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为师又忘了……”,他闭上眼,露出安详的笑容。
即便修为枯竭,神识尽散,都要保住自己的一缕魂魄转世为人来救他那乖巧听话的小徒儿,在释尊的仙府上瞧见小隙儿了一眼,便磨破嘴皮死皮赖脸的要来了他,为接他回去,换了干净的衣裳,剃了胡须,驾着大红大绿的浮云满心欢喜的从释尊手里等来了他那世间无双的蜗牛小徒弟。
崇虚最后一缕魂在云隙怀中消失不见,缥缈于千万浮世之间,云隙心如刀绞,泪如雨下,瘫坐在地上痛哭出声。
——钦封,你若是敢伤了小隙儿一分一毫,老头跟你拼命,死磕你信不!
——小隙儿来,化成原形给妖神大人摆个小心心。
——小隙儿你可要记住,为师做的都是为了你好,为师可是天底下最好的师父,你抖着触角都寻不来第二个呢。
“师父……”云隙以手掩面,伤心欲绝。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君:新坑《壮士,您有喜了》有兴趣可以瞅瞅哈。
简介:
云吞是妖界唯一一只下了雨,壳里会漏水的小蜗牛。
听说他还是个蛋时便受了伤,壳上裂了缝,自此成为了药蛋子。
于是,说话慢动作慢的云吞,每天只想看看病吃吃药就知足了。
直到有一天,他为一位大侠切错了脉!
这事就真的闹大了。
☆、第99章
浓浓灰雾遮天蔽日夹杂着青西海翻滚的浪潮在耳边嚎啕, 海面上浮现成千上万的阴军,狰狞的眼中夹杂着凶恶的腥光幽幽望着他们。
到了此时, 牧单才知晓符邺扭转星时强行改变天道大律将逆修罗日提前了。
青西海上阴军不断从妄罗境中朝他们扑来, 顷刻之间, 整个海面化成阴军的兵甲阵地,与不足一千的天兵天将在怒海滔天中对阵。
无数条红褐色小蛇将方寸大的海岸围住,嘶嘶吐着猩红的信子,密密麻麻前仆后继朝他们撕咬扑来。
绪卿用木枝将海岸沿线圈围起来, 挡下一波又一波攻击, 雪白的木枝浸在黑红的血水中,几乎看不清原本的颜色。
“云隙!”鞭尾撕破风声在云隙肩头一卷, 卷起一条三头小蛇甩向墨色大海之中。牧单冲过来握住云隙的肩膀, 在看清他的脸庞时心口狠狠抽紧。
云隙浑身湿透, 满脸泪痕。
“不哭了乖。”牧单搂住云隙,用手背蹭掉他的眼泪, 心疼坏了。
他那不可一世的小蜗牛何曾哭成这般模样, 何曾这般狼狈不堪。
牧单眼底浮出猩红,听见半空中符邺张狂的笑声, 他一手抱紧云隙, 低声念决。
“我不会杀光你们的, 我要你们看着我成为四界之主。”符邺的身后森然凌立着上万狰狞的阴兵,他伸出手,“钦封,我给你一人之下千万生灵之上的地位, 来,站在我的身侧。”
牧单抱着云隙,将他的脑袋按在自己怀里。
“是吗”,他惊讶,相信了般伸出手——一道凌厉的锐气如雷电般在云空中划破半扇黑夜直直杀向符邺。
符邺扬起黑袍,轻易躲过去,轻蔑的说,“钦封,你已不是当年的——噗。”
那道锐气在半空之中突然转了过来,噗嗤,从符邺身后袭来,贴着肩头割断符邺伸出来的手指,飞血四溅,掉落的手指掉进泱泱大海之中,一群小蛇嗅着腥味争先恐后将断指撕嚼入腹。
“钦封!!!”符邺握紧断指,勃然大怒。
牧单吻了吻云隙的眼角,冷淡的望着他,“手太丑。”
符邺,“……”
青瀛扑棱着大翅膀在海上卷起风浪,大笑着说,“那你倒是挺好心啊!”
符邺自觉地被羞辱,恼怒的很,浑身散发著森然刺鼻的黑色瘴气。
青瀛用翅膀挡开蛇群的攻击,吆喝道,“哎!你以为你是馒头啊,还冒烟!”
