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胳膊满是纹身的壮汉看夏为不好对付,转而瞅准了一旁的管清溪,挥拳朝他而来,夏为见状,伸手原地撑起,就力飞身一个侧踢,直接将人踹翻了。
管清溪趴在草地上看得目瞪口呆,果真是人不可貌相啊,夏为看着斯斯文文弱不禁风,没想到武力值这么爆表,拳脚又狠又稳,招招直击要害,和一群人打架,赤手空拳竟然还丝毫不落下风。
他看了眼手上的凳子腿儿,连忙握紧了,同时放弃了给夏为递武器的念头,他算是知道夏为为什么不用武器了,这要是上了武器,只怕是要出人命。
杨亦遵刚从大楼下来,就听见苏景急急忙忙跑过来:“杨总!有状况!”
忙了一整天,杨亦遵累得不想说话,挥挥手:“明天再说吧。”
“不是,这个……”
带了这小助理三年,依然一点眼力见儿没有,杨亦遵也是无奈,只好问:“什么事?”
“夏先生身边的那个小演员,叫管清溪的那个,刚刚打电话来了,说他和夏先生被人堵了,因为身份问题,不方便叫警察,想问问公司有没有——”
杨亦遵听了一半就火了:“你怎么不早说。”
“不是您说明天再……”
“上车!还废话什么。”
——“有人来了,快走!”
人群中传出一声唿哨,几个还能跑的打手几乎是丢盔弃甲地骑上了江边停着的两摩托车,飞一般地跑了。
管清溪放下手中剥了一半的皮皮虾,十分狗腿地跑上前:“夏哥,你太牛逼了,你简直是我偶像——哎哎哎,你别倒啊。”
夏为单手拽着他的衣袖,整个人撑不住似的往下倒。
“我操!你怎么了,伤哪儿了,你应该没伤着啊。”
“没事,借我扶会儿,我有点晕。”夏为喘得很厉害。
借着晦暗不明的路灯,管清溪这才看清,夏为的脸色极其惨白,额头上冷汗涔涔。
“我操,打完就晕,你这什么体质啊。”
“不好意思,扛不住了……”夏为虚弱地拍了拍管清溪的肩膀,整个人靠了上去,“一百五十斤能扛着跑,希望你没唬人。”
说完,他直接晕了过去。
管清溪欲哭无泪:“可我就是唬人的啊!”
第7章
夏为醒来时,天刚蒙蒙亮。他睁开眼,发现自己睡在软皮沙发上,四周一片陌生。
翻身时毯子掉到了地上,他伸手捡起来,同时打量了一下客厅的环境。这里应该是谁的住处,装修不错,家具和电器看起来也挺讲究,只是面积小了点。
头隐隐还在疼,夏为抵住眉心,轻轻揉了揉。
三年了,从脱离仪器复健到到行走自如,他付出了常人无法想象的代价,也没能完全适应这具身体,但凡动用武力,总是不明原因地头晕。
桌上放着一杯清水,夏为想了想还是没动。鞋子不翼而飞,他只好光脚踩在客厅的木地板上。
身后传来开门的声音,夏为转过头,神色微变。
“这是哪儿?”
杨亦遵一身休闲服,进来把空调关了:“我家。”
“管清溪呢?”
杨亦遵没理他,兀自走到窗边把窗户打开透气。
快入秋了,昨夜大概是降了温,早上的风带了丝夜里的寒气,吹得夏为的脚踝凉凉的。不想用也知道,管清溪那小子昨晚肯定是跑了,他后来毫无意识,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夏为偷偷瞥了周围一圈,没看见鞋的影子,他盯着自己的不知在哪儿刮破的衣袖,忍不住开始严肃地思考,他到底是怎么进来的,总该不会是被杨亦遵给扛进来的吧。
他带着疑问去看杨亦遵,当事人却完全将他视为透明,转身去了厨房。
紧接着叮叮咚咚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夏为探头,见杨亦遵正蹲在地上削芋头。真是奇了,他心中暗叹。
杨亦遵个子很高,蹲下来却像个小孩子似的,抱着两条长腿,下巴搁在膝盖上,垂着眼,认真地对付手上的芋头皮。
“你……一个人住?家里没请保姆?”
