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妈妈所报,远比先前云雾打听出来的东西要多。
“这些事情,大嫂知道多少?”彭瑾顿了顿,又问,“大嫂打算怎么办?”
出了这样的大事,周妈妈肯定不会隐瞒不报的。
果然,周妈妈闻言苦笑一声,道:“奴婢奉了大奶奶的命令留守看家,出了这样的大事自然得禀报给大奶奶知道。可是大奶奶知道了又能怎么办呢?孔姐姐是老爷钦点的人,大奶奶一个做媳妇的,自然只能装聋作哑,这才是为人子媳的孝道。”
不论长辈是对是错,都装聋作哑,盲目听从,这样的孝道,彭瑾不敢苟同。
不过,也没有必要说给周妈妈听,徒然加深她和周淑仪之间的矛盾。
“那孔妈妈私拿彭府的财物,你有没有证据?”彭瑾问,又解释道,“孔妈妈是父亲钦点的人,我们不好动。但是我管理自己庄子的庄头,父亲总不好说什么。彭府的财物不翼而飞,全都落在孔大兴的家里,他总得给我们一个解释。”
周妈妈一听,顿时来了精神,一脸喜色地说:“姑奶奶说得对!不过,奴婢虽然奉了大奶奶的命令看守家宅,但是大奶奶临行前特意交代,奴婢只能严管她的嫁妆,至于别的,不好随意插手。所以,奴婢虽然有彭府的账册,却从不敢僭越,找了孔妈妈对账,若是姑奶奶有意……”
彭瑾冷笑一声,打断周妈妈的话:“周妈妈,你奉命监管的都不敢僭越,我一个出了门的外嫁女,又有什么资格插手娘家的事务?”
您插手的还算少吗?周妈妈暗自腹诽,就连大爷和大奶奶婚事都差点被您鼓噪丫鬟给弄黄了。
抱怨归抱怨,周妈妈却也惊叹于彭瑾这么快就看透了她的意图。
周妈妈确实想借彭瑾的手除掉孔妈妈这个蛀虫,这样既解决了后患,又不得罪彭永新,可能还会让彭永新和彭瑜父子俩因为彭瑾私自插手娘家内务的事,忤逆父亲的决定而背上恶名,被娘家人厌弃,少给大奶奶周淑仪添些麻烦。
周淑仪临走之前,一再告诫周妈妈,不要招惹彭瑾,不是因为彭瑾城府有多深,为人多么精于算计,而是因为彭瑾性格偏激成执,行事没有分寸章法,一根筋到底的愣头青性格。
偏偏彭永新和彭瑜父子俩又因为愧疚特别地宠溺彭瑾,周淑仪一个做媳妇的,不好开罪公公,也不想和丈夫处矛盾,对这位极品小姑子只好敬而远之,有多远避多远。
所以周妈妈耍心眼,开口算计彭瑾时,根本就没有料到她会立刻戳穿自己的心思。
看来,大奶奶先前是小瞧了这位姑奶奶。
所以,她更得要慎重以待。
周妈妈站起身来,深福一礼,诚恳地道歉:“奴婢妄图鼓动姑奶奶去对付孔姐姐,拔出彭家的这个蛀虫,是奴婢不对。还请姑奶奶看在奴婢初犯,原谅奴婢这一回。”
话语直率,语气诚恳,态度真挚,身段低到了尘埃里。
彭瑾不原谅她都不好意思。
但若是如此就轻放过周妈妈,只怕往后她还会一样地看轻自己,跟自己耍心眼,徒添麻烦!
彭瑾笑笑,道:“周妈妈是大嫂跟前的大红人,哪里用得着我一个出过门的外嫁女原谅。”
语气里的嘲讽和冷意,让周妈妈忍不住浑身打了一个哆嗦。
第066章 欺瞒
就在周妈妈忍不住双膝一软,眼见着就要跪地请罪告饶时,彭瑾又慢悠悠地开了口:“周妈妈若是真的有诚意道歉,就该拿出点真本事来,而不是在这儿跟我整这些个虚的,玩心眼,耍花腔!”
八月底的清晨,天气微凉,可周妈妈额上却冷汗涔涔。
摊上这样嚣张跋扈,又聪明难缠的小姑子,自家大奶奶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周妈妈腹诽,却也不得不服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奴婢回去就对账,拿着册子一笔一笔地对,一个针头线脑都不放过。”周妈妈保证道。
“从我这里回去就对账?”彭瑾似笑非笑,“周妈妈是巴不得别人不知道,这事是我指使的吗?”
