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粒将手放下来,往兰翔鸿那侧探去,只是手却只能摸到冰冷的床铺,谷粒一下子翻身坐了起来。
人呢?
谷粒慢条斯理地穿上衣服,拿起桌上放的茶叶,准备为自己的早晨泡一杯茶。细碎的茶叶放进雕琢着白色玉兰的小茶杯中,原本应该时刻有热水的茶壶中却空空无也。
谷粒拿起茶壶漫步着走向自家厨房,丝毫没有为消失的某人而担心。
足足走了往日两倍的时间,谷粒才走到自家厨房。
本应该凄清的厨房,此时不时的响起各种物件的碰撞声,木炭燃烧的声音噼里啪啦地响着,烟囱上飘散着浓浓的烟,这一切都彰显着厨房内有人。
会是谁?那个女鬼?但她白天是不能出来的。
谷粒淡淡地想着,或许是兰翔鸿也不一定……
谷粒伸手推开了紧闭着的门,一个衣着黑色衣袍的人跳进了谷粒的眼眸中,腰间配着“兰”字古玉,玉随着人的行动而四处摇晃,显得十分淘气。
谷粒站在门口看着兰翔鸿忙进忙出的身影,不由得绽放了一丝笑意。
阳光划过谷粒,照在了兰翔鸿的身上。兰翔鸿像是感觉到了异样,连忙放下正在切菜的刀,转身看着谷粒:“你醒了?”
谷粒将手中拿着的茶壶放在灶台上,低笑着开口:“今日怎么想起来做饭了?”
兰翔鸿眸中含笑,拿起刀继续切他的菜,阳光打在他的侧脸上,莫名地多了一些俊朗:“你还没吃过我做的饭。”
“我一个鬼魅,吃什么饭?”谷粒低笑着调侃兰翔鸿。
兰翔鸿正在切菜的手顿了顿,转即就若无其事的继续切:“一千年了,你不想吃我做的饭吗?”
“你一千年前从来没给我做过饭。”谷粒似笑非笑的开口,“倒是我,总是会往宫里给你送各种我做的小吃。”
兰翔鸿此时已经把菜切完了,便将刀放在旁边,转身去看一直在往外飘烟却一直没有生起来的火,漂亮的眉头皱在了一起。
谷粒笑了笑:“我来吧。”
谷粒熟练地拿起火石,忙碌起来。不多时,方才还只飘烟的灶火就升起来明显的火焰。
兰翔鸿拿起菜就准备往锅里放,谷粒皱了皱眉:“还是我来吧。”
谷粒接过那些材料,在厨房忙碌着:“你站在一边看着,回头再做吧。”
兰翔鸿看着谷粒忙碌的身影,不觉竟已痴了……
第8章 再遇奴婢言真情(小修)
谷粒忙碌在厨房里,转眼间,就做出了许多色香味俱全的菜肴。
“许久未做了。”谷粒将最后一道菜装盘,遗憾的说道,“有些生疏。”
兰翔鸿笑着拿起旁边放的筷子,夹了一些菜,放进嘴里,优雅地咀嚼完:“仍旧很好吃。”
“哦?”谷粒疑惑的挑起了眉,有些不太相信兰翔鸿的话,接过兰翔鸿手中的筷子,夹了一些菜,殷红的舌头微微探出来,将菜全部卷进嘴里,莫名的多了一些诱惑:“没有千年前好吃了。”
兰翔鸿笑了笑,没有答话。
“在厨房吃饭,算怎么一回事?”谷粒将筷子放下,白皙的双手端起两个盘子,“走吧,去咱们房里吃。”
两个人各自端着两盘食物走回了房中,因只有两人,所以谷粒只做了四盘食物,倒是与生前的奢
侈完全不同。
兰翔鸿与谷粒二人虽为鬼魅,但到底是情侣关系,所以吃饭的时候免不了有些腻歪。兰翔鸿揽着谷粒精细的腰,时不时将自己认为好吃的菜夹给谷粒,再偷偷地偷个腥,一顿饭吃的很是愉快。
“咚咚”的敲门声响了起来,谷粒和兰翔鸿对视了一眼,是谁这个时间来找他们?