激烈厮杀中的天兵天将都忍不住笑出了声,连黑脸的绪卿都扬起唇角。
气别人的确很开心。
青瀛转身落在绪卿身边,“啊喂,你别笑了,要不然显得牙太白,晃眼。”
绪卿,“……”
“败军之将只会逞口舌之快!”符邺捏着自己的断手,盯着他们,再看见一抹银绿色发丝时,露出狰狞的笑容,“苍涟,佛罗鬼的遗物你可还要?”
他伸出手,一件墨色大氅在风中猎猎作响,墨色的锦缎上滚了一圈银绿色绣线花纹。
大氅在风中飘摇如同情人温柔的伸出手。
原本正昏迷不醒的苍涟突然睁开双眸,惨白的注视着那件衣袍,浑身剧烈颤抖。
“杀了那只公鸡,我就将它还给你。”
苍涟双眸盛满痛楚,看向青瀛。
青瀛,“……”
青瀛忍了忍,没忍住,忿忿道,“看我做什么,老子他娘的是重明鸟!”他扭头破口大骂起来,刚跳脚喊出来,一只枯败惨白的手径直插入他的胸口。
“苍涟,你当真要这么做吗!”寒舟急道,“他不会给你的,放手!”
符邺得意的笑出来,“将那只鸡带过来。”
青瀛瞪大鸟眼,脸色煞白,喃喃道,“你……你……”
“你真的会将他的遗物还给我吗?”苍涟问。
符邺露出狞笑,“本神君说到做到。”
苍凉闭了闭眼,点头,从身上抽出一道符,这是他临走之前云隙交给他的。苍涟扭头问道,“云隙,你会恨我吗?”
云隙眼底布满猩红,看着苍涟手中的符化成青烟消散,他喉结滚动,却什么都没说出来什么,失魂落魄的摇头。
被苍涟抓住的青瀛惊慌失措扑腾起来,见云隙这般态度,立刻又惊又怒道,“我会,我会啊!!!你杀了我,我会恨你的!你问他有个屁用啊啊啊——”
青西海的天空漆黑如墨,阴风滚滚。
苍涟抓着青瀛当着云隙等妖的面飞向半空,青瀛火红的羽翼在天昏地暗中无比刺眼。
“云隙!救他!”寒舟握紧拳头,望着那抹红羽离自己越来越远。
青西海的大风将浓浓黑霭吹开,露出成千上万的狞寒的阴兵大军,苍涟的眼睛在他们身上滑过,最后落在符邺手中那件残破不堪的袍子上。
“哈哈哈哈哈,我说过,迟早会让你与佛罗鬼见面。”符邺的身前伸出几道浓浓阴冷至极的瘴气缠上青瀛的羽翼。
苍涟从符邺手中接过那身衣袍,一大滴眼泪落在上面,他深深低着头,看不清模样,“是吗。”
话音轻轻落下,扬手扔掉衣袍,银绿色的发丝化成无数惨白的手指,顿时将符邺死死缠了进去。
“云隙!!!”
“自投死路!”
噗——
无数瘴气瞬间穿透苍涟的鬼魄,与此同时一只朴素细窄的剑从他的身体刺向符邺的胸口,刹那之间方圆百里银光炸裂,划开沉沉黑|幕,刀光剑影铮的一响。
银绿色的发丝慢慢消失在雾霭之中,露出云隙冷静冰凉的眼。
瘴气缠缚之中空空荡荡,只有阴风刮起那件残破的黑袍,慢慢的,飘扬着与一段银绿色发丝坠入茫茫青西海。
万丈之下方寸岸上的青瀛推开牧单,笑嘻嘻的朝灰黑的浓雾中挥了挥手。
符邺吐出一口黑血,仰头大笑,“是我小看了你们,哈哈哈哈哈哈哈。”
云隙一寸一寸将剑刺进去。
成千上万的阴军泛着狰狞贪婪的凶光嘶吼着与天兵厮杀开来,浩浩荡荡腥恶疯狂。
符邺望着云隙,张口突然唤道,“小隙儿。”
云隙手腕一颤,茫然抬头。
“小隙儿长本事了,都敢对师父动手了。”符邺的脸上突然生出崇虚的模样,还是那般不着调笑嘻嘻样子,朝云隙说,“小隙儿再不住手为师便要生气了。”
“……师父?”云隙声音发颤。
“云隙不要相信他!!!”将云隙紧紧围住的阴兵大军外,牧单心急如焚,大声喊,“他是符邺,云隙动手!”
