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团气呼呼的推开大门,一股鲜美的鱼香从飘了过来,他下意识打个嗝,一半的怒气被冲没了。
八角大仙台上,一溜黑色小爪印延伸到了一碟糖醋鱼前。
“果子呢,将果子带出来!”阿团道,百子殿里的仙仆第一次见阿团主子生了这么大的气,赶紧遣人下去四散去寻。
云隙坐在殿中心绪不宁的等候,眼风一扫,扫到巍峨的殿墙头上一只灰色的小孩手掌大小的小东西正偷偷摸摸沿着一指宽的墙沿小心翼翼摇摇晃晃的爬。
就是这只小东西偷走了他的蛋!
云隙握紧手指,看了眼牧单,戳戳他的手背,让他别吭声。
等这只小东西爬过去再说话,否则吓到了他,从墙头滚掉下来,阿团也要跟他这般伤心了。
阿团发现了果子的踪迹,紧张的看着他四爪并用爬的那么老高。
果子还还不会法术,连人形都化不出来,这玩意摔了下来,后果不敢想象。
他们屏息凝神盯着小刺猬晃晃悠悠终于爬到了墙沿的尽头,兴奋的拍拍小爪,舔了舔腹部的绒毛,正打算高兴时,只听底下喊道——“小主子,主子正在寻您呢!”
小东西被喊声吓了一跳,后爪在墙沿上一拐,一头直勾勾栽了下来。
阿团瞪大眼睛‘啊’了一声,心口猛地揪了起来。
木果子害怕的用小爪捂住自己的小眼睛,在急速的风声里落到了一个温暖坚硬的胸膛上。
“叽?”
他偷偷从爪缝中看过去,瞧见一只银白枝干缩了回去,然后大爹爹熟悉的脸露了出来。
绪卿拎着他小尾巴,“果子,你把云公子的蛋蛋放到哪里去了?”
阿团一把揪过小刺猬,捏着他的小爪拍了两下,“你怎地这般淘气,去将蛋蛋还回来!”
木果子被揪住小尾巴在空中荡来荡去,倒着看着五六双眼睛直勾勾盯着他,害怕的叽叽叽叫了好几声,将自己团成小刺球朝阿团小鸡叨米般点头。
阿团抱歉看了眼云隙,跟着木果子朝自己的小窝走去。
百子殿的门对于一只不足巴掌大的小刺猬而言真是又沉又大,他气喘吁吁的瘫在地上,向爹爹求助,把门打开。
阿团生气的将门推开,殿里飘出来木芙蓉的清香。
木果子一溜烟钻进一处轻纱罗帐的床底下,过了会儿,滚出来个西瓜那般大白净的蛋,蛋上戴了一只湖蓝色的大蝴蝶结。
“染染!”云隙蹲下来将二蛋子抱进怀里。
“另一个呢?”阿团问。
木果子挡在床榻前拼命的摇头。
青瀛摸摸下巴,“另一个不是他拿走的?”
木果子看了眼他,点点头又摇摇头。
青瀛道,“这是什么意思?”
“是他拿走的,但他不想给。”阿团替众仙妖翻译,揪着木果子的小耳朵,“这是云隙的小崽,蛋蛋里面是宝宝,果子乖,去将另一个拿出来。”
木果子两只小爪捏在一起,看起来为难极了。
阿团扭头看见牧单和云隙担忧的目光,提高声音道,“快去!”
木果子浑身一抽,黑豆小眼睛顿时积满了雾气,他抽抽搭搭的爬回床下,半晌后推出来个拳头大小的小竹篮。
篮里有许多漂亮的绸缎带子和碧绿珠黄的珠子,和珠子紧贴着的正是云隙那枚大蛋蛋。
圆溜溜的大蛋蛋上缠了一圈白色绷带,刚好将裂缝包了起来。
木果子抽泣着取出一根粉白绣了桂花的带子给蛋蛋上缠了几圈,最后在结尾处打上个漂亮的蝴蝶结,又捏着小银针在蝴蝶结上穿了枚碧绿的小珠子作为坠子。
他做完这一切,双爪小心翼翼托着漂亮的蛋蛋亲自送到了云隙的手里。
在场的仙妖一时之间都有些失了声。
云隙轻声道,“谢~谢~”
木果子不好意思的揉揉眼睛,舔干净爪子上的眼泪,转过身忐忑的看着阿团。
“我们误会他了。”牧单蹲下来握了握木果子的小爪,“谢谢你给蛋蛋穿了衣裳。”
“呀~~”云隙惊呼。
手掌里的大蛋蛋左右不停的在手心转来转去,好似极不情愿的跟云隙离开。
这是他生下蛋蛋之后第一次见到它的反应,欣喜的不知所措。
木果子叽了一声,顺着床边耷拉下来的绸缎绳索爬上床,一路小跑到自己的小窝里,从里面翻出来个小小的铜镜,叽叽叽唤来众仙妖的注意,将铜镜竖起来凑到云隙的手边。
雕花小铜镜中倒映出一只透白圆润带着蝴蝶结的圆蛋,原本不安的大蛋子立刻安静了下来,如痴如醉的卧在铜镜前,好似在瞅着自己如花似玉的蛋壳,被自己美的一塌糊涂。
唔~~,真~~好~~看~~
真是一只小美蛋。
云隙,“……”
青瀛拍着牧单的肩膀,“不用猜了,这一只跟云隙简直一毛一样,还没破壳就一毛一样!”