周妈妈又吓出了一身冷汗,这下彻底老实了,不敢再耍花样,驯服地回道:“是奴婢考虑不周,是奴婢考虑不周!连累了姑奶奶受人怀疑!姑奶奶请放心,老爷的信件这两天就该送到了。到时候,奴婢就说是老爷吩咐秋后查账时,让奴婢顺便把府里的账册也清点一遍。绝对不会让人怀疑到姑奶奶的头上去。”
毕竟,从彭瑾出嫁起,府里的账册都没有清点过,周妈妈的这个借口,也说得过去。
彭瑾满意地点点头。
她倒是不在意别人怎么说,只是怕孔妈妈起了疑,提前去大兴田庄给孔大兴通风报信,让孔大兴有时间销赃。
“这两天,还要劳烦周妈妈严格控制彭府众人的进出,严防走漏消息。”彭瑾嘱咐道,“但是,孔妈妈好歹是我的乳母,又是父亲信任的人,在事情没有了结之前,该有的尊重体面,一分都不能少。”
周妈妈岂敢不同意,慌忙应了下来。
彭瑾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说出了口:“对了,最近事多,我很久没有回过彭府了,也一直没有去周府探望过周大人和周夫人。三爷在国子监没少受到周大人的看顾和指点。”
周妈妈被彭瑾的话吓了一跳,念头一转,暗自心惊,难道这位姑奶奶还打算去周府告状不成?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老爷和夫人不怪罪她仗着父兄的宠爱,处处给大奶奶气受就不错了,她竟然还敢恶人先告状?
还是想要借此敲打她,让她认真办差事?
不论是哪一样,都一样可笑!
真是不知礼数。
实在是无知无畏!
哪里像是翰林学士之女!
周妈妈觉得,她刚才一定是脑袋被门夹了,才觉得彭瑾颇有心计,精于算计,自有威严。
彭瑾并不知道,周妈妈依据原主的性格,做了这么一番可笑的猜测,而是进入正题,貌似自然随意地闲话家常:“不过,听三爷说,国子监最近在举行新一轮的学业阶段测评,忙碌得很。周大人身为国子监祭酒,担纲总则,估计更是任务缠身,不得清闲。还是再等等,等到周大人得了空,我再和三爷一起登门拜谢周大人的教诲提携之恩。”
周妈妈听了彭瑾这一番话,又见彭瑾一脸真诚的谢意不似作伪,这才明白自己想岔了,心情一放松,顺口回道:“这个奴婢倒是不清楚。不过往年,乡试之后,国子监的夫子们都会忙着重点指导上榜举子的课业,为来年春上的会试做准备,倒是没有听说过还有什么学业阶段测试的。前两天奴婢去周府给老爷和夫人请安,还见老爷在花房侍弄菊花,一派悠闲。”顿了顿,又说,“不过,或许今年另有不同,也说不定。老爷做了这么多年的国子监祭酒,这几年也不再事事亲力亲为了。”
彭瑾的心,随着周妈妈的一番话,悬了起来。
刘识昨晚的那番话,果然不过是在扯谎欺瞒她吗?
周妈妈不知道彭瑾是在借机打探刘识话里的真假,还在为彭瑾的知恩图报感叹,笑道:“说起来,大家都是亲戚,互相帮扶一把也是应该的,姑奶奶何必这么客气?而且,奴婢听大奶奶和大爷提过,说是姑爷才学不俗,文章辞赋都写得很好,老爷曾说,晚年能得姑爷这样资质聪慧的弟子,是他的福气呢!”
“是吗?”彭瑾努力做出一副高兴的样子,欢喜道,“那就更得好好地谢谢周大人了!感谢他用心栽培三爷!”
周妈妈不知内情,因为这番对谈,先前的紧张和忐忑消去了不少,脸上的笑意真诚生动起来,和彭瑾再说起话来,也显得自然了不少。
青芽正好提了早饭回来,在外头候着,问早饭摆在哪里。
彭瑾便留周妈妈道:“赶得早不如赶得巧!既然这样,周妈妈也留下来一起吃早饭吧。”
周妈妈一心想着对账的事,哪里还有心思吃饭,慌忙婉拒了:“多谢姑奶奶留饭。但是,奴婢这心里记挂着差事,不敢多耽搁。只怕要辜负姑奶奶的一番美意了。”
彭瑾也不强留,吩咐云雾把八宝攒盒里的点心装起来给周妈妈带着路上吃,又赏赐了一个金镶玉的扇坠,吩咐云雾亲自去送人。
周妈妈少不得好一通感谢,恭顺有礼地告辞而去。
彭瑾笑盈盈地目送周妈妈出了门,转头却敛了笑,吩咐青芽直接把早饭摆在了抱厦。
云雾送了周妈妈回来,愤然道:“这周妈妈真是胆大妄为,竟然敢撺掇着小姐替她行事!”
