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张远亭时任H省纪/委书/记,目前已经调至北筱市所在的林江省任省/委书/记,是省里的一把手。
沈寻盯着显示屏,“梁华果然涉/毒,骆燏撞见了他们与大河见面,才被灭口。”
“上次你跟我说梁华参与缉/毒决策会议,后来有没打听到他为什么会出现?”严啸问。
“打听到了。”沈寻语气很冷,每个字都像在冰水里走过一圈,“那次行动的目标毒/贩中有几人是从H省逃窜过来的,H省归Z战区,梁华当时是作为Z战区的代表前来参会,决策权在我们这边的省厅和武/警部队上,但是他有提出建议的权力。”
“也就是说,是他提出让骆燏和另外几名刑警参与行动?”
“不一定,他不会直接提出,可能是旁敲侧击,诱使其他人提出。”
“老奸巨猾。”严啸拍了拍方向盘,“那现在怎么做?照片和录像都在我们手上,这东西往北京一交,梁华、李辉、张远亭肯定逃不掉,齐家势力再大也保不了他们。”
“先别急,等我再想想。这事涉及现在的省/委一把手,背后可能牵连更多。”沈寻手指抵着下巴,垂首凝思,片刻后道:“对了,‘长剑’那边有消息了没?”
“没有。”严啸摇头,“不过可能是他们还不准备告诉我,‘长剑’办事效率高是出了名的,说不定他们已经开始行动了。”
“你说……”沈寻把玩着手中的烟,“张远亭在之前那四起凶杀案里扮演着什么角色?”
“哟,这脑筋转得。”严啸侧过头,“怎么,马上就怀疑到你们省/委书/记头上了?”
“他和梁华是亲戚,又和同一个毒贩出现在同一张照片中,我很难不怀疑他。”沈寻看了看窗外,轻轻摇头,“毒/贩、大商人、政/府高/官、军队首/长相互勾结,这毒/贩得真他妈/的好。”
“那么今年被杀的那四个人也有可能是撞破了他们的秘……”
“不可能。”沈寻收回目光,“如果这么容易被撞破,他们早被抓了。我怀疑吴令洋那四人本来就是贩/毒集团里的人,因为什么原因才被挨个灭口,从吴令洋的伤口来看,凶手很可能是军队里的人。”
严啸若有所思地“嗯”了一声,“那这事到底怎么处理?我不建议拖得太久,大不了跟齐家正面干。”
“我先给乐然和乔羿安排好,我怕他俩出事。”沈寻看了看时间,“我今天回去再计划一下,明天中午再和你商量。”
“那行,我今天就留在这儿。”
沈寻呼出一口气,开玩笑道:“你和那小柳对这件事怎么这么热心?”
“兄弟一场,你沈寻的事就是我的事,至于至秦,对了,你别叫他小柳,听着跟小妞似的,他叫柳至秦,我前几年‘闯荡江湖’时认识的兄弟,嫉恶如仇,老觉得自己是个侠客。帮咱这个忙吧,在他心里就算行侠仗义。”
沈寻记住了这名字,又撞了严啸一下,捅破他的谎话,“什么兄弟一场,我看你是为了昭凡吧?”
严啸一听就笑了,叹了口气,“他啊,也是个嫉恶如仇的家伙。你们念大学时他就和李司乔有过节,前阵子见着了你家乐然又忒惺惺相惜。你说我追了他那么多年,现在终于到手了,不干点儿什么惩奸除恶的事讨好讨好他行吗?”
这时,沈寻电话响了,来电者是乐然。
他眉眼一展,接起来温和道:“乐乐。”
“沈队!你在哪!”乐然语气焦急,几乎用了吼,“乔法医出事了!”
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沈寻和严啸赶到市人民医院时,乔羿已经被送入急救室。乐然在门外焦急地踱步,技侦科的几位同事也守在走廊上。
“乐然。”沈寻快步走去。乐然一回头,见是他,连忙跑来,眼中的光很暗,就像午后被层层阴云遮住的天空。
另外几名同事也赶了过来,个个脸色凝重,年纪最小的实习警还哭了起来。
沈寻揽过乐然的肩,一把将他拉到楼梯间里,踢上门,压低声音问:“跟我详细讲讲,到底怎么回事,凶手用的qiang?乔羿伤哪儿了?”