丢蛋之事算是场乌龙,让众仙妖虚惊一?8 这一场虚惊驱散了大战在即的紧迫感和沉重感。
一行仙妖聚在一起吃了顿美满的团圆饭。
直到夜里月宫娘娘的明月又圆又亮的盘在深蓝天幕上时,众仙妖才将将散去。
云隙喝了点酒,趴在牧单怀里搂着自己的两枚蛋,痴痴笑着给他炫耀自己下的蛋。
可真是漂亮的两枚蛋。
牧单给云隙擦洗了身子,看着他缩在被子里露出的半张小脸,“睡吧。”
他亲亲云隙额头,云隙便闭着眼将二蛋子当牧单搂在怀里沉沉睡去。
牧单坐在床边望着岫玉盒子里绑了一层又一层绸缎的大蛋,眼底浮出了然和浓浓的自责与心疼。
翌日,天刚亮,极远的西北之境含着淡淡阴郁的灰霾,与之相对的另一扇天幕泛着万丈鎏金。
云隙打个哈欠醒了过来,慢吞吞用脸蛋蹭了蹭捂在被窝里的二蛋子,将睡掉了的蝴蝶结重新戴了上去。
二蛋蛋突兀动了动,将湖蓝色蝴蝶结抖了下去。
云隙惊讶。
牧单笑道,“染儿不喜欢,我夜里试了,戴了好几次都戴不上。”他递过去热毛巾给云隙擦脸,不远处红木小圆几上放了个布筐,隐隐露出各色的绸布。
云隙看见大蛋子换上了整齐的蚕丝缎子小花,岫玉盒边放着空了的药汤碗,熟悉的苦涩味还隐隐残留。
“你~知~道~了~”
牧单拉着云隙坐在,自己在他身后持把梨木梳子为他束发,“也该让我知道了,是我没保护好云吞。”
“不~管~你~的~事~”
“可这就是我的事,是我没保护好他,你不必替我多说什么,这笔账让我来同符邺算,等解决了这件事,恢复妖族的繁荣,我去幽见谷,那里听说有仙药草,取来为大宝补身子。”
“好~”
云隙想了想。
“我~也~要~”
牧单勾唇,“嗯。”
手心手背都是肉,儿子媳妇一手抓。
为云隙高高束起墨发,戴上羽冠,理了理鬓角散落的发丝。
云隙托着腮帮子瞥铜镜,“比~以~前~好~”
牧单将脑袋伸过去,“要奖励。”
云隙嘟嘴过去,大大方方在他脸上捏了一把。
牧单,“……”
“云隙,青西海出了些问题。”寒舟在屋外敲门。
云隙和牧单对视一眼,招来仙童看好蛋蛋,跟着寒舟一同前往青西海。
刚出了寝殿,来到渊源宫云海重叠的岸上,牧单心口忽的一窒,脚步慢了下来。
“单~儿~?”云隙转头。
牧单咽下喉中的腥味,忍着胸口的异样,“没事,突然想到前几日我让青瀛向织锦娘娘那里为你和蛋蛋做的几身袍子今日就要送来了,你先去青西海,我去取回衣裳,稍后便去寻你。”
云隙犹豫的望着他,想说什么,转念一想单儿伤势才刚痊愈,不参与这些也好,便朝他挥手与寒舟消失在云端之中。
待周身只剩下涛涛云海,来自天际的风吹的牧单衣袍滚滚,他闷头吐出一口血,强行压下心口的闷涩,转身朝另一个方向离开。
原本无风无浪的青西海刮起怒海浪涛,风浪呼啸,白色的海浪掀起二丈之高由远至近汹涌滚来。
“是怨气,青西海突然多了鬼界才有的咒怨之气。”寒舟说。
云隙拧眉,“去~看~看~封~印~”
牧单一路从天宫下了凡界。
此时凡界正处于深秋之际,青枫江上秋帆静远,王城边古木稀疏,他朝西境一直飞去,直到人烟罕至,四周皆是白茫茫的霜雾时才停了下来。
牧单抬手,刮来一阵轻风。
薄薄的风吹开雾霭,大地的尽头显山露水般出现望不见边的一只巨大炉鼎,上面飘着无数冥黄绸血字符——冤魂釜。
牧单低头按住胸口,神识狂乱,魂魄中好似有千万人在拼命拉扯,耳中戚戚哀哀凄厉的阴嚎不绝于耳。
“钦封……”
牧单猛地抬头,层层雾霭之中几缕阴黑的瘴气卷了进来,“符邺出来!”
