葆宸从未听过陆醒用这种口气说过话。高傲的齐谐店主,什么事时候放低过自己的身段?然而湍灵不知道这其中的不寻常,他颇为疑惑地看着陆醒,似乎自己内心也在进行一番人神交战,终于在半晌之后他咬着牙答了一声“好”,身子便也不抖了,站直了。陆醒把手中的提灯交给他,做了个请他带路的手势。湍灵踌躇了一阵,终于一咬牙说道:“不可以告诉别人”便走到了最前面。
有湍灵带路便不再是没有目的的闲逛了,明明在外人眼中迷宫似得宅院,没几步便被湍灵走了出来。当他走到一扇大门前的时候步子停了停,抿着嘴眼神发直,站了半晌才一边走过去一边小声道:“这扇门后就是山崖,四味木长在山崖上,平日这里都是我们最强壮的人来把守,就连我们自己都不能随意靠近的地方。”他话到最后声音渐小,但勇气并没有减少。他走到那扇门前,深吸一口气,掌上一用力,只听得“嗑哒”一声响,沉重的门扉被缓缓推开了。
黑夜与雾气的双重作用下,约莫只能看清脚下是一片如同院门前的一片空地,再往前便看不真切了。湍灵举着灯笼往前走了几十步站住了,灯火里看出他脚前有个山崖的模样,他往上面举了举灯笼,指着还看不大真切的虚空说了一句:“就在那里”。
山崖之上,生着一颗树冠如华盖的巨树。它斜生向天空,苍翠而枝繁叶茂。它盘虬错龙似得树干目测要七、八人才能合抱地过来。它生长的那一片山岩都松动了,碗口粗的数根如龙似得翻滚着扎向山崖下。这四味木苍劲挺拔的姿态,就算有迷雾遮挡,依旧给人一种眼前一亮的感觉,更是令人挪不开视线。
陆醒站在山崖边,半天才找回呼吸似得叹了一声。然而他这一声还未叹完,只觉身后一阵亮光闪过,眨眼便见到有两只浑身金光的长尾大鸟直飞而起,扇着翅膀在四味木周围旋转着。陆醒见过这光之鸟,只是不明白葆宸为什么忽然引了它们出来,刚想回头问问,却只觉平地一阵风过,葆宸已经腾空往四味木的方向飞了过去。
“这……这?!!!先生!”湍灵眼看着葆宸要落到树上,顿时紧张地手足无措。四味木乃神树仙木,几百年来未尝有人靠近过,更不要说爬树了!这是连他们“守木”都不敢做的事!而如今葆宸协两只光之鸟不仅在树上落下了,他甚至还在树叶间穿梭起来,看得湍灵一阵心惊胆战。
然而陆醒笑出声音来,抬手拍了拍湍灵的肩膀,道了一声“放心吧”。
“葆宸这么做一定有他的原因,但他是不会破坏四味木的”。
有陆醒这句话,湍灵不安的心稍稍镇定了一点,但是也仅仅是一点点,他依旧大气不敢喘地看着在树枝上行走的葆宸。那两只光之鸟乖巧地落在一片翠绿里,周身金色的光芒似乎将整棵树都染上了金色的流光。
在树枝上行走的葆宸终于像是发现了要找的什么东西,眼底一亮,抬手就要去摘什么似得。湍灵吓得在下面大叫着“不行不行”,葆宸也不知道听到没有,手只犹豫了一瞬,紧接着却毫不犹豫地从树上摘了什么下来,震得那枝树杈上“哗啦啦”地响了一片。湍灵见他真的摘了,立马捂住了心口,表情纠结,好像下一秒就要死过去一样。
葆宸便从树上跳下来了。他跳下来的时候,那两只光之鸟也飞落下来,一边飞一边消散着,等葆宸落了地,那光之鸟也消散地无影无踪了。四面又陷入深沉的黑色和水雾中,唯有湍灵手中灯火一豆,发着冷冷的光。
湍灵捂着心口生不如死,陆醒凑上去,葆宸便将手中的摘到的东西给他们看。那是一枝花萼,巴掌大小,而且准确的说,只有花萼。
只有花萼。
四面寂静如同死亡的山岭,空气吸进肺里如同冰冷的针尖。湍灵的瞳孔都在颤抖,他僵硬而冰冷的站在那里,如同死人。
僵硬又冰冷的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的时间后,陆醒的声音才微颤着传来,问了一句:“花呢?”
