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鹏是他们班的组织委员,高中时就是那样,有什么活动向来都是他牵头,而今这聚会是他组织的也很正常。
说着说着,方立忽然道:“哎?我记得,我看聚会的名单上,没有你啊?”
方立疑惑的表情很真实,但在魏阙看来,这不过是又一次老把戏:“我是接到电话,听说大家打算聚聚才过来的,大老板现在心疼钱了?”
“哎呦老同学,你这说的又是什么话,肯定是杜鹏那小子又打错名单了!都是同学,哪里有放着人不请的道理?”方立打哈哈道。
“那穆延呢?”魏阙问道。
“谁?”方立一愣。
“穆延,之后转学的穆延。”魏阙暗暗攥紧了手心,不知为何,问出这个问题让他心跳加速,说不清究竟是紧张还是……恐惧。
“噢……穆延啊。”方立似乎终于想了起来,恍然大悟,随后他面色有些奇怪,“没请。也请不来了。他……”方立看了眼魏阙,深深叹了口气,“他不会来的。”
“……这样啊。”魏阙提起的心脏又落了回去,带了点尘埃落定的茫然。如果穆延不在,那他还来这里做什么?
这样想着,魏阙就有些恹恹的,连之后同学间的招呼寒暄也不怎么热情。
他在大厅的长桌上随意挑捡了东西吃,本以为这次聚会就这样无聊地过去了,却在片刻后听见整个大厅内,轰地爆出一片笑声。
“啊哈哈哈哈!我的妈呀!笑死我了,这是去泥里洗了个澡吧!”方立指着大厅入口,笑得整个人都要滚到桌子下了。
魏阙莫名所以,也跟着往那看,当他看清楚出现在那的人,究竟是一幅怎样的尊荣时,顿时畅快地大笑出声。
——你们也有今天!
不用自我介绍,魏阙就认得出,那些人正是班花,和其身边的混混骑士。现在他们可没有当年高中时的趾高气昂,而是一个个浑身泥泞,身后拖着一道泥水,身上黑的黄的红的绿的……魏阙就没见过那么多颜色的烂泥。
兴许是掉进泥塘里又被大雨淋过,因此他们一身泥浆弄脏了衣服,偏偏脸上虽然横七竖八有着泥印,但还是能认出这是谁。这样看来,就更令人发笑。
班花显然没遭受过这样的待遇,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身边的混混们也摆出了当年的横样,咯啪着拳头就要揍人。
大厅内的有些人看不惯这做派,当场就吵了起来。
还是组织者杜鹏眼看情况不对,赶忙将人送去淋浴梳洗,这一茬才算揭过。
看着那些人离去的背影,方立哼了一声:“一群瘪三……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哎,可怜我们娇娇总是被他们缠住,真是……呸!”
班花名叫陈娇娇,人如其名,声甜貌美会撒娇,高中时很得人心,没料到在大家都踏入社会的现在,居然还魅力不减。明明那群混混也是心甘情愿被她驱使的,结果总有人心疼陈娇娇被混混缠上,真是眼瞎。
魏阙不想听方立意淫陈娇娇,随便找了个借口离开了大厅。
雨还在下,乌云密布,压得整个世界都成了黑夜。这种天根本就不能出去,因此魏阙四处转了转,最后走上了二楼。
相比较一楼的宽广设计,二楼的定位显然是居住。一间间小房间排得整齐,上面还有空白的名牌。
魏阙看道地上的泥印,就知道那群人肯定是上来洗澡了,于是也不想待在二楼,而是继续往三楼走去。
刚转过楼梯拐角露了个头,魏阙就为头顶色彩斑斓的彩色玻璃惊呆了。
他本以为,三楼大约也是差不多的房间,但却没料到,竟是一间玻璃花房。
大约是灯光设计得好,外界的黑云压城完全没有影响花房的明亮半分,夸张点说的话,这里简直是地狱中的天堂。
魏阙步上三楼,站立在花丛之间,一脸惊叹。
尽管依照他的审美,本来是更喜欢矜持端正的装饰,但这花房的设计实在是太梦幻了,已经超出审美的争议,只能令人赞叹。
他走在花丛中,在阴雨天气总是酸痛不已的左腿似乎痊愈了,脚步也轻松起来,这令他心情大好,犹如照进了阳光。
在他弯下腰,饶有童心地戳弄一簇花团时,忽然听见身后有动静。
“啪——”一声轻响。
魏阙连忙回头,“抱歉,我……”
不知道这里有人……
他以为这是旅店主人的私人花房。毕竟这样精美的东西,怎么想也不会让人随意观看。
他致歉的说辞都要脱口而出了,却陡然哽咽在喉头。
因为面前的人……面前的这个人……
“穆延……”
这是一场梦吗?
