“关进一间房,三墙一牢房,抬头不见光,低头蚊子响。”被眼前的景物触动,忽然有感而发。
“呵呵,难得你还有吟诗的兴致。”欧阳走到门前,弄开了锁,冲我挤眉笑道,“几天不见你,倒愈发文采了。”
“还真是不容易啊,你这懒鬼半夜不去睡觉,居然看我了来了。”淡淡地朝来人一笑,也倒是习惯了他老这么神出鬼没的方式,并没有多大的情绪波动。冲他招招手也就算打过招呼了,闭上眼睛继续梦我的周公去。他也不做计较,在我旁边找了个舒服点的位子坐了下来。眼眯开一条缝,看他也好似睡着一样眯着眼睛,长卷的睫毛微微抖动。
听着他均匀的呼吸声,突然感到有点安心,倒也不是有什么微妙的情感产生,心里明白只是目前的情况下,难得有个人安静地陪在身边而已。虽在这里呆上了一阵,地牢这里阴气比较重,还是有点让人不习惯。看看心安理得睡觉的某人,有点不平衡。把身体挪了过去,往他身上靠了靠,不自觉地喃喃道:“喂,你知道吗?你这人不说话睡觉的时候,身上会散发出一种很恬静的气息哩。很舒服的,比那个静心宁神的口服液还来得有效果。”闭上眼睛。
“你……不要我带你出去?”他原来还没睡着。
“不要,”睁开眼睛,自己的声音显得这么缥缈虚无,“我这次要是逃走,不变相儿摆明了我承认自己心里有鬼,以后更是不得安宁。还是等等吧,哪天他们看我无用,大发慈悲让我滚蛋就好。”
“想不到你还想得挺多的,本以为你是个可以丢下一切的人。”他眼睛半闭着,说得漫不经心,
“说得都容易,我的确如假包换的胆小鬼。可是事情到了这份上,就像你说的不容易。”调整姿势让自己靠得更舒服些,反正当事人看来也不介意。
“其实,你跟本来这些事情一点关系也没的。”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你并不是天心和宋凯之的女儿。”
“那我又是谁?”真的是太困了,同样的事情震惊不了两遍,脸埋进了他宽阔的肩。他没有回答,反问我道:“不想知道我真实的身份吗?”
“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你想说必然不用我问,你不想说我纵使那把刀子架你脖子上,你恐怕也只会打盹而已,呵呵,既然如此。那又何必多此一问?”有什么事情明天再细问好了,今天又被沈天君他们用同样的问题,反复问了一天,我真的十分累了。感觉意识渐渐飘远——
“其实我……”听不清他下面的话了。
几缕阳光透进了眼睛,一大清早就被阳光晃醒了。揉了揉隐隐酸痛的脖子,昨天好像作了场梦般,可随后发现自己平躺在茅草堆上,身上还盖了件衣服。不是梦呵,欧阳这小子,莫不是良心发现了?还在神游太虚的时候,牢房的门哗啦作响,转过头,那天遇见的沈芊芊称之福叔的人进来了,向我深深地行了一礼,还是那副毫无起伏语调:“这几天委屈了宋姑娘,庄主有请。”只是态度平添了几分恭敬。一路尾随着他,歪着脑袋打量前面的背影,这些人变化得也太快了说。
“宋姑娘。”沈天君满脸的招牌笑容,热络地招呼我坐下,“你可知道老父曾和你有过莫大的渊源?”
“嗄?”这转变来得太快,我有点接受不了,随手拿起一杯茶,压压惊。“哎,这几天你受苦了。”谁知因他这一句话,差点从鼻子里喷出来。“咳,咳咳……”水呛到鼻子了,“小,小女子受宠若惊。”勉强拉出个微笑。
“不妨,姑娘肯定是在府中受了点寒气所致。来人——”他招来一个老婆子,“带姑娘去贵房休息,服侍她沐浴更衣。”
“是。”
不知道这只老狐狸搞啥名堂,我从阶下囚又重新升级为座上宾,洗个澡,换了身衣服,顿觉神清气爽,先前的不愉快统统一扫而光。唉——真的,这几天大起大落,感觉比炒股还刺激,人都老了半个世纪。也不想呆这里太久,见好就收,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万一这是股市回光返照,说不定待会儿跌得更惨。心里主意一定,掩上门,翻箱倒柜,四下找寻,看看房间里是否有可以搜刮的财物,以备路上的盘缠用。
“呵呵,姑娘作甚?”声音刚中带柔,让人如沐春风。抬起头不期然地对上一双笑意盎然的星眸,“凌……”从恍惚中回过魂来,才发觉又被眼前的脸孔糊弄住了,这位不是几天前妓院那位温柔俊逸兄台是也?