“我是崇虚,符邺吞噬了为师和释尊,你若是杀了他,为师便也彻底消失了。为师怎能让你像刚刚哭的那般伤心。”
云隙眼角滚出一滴眼泪,浑身颤抖,怔怔望着那张脸,心如刀绞。
符邺笑着伸出手,丝丝缕缕的瘴气不断缠上云隙的全身,浓浓黑雾遮来,慢慢掩住云隙的衣袍角,接着如利爪般爬上他的腰,肩膀……
“云隙!”天边轰鸣一声,雷雨兜头浇灌下来,雨声似千军万马践踏而来。
大雨漂泊,剑影如鬼魅在昏天暗地中泛着凌凌寒光,牧单抬鞭朝符邺身后抽去,在他回手攻击时迎着恶咒袭来。
牧单闷声一哼,咽下喉中的腥味,抓住云隙的手臂,将他一路带出阴兵的包围,身后的方尺寒带着二十多位天兵抱剑替二妖截下符邺。
“撤退!”牧单大喊。
雷声轰鸣,青西海的灰白的天空撕开无数道裂口,海水翻滚,阴兵大军越来越多,大战来的猝不及防,一而再再而三错过杀掉符邺的机会,此时再留下去已是枉费体力。
牧单一声令下,方尺寒带领天兵边撤边杀,挡下数万阴兵大军的扑杀,一路从青西海中退离开来。
等他们离开青西海,才发现三十三重天被阴冷夹杂着咒怨之气的瘴气遮盖,挡住日月星辉,天地之间一片混混吞吞莽莽漠漠,犹如初开之际,悉数昏暗。
青瀛捂着伤口说,“没想到符邺除了丑些臭些傻些蠢些没见识些,还是有点本事。”
寒舟淡淡注视着他。
青瀛朝他眨眼。
寒舟别过头,瘦削的脸上有几分泛红。
这鸟看起来咋咋呼呼,倒是格外开朗的很,再险恶的时候落在他嘴里都好似云淡风轻一抹……鸟毛。
青瀛用翅膀尖上柔软的细羽戳他,“别发呆了,那只丑鬼要追上来了!”
寒舟,“……”
“先回择将山。”牧单低头看了眼浑浑噩噩的云隙,将蜗打横抱起,带兵一路撤退到了择将山。
凡界一派山雨欲来之景,浓浓的云雾遮挡日光,飞沙走石,草木枯萎,阴风嚎啕,戚戚哀哀,街上家家户户门窗紧闭,躲在房中瑟瑟发抖。
丞相站在太学庙前,张望远处倾了墨似的天幕。
“大人还会再上天吗?”下人裹紧身上的衣袍,望着迎风而站,衣袖翻滚的丞相。
丞相瞥他一眼,从怀中摸了摸。
下人期待的望着他的法器。
丞相摸出油饼的一角塞进嘴里,“上天做什么,和太阳肩并肩吗。”
下人更加期待,“可以吗?”
丞相,“……”
那必须不可以。
丞相胡须一翘一翘,望着方圆百里内重重压在天幕的黑雾,吃完手中的饼,说,“去下令,连夜着急国内法师道士聚集王城。”
“您这是……”
“驱鬼。”
择将山中,方尺寒将天兵数目清点一番,去向云隙回报,刚走到营帐边就被不远处的青瀛招手拦下了。
营帐中传出激烈的争吵声。
云隙眼睛发红,快速道,“你早就知道竹筐精就是师父!”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哑的不成样子。
“我只是猜测,并不确定,乖别哭了。”牧单去抱他,被云隙侧身躲过。
云隙握紧拳头,指甲陷入掌心,“师父和释尊出事了,是符邺干的,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
怎么能不告诉他,就这样让他眼睁睁看着师父倒在他怀里,就这样从此消失,就这样再也不会叫着他的名字笑着和他说话了。
他下不去手,根本下不去手杀了那样的符邺。
云隙唇瓣颤抖,眼底猩红,他怔怔望着牧单,猝然流泪,靠着桌角滑坐在地上抱着自己,以手掩面,指尖颤抖。
他慢慢说着,每说一个字,心口便仿佛淌出一滴血,“单~儿~,我~好~想~他~”
牧单心疼的蹲下将他抱住。
云隙推开他,“出去,让我自己待会儿。”
“不出。”牧单按住他的脑袋,在他额头深深一吻,“我陪着你。”
云隙抽了抽鼻子,眸中露出些哀求。
牧单心里一抽,用拇指抹掉他的眼泪,“好。”
他起身走到营帐边,扭头望着瘦小的一团,强压下将他抱进怀里的冲动,目光在云隙腕上的墨海玉珠轻轻扫过。
见牧单出来,方尺寒问了云隙的情况,将天君的旨意传达给牧单。
凡界恶鬼大出,天君已派出四千天兵下凡捕捉恶鬼,另派两千给牧单要求他们封锁青西海,将阴兵大军彻底围困在此,同时令四将神兽助其一臂,救出妖族,斩杀符邺,渡过逆修罗日。
“方将军下去安排吧。”
方尺寒接令离开,看了眼藏在角落的青瀛。
青瀛走出来,同牧单一起蹲在地上,“我进去安慰小隙儿。”
牧单拦住他,低声道,“我上次交给你的符咒可还在?”