乐然靠在墙上,怒火烧在眉间,“凶手在市局门口作的案!”
沈寻瞳仁骤然收紧,“什么?”
“当时正好是下班时间,乔法医开着车刚出市局大门,凶手就骑着摩托车,对他那辆标致连开4qiang。他躲避时撞上市局外面的围墙,车速太快,引擎盖全凹进去了。”乐然摸了摸自己的右肋,低头道:“而且这儿挨了1qiang,可能……可能伤到了肺,其他地方也有伤,流了很多血,我送他过来时,他已经失去意识了。”
沈寻头皮发麻,怒不可遏,一拳捶向木门,楼道间发出一声沉闷的空响。
乐然抬起头,又急又气地看着他,“沈队,那人是故意在市局门口做给我们看的,这是示威!他们一定知道我们正在查骆燏的案子!”
沈寻蹙眉沉思,强迫自己冷静,又问:“特警队出动了没有?监控呢?人抓住没?”
“一出事特警就出动了,但是凶手骑着摩托车,当时又是下班高峰,路上太堵,凶手暂时还没追到。”
“操!”沈寻脸色极其难看,第一次在乐然面前爆粗,“为什么不派直升机?”
乐然一愣,脸一下子就白了,“特警队故意不追?”
“妈的,当街开qiang,还是在市局门口开qiang,这帮人眼中还有没有王法!”沈寻几近咬牙切齿,一想到5年前骆燏冷冰冰的身体,就一阵头晕目眩。那时他没能保护好自己的兄弟,尚且能以“年轻”作为借口。而现在呢,他已经是刑侦队长,不管是大局观还是手段都今非昔比,竟然还是让乔羿被人所害。
一股愤怒的热流在体内猛窜,他收紧十指,恨不得立即找到凶手,照着对方的脑子就是一梭子子弹。
他生在部队大院,首长之家,身边的朋友不是纨绔子弟,就是居心叵测接近他的人。
念大学之前,除了严啸与程洲桓,他没有其他能掏心掏肺的朋友。去公安大学后与昭凡不打不相识,才算是有了纨绔之外的朋友。
而毕业之后,他第一次以一个“普通人”而不是“红三”的身份接触这个社会,结识的最重要的朋友就是骆燏和乔羿。
他们有别于严、程,甚至有别于昭凡,不仅是他生活上的好兄弟,更是工作上的好搭档。他至今对骆燏的死难以释怀,如今乔羿又躺在手术室生死未卜。
心空落落地在胸腔里跳着,每一下,都像撞在荆棘上。
他闭上眼,身躯因为极端的焦虑和自责而略显佝偻。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想拿着枪直接去省厅,去省委,找那些位高权重的人摊牌。
突然,一双手臂抱住了他,将他扯进怀里。
乐然搂着他,在他耳边低语:“沈队,振作起来,有什么事我和你一起扛。”
他心脏一顿,胸口那压得他喘不过气的戾气立时消散几分。他单手扶在乐然腰上,浅浅舒了口气,“我没事。”
这时,严啸敲门道:“沈寻你出来一下。”
沈寻挺了挺腰,放开乐然,转身拉开门。
严啸靠在门边,目光阴冷,“沈寻,我觉得这事不能等明天了,我现在就去北京。”
“去北京干什么?什么事不能等到明天?”乐然问。
“进来说。”沈寻将严啸也拉进来,顺手合上门,转向乐然,“我们已经确定照片上其他人的身份了,其中有公安部通缉的毒/贩,也有我们现在的□□。”
乐然眼皮一张,喉结滚了滚,“他果然和毒/贩相勾结!那还等什么?为什么要等到明天?”
沈寻按了按眉心,“我心里不踏实,本来想缓一缓,想一个相对妥当的计划,哪知道乔羿又……”
“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严啸道,“今天他们对乔羿开了枪,说不定明天就盯上乐然。”
沈寻目光一滞,视线变得极其危险。乐然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抓住沈寻的手腕,“不可能,我练过的,他们不是我的对手。
沈寻手腕一转,紧紧捉住他的手,又转向严啸,嗓音有些哑,“严啸你别去,这事你跟到现在行了,后面我知道怎么处理。”
撕破一张由资本、军/政官/僚、毒/贩构筑的犯罪网络不是一件小事,牵涉之广令人背脊发寒,就算沈寻与严啸都出自红色家庭,也不能保证争取到最好的结果。
他不想让严啸冒险,朋友做到这个地步已经够了,剩下的本该由他自己解决,他没有任何理由说服自己将严啸和严家丢入层层旋涡。
门外传来一阵喧闹,有转轮在地上滑过的声响。乐然立即打开门,之前哭哭啼啼的实习警说:“不行了,医生说不行了!”