瘴气散在雾霭之中将天与地都遮盖起来,四周忽的冷了下来,冷的刺骨。
脚步声由远及近,从模糊的瘴气之中走来一人。
牧单眯眼看着终于肯露出容貌的符邺,却在看清楚他的脸时猛地收紧了拳头。
那张脸上先是多年前符邺的容貌,继而幻化成云隙师父崇虚的脸,接着又狰狞生出释尊模样。
牧单咬牙,声音一个字一个字从齿缝中跳出来,“你怎敢,怎敢!符邺!这些年我们可曾亏欠过你!为何你要这么做!”
符邺冷笑,巨大的虚影倒映在冤魂釜黑铜色的壁上,“没有他俩,我怎么能成为四界的主人,钦封,释天和崇虚就是太过安于现状,才让三十三重天那个只有屁用的天君踩在了头上。从我等四界神子之中选出之首?哈哈哈哈哈我要的是四界,不是区区神子之首!”
牧单垂眼看着自己的手,眼中杀意一闪而过,不等符邺说罢便朝他杀去。
云隙从青西海回来的时候跟青瀛一同吃了午膳,坐在院中和方尺寒商讨下一步,又跟方尺寒吃了晚膳,差点要坐到吃夜宵时牧单终于回来了。
虽然是深夜,但天宫四处泛着淡蓝色的星子明珠,牧单抱着一摞从织锦娘娘那里取来的衣裳往回走。
渊源宫一派大气的长阶前,老头正捏着一根蜡烛,身边放着两三块花糕和一壶清茶。
牧单抬眉,“挑灯夜读?老伯莫非是想在天上考个状元郎吗。”
老头翻了几页破旧的书纸,乐呵呵说,“要是能的话,下辈子投胎会不会便是文曲星下凡?”
牧单笑了笑。打算越过他进去,听见身后传来低沉沙哑的吟诵声——“无妄想时,一心是一佛国;有妄想时,一心是一地狱。众生造作妄想,以心生心,故常在地狱。菩萨观察妄想,不以心生心,故常在佛国。”
乌云散去,月明星稀。
牧单转过身,听老头继续道,
作者有话要说: “万物看起来实有,都是因为暂时的相似的存在,但终归是有生有灭,若看破了生死,消匿于世又有何可怖呢。”
“你——”
老头抬手撕掉牧单衣袍角上一块沾了血渍的布角,朝他挥挥手,“不过是有些牵挂还未放下,一魄尚存罢了。走吧走吧,里头的等你许久了,你也别打扰老头我考状元郎了,烦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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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君:天帝要是偷了蛋蛋,那云隙和单儿真的可以考虑让天帝换个人来做啦。毕竟是个大神仙,哪有那么不正经。哈哈哈哈。不过看在孩子们积极参与,随即发了五十个红包,聊表心意,抱~~~
对了,有一个小天使是完全猜对了,还有一个小天使是说了,但是还是坚持选择了竹筐精22233333
☆、第97章 打架也要美
“怎么不去睡。”牧单将手上新作的大氅抖开披在云隙肩头, “织锦娘娘那里有些麻烦,我一时回来晚了。”
云隙瞧着新作的大氅, 青色绸子上用暗色绣线绣了大片花海, 仔细瞧两眼, 还能瞧见一只蜗牛正趴在一朵大花瓣子上挥舞触角和他对视。
“我画的样图,喜欢吗,等染儿和小吞破壳,你们仨穿一样的, 领你们去万象街逛集市。”牧单笑道。
谁家的妻儿长得这般俊, 看一眼说不定当然都要送了嫁妆下了聘礼。
云隙跟着乐,向牧单说起青西海的异样, 莫名生出的咒怨之气笼罩在海面, 虽然现在不知有何影响, 但总是起一身鸡皮疙瘩也颇嫌恶,寒舟已经留在那里对其试图净化消除。
“咒怨之气?”青瀛端着雕花红木盘走进来, 上面放了两碗金丝蜜枣熬奶浆和几碟酸辣小咸菜, “从哪里来的?”