第三章
魏阙怔在原地,几乎不敢妄动,生怕自己的一个动作就将这重逢的美梦惊醒。
穆延大概也没想会遇到他,也是微愣之后,才是向着他微微笑了起来,“原来是魏阙,好久不见。”
一向伶俐的口舌突然之间打了结,魏阙张了张嘴,又复低下了头,嘴角的笑容有苦涩的味道,他低了声音却似叹气一般道着,“好久不见。”
与高中相比,穆延完全没有变化。还是一样的眉眼,还是一样的微笑,漫长岁月没有在他的身上留下丁点的痕迹,他甚至还穿着高中那套常穿的衣裤,简单的白T恤休闲裤,脖颈间坠着一条皮项链,链子末端挂着个小巧别致的机械表,那是魏阙当年买给他的生日礼物。
那时候,穆延那时候接到这礼物的时候还曾嘲笑过魏阙的品味,不过他却异常珍重的将其贴身携带。
魏阙也是没想到他现在还带着,难道是因为同学聚会知道他要来,所以特意戴给他看的?才这么一想了想,他又为自己的天真发笑,当初穆延能那么轻易的不告而别,到现在还会有多少情谊可在?
两个人就这么面对面站了许久,最终还是穆延打破了平静,问道,“你现在怎么样呢?工作了?”
魏阙道,“还行吧,随便考了个事业单位,挺清闲的。”
“那挺不错,”穆延是这么评价的,“不过没想到你会去考公职。记得你高中的时候一个劲的想当个旅游记者,环游世界。”
魏阙笑道,“都是高中生,哪个不爱做白日梦呢。”
穆延笑容淡了一些,“那包括和我在一起?”
魏阙愣了愣,没想到他会这么当面揭出来,“你说什么?”
穆延直勾勾地盯着他,整个人好像一瞬间阴鸷了下去,“包括说好要和我在一起,也只是你的白日梦么?”
往事被一下子赤`裸裸地掀到面前,饶是惯常和稀泥的魏阙也有些难堪,他别开视线,目光落在身侧的花丛。
那里栽得是绣球花,一簇簇各自滚成小球,被花房灯光一照,色彩鲜妍可人。
他没有说话,穆延也不逼问。他看着花,穆延看着他。
两人僵持了片刻,还是魏阙开了口,“当然不是,我是认真的,包括现在。只是那时候明明是你……”先离开的。
穆延也沉默了,他轻轻道,“对不起,我没有想到。”
“那时候的是谁能决定呢,”他不想再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转而换了个轻松的话题,“那你呢?你现在在做什么?”
穆延道,“没工作,无业游民。”
相较于楼下那个方胖子的炫耀,他的男神真是直率的可爱……魏阙哑然了片刻,才道,“那也不错,工作总是辛苦。”
两个人离着又近了些,穆延低下头望着他的脸,脸上的笑容忽然灿烂的刺眼,“我没工作,你肯养我么?”
魏阙便也笑了起来,“你肯让我养?”
