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燕铁骑五万,已破陰山口,直入河套,逼近潭州,告急!”
“夜秦叛乱,地方督抚被杀,请朝廷派兵速剿!”
一整叠告急文书小山似的压在萧景琰的案头,还有不少的战报正在传送的路上,一封封地宣告着事态的恶化。三个邻国几乎在同一个时间段发动攻击,境内又有叛乱,就算是放在大梁鼎盛时期发生,这也是极大的危机,更何况此时的大梁早已在走下坡路,尤其是当年祁王试图改良而未果之后,政务腐坏军备废驰的情况越来越严重,近一年来萧景琰虽大力整饬,略有好转,但数十年的积弱,又岂能在朝夕之间治好。如今面对虎狼之师,若无抵抗良策,拼死以御,只怕真的会国土残缺,江山飘摇,让百姓遭受痛失家国之灾。
在第一封告急文书到达金陵之时,白璧正在收拾东西。不多,几件衣裳,一箱泛黄了的书。
在消息传到白璧耳朵里的前一刻,白璧正拿着那枚时常戴在头上后来置于枕下的白玉发簪。
“鸢儿,你可知道这是什么?”白璧将东西交到容文鸢的手上。
在容文鸢疑惑的眼神中温柔的笑起来,如同春天的风,“不晓得?那就帮我送去苏宅吧,亲手交到梅长苏的手里,琅琊阁一定会有所记载的。”
容文鸢虽然疑惑,但还是答应了。自从跟在白璧身后之后她不明白的还少么,也不差这一件。她和他的白璧哥哥就要离开金陵了,她终于可以带她的兄长回家了,这种喜悦之情足矣溢出来,掩盖住那些疑惑与小小的小小的连她自己都不晓得的舍不得。她想没关系,等以后她想回来大不了就再偷偷跑出来一次么。
“那正好,我要去同小飞流还有晏大夫道个别。”容文鸢拿着发簪堪堪出门,一只翠鸟便落到了白璧房间的窗柩上,叽叽咋咋的叫这,想让人不听也难。
那时,白璧时怔了一瞬,便立刻追上容文鸢,“鸢儿,别去了。发簪不用送了。”
“啊?”容文鸢停下脚,这么一会儿要送一会儿又不送了?
白璧将装着簪子的木盒拿回手中,拢进袖中,他不知道是落寞还是欢喜的说道:“苏宅是该我去一趟。”
容文鸢不明所以,只是心中一紧,有些不安。她不知道白璧他要去做什么,但就是一种直觉,他们可能回不了蜀中了。
“哥,你,你要去做什么?我帮你去就好了,明天,明天我们就要回家了。”容文鸢茫然无措的说道。
白璧看着她,似乎是抱歉,似乎是心疼,有似乎还带着深深的无奈。
“我要去做一件不得不做的事情,但鸢儿你相信这对于我来说真的是一件能够一偿所愿的事情。你不是总说我这段时间过得窝囊么?我也实在是不想就这么窝囊的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没错,这是个双更的晚上~~
不求其他,就求孩子们多点评论吧~~给点动力啊~~
第42章
苏宅
白璧端起茶,他悠然的笑,“苏兄,这一局是我赢了。”
梅长苏放下棋子,点头笑道:“确是。只是我不明白,你为何第一步就下在天元,这,不像你以往作风。”
白璧拾起棋盘正中心的黑子,他握在手中,低眉笑着,道:“人要有所取舍。我以前不下是因为天元废棋一招,现在下是因为能够赢啊。这不是很简单的道理么?”
“在这里聊了半天,下了半天,我记得你明日还要出门。”梅长苏淡淡的道。
白璧点点头,“是要出门。”
“白璧......”
