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房后的张起灵瞄见散乱在黑眼镜桌上的几张纸,拿起来读了一遍,便默默地放回去,对于文章的作者是什麽人,心底也有了个谱。
上星期开始,就有个不认识的女孩子找过他,问他几个莫名其妙的问题,张起灵唯一记得的是对方还提到吴邪,问他对吴邪有什麽看法。
原本他根本不想理会对方,但对方却缠他缠得紧,连找了他好几天,他才随口回答自己觉得吴邪的个性很单纯,好相处,得到答案后,对方才笑著离开。
在黑眼镜的书桌前站了一会儿,张起灵才走到自己的书桌前坐下,打开电脑萤幕继续未完的关卡。
另一方面,位在美术系系馆地下一楼的漫画研究社社团办公室裡。
「唉呀。」跟团员讨论分镜讨论到一半,黑眼镜才突然想到他把陈文锦写的稿子放在寝室裡,忘了带过来。
「别唉呀了,瞎子,我觉得这裡应该要改成脸的特写,下一格的话就是那边的。」缠著张起灵好几天,只为了得到一个「张起灵心裡的吴邪是怎样的人」的答案的陈文锦惊呼了一声,才笑著问黑眼镜,「对了,瞎子,你跟张起灵还有吴邪同寝室,总有一块去洗澡的机会吧?他们底下的尺寸你瞧过没?有瞧过的话就要照实画出来喔!」
黑眼镜脸上的笑容僵了。
之九、想太多就是心裡有鬼
接下来大约一个星期的时间,吴邪一看见张起灵就会像见到鬼一样逃。
那时正接近考试时间,吴邪索性就整天待在图书馆,再不就是待在系馆的製图室画作业,除了睡觉外,能不待寝室就不待寝室。吴邪知道张起灵八成也很无辜,但看了那篇文章,他只要一看见张起灵就会觉得很尴尬,脑袋裡还会不自觉浮现出文章裡的几个他想像出来的片段,像什麽张起灵亲著自己还是掰开自己的大腿……
想到这裡,吴邪让自己的思考强制中止,用力摇了几下头后,深吸了口气。
「……你抽风啊你?」凑巧在图书馆碰到的解子扬瞪了吴邪一眼,「我都不晓得你是这麽认真的人,整个星期要找人都找不到。」解子扬坐到吴邪旁边,他到图书馆的目的不是为了複习考试的科目,而是找和自己的科系相关的书籍,他们有一个科目虽然不用考试,但得要在期中考那周交出一篇报告来,要不他才懒得到图书馆。
「操,我才想问你是不是脑子进水,居然会到图书馆来,明天天要下红雨啦?」吴邪看著解子扬啧了几声,才又低头看著桌上的书本,只是看了几个字就开始觉得烦,连旁边的笔记本也是一片空白。一年级新生除了科系的专门科目外,还有一些基本的学科得要修,像是国文、英文跟历史。
对吴邪来说,国文跟历史他还算拿手,虽然自己念的是建筑科,自己老爹还是搞土木的,但他家奶奶以前是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吴邪从小念的故事书不是别人常听的什麽外国人的童话故事,而是一个又一个的中国古代传奇,他听著听著也就听出了兴趣,不少明清时代的笔记小说,都让他奶奶找了儿童能读的版本全看过了一回,到了中学,吴邪也就乾脆直接拿著原版的小说读,考上了高中后,史记、资治通鑑啥的他也都看过一遍了,虽然还不到熟背的程度,但对几个有兴趣的帝王、故事,要他说上几段也不是没办法。
中文好、历史好是表示他爱国,因此他的英文只有一个字形容,烂。
所以,现在他面前就摆了本拿来砸人都可能砸得人脑震盪的英汉字典,桌上还摊开了白白淨淨的课本跟差不多乾淨的笔记本。学期到现在,英文课上了三篇课文了,他现在连一篇都没读熟,对于期中考的成绩他几乎都要绝望了。
「要不是给开了报告当作业,谁想来这裡?」解子扬哼了声,拉了椅子坐在吴邪旁边,「而且寝室那样子,谁看得下书?我看你也是在寝室待不下才来这儿的吧?」一想到明明下星期要考试,他还有报告要写,但胖子却还是整天看那什麽卡通片吵得要命,旁边张起灵打键盘的声音也是忒烦人的,更枉论边画画边哼歌的黑眼镜,还是直接趴在床上一下、两下做著引体向上练身体还边数数的潘子。