沈寻眼前一黑,几乎站不住,严啸第一时间将他扶住,吼道:“那个医生说不行?让他过来跟我说,老子现在就让他走人!”
这如同医闹的场面顿时就引来满层楼的目光,巡逻保安立即冲来,接连喊着:“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沈寻稳了稳情绪,面无表情地看着保安与围拢来的医护人员,“哪位医生说不行,为什么不行,我朋友现在情况如何,麻烦请他亲自告诉我。如果说不清楚,就叫院长来。”
乐然从未见过沈寻这般盛气凌人,又压迫力十足的样子。
他皱了皱眉,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这样的沈寻,全然一副纨绔子弟的做派,和严啸刚才没有两样。
但平时的沈寻不是这样的——沈队从来不摆架子,喜欢开玩笑,有时严肃有时风趣,温柔起来更是让人心甘情愿陷下去。
是盛怒之下的不择言辞?还是揭开伪装流露本性?
负责抢救的医生只知道枪伤者是市局的法医,并不知道沈、严二人的背景,自是不肯出来解释。保安又应付惯了医闹,拉住沈寻的胳膊就粗暴地往外扯。
然而沈寻往后一闪,险些卸了保安的手腕。
他站在一众人中间,眼神如冰刃,“让你们院长来。”
5分钟后,院长带着十几名保安赶来,沈寻走上前去,只道:“我姓沈,沈寻,市局刑侦队长,沈长熙是我父亲,里面那位是我朋友。”
院长在听到“沈长熙”的名字时愣了一下,旋即脸色一白,额头也渗出层层汗珠,“沈,沈,沈少……我不知道是您啊,您,您……您放心,我们一定全力抢救!”
急救室外的灯再次亮了。
市人民医院是省里最好的医院之一,然而刚才抢救乔羿的却是几名水平普通的医生。
技术尚且合格,但责任心匮乏,走过场似的“抢救”一番,就告诉焦急等待着的人——他,不行了。
很难想象一些被宣告“不行了”的人是不是真的不行了。
如果不是,那他们的离开究竟算不算医生的渎职?
警察渎职人人皆可骂,然而医生渎职或许只有权贵可以说。
抢救再次开始时,手术室外安静了,严啸没再提马上去北京的事,他知道沈寻不可能让他一个人去,而在乔羿出来之前,沈寻也走不开。
乐然坐在沈寻旁边,时不时抬头看一眼手术室上的灯,心跳始终很快,既想那扇门赶快打开,又害怕它打开,生怕又一次听到乔羿被宣告“不行了”。
抢救持续了3个多小时,灯熄灭时,所有人都围了上去。临时赶来的普外主任摘掉口罩,声音十分疲惫,“我们尽力了,子弹打伤了患者右肺,现在情况稍微稳定下来,但未来三天都是危险期,能不能挺过来,还得看他这三天的状态。”
终于不再是一句毫无温度的“不行了”。
乐然松了口气,腿脚有些发软,沈寻拉了他一把,温声道:“没事吧?”
他摇摇头,定定地看着沈寻。
沈寻脸上已经没了刚才面对院长时的骄横跋扈,温和一如往常。
但他却不禁想,如果没有沈寻刚才的骄横,乔羿是不是就……
现实的答案,满是冰凉的讽刺。
乔羿被推入重症监护室,谁也不能见。乐然扯了扯沈寻的衣角,“沈队,我想去乔法医家一趟,你知道地址吗?”
“你去他家干什么?”