“他只有两个选择。”白璧突然开口打断梅长苏的话。
梅长苏抬眼看他,白璧对着他的目光,静如秋水,“林殊,都聪明人我们不打哑谜了吧。第一,夜秦,跟班儿的,不过是凑个热闹,地方军足够了,我们便不再说它。第二,东海,现在既然卫峥已经洗刷了冤屈,那么我想这位将军通晓水站,去东海再合适不过了。”
他不疾不徐颇有娓娓道来之感,可他斜倚桌边,浅酌低眉的模样又如同不过是将心中早早拟好的话流水账似的吐出来,不带半分情感。
“第三,南境对峙的局面,有霓凰郡主亲自压阵,我想南楚不会轻举妄动。为今,难的是北燕与大渝。北燕五万铁骑,一路狂飙而来,我便不信他们的后备军需跟得上。现在恰是北燕皇子夺嫡,他们的目的怕是一赢得到了点好处便彻,拓跋昊为的不过是为七皇子赢得威望。既然他们没有做持久战的打算,那我们就以快打快,搓搓他们的锐气,届时他们会自己退兵。聂锋有疾风将军之名,我想不是妄得的吧。他现在岁口齿不大灵便,但我听鸢儿说夏冬大人已经可以十分顺畅的听懂聂将军的意思了。对于这些,苏兄你,意下如何?”
梅长苏叹了口气,道:“大渝才是最难应付的。可现在能用的都已经用了,景琰一定回想要亲自去。”
“可偏偏,他不能去。”白璧目光微动,又终归寂静。
“当今的陛下可不能信。景琰只要一出金陵,金陵必定大乱。攘外必先安内,一旦景琰去了,大梁,不知道要破败成何等模样。”梅长苏接口道。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便将一团乱麻似的战局理顺,当今局势辨清。
“打开天窗说亮话,白璧,以蒙挚为帅,我辅佐。三个月我必能稳定北境,重铸北境防线。”梅长苏目光灼灼。
白璧从那双眼睛里似乎又看见了多年之前,那如骄阳便的少年。
梅长苏道:“我心愿已了,可你不同。你还要回你的故土。在这尘世里你已经耽搁了太久,被牵绊了太久,如今好不容易可以回去,你难道要就此放弃么?”
白璧不语,他沉默的望向门外,看着秋叶缓缓凋零落入大地,半晌微哑的声音带着说不清是悲是喜的笑声,他说:“你心愿已了,可我还在执迷。苏哲,梅长苏,林殊啊。”
他突然回转目光对着梅长苏沉静了容颜,这一刻苍白而病弱的书生突然迸发出近乎持才傲物的凌厉。
“你说你三个月能能重铸北境防线,可行军打仗是需要体力的。我不知道你有什么办法让自己去做到这样的事情,但我知道这世界上没有任何事情算是不用付出任何代价就能得到的。三个月后你能安然无恙的回来么?能亲口对这萧景琰说一句‘景琰,别担心’么?拿你一年的岁月去换三个月的光阴,林殊你的算术先生可要哭了!”白璧喘了一口气,“你三个月能做到的事情,我也可以。萧景琰好不容易将你等回来,你不能不可以就这样将自己的命赔在战场上。这世上最喜悦的是失而复得,最痛苦的是得而复失。”
高傲而自信。
梅长苏盯着白璧的眼睛,白璧分毫不让。
“那你可曾想过他可愿意让你去?”
“哼,我说了,他只有两个选择。”
“你要让他选么?”
白璧手一颤,冰凉的手越发觉得寒冷,但是还是立刻回答:“身为王者,他的必修课之一就是取舍。”
“可景琰下棋从来不会下天元,他宁可输。”梅长苏淡淡道。
“是。他不会弃子,但是他会保子。”白璧站起身,他不再看梅长苏,道,“看来,我们也谁也说服不了谁。那就让他来选。”
白璧走到门口,脚步一顿,然后笑了一声:“林殊,我用三个月来换你一年光阴。这是笔合算的买卖。都是聪明人,就别做亏本的生意了吧。”
梅长苏看着消失在门边的白影,不语。
“嗨呀呀,居然还有我们的麒麟才子说服不了的人啊。我小看了这位白先生啊。”这是蔺晨双手插在袖子里,后颈上还插了一把折扇,吊儿郎当的走了过来。
“一个死心眼的人,你能巴望着他开窍么。”梅长苏收拾这棋子道。
蔺晨一屁股在他身边坐下,“诶,你还挺有自知自明的嘛。”
梅长苏瞟了他一眼,懒得理他。
蔺晨便自顾自的说:“诶,你说第一眼看那白璧跟只小白兔似的,后来才晓得是指带爪的狐狸,现在再仔细一瞧,嘿哟,成了只一身刺的刺猬。不过,你不是说他对你们的太子殿下掏心掏肺的好么,怎么现在,却要扔这么大一个问题给你们的殿下?”