吴邪扯了扯嘴角,勉强笑了笑。他在寝室确实是待不下去,但理由就没那麽单纯了。
不过回过头想想,他们寝室的另外几个人,还真是半点考试前的紧张气氛也没有,但他又不明白其他科系的考试是怎麽拿捏的,何况,潘子跟黑眼镜念的算是靠术科的,拿不准他们正是在给自己的考试做准备了,说不定黑眼镜的期中考就是要临场画人物素描还是交一篇漫画,而潘子就是要跑百米还是测著一分钟能做几下伏撑卧也不一定。
解子扬坐下来后,看了眼吴邪一片空白的课本与笔记本,才把他的书给抢过去翻了几页。
「你干嘛自己的书不看,抢我的课本?要我考不及格找你啊?」吴邪啧了一声,正要把课本抢回来。
「吴邪,你英文课哪个老师上的?」解子扬正看著吴邪那本英文课本的封面。
「外文系那个裘德考啊,你问这干啥?」接回自己的课本,吴邪又翻回了第一课的课文内容,裡面说是空白也不对,有几个丑丑的涂鸦是吴邪上课时乱画的。
「我跟你用的是同一本英文课本,也是裘德考上的。」解子扬从自己的包裡抓出了一本一模一样的课本,「我已经把英文读得差不多了,我的课本借你吧,要不看你课本白成这样都让人担心你考不考得过,我听说他对考试成绩的要求很高啊,你该晓得,两次考试就佔了学期成绩的八成了。」
「靠!你他娘的好人啊!」吴邪瞪大了眼睛,嘴角不由自主笑了起来,接过解子扬递来的课本翻了几页,「不过你不是下星期也要考?我就今天把笔记抄一抄再还你吧!要不你考差了怪我,我就赔不起你的分数了。」吴邪衝著解子扬笑了笑。
解子扬一愣,撇过头说反正他从中学开始英文就不错,这课本的内容也不过就高中程度,考前看个几眼就没问题了……
「你个小子,得意呢!」吴邪用力地往解子扬背后拍了一下,「啪」的一声,让解子扬有些重心不稳地差点往桌上栽。
「我、我先回寝室去了。」忽然解子扬站起身,抓了书就要走。
「你不是嫌寝室吵吗?」吴邪不解地看著他。
「唉,那个,有东西忘了……对!我得回去把笔记打成报告!我先走了。」说完后,解子扬就匆匆忙忙离开了。
解子扬离开前的样子有些莫名其妙,但吴邪也没想得太多,拉回自己的注意力,翻开解子扬的英文课本,看著上面整齐又工整的笔记,开始了他的誊写大业。
写著写著,吴邪也没注意到有人拿著书坐到他对面,而对方也只是静静地读著自己手裡的书,直到吴邪抄了整整一课的笔记,觉得手痠、脖子痠,打算休息一会儿而抬头时,才注意到,张起灵不知道什麽时候突然冒出来又坐在他对面。
心跳好像突然漏跳了一拍,一整就是做了亏心事还被人当场逮了个现行犯似的心虚,吴邪眨了眨眼睛,低头看了看桌上那些自己的课本、笔记、字典跟文具,要收拾乾淨也不是几秒的事情,说要偷跑好像也不太容易。
重点是,现在张起灵在看他了。
没事的,没事的,张起灵根本就不可能跟黑眼镜桌上那篇小说一样对他做什麽下流的事--吴邪有些做作地低头下假装自己刚刚并没有跟张起灵四目交接,一边在心裡这麽再三告诉自己,但他就是无法让自己不去想那篇小说裡那些令人尴尬的内容--我说这闷油瓶干嘛死盯著我看,难不成我脸上有中午吃饭的饭粒吗?我靠!真的有饭粒,刚刚解子扬那家伙怎麽没提醒我?
吴邪现在只能用心裡乱成了一锅粥来形容自己,脑袋裡一片混乱,却又只能强作镇定,当作啥事也没发生过。场面再这麽尴尬下去也不是办法,如果给人察觉了自己的不对劲而追问了原因,吴邪肯定也没胆子把真相说出口。他总不能让人知道自己最近不待寝室看书是要躲张起灵,躲张起灵的原因还是因为黑眼镜桌上那篇不知道什麽人写的他跟张起灵做那种事的小说。
对了!追根究抵,为什麽黑眼镜会有那种小说?吴邪像是在漫无边际的意识海裡终于抓到了一根凭空出现的浮木一样。上面还有字要黑眼镜把那些小说画什麽分镜稿,画成漫画做什麽?
