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新娘的苹果,苹果呢?”喜娘说到一半,拍了拍头,突然尖着嗓子急叫道。接着在房间里像个没头苍蝇一样乱转,房里本来就像一锅沸水,现在炸开了锅,大家都焦急地找着苹果。特别是那喜娘急得走来走去,还撞翻了好几个丫鬟端着的盘子,跌了个仰面朝天。看着他们一个个焦头烂额的样子,真的是……婚场如战场。我啃着手里的东西,摇了摇头——
“啊,水小姐!”喜娘冲我大吼道,“你怎么可以吃新娘的苹果呢?!”
“嗄?”我边嚼着苹果,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道,“奏又杀麻刮洗(这有什么关系)?”
一秒钟之后,我这个惹出事件的罪魁祸首,被喜娘踹出了房门,理由是她不想她活了大半辈子,还不想她那“金牌喜娘”的招牌荣誉毁在我的手里。
“去。”在门外潇洒地拨了拨额前的刘海,不屑地哼了一声,“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又不是没结过?!又不是你成亲,拽什么?!难怪年纪这么大了还没……”话还没说完,一个盘子从门缝里砸了出来,还好我眼疾手快,闪!
抓抓头仔细想想,今天御剑门办喜事肯定有很多江湖中人来道贺,而且必然会和星痕他碰面,算了,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我还是找棵树打盹去好了。可刚一转身就撞上了一堵坚硬的肉墙。“你要去哪儿?”头上冷不丁传来夫子的声音。他什么时候来的,不是说只有女眷才能踏进待嫁新娘的闺院么?
“我……”被抓包了,这次恐怕躲不掉了。
“你最近在躲我。”夫子平淡地说道,口吻里参杂了些难以觉察的不悦。
“我……”低头绞着手指,老天啊,我该拿什么借口搪塞他?!不经意地瞥见院子里挂着的红锦缎,脱口而出:“我那个来了,不方便。”他一个询问的眼神撇过来,我支吾道:“那……那个,就……就是女人的……麻烦事。”说着脸有些发烫,毕竟和一个大男人交待这种事的确是离谱的可以!
“咳咳……”他不自然地咳了几声,转过了头。看来他明白了——
“走吧,有人要见你。”他很快恢复过来,漠然地抛下一句话,示意我跟在他后面。
嗄?谁啊?
☆、得而复失
“心心,你来了。”熟悉的称呼,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脸。一年不见,他原本刚毅焕发神采的脸,却一下子显老了很多,多了好几道细微的皱纹,胡子也长了许多,发中原才仅有几根银线,如今却尽是银灰色,愈加沧桑,老爹他看着憔悴了许多。
看着冲我微笑的他,另一张拥有相似五官的脸便浮现在我眼前,那是我心底久久不能忘却的伤痛。自从上次晕倒之后,最近也零零碎碎地记起了一些事情,后退一步。“宋先生,久违了。”恭敬地朝他行了个礼。
他的笑容淡了去,木然地往我的周围看了看,眼神显得有些迷离,似乎在找寻什么。好半晌他有点颤抖,却也包含了一丝希冀地问:“墨溪呢,他没跟你一起?”
心紧紧一缩,手攥成了拳头,看来林君莫把墨溪的死守口如瓶。我抿紧了唇:“对不起。”
他一愣,随后便慈祥地笑道:“何必说抱歉呢,其实墨溪这孩子,我也早看出来了,他嘴上别扭,老口不对心罢,也罢,其实你这么好的女儿我也不舍得把你嫁给林家,说实话,家里没有你的一年,也怪冷清的,你就作我儿媳给我生几个金孙玩玩,至于你大哥那边我……”
“墨溪他已经不在了。”即使我也不愿承认这个事实,“他在一年前就已经气绝了。”对上他的眼睛,竭力不让眼泪流出来。可这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心心,”忽然背后传来一阵熟悉的气味,有人从后头环住了我,下巴亲昵地顶在了我的肩上,“我都想你一年了,你怎么可以这样咒我死呢?”
这声音……我惊然回过头,无法形容我此刻的震惊,冲我笑得流氓的人,不是墨溪又是谁?
“墨溪!”