“在下莫白晔,不知姑娘如何称呼?”看着我,他的眼底有几丝莫名的感情,他的容貌和名字都与他相差无几,莫非……不,这不可能的,从来不信自己是个好运之人,不着痕迹看看手里的佛珠也无反应。
“暂,暂时……叫宋……宋心心。”这等关键时刻,我居然结巴了。
“嗬嗬,”他一阵闷笑,“那莫某是否有幸可以带姑娘去看戏?”
“现……现在?”难道美丽的股市即将上涨?
“姑娘是否愿意?”他笑得格外亲切。虽有回升的趋势,但我现在仍处于低迷状态,随口便应道:当然。糊里糊涂地跟着他走,忽闻上头传来振耳发匮的击鼓声,神志从莫白晔身上撤回。瞥见几位看似正派的长辈,正襟坐在台前的大堂里,神情庄重 ,眼神聚焦在中心的高台上,而自己不知何时已和莫白晔正身处台之下的人群中,疑惑地望了莫白晔一眼,他报以温柔的一笑,眼睛瞟了瞟台上,示意我看下去——
此时,一人身手敏捷地跃上台,黑色度金边的衣摆随风飞舞,不是别人,正是沈天君。他略一抱拳向台下的人致意,正气凛然,颇有一派大侠的风范,而台下先是一片强烈的骚动,最后回归于无声,个个屏息凝神似在期待什么。心里冷嘲:也不就是个阴谋奸诈的伪君子!
“谢谢各位英雄侠士对沈某一直以来的厚爱,沈某过去不才被各位推举为武林盟主至今,虽然自知驽钝,却也不自量力挑负起维护武林公义这个重任,幸得各位的支持,才得以坐稳这个位子。沈某在此先行谢过在场的各路武林侠士看得起在下。”话语除诚恳之外,还真的飘了三分愧疚的味道。演戏能练到这种功力还真的实属不易,看台下马上就有人感情呼应了不是?
“沈庄主这个盟主之位当之无愧!”
“盟主过谦了。”
“……”
沈天君挥了挥右手,台下又平复为无声,他的神色变得凝重起来,继续说道:
“承蒙各位不弃,沈某必定继续以维护天下的正道为己任,为武林鞠躬尽瘁。而这次召开武林大会,邀大家前来,是因为……”他话锋一转,到了正题,“大家必定有所听闻,十几年前被武林同道合力诛灭的魔教‘天诛’,最近又重出江湖,残害了无数的武林同道,而嵩山的文真道兄也不幸遭逢毒手。残害无辜,弄得各派人人自危,人心惶惶……”
他话才到一半,我就听见了周围的重重的吸气声,每个人的脸上蒙上了一层阴影。再转头看看莫白晔,他到仍然是一副怡然自得模样,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好像事不关己,纯粹再看戏的样子。似乎注意到了我的注视,他轻轻拍了拍我的手,又朝我笑道:“别急,待会儿,必然会有场好戏上演。”
“……”也不好问什么,我耐着性子继续看下去,接下来无非是沈天君慷慨激昂的陈词,勾起了周围的气氛,最后发展到群雄个个愤然而起,情绪高涨,高声呼喊“铲除魔教”。这种狗血的武侠镜头,小时候不知道看过几次了,要不是莫白晔一直拉着我,我早甩甩袖子走人了。
“赫赫,不自量力。”女子的娇笑声不合时宜地插了进来,漫天忽地飘起了金色的花雨,一抹鲜艳的红色就这样旋转着,从天而降。肌肤莹若凝脂,十指纤纤,娇媚无限,美得摄人心魄。虽然,和记忆中气质有点不太相同,但我认得这女子,她曾经和药司他们一同出现过。记忆深刻倒不是因为她媚人的容貌,只是名字与她身上不变的颜色同出一辙——红衣。
☆、被诉衷情
台上就这么飘着金光夺目的花瓣雨,美得跟个妖精似的人儿,以这么绚丽夺目的出场方式从天而降,台下一片抽气的声音。眼角的余光不经意地扫了下四周,见众人目瞪口呆。切,还以为什么高手哩,这点场面就吃惊成这个样子。没见过世面!扯了扯旁边的莫白晔,我皱着眉头,有点迟疑地问:“难道这就是你说的好戏?”看这些还不如拉着手,去花前月下培养感情来得实际。我对看别人砸场子没兴趣。
