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少,你以前是夸我腰扭得不错。
蔚乘风有些不耐烦了。他现在真的没这些心思了。
他今年29了,马上就三十而立了,之前碰见陈晏的时候,他也有认真想老头子的话。
玩儿了这么多年了,花样就那么些,早就玩腻了,他现在对这方面心思淡得很,也是认真地想收起花花肠子。于是,他回道:
——抱歉我记错了,我现在不太玩了,以后就这样吧,这个号我不用了。
接着他就把手机往旁边一扔,不去管它,爱咋咋地。
可是接下来手机几乎是震个不停,眼见着别人的目光偷偷溜过来了,蔚乘风顿时恼了,拿起手机飞快地打字:
——你这样就没意思了,好聚好散不是?你不挺懂事一人儿吗,怎么今儿就不消停了?还是你想要什么?也行,说吧,爷看着能给的,也就给了,不能给的,你也别怪我。
那边安静了一瞬,一条新信息发了过来。
——你小子钱还挺多哈?这又是打发哪个情儿呢?
蔚乘风一见语气不对,连忙看了下发件人。
没有备注。唔,号码有点熟悉。
他讪讪地回了过去:
——姐,你怎么知道我这个号呀?
——怎么了?我还不能知道了?
——不不不是,我这不,有点惊讶吗。呵呵。
——那还差不多。那个手机号你不用了?
——没,就那个,走的时候挺急的,忘了拿走了,就让殷愁给我带了另一个过来。回去之后还继续用的。姐你找我啥事儿?
——听妈说,你有对象了?
——没,听她瞎扯,人家有对象。
——哦,这么说,是真有喜欢的人了?
——唔,啊,嗯,差不多,是的吧。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嗯啊唔啊的?
——是是是是是!
——小风啊,那你这事儿干的缺德啊,人家有男朋友,你还插上一脚?
——不是,姐,他男朋友劈腿,都结婚了,我这是解救他于水深火热之中呢。还有,咱打个商量成吗,能别叫我小风不?
——不行,不和你扯淡了,我要去上课了。
蔚乘风:……
我特么我招谁惹谁了?
蔚乘风把手机往旁边一丢,便彻底不管它了。
在车辆频繁行驶的马路上,殷愁并没有开得多快,车的速度也就是普通的速度,他选了首轻缓柔和的音乐,顿时车内的气氛变得安逸又舒适。
按照平日,这时候蔚乘风早就四仰八叉,怎么舒服怎么坐,就是美美地地睡上一觉也未尝不可。
可是今儿看着旁边衣衫整齐,坐姿端正,从头到尾无不体现出良好教养的傅彦成,他突然不想被比下去了。
蔚乘风清了清嗓子,挺直了腰板,目视前方,顺便光明正大的盯着陈晏看。
陈晏的头发并不长,却乌黑浓密,看上去却非常柔软,发尾一簇簇整齐地贴着柔嫩瓷白的脖子,看上去清新又干净。
蔚乘风的视线在他的颈部流连了许久,才移到他暴露在外的耳朵上。
他的耳朵外形很好,巧小而精致,看上去像是光滑细嫩的瓷器,漂亮的很。
不知道一口咬上去是什么滋味儿。
蔚乘风胸口陡然燃起了一把火。
他觉得这事儿挺邪乎的,他对着那群小情人一点劲儿都没有,怎么撩拨都不行,怎么到了陈晏这儿他就变成了个没见过肉的雏儿了?
那把火在他身体里肆意乱窜,到处惹是生非,他来回换了几个姿势,怎么坐都不对劲儿,再对比一下旁边傅彦成的气定神闲,蔚乘风突然就不乐意了。
凭什么只有他一个人在这儿难受。
蔚乘风又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嘴角挑起一抹坏笑,问旁边一脸性冷淡的人:
“傅先生是哪个科的?”
傅彦成警惕地看着他,说:“我和阿晏一个科的。”
阿宴阿宴阿宴。
阿宴你妹啊!乱秀什么恩爱!
明明是燕燕比较好听!
蔚乘风心里颇不是滋味儿的念着,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他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阴阳怪气地说道:
“看你们感情那么深,在一起的时间不短了吧?”