“墨溪!”我和宋父同时惊叫出声,墨溪眯眼笑着,神态平和。
没想到御剑门在江湖上占的地位这么不一般,连我宋父和林伯父这些老江湖竟然也都来了。场面的确是热闹非凡,明珏一身明红的喜服忙碌地招呼着来往的客人,而大堂的正中间正端坐着一个白眉长须的老人,一副仙风道骨的样子,但脸上也洋溢着喜气。那个应该是暗影的老爹吧。
低着头,好不容易才瞟到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端着一盘糕点,过去小心地嚼了起来,不断地回忆着刚刚发生的事情,它来得太突然了,让我怀疑自己现在是不是身处于梦中,墨溪他说,他当时其实还没死,只是一时没了气息,墨溪他说,他醒来时,以被高人所救,墨溪他说,他伤势太重,养了一年才有所起色,墨溪他说,一年不见我越来越笨了,墨溪他说……
啊~~~满脑子都是墨溪他说,涨死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师弟,祝你和师妹白头偕老,永结秦晋之好。”看来夫子的声音飘入耳中,他已经上去了。我埋头吃着糕点,目光紧紧盯迫着在客人群中谈笑风生的墨溪,他脾气柔和了许多,望着每个人,眼睛总是笑眯眯的。见我目光停留在他身时,他笑着不着痕迹地向我抛了个眉眼。俄——甩开满脑子匪夷所思的疑问作罢,可能是我顾虑太多了,他只要活着就好。想开了,我会心地朝他一笑,他微滞了一下,不自在地别过了头继续和别人聊天。
这时人群让开一条道,新郎手里握着一条红绫牵着新娘走到了大堂中央,哦,他们要行礼了。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
“等等!”门口忽然有人很不识相地打断了。是个家丁打扮普通人,更让我呕血的是,他一个大男人居然穿得一身淡紫。
“喜闻洛门主的千金大婚,”他没有理会众人聚集在他身上的目光,泰然自若地说道,“我家主人特意送上一份薄礼恭贺这对新人,并且嘱咐小人亲眼看到东西交到明少侠的手中,所以打搅之处,还请见谅,望请笑纳。”说着,击了击手掌。他身后雷电般又闪出一个同样打扮的人,手上还捧着一个雕花的方形黑木盒。我比划了一下,应该有一个盆子那么大。不过,人家举行婚礼就半路这样杀进来,还送黑色的木盒,会不会太煞风景了?
见明珏接过东西后,那人又面无表情地说道:“主人还交待,盒子里的徊魂玉镜不似普通的铜镜那样坚固,还请以后小心安放。否则,就浪费了主人的一番好意。”
那人说完这几句之后,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喜堂。还是洛老门主见过世面,泰然自若地宣布拜堂继续,一切照常进行。但是我觉察到来客之中有很多人的眼里多了很多诡异的幽光,有意无意地都围着那个盒子转,特别是听到徊魂玉镜四个字时,眼里乍现着贪婪,现在表面大家装的若无其事,可我却嗅出了一股不寻常的味道。身子一紧,一具温暖的胸膛贴上后背,墨溪环住了我,我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感觉他温热的气息,抚过我的脖颈。
注意到夫子正往这边看,慌张地用脚使劲踩了踩后面,丫的,一年不见,吃起老娘豆腐来了。
婚礼总算是没出什么意外,大家伙都去闹新房去了,我么,独身处院落,也来酸一回,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浅尝了一口,挖,好辣!连忙张开嘴扇了扇,真搞不清初古人怎么这么喜欢喝酒。
“你学会喝酒了?”头上被敲了一下,墨溪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坐在我对面朝我笑道。
“没,无聊,平时看你们喝得有声有色的,所以尝试一下。”连忙又倒了一杯,掩饰自己的窘态,他也倒不以为然。随后,我们陷入了沉默——
“新娘好漂亮啊。”右肘拄着头,闭起眼睛,静静地享受着淡淡的月光洒在身上的感觉,看来我真得不能沾一滴酒,有点轻飘飘了。
“你很羡慕?”他话中带着笑意。
“嗯。”我淡淡地应道,又觉得有点沮丧,好笑地自嘲,”恐怕我是没机会了。”额,视线有点朦胧了,无力地往前面倒去,却倒进了一个温暖的胸膛,莫名奇妙地盯着墨溪,糊里糊涂的问了一句:“墨溪,我明明看见你死的啊,你怎么又活了?”他依然笑着,伸出手把我当在眼前的刘海轻轻撩拨到耳旁,看着我的眼睛闪烁莫名的情愫。他忽然抱紧了我,声音听着是那么悠远深长——
“心心,如果有一天,我……这是我的心愿。”神志有点飘忽了,中间没听清楚,只是他的口气怎么听着好像快哭出来一样,昏昏沉沉中似乎感觉他身体也微微轻颤,看来我真的醉了,有下没下地拍着他的肩膀,乖——墨溪不哭。
当我醒来以后,头痛得不行。而墨溪守在床头好笑地告诉我,我昨天喝的是御剑门珍藏了百年的玉液酿,昨天大喜之日用来招待贵宾的,汗——
不过之后我发现了一个很大的问题,昨天我居然把夫子忽略了,拜完堂后就一直不见他,听他们说夫子早些时候因为这个打击,所以离开了御剑门,销声匿迹了这么久,他该不会一声不吭地走吧?