葆宸摇摇头,无人回答。
“……那些罗刹,是那些罗刹,他们,他们把花摘走了?!!一定是这样!一定!”湍灵笃定,话中带着愤怒的恨意。他转头就往庭院里跑,被陆醒一把拽住了。已经失去理智的少年挣扎着大叫“放手”,陆醒只能努力以镇定地声音道:“你先冷静一下!”这件事不对的地方太多了,就连唯一真实的四味木都出现了古怪的地方,那么“真”又在什么地方?
然而湍灵不听,大叫着“还有什么要冷静的!他们杀了人!抢了花!”喊着喊着,眼泪就滑下来了。他这么一哭,身上更没了力气,挣脱不开陆醒,便只能慢慢蹲在地上哭,看得人心碎。
陆醒悲伤地看着他,又看了看葆宸。葆宸还在看手中的花萼,似乎就连他都想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陆醒叫了他两次他才反应过来,看着陆醒的眼睛里也染上了疑惑。陆醒没说话,示意他将那花萼收好别给别人瞧见,便打算安慰安慰湍灵,等回了客房同习瑛和沛博商量再做打算。
然而他安慰地话还没说出口,庭院里却忽然传出一声惊恐的尖叫声,仿若一支箭一般,刺穿了黑夜的浓雾与寂静。
“……姐姐?”湍灵听得出这个声音。他往庭院的方向抬头看了看,像是想起了什么似得打算站起来回去。陆醒不敢放开拽着他的手,叫了他几次却又没反应,陆醒只好叫葆宸一并跟上来。葆宸将那花萼收好了便跟上了,三个人便回了庭院。
四味木之花(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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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味木之花(7)
下人们都已经聚集在了院子里,汐柏的状况还是不太对,她的眼神有些涣散,呼吸急促,体力不支,思维也是混乱的,语无伦次,?8 蘼巯扮仕裁炊嫉貌坏接行Щ卮稹W詈笙扮奈弈危荒芙腥讼劝严卮氯バ菹ⅰ?br /> 审问的工作还在继续,陆醒和葆宸暂时将死人的房间封锁了起来。发生这样的事情需要向当地山神汇报,只是现在夜色深重,雾气也没有散,再加上后来又稀稀拉拉下起了雨。山中无灯火,况且每个人各怀了心事,这向山神汇报的事情便耽搁了下来,决定等明天早上再说。
审问到最后,习瑛和沛博也没有发现有异常的人存在。其实在陆醒眼里,最有异常的人莫过于沛博。他的绝情和冷漠,就如同那些下人们对死了家主无动于衷一模一样,一点也没有他所说的同荣大人交好的模样。如果如今这座庭院中的人都已经被罗刹掌控,那么沛博这个外人的表现又该如何解释?