彭瑾笑笑,并不在意:“她也是为了大嫂。”
只要周妈妈肯认真配合她做事,拔出孔妈妈和孔大兴这对大蛀虫,至于周妈妈怎么看待她,她并不介意。
若是想要人人都真心地恭敬自己,喜爱自己,那过的得多心累啊!
“那也不能支使小姐啊!”云雾犹然不解气,“连大奶奶都一直对小姐客客气气的,周妈妈不过是大奶奶的乳母,怎么就敢跟小姐耍心眼,让小姐当她的马前卒!”
听云雾说起周淑仪,彭瑾仔细理了理脑子里不多的姑嫂相处的记忆,发觉周淑仪这个当大嫂的对原主还真是颇多忍让。
摊上原主这么个任性嚣张的小姑子,打不得,骂不得,又说不听,也真够周淑仪头疼的了。
“大约是你家小姐看起来比较好骗吧。”彭瑾想了想,一本正经地皱眉道。
第067章 意外
先是被碧螺玩得团团转,再有孔妈妈和孔大兴母子联手挖她钱财,现在又有周妈妈意图戏耍利用她,不过都是轻视原主心思单纯罢了。
那么,刘识昨晚,又是为了什么扯谎欺瞒她?
总不会也是深受原主的影响,觉得她好骗吧?
彭瑾胡思乱想,越想一颗心越沉,心里装着事,对着一桌子的早饭也没了胃口,有一筷子没一筷子地戳着眼前的饭菜。
看得云雾直犯愁,难道这就是方神医说的,孕妇容易心神不宁、胡思乱想吗?
云雾想要开口安慰彭瑾几句,却见彭瑾眼盯着早饭,心却早不知道飞到了哪里,明显不想再谈论这个话题,只得就此打住,在一旁细心伺候彭瑾用饭。
等到收拾碗碟时,云雾对着明显比平日剩的多得多的早饭,暗自叹息,怎么小姐身边竟是出这些白眼狼!看把小姐气的,连早饭都比平时少用一半!
因为有了周妈妈的那番话,彭瑾总觉得心潮起伏、心神不宁,她想要派个人去打听国子监最近几天是不是在进行学业阶段测评,又觉得不妥:
她有什么资格私下调查刘识的行踪?真夫妻尚且有各自的*,更何况她和刘识最多不过是亲密拍档罢了。
而且,若是不小心走漏了风声,对她,对刘识,都没有好处。等着看他们夫妻俩笑话的人还少吗?
若是刘识知道了,质问她为什么跟踪、查探他,她该怎么回答?
若是刘识在筹谋一件大事,因为她的多此一举而失败了,她又该如何弥补负担?
若是……
彭瑾想了千万条自己不能这么做的理由,可是却依然不能说服自己,心里就跟长草了似的,坐卧不安。
出于女人的第六感,她总觉得有大事要发生。
时间长了,云雾也起了疑,担忧地问:“小姐,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请了方神医来诊脉?”
彭瑾这才察觉自己竟然失态了!
就因为刘识极有可能撒谎欺骗了她!
以前面对上千万的合同迟迟拿不下来的窘境,她也没有慌乱过,最终凭借沉着冷静、计划缜密打动了对方,成功牵手合作。
她一定是因为怀孕多思,又对这个陌生时空的未知充满着恐惧,才想要掌控清楚自己周围的情况,好从容应对,所以才会对刘识隐瞒她晚归的原因而发愁!
那刘识到底被什么事绊住了脚,天天深夜晚归?又为什么不能对她言说?
彭瑾越想越深,越想越觉得坐卧不安,难以静下心来。
突然,小腹猛抽地疼了一下。
这下,所有的猜疑、忧心,一下子都不见了踪影。
彭瑾赶紧捧住小腹,招呼云雾:“云雾,快扶我躺下!”