傅彦成微微颔首,“认识十二年了,在一起也快十年了。”
“这么久了啊!那你们一准儿过了明路了吧?真是羡煞旁人!”蔚乘风眸光闪烁,笑眯眯道:
“现在的那些老顽固可真是想得开,殷愁家老头子成天念叨他,既然他喜欢男人,就甭天天在外边儿整那些花花肠子,就是给他娶个男媳妇儿也好,也别祸害人家小姑娘。”
他顿了一下,轻描淡写地瞥了一眼差点炸毛的殷愁,见他乖乖坐回去了,才转头一瞬不瞬地直视着傅彦成的眼睛,沉声道:
“傅先生,你说,殷叔叔他说的对吧”
傅彦成的脸色瞬间苍白了几分。
他立即扭头看向正在和殷愁聊天的陈晏,见他并未关注这边,又回看向蔚乘风,定定地迎视着蔚乘风:
“各人有各人的缘法,若他真的娶妻,也只能是算两情相愿,事先都说清楚了,又没有谁逼着谁,哪里算得上祸害?”
“傅先生这话,倒像是人家小姑娘活该不知轻重,殷愁他这个享齐人之福的罪魁祸首,反倒无辜了。
也罢,既然这两个人两厢情愿了,成年人总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但,那个殷愁喜欢的人呢?他到底是算被男朋友劈腿了呢,还是算别人婚姻的第三者呢?
傅彦成的睫毛重重一颤。
而前面一直偷听的殷愁,则在后视镜里和蔚乘风进行友好的交流。
——草草草草草,怎么扯上我了?
——不扯你难道扯我?
——不是,我怎么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喜欢男人了?还特么被结婚,被渣男了?
——你自己都不知道,问我个鸟。
——擦擦擦擦擦,蔚小风你真是我亲哥。
——哎,乖。^_^
——……
——————
傅彦成沉默半晌,终于艰涩开口:“世间事向来纠葛缠绕,难分对错,不是一言一语便能断定,蔚先生又何必强求呢?
蔚乘风停下了和殷愁的扯皮,嘴角轻扬,肆意地笑道:“若我非要强求呢?”
若、我、非、要、强、求、呢!
傅彦成脑海里不停地回荡着这几个大字。
蔚乘风什么意思,他暗示地很明显了。
我看上了陈晏,你不珍惜他,那我就抢走他。
傅彦成像只要被夺走食物的刺猬,顿时立起了浑身的刺,语气低沉道:
“破坏别人的感情似乎不是君子所为,更不会被人祝福,蔚先生想必也出身富贵,都是顶要脸面的,想必蔚先生也不想让家族蒙羞,让别人耻笑吧?”
“等等,你似乎弄错了一件事。”蔚乘风摇了摇食指,淡笑道:
“我不在乎别人祝福与否,更不介意家族蒙羞,反正那些人知道了也不敢说什么。最后——”
他凝视着惊住了的傅彦成,一字一顿道:
“我从来不是君子。”
第9章 第9章 兜风
后面的人讨论后面的,而前面的两个人也在讨论他们的。
陈晏看着殷愁开的路线,眼见着越来越偏僻,他便疑惑地问道:
“我们是不是走错了?这边我怎么没来过啊?”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这边儿是别墅区,因为偏僻,行人少,道儿又多,算是一个不成名的赛车道吧,我刚才就从这儿来的,从这边去你们医院那边特别快!”
陈晏揶揄道:“不是蔚先生去机场接的你吗?”
殷愁措不及防地呛了一下,心道这操蛋的玩意儿,连忙打着哈哈道:
“唉唉?刚才说到哪儿了?”
就在这时,陈晏隐隐听见后面的两个人在低声谈论着什么,因为车里始终流淌着音乐,他听不太清,于是扭头,想看一下什么情况。
殷愁注意到陈晏的动静,连忙着打哈哈:
“来来来,继续咱们的话题,陈晏你玩过塞车吗?”
陈晏顿了顿,便放弃了追问的心思,转过头来,摇了摇头,“一直没接触过这个圈子,没玩过。”
殷愁顿时嘚瑟一笑,“那你今天可就碰对人了,我玩这个都多少年了,今儿临时开这辆出来,是我下了大力气组装的,虽然比不过真正的赛车,但公路嘛,赛车又上不了道儿,这辆车正正好。”
说起赛车,殷愁格外地兴奋,
“再过两条街,我就让你感受一下什么叫超风的男人!”