这其中的恩怨陆醒无法参透,雨势倒是越来越大了,夜更深了,几个人还是决定回去客房休息再做打算。只是汐柏如今状态糟糕,想要在这迷宫一样的庭院里回客房倒成了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几个人正犯愁,湍灵倒是及时出现了。
他没有去陪汐柏的意思,他脸色发白,看起来在他的内心深处又泛起了恐惧。有些话也不便问他,陆醒便只问他借了几把伞,几个人打上了一言不发地往客房的方向走回去。
这一路上,几个人皆是沉默不语。庭院深沉,仿佛只要雨落的声音是真实的。离开了灯火通明的案发现场,整个庭院中便又是一团漆黑,仿佛所有的灯火都被案发现场借走了一般,连着湍灵手中提灯的光芒都暗淡了。他们走了没一会儿,湍灵表表示客房已经到了。只是他将众人带进小院子里后也没有走的意思,几个人在廊下收拾了雨伞的时候他还站在雨中,没落的像是被打蔫的叶子。
“这个……我,可以跟你们在一起吗?”他抬起头,目光殷切。于湍灵而言,与其同一群不知生死的怪物在一起,最少眼前这些人还是活人。“更何况……杀死荣大人的凶手……还没有抓到……”他像是怕众人不同意一样又补充到。他的身体又开始颤抖,肩膀缩起来,让他的身材看起来单薄了不少。
几个人沉默了半晌,倒是习瑛先笑着道:“想一起睡就一起睡嘛,我没有意见。”说着摊开手,看起来颇为大度的模样。
“既然如此,湍灵公子就同习瑛先生住一间客房吧。”陆醒顺水推舟。
湍灵先是一喜随后又是一惊,有些忐忑地看着旁边的沛博。对他而言,其实沛博才是更熟悉的存在。然而沛博此刻面无表情,他那不知在何处染上的冷漠似乎沁到了骨头里。感觉到湍灵的视线,沛博微微抬起眼,他的眼底氤氲着一片破碎,看得湍灵心底一凉,便听见沛博的声音淡淡的传来道:“我没兴趣,你们随意,我要休息了”带着难掩的伤心至极。
他这反应倒是比刚刚面对荣的尸体来的更加真情实感,只是几个人不懂他为何现在才将这份情感流露出来。沛博也不想再同他们说话,兀自关门回了房间里。习瑛耸耸肩,招呼着雨里的湍灵过来,堆了满脸不知道真情假意的笑容推着他进了一间客房,临关门的时候还探头出来同陆醒和葆宸道了声晚安好梦。
陆醒笑出来一声。客房还剩下两间,他理所当然的进了一间,刚想关门,葆宸却跟了进来。陆醒没想到他要进来,被逼得退后两步,葆宸便站到了房间里,顺便关了门。
陆醒:“……”
这反应明显是要跟他睡一间的节奏,陆醒多少能猜到他的心思,有些无奈地笑了笑,说了句“别这样,没什么大碍的”谅着那些罗刹胆大包天也不会对齐谐的店主动手。然而葆宸显然并不放心,他先把客房里的灯都引亮了,举着个最亮的灯把这小小的房间巡视了一圈,不管是柜子里还是床底下,没有一处不放过的地方。陆醒看着他哭笑不得,虽然相处了这几个月来,葆宸是越来越关心他,但眼下他却怀疑这种关心是不是有些过度了,再加上他之前问过那么莫名其妙的话……
一想到那个问题,陆醒没来由就觉得心跳如雷,脸上也发烫。当然,对于那种情感陆醒是不会承认的,因此他使劲甩了甩头想要将那个想法忘掉,再一睁眼,却正好看到桌子上放着一张折叠工整的白纸。
刚刚有这张纸吗?
陆醒疑惑起来,他走上前去将那纸张拿起来,打开。葆宸也在这个时候检查完毕,转头看见陆醒在看什么便举着灯到他身边来。灯火瞬间让那白纸黑字更加清晰了起来。
[今晚请好好休息,不要随意出门。]
看起来像是关切的话语,但那漂亮的字迹里,却仿佛窜出了一股寒气似得,令陆醒呆了好半晌,才不可置信地嘀咕了一声“什么意思”。葆宸没有回答,反而一把将这纸张从陆醒手中抽走了,又以极快的速度将它在火光上一撩。陆醒没想到葆宸要这么做,大叫了一声扑过去就要抢,葆宸反应迅速将那烧起来的纸张高高举起。陆醒个子比他矮,几乎都扑在葆宸身上,伸长了手臂都够不到那张纸,只能眼睁睁看着它在葆宸的手指间烧成了一片片焦黑。
那些焦黑仿佛落进了陆醒的眼睛里,一瞬间点燃了他心底的枯柴。陆醒一把抓住葆宸的前襟,逼迫着他低头看着自己,眼底火光寥寥,压低了声音严肃道:“你什么意思。”
葆宸面色平静,眼睛里是陆醒冰霜似得一张脸。他知道陆醒生气了,或者说,他早知道自己那么做陆醒会生气。但是他毫无所谓,似乎一点也不担心自己会被苛责似得,淡淡说了两个字:“睡觉”。
“你耍我?”陆醒嘴角勾起来。这种时候怎么还能睡得着?