忽然脑子裡又一个激灵,吴邪心裡大喊不对,光是小说就让他连张起灵的脸都不敢看了,要是真把那样的内容画成了漫画……吴邪倒抽了口气,心想那还要不要人活?
坐在吴邪对面的张起灵不知道吴邪到底在想什麽,只知道短短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吴邪的表情一下惊讶一下困扰,又一下红一下白,然后现在是一副发现天塌下来还没人帮他顶著的痛苦表情,心裡有些纳闷怎麽有人的脸可以在瞬间做出这麽多种变化。
但他不是白痴,他知道这几天吴邪都在刻意躲著自己。
「吴邪。」
「干、干啥?」吴邪几乎要从椅子上跳起来,讲话的音量大得给附近的人扔白眼,他才不好意思地小声向其他人赔罪,才又继续尴尬地看著张起灵,心裡暗自腹诽对方吓他做啥,害他出糗。
而张起灵只是伸出手,指了指摊开在吴邪面前的课本。
吴邪下意识顺著张起灵的手所指的方向看,只见自己的课本不知道什麽候被自己手裡的蓝笔给画了一圈又一圈毫无意义的线条,别说刚刚才抄好的笔记,连课本上原本印刷的字都看不见了。
「我靠……」吴邪低骂了一声,心想好险没画在解子扬的课本上,要不他根本没东西能赔人,「他娘的,这下得印解子扬的课本了……」吴邪皱著眉头,看著自己的课本叹了口气。
张起灵又像个没事人一样,低头慢慢读著他手裡那本书。
吴邪这才有点好奇,虽然跟张起灵认识也没太长的时间,但瞧他平时的表现,很难想像他会到图书馆这种地方来,而且还看书呢!
「小哥,你看的是什麽?」吴邪边问,手已经伸出手抓了张起灵面前的书拎高一看,发现是跟现代史有关的书籍,「给下星期考试做准备?」他笑问。
张起灵默默点了下头。
接著,吴邪没来由地有种想笑的衝动,他怀疑自己前几天躲张起灵躲得跟仇人一样是在做啥?他娘的那篇文章又不是张起灵写的,真要说起来的话,张起灵也是一个受害人,这麽躲著张起灵的自己,就跟个白痴没两样。
忽然看开了后,吴邪整个人趴在桌上好一会儿,才猛地坐直。
「那个,小哥……问一下,你有没有图书馆的影印卡?」
校园裡不是什麽设施都免费,要使用公用的影印机还是列印资料,都要办影印卡或者列印卡付款。
后来在吴邪印完了解子扬的课本后,就打算离开图书馆,没想到张起灵也跟著他一起离开。吴邪想到早先时间遇到解子扬的时候,他还嫌张起灵打键盘的声音烦人,怎麽解子扬前脚才离开,张起灵后脚就出现在图书馆了?
好像两个人已经事先说好似的,但吴邪明白,整间寝室裡,解子扬除了自己跟潘子外,没给过其他人好脸色,极度讨厌黑眼镜的态度是一目了然,吴邪在想他大概还计较著开学前黑眼镜想调戏他妈妈的事,但解子扬讨厌胖子和张起灵的原因他就不太清楚了……
他们没可能说好这种事吧?吴邪眉头一皱,总觉得好像哪儿怪怪的,但他却找不到关键。
回到了寝室,只看见胖子跟潘子,一个坐电脑前看影片,一个从床边拿著不晓得叫什麽名字的玩意拉背筋锻鍊身体。
「咦,瞎子跟解子扬没回来?都要吃饭了。」吴邪疑惑地把解子扬的课本摆回他桌上,才回到自己的位子,拉了椅子坐下。
这时,从寝室裡的衣物间裡传来黑眼镜的声音,没多久,他就一脸花猫似地探出头来,「小吴,你找我?」
「我操!你干嘛把自己搞成这副德性?唱戏啊?」吴邪差点没吓得从椅子上摔下来。
「欸,地板不够大,我只得进来这裡工作了,没办法,作业啊!」黑眼镜说完,看了眼还站在门边的张起灵,「咋,合好啦?」他嘻嘻笑了几声,也没等张起灵回答,又钻回了衣物间裡去。
之十、不管做什麽事都要适可而止
一个星期后,期中考週结束的那一个晚上,整栋摸金宿的学生就跟家裡没大人一样闹了整晚,三○六寝也不意外。拜胖子所赐,整层楼的人时不时就来串门子,最后大伙儿索性连房门也不关了,让人要进来就进来,不然应声开门的次数太频繁,他们自己都嫌累。
晚餐过后,就有人偷偷摸摸拎著啤酒说要给胖子进贡,吴邪还笑胖子把自己当成了猪大王是不?居然还让人拿这玩意儿进贡,难不成要拜他当A片之神?