谷粒站起身来,将门打开。
门外,阳光刺眼,一个衣着厚重、将自己全身都隐藏在深厚的衣服下的女鬼站在外面,她白皙的双手上打着一把油纸伞,伞的外侧为白色,密密麻麻的圆圈充斥在伞面上。伞的内侧却为纯黑色,谷粒看着那纯黑的伞,神色有些复杂。
女鬼看着谷粒复杂的神色,嘴角抿了一些笑意:“大人自然是不知道的,这个伞是前段时间一个故人交给我的。”
谷粒笑了笑:“进来吧。”
女鬼笑了笑,将伞收起来,斜放在房门处,欠着身行了行礼:“多谢大人。”
女鬼走进门,看到桌上的四个菜,诧异的抬了抬眉毛,看着谷粒:“是你做的?”明明是疑问句却偏偏被她说成了陈述句,好像根本就没考虑是兰翔鸿做的这种情况。
谷粒笑了笑,指着桌边摆放的桐木圆凳:“坐吧。”
兰翔鸿揽过谷粒的腰,将他揽进自己怀里:“何必为了这等人浪费自己时间?”
兰翔鸿的声音不大不小,却也恰好让三个人都能够听见。
谷粒笑了笑:“远来即是客,你莫要这样说话。”
“谷大人,你也不要苛责皇上。”女子脸色如常,一点没有为兰翔鸿的话语而变脸色,好像兰翔鸿说的不是自己一样。
女子看着桌上尚且升腾着热气的饭,叹息道“原来大人还是会亲自下厨做饭的。大人自失去武功那刻起,再也没有下过厨。”
谷粒笑着夹起菜放在自己嘴边:“君子远庖厨。”说完这句话,谷粒将放在嘴边的菜,送进了嘴里。
“那大人今日怎么又想起来下厨了?”女子嘲讽的看着谷粒。
谷粒咀嚼事物的嘴停了下来,手中的筷子也放了下来。
兰翔鸿看谷粒的神色不对,急忙开口:“与你无关。”
兰翔鸿眼神如刀,一刀一刀地切在女鬼的脸上:“谨记你奴婢的身份!”
“奴婢?”女子嘲讽地笑着反问,紧接着,女子就又严肃了面孔,“大人还是不要忘记了千年前的教训。”
女子翻了翻手,那双本应该因为长期劳作而显得有些粗糙的手纤细稚嫩,“不过一千年的时间,大人的确不像是大人了。竟然会要一个替身。”
兰翔鸿听到这句话,瞳孔瞬间放大,脸上的表情变得狰狞,他“砰”地一声将手中拿着的筷子砸在了桌子上。
下一刻,女子就被他扔向了墙壁。
女子虚弱的身子砸在墙上,一口灰色的鲜血从女子嘴中喷了出来。
即使如此,女子仍然浅笑着抬着头看着兰翔鸿,那平静的眸光似乎是在提醒“兰翔鸿”他只是一个假的兰翔鸿,只是一个替身。
兰翔鸿被那样的眸光刺的生疼,他哑着声音:“一千年不见,你倒是比千年前更加大胆。”
女子嘲讽地看着兰翔鸿:“奴婢再大胆,也不敌某些人,敢于冒充当年皇上的身份。”
兰翔鸿的眸子间划过迷茫:“你胡说,我就是兰翔鸿。”
千年前他是兰翔鸿,千年后他还是兰翔鸿。他只有一个名字,那个名字是兰翔鸿,是谷粒最爱的那个兰翔鸿!
“生前的兰翔鸿没有你这么愚蠢。”女子虚弱的扶着墙壁站了起来,“你说,你是兰翔鸿,你怎么证明?”
兰翔鸿回过头看着谷粒,此时的谷粒眸中含着化不开的冰冷,那对着他时总不自觉的绽放着笑意的嘴角也沉了下来,表情冷硬生冷,好似他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可是……可是,他就是兰翔鸿啊。
兰翔鸿低下了头,不敢再看谷粒冷漠的脸:“我没有办法证明自己是千年前的兰翔鸿,但是我会比千年前的兰翔鸿对他更好。”
谷粒动了动嘴,语气仍然是冷漠的,但是那语言却将兰翔鸿从冰冷的极寒之地拉进了自己的温暖怀抱中:“你又怎么证明他不是真正的兰翔鸿?”