似看穿了我的心事,他的眼神里闪过几分惊讶,但随即恢复平静,依然笑得温文尔雅,声音柔得快挤出水般:“看不出你倒还是个镇定之人。”这次他倒省去了客套,也不再以姑娘称呼我。
“难道我应该受惊晕厥过去,或者是抓着你狂叫?”挠挠头,这的思维还真怪。他低头闷笑,眼里尽是笑意,望着我幽幽说道:“那倒也不是。只是看你过于平静有点惊奇罢了。”
我还想再说点,可忽见人群中有人捡了片金色花瓣放嘴里一咬,然后大声惊呼:“金子!”这声惊叫如同一根导火线,台下的这匹刚才还捶胸顿足,群情激昂的正义之士,转眼之间边乱作一团,贪婪的嘴脸毕露无疑。除了沈天君和大堂上的几个有点来头的长辈之外,谁还顾得什么魔教,什么武林公义,都低头哈腰搜集起东西来,甚至还起了争执。
见此情景我不禁笑出声来,哈哈,人啊,都一样,而莫白晔也莞尔一笑。好好的一个武林大会,竟然会搞成这样,不知道沈天君会如何收场,忽然来了兴致,打起精神往台上看去——
他的脸色果然不是很好,隐含怒气地问道:“敢问姑娘这是……”
而红衣偏过头,不理会沈大庄主额头上? 鲆鱿值那嘟睿谧旆⒊隹┛┑男ι0胩觳懦胺淼厮档溃骸霸凑饩褪巧虼竺酥鳎肜床颐堑陌锸趾牵晃镆岳嗑郏呛呛呛恰笨此蒲劾岫伎煨Τ隼戳恕?br /> “妖女,休得猖狂!”沈大小姐沉不住气,提起剑飞上来,用剑指着红衣。
不料,红衣朝她的眼神多了几许异样,然后诡异地一笑。然后……我突然感觉浑身无力,腿脚一软,幸好莫白晔眼疾手快,及时在我与地面做亲密接触之前扶助了我,扭头一看,这种症状也频频出现在其他人身上。而莫白晔的脸色也有些许异样,也渐无力地搂着我坐了下来。看来,这种情况迷药还真的少不了,还好我也留了一手,俯在莫白晔身上低吟了几句,他脸色复杂地看了看我,随即轻轻地扶我靠在角落的一柱子旁边,费力地挪动身体离开,去取东西去了。
“铿”的一声,剑落地的声音。沈芊芊一连难以置信地质问道:“你……你下毒?”红衣笑而不答,眼神又平添一分魅惑。她红绢一挥,有四个衣着奇特的人顶着一顶粉色轿子翩然而下。今儿吹什么“疯”了,大家都有路不好走,偏偏喜好“天上飘飘”这一口儿?
“教主命我此次前来,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想接我教圣女回教而已。”红衣嫣然笑道,手中的红绫缠住了沈芊芊的腰,似要把她甩到了轿子里。她要是这样被带走,那我不白受骗这么多年了?心想墨溪和老爹他们布了这么多年局,也不曾亏待过我。这次算我一次还给他们好了。掀开裙子,拔出一直绑在腿边那把林峰留给我的匕首,用尽最后的力气,往台上那抹红色扔去。
红衣显然没有料到居然会有人向她投匕首,收回红绫,一个侧身勉强闪避过去,只是脸上多了道食指般长的血痕。她的目光变得阴冷,然后往人群中巡视,最终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接到她愈加发寒的眼神,我感觉周围的温度都急剧下降了。额,完了。有点懊恼地迎上她的注视,本来只想划破她手里的红绫的,她闪个什么劲儿?我苦笑。
“是你?!”这句话是沈天君说的,他现在恐怕也只能勉强站着。红衣盯着我,慢慢拭去了脸上的血迹,一个飞身到我面前,捏紧了我的下巴,说话的声音仿佛殡仪馆的敲响的丧钟一般:“你可是不要活了?”