“不,”穆延的头又向下低了几分,他的唇几乎要凑到魏阙的脸上。
魏阙想往后退,却在刚挪脚时就被一双臂膀牢牢的箍进了怀中,耳畔是穆延轻得发飘的声音如蜘蛛无声无息吐出的丝线,一层一层缠缚住他的思绪,他说,“我怎么舍得了你。”唇齿相接,剩余的话便这么蒸发在了唇间。
不知是否因为天气的缘故,穆延的唇舌都有些凉,刚吻上去就如触到了一块玉石,魏阙舔吮才将热度传递给对方。
呼吸渐渐急促,濡湿的舌彼此绞缠着,贪婪地吮.吸交换着津液。魏阙刚开始还能迎合着上,随着穆延进一步攻略城池,他几乎被吮吻地腿脚发软。
他闭了眼,似乎有那么一丝若有若无线香的气息,萦绕着在鼻尖。魏阙被熏得头脑也发晕,来不及吞咽的唾液顺着唇角湿了下颌。缠吻到最后,唇间泛起了一丝铁锈味,不知是谁咬破了谁的唇舌。
饶是对方是男神,魏阙也忍不住想侧开脸退后躲避,可穆延不放过他,唇吮着唇,舌缠着舌,还有手,冰冷的手指撩开了滑开了他的毛衣,往里逡巡着摸索着他每一寸肌肤。
魏阙被冻得一哆嗦,下意识挣扎闪躲。推拒间,他的脚绊到了砌花的阶沿,一阵天旋地转之后,两人都摔进了侧边的花圃里。
柔软的泥土避免了意外伤害,倒是绣球花被压散了形,纷纷扬扬的碎花瓣伴着屋顶彩玻璃溢出的流光,扑闪了一脸,更浓的线香气味一下子充斥了鼻间。
魏阙忍不住侧头连打了几个喷嚏,眼泪都给激的流了出来。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搓了搓鼻子,抬眼间就见着男神正撑在他上头,一瞬不瞬俯望着他。
那目光里带着熟悉的温柔,还有一丝面对爱人的青涩。魏阙有一瞬间的错觉,好似眼前这人是隔了漫长的青春,向他望来。这种错觉让他心底浮起了一层悲伤,那悲伤便如忽来的潮逼得他几欲落下泪来。
穆延不再进一步动作,只是伸出了手,苍白的手指轻轻描摹着他的脸廓。
玻璃花房隔绝了磅礴的大雨,只漏出雨声淅沥,犹如寂寞的音符打在了闷沉的胸口。
两人就这么面对面僵持了许久,闷沉是被楼下的喧闹打破的。
“——这该死的旅馆怎么连个服务员都没有?”伴随着一串骂骂咧咧,有人在顺着楼梯朝着花房这边走来,“服务生?!服务生!”
那一串脏话一听就是陈娇娇旁边那两个混混骑士会骂的,这声音……好像是其中一个叫张渠的?
联想起两人现在的姿势,魏阙脸上登时煞白,记忆被飞快拉回了被欺辱的那个高中。他慌张的推开穆延,手忙脚乱挣扎着想要爬起,可因着阴雨天气,瘸着的那条腿忽然间一阵生疼。
穆延见着他这幅模样也吓了一跳,急忙站了起来,俯身就要抱他。魏阙当然不肯让他抱,又是一阵兵荒马乱之后,他终于搀着穆延的手站稳了。
等疼痛稍稍缓了,穆延已经替他拍净了身上的泥土,顺带整理好了衣上褶皱。
如狼似虎的吻没唤起他多余的情绪,倒是这般亲昵的动作让他的脸忍不住红了起来。他低了头嗫嚅道,“谢谢。”
穆延搂过他拥抱了下,“我们下楼去,那人多。”
明明是直通通的楼梯,张渠却好似迷了路,在原处谩骂半天也没见到人影。
直等魏阙走到了楼道间,才见着对方一人在埋着头上上下下不停走着,好似遇到了鬼打墙般。
魏阙全当没看到他,扶?div align="center"> 欧隼咐拍卵优涌焖俣茸呦侣ヌ荩驮诹饺瞬良缍保徘蝗恢浞词肿ё×怂氖帧?br /> 对方手湿腻腻的,魏阙光被这么抓着就是一阵鸡皮疙瘩狂冒,也管不了对方是什么样的人,便是用力甩了开来。
被他这么一甩,张渠才是突然醒过神来般,他一下瞪大眼睛,看着魏阙,“魏瘸子!你怎么在这?”
听到这称呼,魏阙还是忍不住皱起了眉,避开了对方的视线,他点了点头只当招呼,随后立马道,“让让,我要下楼了。”
如今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这些人撑死也不过是个街头混混。那么大班同学在,看不顺眼他们的多了去了,他不信这些人渣还敢像当年那样欺辱他。
张渠还真是让了开来,看着魏阙往下走去。
这些年魏阙倒是有长高,头发剪短了,露出有棱有角的一张俊脸,还真不输当年那个班草穆延。只是那条腿还瘸着,再英俊又怎么样,还不是一个废物瘸子!
张渠心里暗啐,往日欺辱人时的那副嚣张情绪再度膨胀了心里,“不过是个瘸子,你嚣张个屌!”