女子张了张嘴:“我……”最终也没有说出来该怎么证明。
谷粒疲惫地摆了摆手:“既然这样,那便一切都维持原状吧。”
兰翔鸿听到谷粒这样说,好像整个人都活了过来一样,他看向虚弱地靠着墙壁站的女子,冷漠的开口:“请你离开。”
女子不理解的看着谷粒,良久才开口:“既然你不相信,那我也没办法。”
女子扶着墙壁,一步一步艰难地向门口走去,这段距离并不长,但是受了伤的女子却走了很长时间。宽大的衣袖顺着女子抬高的手臂划了下来,露出里面被阳光晒黑的皮肤。
女子走到门口,阳光地照在她还没来得及遮掩起来的皮肤上,她却没有瑟缩,反而饶有兴趣的开口道:“谷大人,你的记忆力还真是不好呢。”
女子慢条斯理的自己□□在外表的皮肤遮掩起来,像是完全感受不到疼痛一样,她拿起那把斜倚在门口的伞,双手悄一用力,撑起来的伞将阳光完美的遮盖起来,完全照射不到女子身上。
女子抬头笑着看这把伞,然后虚弱地抬起步子:“对了,谷大人,奴婢没有妹妹,只有一个弟弟。那个弟弟跟谷大人长得很像。”
谷粒笑了笑:“是吗?那还真是恭喜。”
女子低笑了一声:“奴婢告辞。”
阳光在女子的身前身后转悠着,却在接触那把伞的时候瞬间回缩,不知道是不是谷粒的错觉,他总感觉随着女子在外暴露时间的增长,伞上的圆圈在慢慢变少。而那圆圈,极像月光洒在湖面上荡起得点点星光。
那女子走远以后,兰翔鸿紧紧地抱住了谷粒,低头耐心的亲吻着他,似乎是在庆幸自己没有失去谷粒。
谷粒闭上了眼睛,安抚的拍着他的背,像是在告诉兰翔鸿自己一直在这里,不会离开。
这个吻持续了很久,久到两个人都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兰翔鸿的手隔着衣服不安分地抚着谷粒的腰,在谷粒的耳边喘着粗气:“可以吗?”
谷粒苍白的脸上泛起一点一点地羞涩……
过了许久,久到兰翔鸿以为谷粒会拒绝的时候,一声媚若低吟的声音传进了兰翔鸿的耳边:“可以。”
兰翔鸿将谷粒打横抱起,低头亲着谷粒的额头:“放心,我会小心点的。”
谷粒伸着胳膊圈住兰翔鸿的脖子,低低地“恩”了一声。
“砰”的一声门响,隔绝了外面蹦的欢呼雀跃的阳光。
门外,春光无限。
门内,春光依然无限。
春光无限好,只是近初夏。
女子撑着伞在街上飘荡着,伞上地小圆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着,伞给女子提供的可供躲避的地方越来越少,在女子踏进“颜氏大院”的时候,伞上的圆圈消失殆尽。
那个当日称呼自己是“颜公子”的人,见女子过来,连忙迎上来:“谷小姐,事情如何?”
女子把伞放在一旁:“我弟弟他……怕是把我们都忘记了。”
“颜公子”低低的笑了一声:“果然。”
“走吧,先进屋去。”女子对那个自称是颜公子的人说道。
两个人走进距离自己最近的屋内,阳光被隔绝在屋外。
女子坐在桌前的凳子上,被方才阳光照射的有些发黑的手狠狠地拍在了桌子上:“气死我了。”
颜公子斜倚在墙上:“这有什么好气的?若这次事情好解决,咱们会过来吗?”
女子喘着粗气,胸膛大幅度的起伏着,的确是气得不轻:“莫青,你说这人连真假都分不清,他真是我弟弟?”
原来,这个自称是颜公子的人的真名是莫青。
莫青淡淡地开口:“谷清,你别忘记了他们二人是在同谁对抗。”
女子摆了摆手,颇为赞同的点了点头:“也对。”
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飘散在二人的耳边:“希望他们能够得到自己想要的。”
第9章 二人见莫青
是夜,女鬼顾裴带着自己招来的奴仆找到了谷粒。那几个奴仆尽皆化作自己生前的模样,未以死之后的面目示于谷粒。
彼时,谷粒坐在自家阴凉大树下的躺椅上,衣着月白色长袍的他除去了那份杀人时的阴森,倒是多了一些当年方失去武力的书生气息。那双眼睛静静地眯着,仰着头,看着月亮。昨夜月圆,今夜月亮仍然充满活力,悠然地洒在大地上。月光隔着树荫打在谷粒的身上,一时之间,美若仙境。
跟着顾裴前来的几个奴仆看着这样的谷粒竟然慢慢地痴了,不自觉就对顾裴的那些话产生了怀疑。
顾裴看着几个人的表情,眸子轻轻垂下,长长的睫毛挡去了眸中充斥着的杀意。
“谷公子,这是我找的一些奴仆。”顾裴向谷粒躺着的地方走近了些,俯下身,轻轻唤道,声音很是甜美,好似一个天真无邪的少女,“公子,你看看可还满意?”