“放……放手。”嘶哑地喊道,下巴被捏得生疼,看样子都快碎了。看来闲事还真是管不得。
“哼。”她眼里寒光一现,脖子被她紧紧掐住了,“反正你也没什么用处,还是死了干净。”一时胸口喘不上气来,呼吸困难,可眼前的人似乎看样子还蛮享受我这副痛苦的表情,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真没看出这女人的心肠还真是够狠毒的。
“住手。”脑袋严重缺氧之际,一个戴银白色的铁面人又天上飘飘下来,一掌击开了眼前这抹血红,伸手将我揽入怀中。
“你……”红衣按住胸口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少惹其他事端。”铁面人的声音雌雄难辨,“快把人带走,羽他们拖延不得宋墨溪和林君莫他们太久……你不想星不高兴吧?”
话音一落,红衣看看她,又看看我,翩然转身。在众目睽睽之下,把沈芊芊拉进轿子带走了。而这时,墨溪和林君莫他们也赶到,见我神色虚弱,气若游丝地靠在此人的怀里,脸色皆是一变。
“放开她。”墨溪看样子几乎是咬牙憋出来的,林君莫看我的眼神竟有几丝焦虑,我莫非看花眼了?抱着我的人,低头看了看我,那双的眼睛看着有点熟悉,他该不会是……
“我若不放呢?”感觉他的胸膛剧烈起伏起来,他哈哈大笑,挑衅地直视着他们。墨溪他们相视一眼,一句“那就得罪”后,就举剑开打了,碍于我还在那铁面人的手里,他们发招也有所顾忌。在刀光剑影中穿梭着,默默看着为我大打出手的几位仁兄,百思不得其解,我行情啥时候这么好了?可最后实在撑不住,在莫白晔还没把我藏的药取回来之前,鄙人很没用地晕过去了。
悠悠转醒,一张戴面具的脸就映入眼帘,而思维随之停止几秒之后,再度运转。垂下了眼睛,四周瞥了一遍,房间里的摆设朴实简单,还是一套桌椅和几个茶几,只是比上次略新了一点,此时窗外透进屋里月光的明亮程度来看,时辰也不早了。挪回视线,叹口气无奈地说道:“欧阳,反正就我们两个人了,大半夜,你还带个面具也不怕让我吓破胆。”见面具没有反应,继续说道:“不用再装了,连屋子里摆放东西的位置都没变过。你这次还想瞒谁?若被我猜中了,就快点摘下面具,它不适合你,怪阴冷的。”偏过头去不看他。
之后听得上方一阵响动,转回去,却对上了欧阳略带伤感的眼神,他随手撩起我散落在枕边的一缕头发,闭上眼放在鼻前深深一嗅,声音听起来是如此的遥远:“那你觉得什么适合我呢?你么?”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我看见他眼底隐隐跳动着一簇不明的火焰。
嗄——谁能告诉我眼前是啥状况?
“呵呵,这玩笑一点也不好笑。我……”刚想撑起身来,却发现全身还是酸软无力,又栽回床上,看来这迷药还真是厉害,药效似乎还没有过去。
“你认为我在说笑?”他说得很轻,不同于以往的散漫,竟带了些磁性。他放下我的头发,亲昵地把整个头埋进了我的脖子里,贴着我的脖颈呼着热气,周围空气的流动变得很异常,四周静悄悄的,甚至还能听到他和自己的心跳声。
“记得你以前说过,希望留在我身边。”我看不见他说话的表情。
“你……你还记得。”面临这么暧昧的情况,我吞了吞口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嗯,还把你扫地出门了。”他的语气中带了点笑意。
“是啊,你动作还挺利落的。”回想起了那个时候,心小小郁卒了一下,倒也没这么紧张了。
“那你敢说你那番话不是别有目的?”他……他的手什么时候搂过来的?!心一下子提到的嗓子眼,凌,我对不起你啊!
“就知道,我这等人,双手沾满鲜血,又怎会有人愿与我长伴一生,呵呵……只恐怕死后也要下十八层地狱。”听他这落寞的语气,心有点沉重,甩开脑子里的杂念,专心尝试去开导他。
“怎么会呢?!欧阳凌是我‘这生’遇到过最懒的人,捡到脏兮兮的小狗,懒得把它炖掉作五香肉,还把它丢给我去养。遇到打自己的人,其实打得过的,还睡大头觉懒得还手,还要我去救。看见我有危险,懒得替我收尸,还把人送我的糖葫芦扔了。看见我被关起来了,到还懒得找地方,直接半夜跑来陪我蹲监狱睡觉了……”越说越觉得奇怪,把他说得这样天上有地下无的,连我自己都快信以为真了。不过想来,的确,他还真是个不错的人,至少对我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