掀起被子,套上鞋连忙像夫子那边跑去,撇下了墨溪。不由分说地闯进夫子的卧室,看夫子的剑还挂在床头,我松了口气。
“你喜欢那个冰块。”肯定无疑的语气。闻言,我转过身,墨溪兴致盎然地靠在廊柱上,手里把玩着一个白色的木偶,眼睛眯成了一条好看的圆弧,“可是我听别人说,他似乎已经心有所属了,心心,你什么时候这么笨了,往日那种潇洒,到哪里去了?看你现在这样子,还真是蠢透了。”
“还给我。你管不着。”有些被人看破心事的懊恼,郁闷地把手摊在他眼前。你说眼前这个人是不是有人格分裂,一会儿一个样的?
“如果我说我不要呢?”他的弧度的夹缝中忽闪过一丝诡异的颜色,看得我的心一惊。
呼吸变得有点仓促,总是觉得那里不对劲,原来我忽略了一件事,从现在为止,他总是眯着眼睛在那里,有意无意地不让人注意到他的眼仁。“墨溪……“感觉自己的声线有些颤抖,“你能让我看看你的眼睛吗?”
“……呵。我跟你闹着玩的,还你就是了。”他把木偶塞到我的手里,背过身欲离去。
“墨溪——”我叫住了他,“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
他停下了脚步丢下一句话:父亲叫我们晚上过去。
东风紧,霜雪寒,今夜似乎特别地寒冷,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敲了敲宋父卧室的门。
“进来——”宋父见是我笑容满面,仿佛还是以前一样,什么也没发生过。“嗬嗬,墨溪这小子终于下决心了那。”我不知道他这句话的含义,难道不是他叫我和墨溪来的?正想开口问。“父亲。”墨溪进来了,还是那道不变的弧度。可能天气的关系,我觉得冷。
“你这小子,让我把颖儿叫来是要说什么事?”宋父笑得亲切。墨溪缓缓走到他背后,俯身在他耳边像要说些什么,而紧接着,一阵猛烈的寒风撞开了窗户,在吹倒了独台的同时,一道阴冷的寒光从我眼前掠过,顿时室内昏暗一片。
风停住,原本快熄灭的火芯又慢慢亮了起来,四周恢复了亮光。
风驰电掣之间,宋父的眼中参杂着无限的苦痛,他机械地看了看仍然一脸带笑的墨溪,再看了看穿透腹部的短剑,闷哼了一声,倒了下去,在地上喘息。
“墨……墨溪。”我简直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幕,凄厉地朝他嘶喊,“你……你疯了?!”
他的笑容淡了下去,面无表情地拔出□□宋父身上的剑,望着我,紧眯着的眼睛忽然猛地睁开,他空洞的瞳孔中闪着幽幽的绿光,苍翠欲滴。鲜红色的液体从他的眼角留下,脸上是毫无血色的白。他举起剑慢慢向我靠近,散发着一股肃杀之气。
我的双脚竟然像被灌了铅一般,无法动弹。眼睁睁地看他把剑举高向我头部劈来。
“墨溪!”我本能地闭上眼睛,感觉剑在离我鼻子一公分处停下,睁开眼,墨溪一脸苍茫的表情,眼中的绿色火苗剧烈的挣扎晃动,“铿”一声,剑落在地上,而他已然不知去向。我正要去追——
“咳咳……心心快走,他不是墨溪——”宋父的□□唤回了我的力气,我赶紧去查看他的伤势,谁料想他一把抓住了我的胳膊。
“答应我…不要…把今天的事……告诉别人,答应我……保住宋家……咳咳咳……”他说着,喀了一口血。
“你等等,我…我…去叫人……”我想起身,可他紧紧拉住我的手不放,神情坚决不容许我抗拒:“答应我!”