身为医生,陈晏首先担心的是安全问题,虽然现在说这个有点扫兴,然而,他还是略有些担忧的说道:
“赛车的话,现在大家都没有穿防护服,还是小心为重。”
“嗨!”殷愁不以为然地道,“放心吧,我是顶顶的老司机了,不会有事的。”
淹死的还大都是会游泳的呢。
陈晏不好把这句话说出来,看着殷愁有些不开心的脸,突地噗嗤一笑。
殷愁奇怪地道:“你笑什么?”
陈晏说:“没什么,就是你刚才说要做超风的男人,我突然想到了梅超风。”
殷愁突地浑身打了个哆嗦,惊悚道:“你怎么想起了她?真要让我娶这么狠毒的女人,我还不如直接和男人一起过得了!”
陈晏突自笑了一会儿,道:“也不一定吧,梅超风也不是天生就狠毒的,何况,她只对别人狠毒,对自己人,她的师父黄药师,师妹黄蓉,相公,甚至她的徒弟杨康,她都是全心全意地对他们的。”
殷愁想了一会儿,觉得这说法也没错,可还是总觉得怪怪的,“那你觉得哪个人最讨喜?”
“射雕里的人物都挺复杂的,不能以单纯的喜好来定论,只能说立场不同,身不由已吧,不过若论最讨厌的话,我想应该是最讨厌包惜弱的。”
殷愁瞪大了眼睛,“包惜弱怎么了?漂亮善良又温柔,还对他丈夫一片痴心!哦,对了,忘记你不是以直男的审美看待问题的。”
他想了一会儿,突然脸上露出了欠揍的表情:
“那么,就以你这种gay的审美,射雕里你喜欢哪个人物?”
第一次听到别人光明正大的叫他gay,陈晏愣了一瞬,而后轻笑着说,
“我喜欢金庸。”
殷愁愣了好一会儿,朝他竖起了大拇指,“妙!妙!妙!哈哈哈,陈晏你可真好玩儿,你这朋友我交定了!”
陈晏唇角轻扯,露出一个清淡的微笑,而后扭头看向窗外。
与其说是他讨厌包惜弱,不如说他嫉妒。
有两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为她撑起一片世界,让她可以一直躲在一个自己的世界里,什么都不用管,什么都不用想,甚至外界的流言蜚语都到不了她的耳朵里。
她柔弱,她没有复仇的能力,似乎都成了她待在一个男人身边,心安理得享受他的爱慕呵护的借口。
然而最可恨的是,她转眼又想让儿子杀了这个养育他那么多年的男人。
那么有骨气的话,当初不要接受他啊。
她真的很幸运啊。
陈晏羡慕地叹了口气。
其实,殷愁刚叫他gay 的时候,他真的吓了一跳。
毕竟这个时代对同性恋,还没有那么多的包容和理解。
他第一次接触到同性恋这个词,是他高中学校里偶然一次的反早恋行动。
夜深人静时分,几个教导处的老师带着个别优秀的班干部,人手一把手电筒,像警探追击穷凶恶极的罪犯一般。
从隐蔽幽静的假山,到层层叠叠花枝遮掩的凉亭,乃至偏僻黑暗的操场,到处都是他们的身影。
而因为事先有知情人士的通风报信,导致这次行动毫无所获,领导挂不住面子,改口下令去抓带头抽烟的害群之马。
一伙浩浩荡荡的人,又重新出发。
那个时候,学校对于吸烟是明令禁止的,到处都是吸烟有害健康的标识。
但那时候,学校里的半大小子叛逆啊,对于教育人士生就一副反骨,越不让他干,他偏要干。
逮着机会偷偷过一把瘾,没有人发现,就算自己赢了。身体的愉悦暂且不提,心里头的快感却更强些。
你看,你不允许抽烟,我现在抽了,你又能把我怎样?