云雾原本还在担忧地看着面色变幻不定的彭瑾,乍一见彭瑾捧住了小腹,疾呼扶她躺下,一颗心一下子悬了起来,慌忙上前半扶半抱住彭瑾,让她整个人都倚在自己身上,慢慢地扶她在榻上躺下。
彭瑾静躺一会儿,见小腹疼了那一下子之后再没了动静,暂时松了一口气,吩咐云雾:“去请了大夫来。”
却没说是请方神医。
虽然见得少,但彭瑾也看得出,方神医虽然看起来一副医者仁心的慈爱,看病却也分三六九等。以前刘识还是案首时,方神医看在他以后的前程的份儿上,自然腿脚跑得勤快。但是现在刘识落了榜,可就不好说。
说白了,彭瑾不想再因此去找那份不自在。
云雾没有细品彭瑾话里的意思,安顿好了彭瑾,招呼了新上任的兰儿在屋里守着,亲自去请大夫。
彭瑾初次怀孕没有经验,躺在床上一动也不敢动,煎熬地等待方神医的到来。
兰儿比彭瑾还小呢,又没有出嫁,对这些事更是一点儿都不懂,只能小心地候在一旁,随时听候召唤。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
出乎彭瑾的意料,方神医竟然亲自来了!
更让彭瑾惊讶的是,刘识竟然也回来了!
彭瑾看到刘识风风火火,满脸焦急地闯进来时,惊讶地呼出声:“你怎么回来了?!”
这还不到晌午呢!
刘识却顾不得回答彭瑾的话,一箭步上前,在榻前蹲下来,握住彭瑾的双手,焦急地问:“怎么了?你哪里不舒服?清早不是还好好的吗?是不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还是……”
“三爷,还请您先让一让,让老夫给三奶奶诊脉。”跟在后面,提着药箱的方神医一脸和煦地说。
彭瑾看着方神医一脸一如既往的慈祥,暗自腹诽,天降红雨了吗这是?怎么一切都这么不合常理?
刘识这才依依不舍地放开了彭瑾的手,侧身让到一边站住,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方神医诊脉的手,似乎这样就能看出结果来。
方神医细细地诊完脉,安抚道:“三奶奶脉相沉稳有力,一切都正常。”
彭瑾松了一口气。
刘识悬着的一颗心,也暂时落了地。
方神医一边收回了脉枕,一边问道:“不知三奶奶先前是怎么的不舒服?”
彭瑾答道:“就是小腹突然猛抽地疼了一下。不过,也就一下,之后就再没有任何不适了。”
方神医又问:“那三奶奶早饭都吃了什么?”
“红枣粳米粥,素馅包子,白煮鸡蛋,还有一些时蔬清拌,饭后大概一个时辰,还吃了半只苹果,半个秋梨,几颗葡萄。”彭瑾一一回道。
涉及到肚子里的孩子,她在吃食上一向都很小心,咸菜什么的寻常都不会去动,更别说其他孕妇不宜的食物了。
方神医点点头,示意吃食没有问题,又问:“那三奶奶感到小腹抽痛时,在做什么?”
这下,彭瑾语塞了,难道要她当众说她在忧心刘识扯谎欺瞒自己,或许还有点小脾气,所以一直在思索背后的真相吗?
顿了顿,彭瑾才开口,措辞委婉地说:“在为一些事烦恼。”
具体什么事,却不说,明显是避而不谈。
方神医眉头微蹙,不问明情况,他也不好下断语。
倒是一旁面色沉沉的云雾开口补充道:“奶奶最近在清点嫁妆册子,发现有人中饱私囊,贪墨财物,这两天正忙着解决呢!”
若是小姐知道了姑爷是从何处回来的,估计就不会再把孔妈妈和孔大兴的事放在心上了吧!
云雾心底愤愤地想,恨不得用眼神在刘识身上戳个窟窿,看看他的心到底是红是黑!
第068章 缘何
方神医倒是没有起疑,涉及到自家丑闻,在外人年前多少遮掩一下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这是人们惯常做的,不值得大惊小怪。
方神医又询问了彭瑾一些日常琐事,思索片刻,沉吟道:“这样看来,三奶奶应该思虑过度,内火中烧,一时情绪激动才引起的间歇性腹痛,不碍事的。只是,三奶奶以后凡事要看开一点,切忌钻牛角尖、死胡同。
这样吧,三奶奶着人随老朽去千金堂拿一些宁神静气的香包回来,挂在房内,以纾解神经紧张。至于药方,就不需要开了。是药三分毒,孕妇还是不要轻易吃药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