他几步冲下楼梯,抡起拳头就想要在这没人的地方给魏阙一个教训。
他冲的是快,魏阙也是躲闪不及,回头间眼见一个拳头就要击到了脸上,可下一秒,张渠却是被什么东西一绊似的,拳头击了个空不说,势头朝前一个猛扎,整个人就直接栽到了二楼楼道间。
魏阙只听咯噔一声脆响,伴随着是一声惨叫,就见着张渠整个脖子都向旁边拧了九十度,一动不动趴在了那里。
“——张渠?张渠你死哪去了!”另一个混混骑士史克朗从二楼廊道间向着这边快步走来。
魏阙傻站在原地,他明白此刻他应该往楼下人多的地方跑去,可他发现穆延不见了——或者说他根本没有跟下来?
他转身就想跑到花房去找穆延,可受跛腿所累,没等他挪几步,就听到史克朗的大吼大叫,”我艹张渠你怎么了?”他慌里慌张蹲下.身去要扶张渠,抬头就见着正往上走的魏阙,便是怒道,“死瘸子是你把张渠推下来的吧?”
他高有将近一米九,壮硕如牛,一站起来就如一堵墙般,踩着木地板隆隆作响,几步跨上去就想揪魏阙,可刚等他伸出手就听到底下传来一声尖锐刺耳的鸣叫——
“别碰他!”
两个人都被这声音骇了一跳,循声回首就见着张渠已经坐了起来,两手圈着脖子,一双细小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一照似泛了白,他瞪着他俩,嘶哑着喉咙对着史柯朗道,“傻站着那干嘛,还不快下来扶我一把!”
“傻.逼你自己没脚站起来吗,”尽管是这么骂着,史克朗还是跑了下去,伸手将他扶了起来,边若有所指调侃道,“没摔成张瘸子吧?”
张渠扫了他一眼,幽幽道,“你别乱说话,小心——”
“小心啥,你咋摔得啊,”史克朗撸了半边袖子,抬头瞅着魏阙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果然是这魏瘸子推你的吧?嘿!好小子,刚好!这几年也没玩具能让我们玩的那么痛快。”
史克朗说话总带着股腔调,话一说长说快就是咕噜噜,如猪打哼一般一串浓重的鼻音,听着直让人犯恶心。魏阙也没听清他在说什么,只是盯着张渠——
脖子摔成九十度的人,居然能这般完好无损着站在那里?
他觉得古怪,可又说不出哪里古怪,只是这么盯着张渠,总错觉他的脖子随时随地要往旁边耸拉下去般,所以他必须抬起一手扶着。
一向最好起哄的张渠听着史克朗的话,居然也就安安静静的那么站着。被太阳晒黑的皮肤被头顶昏黄的灯光一打,莫名惨白的骇人。
第四章 拔舌地狱
“干什么干什么啦你们!”兴许是刚刚动静太大传到了一楼,方立带着一群同学呼啦啦地跑了上来。
他一眼就看穿了魏阙和张渠、史克朗间剑拔弩张的气氛,当即说道:“你俩又想做啥?同学聚会是给大家开开心心一起玩的,可不是让某人搞事的!”他本就看不惯张渠二人的做派,高中时是摄于混混的无法无天,然而成年后再回望当年,只觉得幼稚可笑。现在他是成功人士,有钱有势,而那两人却还是一事无成的混混,他怕谁了?
这话说得不留情面,就差没指着张渠二人的鼻子骂了。
张渠扶着脖子,脸色阴测测地,活像条阴影中的毒虫。他从高中开始就是史克朗的马仔,史克朗暴脾气爱好揍人,张渠就是那帮按手脚的,现在也不知张渠是转性了还是咋样,居然不为史克朗冲锋在前了,只幽幽说了句:“多管闲事……”
倒是史克朗嘎吧着拳头狞笑道:“佛爷,喝了几斤马尿,你这是真准备成佛了?是要玩个那什么……拿自己去喂大鸟?”
这话说出来,别说围观的一众同学,就魏阙这样心中暗含凄厉的都忍不住笑出来。方立更是笑得打跌:“哈哈哈!我说,你该不会连中专都没上成吧?”
史克朗脸色涨的通红,“胖子!你不要敬酒不吃罚酒!”这个谚语倒是说对了,但带着奇怪的配音腔,显然电视看多了。
立刻有一人挡到方立面前来:“史克朗,现在可不是高中了,已经没有你耍横的余地!”话的人五官平平,脸色还有些憔悴,相比较方立的容光焕发,似乎过得不大舒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