“他一定会挺过来,我想去他家拿一些他的换洗衣服,他醒了可以换。”
沈寻心中漫过一阵暖流,不知为何,乐然这句话让他忽然乐观起来,相信乔羿会醒来,相信乔羿绝对不会像骆燏一样一去不回。
刑侦队的队员已经赶到,一、三中队轮流在医院保护乔羿的安全。沈寻带着乐然开车往乔羿家里赶,打开房门后却瞠目结舌。
乔羿的家就像被海啸摧毁的村庄,满目疮痍。
乐然睚眦欲裂,“这……怎么会这样?”
经过此前3小时的漫长等待,沈寻此时已经冷静许多。他在屋里来回踱步,捡起一件件被掀落在地的物品查看,最后将一个杯子狠狠砸碎在地上,咬牙道:“乔儿这傻/逼……”
乐然一惊,“乔法医?”
沈寻扶住太阳穴,缓了几秒才道:“我早就告诉他这事交给我,他还是跑去自己查,操!那些人一定以为骆燏的手机因为什么原因从我这儿落到了他手上,而他又已经看过手机里的照片。”
乐然倒吸一口凉气,“所以刚才的是灭口,不是威胁?”
“既是威胁,更是灭口。”沈寻眼神凶狠,“灭乔羿的口,威胁还想查这件事的人。”
乐然一时说不出话来,半天才道,“那我们……沈队,我们明天去北京吗?我担心我们一走,乔法医又会出事。”
沈寻抽出一根烟,点上抽了一口,半晌后斩钉截铁道:“走,我和严啸找军队过来守着他。”
话音刚落,严啸的电话就来了。
他接起来,还没来得及说话,严啸就喊道:“不用我们出手了。”
“不用?”
“梁华和你们□□张远亭都被控制起来了,省厅的特警和你们警/备区武/警出动阻拦都没用!”
沈寻摁灭掉烧至一半的烟,眼睛虚起来,“长剑?”
“对!”严啸的声音透着显而易见的兴奋,“长剑已经查出来了,张远亭和梁华涉/黑涉/毒,周一锋的兄弟就是他们团伙中的人,周一锋被杀害是因为偶然发现了梁华背地里的勾当,其他三人或多或少给梁、张二人办过事!”
沈寻背上涌出一层汗水,左手不由自主捏成拳头,“你哥出马了?”
“嗯。”严啸道:“就在省/委!长剑这种等级的特种部队全国才几支?动了长剑的人,必须付出代价!”
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乐然在Z战区待了4年,“长剑”其名如雷贯耳,却从未一睹这支铁血战队的真容。
如今,在省/委那庄严的办公大楼里,“长剑”队员以一种极其强硬的姿态挟制着省/委书/记。
警/备区的武/警倾巢而出,市局省厅的特警也将省委围得水泄不通,但在“长剑”面前无人敢轻举妄动。
Z战区特种作战总部的负责人,少将严策身着荒漠迷彩,脚上的黑色牛皮作战靴擦得锃亮,右手随意地拧着一把95式自动步qiang,不紧不慢地在张远亭面前踱步。
半小时之前,他已经通知中/纪/委、军/委、公安部亲自来北筱市提人,且当着张远亭的面对着手机阴狠道:“如果你们顾忌齐家,那只好由我来当恶人,让他给我死去的队员抵命。”
话音未落,92式手qiang黑漆漆的qiang口已经对准张远亭。
谁都知道,这不是一句玩笑。
沈寻三人赶到省厅时,看到的就是一幅叹为观止的荷qiang实弹对峙画面。Z战区最强的特种兵们全副武装围着省委大楼,特警和武/警不敢开qiang,但也不敢撤离,黑夜里警笛长鸣,警车红蓝色的灯光映亮了半边夜空。
沈寻被挡在特警的包围圈之外,省厅厅长焦国庆此时已经急得愁眉不展,以为他与这事没有关系,拉着他道:“你别往里面凑,等会儿如果真开qiang了,子弹不长眼,你若是受了伤,我怎么跟你家里交待?”
沈寻笑了笑,牵着乐然的手,“张书/记被控制了?”
焦国庆慌忙抹掉额头上的汗,全无平时的镇定自若。省/委书/记突然被控制,对一个省来说是何等大事,根本没有人敢对外泄露,此时省/委外围了不少看热闹的群众,得到的说法都是省/委正在进行反恐演习。
严啸跟上前来,大步往楼里走,焦国庆脸色一变,厉声冲前方的特警吼道:“别让他进去,不听直接开qia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