梅长苏闻言,上下打量了蔺晨一翻,然后笑,“这种事情我们局外人是掺和不进去的。”
蔺晨听了立马接了一句,“就像你和你的霓凰郡主。”
这世上最难缠绕清楚的不过是,情债。
白璧抚摸着萧景琰书房中的山河图,山河广袤而壮阔。他目光缱绻,不知道在留恋着什么。
萧景琰推门而入,看到白璧一愣,他走到白璧身边看白璧的目光盯着北境,许久才道:“我本来不想让你知道。没想到你还是知道了。你明日便回蜀中去,这些事情你不用烦心,我都会处理好的。”
“我回蜀中,你可想我?”白璧听了,放下手,回转过身对着萧景琰问。
萧景琰一愣,实在是被白璧难得的直白给搞蒙了。明明知道现在情况紧急不是谈论私情的时候,可白璧问了,他这话便不经脑子就吐了出来,“你不在我不安心。我怕我不习惯只能看着你的信却见不到你的人。我......”话说了两句人才反应过来,这位当朝太子目光飘移,又讪讪的加了一句,“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只要你开心,我就很好。”
说道这里,心中又是百感交集,离别的不舍中带着为白璧心愿得偿的喜悦,可喜悦里又带着对白璧身体的担忧与隐隐的恐惧。但在此刻,他只愿告诉他那些欢喜的话。
白璧看着他,莞尔,笑容温柔,可话语却如同利刃,“可惜,我不想走了。太子殿下,打消了亲征北境的念头吧。你必须在我与林殊之间选择一个。我从今以后都不会再骗你了,萧景琰我活不过三十岁,如今有了机缘,我也不过还有四个月。可林殊他可以活得更久。我不论去不去都是这个样子了,可他一旦去了便只有三个月。你看这笔账要怎么算?”
萧景琰怔怔的看着他,似乎是不明白他在说些什么,又或许他只是单纯的不愿意明白。
白璧只是温柔的看着他,不准备解释也没有安慰,他只是说:“白璧实在是一个很糟糕的人。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说完他抬起脚,耳边恍惚响起萧景琰低低的似乎只是说给他自己听的话。他说:“我不会让你去的。你们都不许去。”
真是的,还像个小孩子,以为只要自己不愿意,就什么都不会发生。可世事从不遂人意。
“你不必现在就急着回答我。我给你一夜,明日早晨,你再答复我吧。”白璧道。
萧景琰望着合上的门。突然觉得,他与白璧在刹那间成了两个世界的人。
脑中恍恍惚惚,一下是少时的林殊一下是初见的白璧,一会儿是再见不识的梅长苏,下一刻又是熟悉的白色影子。
在这或清晰或模糊的影像里反反复复不断的是白璧方才的话语。白璧。白璧。白璧。他怎么会让他做出这样的选择。他竟会近乎残忍的做出一个萧景琰永生永世都无法做出的选择。
萧景琰哪一个都不会选!