“在的,不必担心。”
听他肯定回答,牧单点点头,蹲在营帐都东侧鲜有人来的一片平地上,平地外攘着浩渺的云海,丝丝缕缕的黑烟一点点试图渗透进来。
“你在做什么?”
牧单刚欲张口,眉头立刻拧了起来,捂住胸口压抑着咳嗽,咽下喉咙腥血。
“你受伤…”,牧单嘘了一声,打断青瀛的话,拎过袖子捂唇闷闷咳了几声,“无碍。”他摊开手,修长的手指抚过一片土地,指尖泛着淡淡青色涟漪。
青瀛鼻尖嗅到一股清浅的酒香味,惊讶的望着牧单手下绽放的大片大片碧青色小花,花朵似烛灯盏,柳叶似的五片细长叶儿含着一捧净白的花蕊。
花盏迎风轻轻摆动,从里面荡出一层层酒香似的雨露。
牧单脸色有些发白,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千碧醉。”
青瀛疑惑。
牧单挥袖将青色小花隐于薄雾之中,转过头凝视青瀛,“若用上贪生咒,将这片花也交给云隙。”
青瀛看着他。
牧单勾唇淡笑,眸中似一滩静谧的清泉。
☆、第100章 寻着有赏吗
排兵布阵是个牵扯到性命的讲究活, 符邺强行将时辰逆转促使逆修罗日到来便是想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青瀛听了一会儿牧单同方尺寒的布阵之法,就有些困倦, 哈欠连天, 这种谋划的活果然不适合他干, 光是听一句便要困的去找周公了。
“我七千天兵天将还打不过符邺那娘的?”青瀛嘟囔一句。
方尺寒没回头,“能,但天君有令,要将阴兵大军封死在青西海中, 况且他手中还握着妖族的性命, 若是再像用佛罗鬼遗物威胁苍涟一般,拿众妖的性命来威胁你, 到了那时你打算怎么做?”
青瀛听罢方尺寒的话当即便站了起来, 猛拍一下桌子, 溅起飞沙扬尘,“咳咳咳, 我不知道你们打算怎么排兵布阵, 但这一事我也想问,牧单, 你可别忘了释尊与神尊六千多年前的预言。”
他来回走动两步, 想从身上摸出把黄豆磕, 但摸了一会,只捏出些黄豆的焦壳,“当下我细想过了,释尊与天尊不会错, 所以若我猜的不错,说不定符邺便是用着数千妖族的性命来威胁,不过威胁的是云隙,让他杀了你!”青瀛一拍手掌,“这般想来便通畅的多了。”
牧单目光紧紧盯着沙盘,听青瀛一通猜测后扬了扬眉,“你们皆知预言的上一句是钦封死于云隙手中,但却不知这下一句才是奥义所在。”
“什么?”
方尺寒也看过去。
牧单低头搓掉手心的细沙,“下一句是‘……妖神死,而四界齐,雾者尽散,拨云见天。’”
他可以死,钦封也可以死,不过这怎么死才能让四界恢复天律,瘴气散开得见天光,就让人有些耐人寻味的琢磨了。
牧单先前也想不明白,为何云隙要杀了他,为何他死了,四界才会重新恢复安定,直到这兜兜转转千丝万缕的放在跟前,他忽然之间便想得通了。
青瀛见牧单眉眼之间一片坦荡,心里有些气闷,“不能说出来大家一起探讨探讨吗。”
牧单瞥他,“不能。”
毕竟要死的是他,发言权还是有的。
青瀛抱胸瞪他,行行行,你这么厉害的等死,等你死了,看谁去安慰云隙。
提起云隙,青瀛心里更加淤堵,师父魂飞魄散已让他伤心欲绝,可若是这蛋蛋的爹再有何不测,那只小蜗牛该有多伤心。
他稍稍想了一下,觉得当真残酷残忍。
方尺寒说,“看来你有把握。”
牧单点头,拍拍青瀛的肩膀,“记住我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