“我没有,是它说得。”葆宸的声音波澜不惊。
“谁!说的!”陆醒的指关节都攥白了。
“那张纸”葆宸道,“它说的,只要你在这里,就是安全的。”最少那些暗地里的罗刹还不敢对齐谐的店主轻举妄动。
陆醒的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半晌将葆宸狠狠一甩,自己赌气似得往门边走了两步,却终于还是在门口站定了,手都握成了拳头也终究没有去开门。
开了门又能怎么样呢?他几乎已经可以确信湍灵说的是实话,但是能确信又怎么样呢?
那么多古怪的事情没有搞清楚,敌在暗,我在明。而最重要的是,这一次,齐谐不是受委托而来,齐谐没有出手的理由,这是“闲事”。
陆醒第一次有些愤恨自己的身份,这个足够骄傲的身份。
“可恶!”他攥着拳头狠狠锤在旁边的墙上,自身便卸了力气。葆宸走过去,似乎想揽他的肩膀,手抬了抬,最后却轻轻将他的拳头从墙上扒了下来,道了句“睡觉吧”。睡觉吧,睡一觉起来,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什么四味木,什么起死回生的千年之花,什么罗刹,什么“守木”——
我想守护的东西,从来都只有一个。
陆醒无能为力,只能任由葆宸牵着他。他的表情失落,像是个孩子还要人来哄。葆宸不太会哄人,只知道陪在他身边,领他去床上坐着,帮他脱了鞋,解了外面的长衫,给他拿被子盖好,一言不发地忙着,像个老妈子。
陆醒也是一言不发,他甚至不想去管葆宸到底做了什么。他不想睡,但是葆宸逼着他睡,他想烦躁,却又烦躁不起来。最后只能看着葆宸坐在床边上,像是守着孩子的家长似得,用很轻很轻的声音说了一句像是安眠的话。
“睡吧,我陪你”。
随后葆宸抬手熄灭了灯火,世界又是一片昏暗,唯有葆宸的双眼雪亮,眼底流光脉脉,像是一股清泉似得,看得陆醒要跌进去。陆醒便不敢再看,干脆闭上了眼。他能听见葆宸的呼吸声和自己的呼吸声缠在一起,外面雨声朦胧,却又渐行渐远,不知今夕何夕。
然后,陆醒被一阵敲门声吵醒了。
那笃笃的声音很轻,但是被寂静的夜色放大了几百倍似得,轰鸣进陆醒的耳膜里。他一向讨厌被人吵醒,几乎是从床上翻起来,又没好脾气地喊了一声“别吵”,喊完了却才发觉有什么不对。等他揉开了眼睛才发现,这昏暗的客房里,什么时候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葆宸呢?
他在床上呆了片刻似乎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直到门外传来湍灵胆怯地一声呼唤,他才彻底醒过来,抓起长衫一边往身上套一边说着“来了”去开门。
外面的雨还没有停下来,雾也没有散,四面漆黑也不知道是几点钟了。陆醒打开门,外面细小的雨珠和这冰冷的水雾便飘了进来,微薄的光线里,浑身湿透的湍灵瑟瑟发抖地站在门外。他的脸绷得很紧,又是那种下一秒就会哭出来一般的神色,但在见到陆醒的一瞬间有些松动了,转瞬却又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似得,脸上的肌肉反而颤抖起来,说不出话来了。
“怎么了?”陆醒只能问他。直觉告诉他,深更半夜,不会有什么好事。
“大家……我是说,沛博大人还有习瑛先生……都不见了。”湍灵终于鼓起勇气,小声说了出来,“我一觉醒来,就发现大家不见了,还在担心,陆醒大人是不是也不……”
他话还没说完,客房小院子外却忽然传来一声尖叫。这种尖叫未免有些熟悉,荣的尸体被发现的时候,汐柏也曾经这样尖叫过。湍灵的脸色瞬间惨白,陆醒反倒是第一个夺门而出,抓起廊下的一把伞便往小院子外面跑出去了。湍灵不敢一个人呆着,哭丧着脸喊着“等我一下”,亦是也拿了一把伞,追着陆醒的脚步跟了出去。
四味木之花(8)
既然已经身处迷雾之中,便不能逃避。这件事,齐谐终究还是要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