胖子立刻揽著吴邪的脖子,跟他讲悄悄话:「咋,小吴,我瞧你也是个健全的大好青年,胖爷我大方,同寝的同志免费供应,想看啥片子,尽量跟胖爷说,别害臊!怕人多也没关系,我有笔记本能借你进被窝裡看,要撸管……」
听到这裡,吴邪脸一红,立刻用手肘撞了撞胖子几下,才好不容易挣脱出来,「我操你的谁要跟你拿片子看,我才不稀罕!」
胖子没多说啥,只笑得一脸高深莫测。
大概九点多左右,突然有住五楼的学长过来,说要找张起灵。这一出声,让当时寝室裡头挤的十几个人一脸好奇地看向还坐在自己座位上玩游戏的张起灵,不过他倒是动也不动地继续玩他的游戏,才由离他最近的吴邪摇了摇他的椅子。
「小哥,有人找你。」
张起灵慢条斯理地拿下耳机的同时,潘子认出了来找张起灵的人,是学校篮球校队的队长。这让寝室更是一片譁然,而且那队长手裡还提了个纸袋。
人被叫了出去,几分钟后,张起灵回来,手裡提著那个队长原本拿的袋子。
所有人都议论纷纷发生了什麽事,心裡好奇得要命,却发现没人跟张起灵熟,最后才由感觉上和张起灵比较熟一点的吴邪被推派为代表,站到了张起灵旁边脸皮要笑不笑地说大家都好奇他被叫出去说了什麽。
一开始也没人指望能得到回答,大家都晓得张起灵惜字千金,要他说一个字比登天还难。不过吴邪觉得这有点夸张,至少他还挺常听到张起灵说话,若是和别人听到的频率相较的话。
张起灵望著吴邪,迟了几秒,像是还在组织语言,才缓缓开口:「这个,」从袋裡拿出了一个盒子,立刻有人惊呼--操!PSP!他才接著说:「上回校际赛代出赛的谢礼。」
「啥?」三○六寝裡目前所在的十几人,异口同声。
顿时,室内一片静寂,隔了很久才由潘子打破沉默:「我想到了,先前的校际赛,篮球队队长还说他发现了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不过怎麽样也不肯加入球队,赛前才好不容易说服他先挂个名帮忙出场比赛…没想到那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居然是小哥啊?」潘子说得钦佩,他又说那篮球队队长是个挺高傲的人,要有人能让他称讚是件很难的事。
「真想不到……」连吴邪也很讶异,张起灵的体型和自己没两样,居然是个能被人称讚的篮球好手,这麽深藏不露,会不会哪天有个人跑过来说张起灵其实还是个百年不可多得的练武奇才?
后来三○六寝的其他人才终于明白被张起灵塞在衣物间柜子裡的那些游戏机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大约十点左右,有人开了第一瓶酒,事情简直就变得一发不可收拾,像是病毒蔓延一般,以三○六寝作为中心朝著周围的寝室开始扩散,如同变魔术一般源源不绝冒出来的啤酒好像喝也喝不完似的,到最后,整层三楼还没沾到半滴酒的,大概也就只剩张起灵一个。
考完试,明天不上课,大伙儿疯疯也是理所当然,舍监也睁眼闭眼,当没这回事。
一群人疯啊、闹的,吵得都快把天花板给掀了。快十一点的时候,给四楼的人衝下来狠狠骂了一回,三楼的这票学生才稍微安静了几分钟,又故态复萌地吵了起来,只是吵得比较具有组织性一点,那时待在三○六寝的人也不多了。
胖子带著自己的硬碟,到了前面的房间去,说要开A片大会,他原想拖著半醉不醒的吴邪一块去瞧瞧世面,谁晓得吴邪倒在床上就抱著棉被,叫也叫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