“好……我答应。”宋父这才欣然地闭上眼睛。而此时——
“啊——”一个纤细的尖叫声,从门外传来,一个丫环跑了出去,接踵而至的是风风火火的脚步声。我苦笑了几声:麻烦大了。这回真的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现已经入冬很久了,牢房里的湿气因此更阴上了几分,蜷缩在牢房的角落,呆呆地望着地上的枯草,我有点茫然。似乎这一世与牢狱特别有缘——
“宋大侠已经死了。”夫子的声音听起来那么陌生,“你就打算一直这样沉默下去么?”他这番话忽然让我想起了电视里警匪片的经典对白:你有权保持沉默,但你所说的一切都会成为呈堂证供。联想到此,我的嘴角不禁勾了勾——
作者有话要说: 嘻嘻,先让墨溪复活一阵
☆、真相大白
作者有话要说: 23号要去学校了,可能有段日子不会更新
“你笑什么?”夫子的语气听着不善。
“星痕,你究竟想做什么?”第一次唤夫子真正的名字,却是这样苍白无力,我真的不懂他了,或许,是时候把长久萦绕心头的话摆出来了。不论结果如何,我很希望他能懂。
“你相不相信有个人,一出生就已经认定了今生的所爱,一直在找寻前世的爱人。我就有这样一个朋友告诉我,她是带着前世的记忆来找寻她转世后的爱,虽然这好比大海捞针,但她相信即使在茫茫人海,她一定可以第一眼就认出他。”我抬起头默默地看着他。他的星瞳微闪,秀眉浅皱。他听进去了,定定心神,我接着说道:
“可是那个男的不记得她了,他前世许诺过的挚爱默默无闻地带在他身边一年,他却浑然不知,还喜欢上了和她前世有着同样相貌的人。你说那男的傻不傻?”说着,我盯住地面,抱紧了双脚。
“傻的是那个女子,”夫子天人般的脸孔隐隐泛着寒气,“既然都已再世为人,过去的中中也理应抛弃,是那个女子的执念太深,怨不得那男子。若我是那女子,必定放下,另觅佳偶。”他目光如炬,逐字逐句地说道,淡淡的一11 句话,便把我之前所作的一切都否决了,我感觉到头晕目眩,心里有什么东西在崩塌。深吸了口气,尽最大努力用平常的语调说: “是我做的,人是我伤的。要杀要剐,随他们,只是希望能来个痛快。我想说的就是这些,谢谢你的好意,请你离开吧。”我现在想做的,只在于一个人安静。
“……”他定定地看了我很久,抽身离开。我也想放手……目送着他飘然离去的背影,大概牢房里太阴冷了,嘴唇有点抖。
浑浑噩噩在牢里待上了好几天了,心灰意冷的感觉冰冻了身心。月光带着寒气透过高高的铁窗,照在地上好似铺了层雪霜,我抱着双膝,看着地上这片雪发怔,心里茫然若失,这段时日都不见有什么动静,也没有人来,自己似乎被遗忘了一般,心里只能祈祷宋家平安无事,虽然这可能性微乎其微。
随着记忆慢慢的恢复和这些天来的反复思考,可是,我不明白,他为何又是御剑门的大师兄,江湖上人人敬仰的剑神。如果我的猜测是对的话,武林也必然会掀起一阵轩然大波,只是一切该如何收场?极黑和极白的两重身份碰撞在一起,最终只能留下惨淡的灰色。
一阵摆弄锁链的声音打破了牢里的死寂,突兀的金属磨擦声打断了我的思绪。“相公……水姐姐。”她挽着高高的发髻,身着华贵的橙色锦服进来,黛眉中浮着淡淡的愁绪,满脸的忧思。几天不见,洛影像变了个人一般,脱去了少女的稚气,更添了些许独有的韵味,雍容大方,也难怪夫子对她念念不忘。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身边面色凝重的俊朗男子,欲言又止。嗬,想好怎么处置我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