白璧该好好的回家。每日煮茶下棋开开心心舒适而满足的走完他的人生。纵然,纵然萧景琰见不到他。纵然只要一想到他会消失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就痛得不能自己,但是白璧过的很好,那么萧景琰也会很好。
小殊,小殊他已经活得太压抑太累了。他该与他的朋友游历山水,远离那些阴谋诡计,风波诡谲。轻轻松松的走着,笑着。然后不时送来一封信一幅画,告诉他他很好。
这才该是他们的岁月时光里的东西!而不是,在血雨腥风里呕心沥血,压榨尽自己的最后一点光火,为了别人而活!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刚开始准备些白璧的时候就是朝着一辈子萧景琰都不知道白璧的心思,最后垂垂老矣是才恍惚明白的那种友情里夹杂这爱情去的,后来不知道怎么写着写着就想那样儿子就太可怜了,让两个人什么都不说可就是朦朦胧的感觉到了不是更萌么?呵呵,然后剧情就跟脱纲的野马一样,拉都拉不回来了。硬生生被我搞成了以爱情为主。然后本来最后想着让白璧的人生最后走的尽量开心一点,大体上都是圆满的唯一的一点遗憾也不过是不愿意让萧景琰一个人。然而QAQ,原本看电视剧现有霓凰郡主后有太子妃,觉得萧景琰和梅长苏还好了,结果一看小说,天哪!这么可基成这样,如果不是有了我家璧璧的话,如果不是太喜欢霓凰郡主的话,我都忍不住去吃萧景琰与梅长苏的粮了,最后剧情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只能默默捂脸一句,我果然写不来甜文啊,好不容易憋出来的汤还差点毁人设,接不上剧情。
现在看着虐的趋势已经掰不回来了,嗯,那就番外甜吧!】
第43章
萧景琰不准备等到明日,他一打开门,却见容文鸢靠在回廊的柱子上,一动不动的望着已经西下的太阳,似乎在发呆。
萧景琰着急找白璧,一刻也等不了,便问容文鸢道:“容姑娘,你可知白璧在哪儿?若是有事可否容下次再说。”
容文鸢抿了抿唇,从身后拿出出一个雕花的梨木盒子,双手送到萧景琰面前,到:“太子殿下,兄长做任何事情都要有许多的理由,我阻止不了他,既然他将决定的权利放在你的手上,他想你也应该明白他。这些是他写了烧,烧了又重新写一遍,想了小半年才写好,准备日后给你的。现在,他说这些东西用不上了,让我拿去烧掉,我不想他的心血你还一个字都不知道就全都被一把火烧地干净,泯然不存在了。你在去找他之前不若先好好的看一看。”
萧景琰怔住,直到容文鸢的背影消失在转角才回过神看向手中上好的雕花梨木盒子。它只有萧景琰一只手那么大,轻飘飘的没怎么重量。
萧景琰想了想还是重新回到书房光上门后就直接打开了盒子,里面整整齐齐的叠着一摞信。
那一刻,萧景琰突然起了一个近乎荒谬的念头,又被他强行按了回去。
他一手托着盒子,一手从中拿出第一封,简洁到简单的黄色信封上书“自来鼻上无绳索,天地为栏夜不收。亲启。”
萧景琰:“......”
带着完全无法表达的心境抽出了里面的信,不过薄薄的一张宣纸,上头写着的字也不多。
“江南十月气犹和。早闻庐州盐茶,此番倒是刚好尝上一尝。然,茶叶苦寒降火,不可多饮,甚憾之。”
上头他写的还算中规中矩,后面似乎是觉得若这般与萧景琰说话也实在是累,居然直接在纸上画了副画,一盏茶一条溪一个托着腮对着茶发呆的姑娘。笔墨淡淡看得出来是几笔草草便勾成,只是动笔的人功底不错之时几笔便画出了□□来。
“虽晓得你这水牛是不饮茶的,但顺道还是予你捎上一些,若是苏先生还在金陵你可莫忘了送去。
明日便又该启程,便不与你多说。一路行来甚安之,你且宽心。勿念。 十一月初五,白璧亲笔。”
可惜,现在只看见了信没见着茶,可是信来的路上不小心,将茶弄丢在了哪里?
下一封依旧是“自来鼻上无绳索,天地为栏夜不收。亲启。”
“拐子.......我的殿下你可这是何意。今日新学,特地叫上一声,看看灵是不灵......
.......万事皆好,不必挂念。十一月十四日,白璧亲笔。”
.......
可能是盯着看东西久了,萧景琰眼睛突然模糊了,他定了定神从盒子里拿出最后一封信。
“峨眉山月半轮秋,影入平羌江水流。夜发清溪向三峡,思君不见下渝州。
十五年没有回来,蜀中依旧是记忆中的模样。
你没有来过这里吧。它像是个大漏斗,西有高原相扼,东有险峰重叠,北有山岭屏障,南有高原拱卫,高高低低的可难行走了。还好,我还记得。
师父说正是这样的重峦叠嶂的山间才最适合归隐而居。
也不晓得小师叔养的竹熊这会子有多少只了,我离开的时候最小的那只才巴掌大,这会儿回去它都该有孙子辈了吧。
这儿好东西多着呢,但我想也几个能得你一句喜欢。恰好今日鸢儿去帮我买砚台。多买了两个苴(ju)却砚,其发墨如油,存墨不腐,恰好捎去给苏先生用还有留一个给庭生,你让庭生挑个自己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