世上兜不住风,学校领导也终有知道的一天,于是,这次行动,即使换了名头,也说得过去。
然而合该他们倒霉,这伙人走遍了大半个学校,也没有抓到一个违规抽烟的人。
就在大家打算打道回府的时候,在操场拐角处偏僻的男厕里,出乎意料的逮住两个耐不住渴望而忽略环境,从而进行负距离接触的“害群之马”。
全部的人都僵住了。
接下来,便像是一场群魔乱舞的舞台剧。
全程没有声音,无声电影似的,只有一幕幕画面飞快地飘过去。
灯光下少年恐惧到茫然失措的脸,抱在一起瑟瑟发抖的身体,彻夜未息灯的教学楼,学校领导的齐齐驾临,老师的痛心疾首,父母的踢打怒嚎,还有格外受欢迎,人人都要从窗口晃一晃的教室办公室。
学校炸了。
整个校园里,人人对他们指指点点,一片指责漫骂,那两个人最终在众人鄙夷又好奇的眼光中,退了学。
陈晏参与了那次行动,在优秀班干部行列。
那次事件给他最深的印象,除了让他明白自己的性向,还有周围同学眼睛里忍不住的恶心和鄙夷。
之后的很长时间里,他都反复做着噩梦,而他每每想到同性恋,也总是条件反射地想起那些眼神。
以至于之后的十几年,发生了那么多事,他也始终对自己有恋人,而且是同性恋人的事讳莫如深,知道的人,一只手数得过来。
这是他第一次告诉一个仅见几次面的人。
之所以他光明正大的介绍傅彦成是他爱人,不仅因为蔚乘风和他的圈子完全不重合,还是因为蔚乘风的态度实在可疑。
蔚乘风这种人,看上去就是花花公子,陈晏不了解他,也并不知道他的底线在哪里,而蔚乘风之前的种种行为,无不隐晦地表示了一下性示好。
说他自作多情也好,多心也罢,或者他真的误会这个花花大少也未可知,但他只想先表明自己的立场——他是个有伴的人,是考虑相伴终生的那种伴。
他只是不想节外生枝而已。
而实际上,他非常注重隐私,也并不爱什么事都拿出来告昭天下,他更愿意两个人安安心心地过自己的小日子,不过分在意外人的看法。
所以,他这还是第一次在人前承认自己是gay 呢。
感觉,没那么糟糕。
正思考着,旁边的殷愁突然兴奋地叫出声:
“安全带系好了,都坐稳了啊,现在就来看看我这老司机怎么带你们飞的!!!”
他按了下控制的按钮,陈晏只觉得眼前一亮,车顶缓慢地自动打开,视野顿时开阔了许多。
此时正是夕阳西下,周围是连绵起伏的青山,彩霞红透了半边天,空气中尽是清新的气息,光是彩的,风是暖的。
陈晏正沉浸在这难得的美景中,身体便一声招呼都不打地突然往后一冲,车边的景物以疯狂的速度向后移,本来柔顺的微风拂面变成了狂风肆虐。
陈晏手里死死地抓着什么,借此来稳固身躯,身躯里尽是肾上腺素过度分泌的热度,他奋力瞪大了眼睛想看清眼前的一切,却发现除了一片白绿交接的,被别人恶意涂鸦了似的,模糊不清的,根本不能称之为画面的画面。
他耳边尽是嗡嗡声,脸上冰凉刺骨,风从领口灌到胸前,像是从温暖如春的地区突然甩到冰天雪地里一般,不仅冷,还感觉整个人都要挣脱地球的引力,飘起来了一般。
他看了看还在拼命加速的殷愁,大声地喊道:
“我-都-还-没-有-准-备-好!你-开-得-太-快-了!”
殷愁的脸上是极其生动的喜色,他并没有听清陈晏的话,同样大声喊道:
“你-说-什-么--?”
“你-开-太-快-了——!”
“这-不-快-了!别-说-话,安-心-体-会!信我——!”
陈晏闻言,定了定神,试着让自己放轻松。
渐渐地,他稍稍适应了这个速度,可以微微睁开眼睛了,他眯着眼睛看殷愁脸上自信的神色,慌乱的心中突然一定。
他趁机扭过头飞快地看了傅彦成一眼,透过肆意飞舞的刘海儿,看见他牢牢地坐在椅子上,正同样在拼命地稳住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