谷粒缓缓地睁开了眼睛,那双眸子灿若星光像是盛满了整个宇宙。他偏过脸庞,静静地看着几个人,准确点说,静静地看着恭恭敬敬地站着的十个人。那经过鬼魅之术掩饰过得脸庞在月光的粉饰下,显得格外柔和。
谷粒定定地看着这十个人,十人被他看的有些紧张。
过了一会,在十个奴仆和顾裴的冷汗下滑的时候,谷粒转过头,看着仍然恭敬地等待自己答复的顾裴,微微笑了笑:“你觉得满意,那就好了。”
说道最后,竟然还直起身子,伸手拍了拍她的头。
“先向我大概介绍一下他们的信息吧。”谷粒重新躺在躺椅上,月光再次隔着树荫洒在他的脸上,明明灭灭地多了一些朦胧。
“是,谷公子。”顾裴恭恭敬敬地向谷粒行了礼,“他们是我在遇见谷公子之前遇到的人。同我一起聚集在城东的小巷中,大多无亲人相伴,孤苦伶仃。这次谷公子想要找奴仆,我想到他们,便把他们带来了。”
“怎么,你同情他们?”谷粒淡淡地说道,语气中含着一些嘲讽。
顾裴“砰”地一声跪在了地上,颤声说道:“谷公子,我……”
谷粒直起身来,伸手将她扶起来:“你紧张什么?他们的确值得同情。”
他们每个人都孤苦伶仃,无人相伴,无人可供交谈。独自在这个地方承受着孤苦、贫穷的生活。也许他们生前也有父老可供孝敬,也有娇小可爱的儿女承欢膝下……但是死后,也只能化作鬼魅,在这个地方茫然地生活着。
孤苦伶仃之人,哪个不值得同情呢?可是,又有哪个来同情他呢?他也曾在这个地方踯躅彷徨,他在这里飘荡了千年。他这双现在沾满鲜血的手,本该握着缰绳、扬着马鞭,驰骋在广阔的沙场之上,而现在,只能化作厉鬼,伤人性命。
“一切交给你来安排。”谷粒温和地拍了拍顾裴的头,“千万不要做让我失望的事。”
然后,转身飞速地离去,那眸中划过的迷茫被完美地掩藏起来。
自己可是坚不可摧的谷粒,为什么要寻求那些人的同情呢?
谷粒走出了府邸,站在府门口,看着牌匾上那凤飞龙舞的“谷府”,一直生生隐忍着的眼泪夺眶而出。
一千年了,他还记得那些人的音容笑貌。
自己小的时候,那个长着大茬胡子的爹总是将自己抱起来,拿自己那胡子扎自己的脸,声音粗犷的唤自己“儿子”;
后来,自己长大了些许,学会了骑马,学会了拉弓射箭,学会了谷家所有要学的武艺,都城里都言自己是天才,自己那个傻傻的爹啊,他总是笑着毫不谦虚的表示自己的儿子谁都比不过;
再后来啊,自己因为后来坐在皇位上冷面冷心的人,自断武艺,将许多衷心的臣子拉近阴诡地狱,那个男人他将自己扫地出门……自己也变成了没有家的凄惨孤魂。
直至现在,自己依然抱着不该有的希望苦苦地挣扎着。兰翔鸿,你真的花费了一千年的时光来寻我吗?你当真寻的是我吗?又或者,你真的是那个冷面冷心的皇帝吗?
身后响起轻身轻脚的脚步声,紧接着,谷粒就被拥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那是熟悉的味道,谷粒将自己的脸埋进了这个人的怀抱中。
“怎么了?”兰翔鸿温柔发问。
谷粒埋在兰翔鸿的怀抱中深深地吸了一口带有兰翔鸿气息的空气,状似不经意地问道:“你的味道和生前不太一样。”
“一千年了,总会有所变化的。”兰翔鸿身体一僵,转瞬间就又放松如常态,快的谷粒差点没有感觉到他的僵直,“更何况,人和鬼魅的味道总会不一样的。”
“也对。”谷粒抬起头,不经意的笑了笑。
兰翔鸿低头吻了吻谷粒的额头:“怎么?又想起来以前的事了?”
谷粒挣开了他的怀抱,戏谑的看着兰翔鸿:“是啊,想起以前你怎么把我弃如草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