云隙摇头,猜测可能是前些日子天兵从青西海抓住的那几只恶鬼带来的。
青瀛撑着腮帮子吃咸菜, 叹气, “他要留在那里多久?”
云隙看着他, 觉得青瀛问的话有些莫名其妙,青瀛干咳几声,正襟危坐道,“毕竟是我徒儿, 为师理应关心的。”
提起师父,云隙有几分落寞,径自搅着奶浆不说话了。
牧单握了握他的手指。
是夜,月色当空。
云隙翻个身将脸埋进牧单怀中,顺手把被窝里的二蛋子朝臂弯中抱了抱,嘟囔几声。
牧单轻拍他后背,将蜗哄的又睡熟后起身穿衣出了门。
渊源宫外长阶上方尺寒拎着手里的鬼,“快去通报云公子。”
青瀛衣衫不整靠在门栏上打哈欠,伸手抓了抓头发。
哦,这就快去。
他踢拉着布鞋慢腾腾转身。
“出了什么事?”牧单迎面走过来。
方尺寒知晓牧单的身份,对妖神也算是仰慕许久,便将手里的鬼丢了过去,“军营里的七十多个鬼将都是这副模样。”
牧单借月光看去。
那只鬼被绳索紧紧捆着,眼睛猩红,浑身散发着明显的咒怨之气,脸上惨白狰狞,唇角带着几缕鲜红刺目的血丝。两只手枯皱,指甲细长滴着血滴。
吼——
“它咬了天兵?牧单问。”
被一只鬼在自己的地盘咬伤了是有点丢人,原先苍涟留下来的七十多个鬼将是为了帮助云隙对抗符邺,择将山上属于天界地盘,这群鬼初来驾到被云隙安排在军营,除了夜里总是忍不住哭嚎外与天兵从未有过矛盾。
甚至里头较为开朗的鬼还和天兵勾肩搭背,称兄道弟。
往常都没关系,今夜勾肩搭背时这只鬼突然发疯攻击天兵,如丧失意识的恶鬼朝天兵撕咬,接着择将山的军营中那七十多只鬼仿佛一夕之间化成厉鬼向人索命。
方尺寒道,“既然是鬼,就皆有化成厉鬼恶鬼的可能,如今那些鬼暂时被控制住了,方某知晓这些鬼将是云公子好友的鬼,想问一问如今该怎么处置的好。”
“符~咒~可~有~用~?”云隙的声音冒出来。
牧单转头,一只蜗牛趴在他肩头张开软软的小嘴打了个哈欠。
牧单,“……”
“有。”方尺寒说。
云隙派人教习天兵的黄迢符咒沾身可使厉鬼化成黑血,自从魂消魄散,但现在这鬼不是熟鬼吗。
云隙伸长触角,“我~们~去~看~看~?”
牧单无奈,“既然都出来了,就去吧。”
方尺寒在前头带路。
青瀛看着他们离开,找来仙童,打算问一问他要的新池子可有开工了没。
路上云隙化成人形和牧单牵着手。
“给你的。”
一串东西戴到了云隙的腕上,温凉的贴着肌肤。墨海玉珠在月光的映衬下氤着流云似的雾丝。
“那日去青西海时找到的。”牧单说,“这是你我的定亲之物,也是重新相遇的可能,你拿着,就像将我握在了手里般,永远都逃不出你的手心。”
云隙眨眨眼,握住珠子,脸一点点发红。
走在前面的方尺寒搓了搓满身的鸡皮疙瘩,加快了脚步。
咦!
牧单,“......”
远远就能听见风声从山间刮过,呼啸不断。
牧单抬头看了眼天色,“已经卯时了,按理来说天应当快亮了。”
但现在却天色昏沉,不见星月。
“辰~戌~神~君~睡~过~了~?”
牧单亲昵的点点他的鼻尖,“他是掌管时辰的仙子,可不是你。”
方尺寒,“……”
正经事还能不能办了!
军营里阴寒刺骨,一道细长的线上贴了不少的黄迢符咒,线围成个圈,里面皆是披头散发狰狞成厉鬼了的鬼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