这与印象中的不太一样,夏为想,杨亦遵以前从来不进厨房的,别说做饭,连吃完面洗个碗他都不愿意。那时候,夏为也总是纵容他,念他年纪小,又是富贵家庭出身,总归是要娇纵些,因此家务活全是自己包揽。恰逢《青檬》正热销,夏为一个人干三个岗位的活儿,上班和打仗一样,中午还得抽空回来给这小祖宗做饭,最要命的是,这家伙晚上睡觉又不安分,要起来没完没了,夏为白天没时间休息,晚上还睡不够,每天都累得和狗一样。
可即使是游走在猝死边缘的日子,他也是甘之如饴的,如果没有后来那些事的话……
“用不着。”
夏为回神,杨亦遵已经把芋头削好了皮,切成块扔进汤里。芋头削完皮手会很痒,他大约也是觉得不舒服,一直把手放在水龙头下冲着。
夏为忍住上去帮忙的冲动,光脚走到窗边。
这片公寓虽然临江,位置却不怎么好,窗外也没什么风景可言,江景都被建筑给挡住了。夏为随便扫了几眼,除了杨亦遵挑房子的眼光不怎么样之外,什么结论也没得出来。
然而,就在他打算关窗的一刻,忽然一缕晨光从两栋大楼的缝隙里漏了进来,他迎光抬起头,猛地怔住了。
“这房子会不会有点小,住得惯吗?”
“乖,小也有小的好处啊,你看这里,这个位置,每天能看见日出。”
“你喜欢看日出?等我们赚钱了,我们去山上买套别墅吧。”
那时楼盘刚建成,还未交房,他们尚不知道,这楼建成之后没两年,东边又开发了二期,刚好遮住了这唯一的优势,连日出也看不到了。
夏为从苏醒到现在,一直没关注过他死后的财产都是怎么处理的,一来他无父无母,没有财产继承人,二来弟弟的高额护理费基本掏空了他所有的积蓄,唯一值钱点的身家就是《青檬》了,可惜也时过境迁,成了时代的淘汰品。
没想到,杨亦遵不光把他这套只付了定金的房子买了下来,还住进来成了它的主人。
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厨房里传出轻微的瓷盘磕碰声,夏为站在原地,望着空气中飘浮的尘埃粒子,心中百感交集。
就好像在路边偶然听到一首老歌,夕阳在老旧的青石板上投下斜影,熟悉的旋律和音色总让你想起前尘旧事,可那些记忆如今被风雨洗刷,只剩下一抹时光的清苦,让人心底发涩。
杨亦遵揭开汤锅的盖子,手机响了,他瞥见苏景的名字,随手摁下外音键。
“苏伊失联了。”
只听了五个字,杨亦遵立即瞥了眼客厅,拿起手机走向阳台,带上了门。
“怎么回事?”
“上周他联系我,说查到了疗养院的消息,准备这周回国后来找我。可是我等到今天也没等到人,我不敢贸然联系他,就去查了他的芯片定位,结果发现他的定位消失了,这不对劲,杨总,我担心……”
杨亦遵脑中瞬间想到了杨光淼警告他时给他倒的那杯鲜血,心中一沉。
“马上把人撤回来,不要妄动。”
“是,可是苏伊他……”
杨亦遵皱眉,道:“我会派人去找。”
苏景不吭声了,半晌迟疑道:“苏伊之前说,他这次查到的信息非常关键,可能会与夏先生有关。”
杨亦遵一怔:“你说什么?”
“具体的我也不知道,只能等他回来了。杨总,他的定位芯片是植入在后颈皮肤下的,只要还有生命体征,就一定查得到,现在信号消失,该不会是……”
杨亦遵打断他:“不会的,他有经验,也许是遇到什么状况自己把芯片拿出来了也说不定。多派几个人留意一下码头的出入口,苏伊要是回来,一定会从这个地方走,接应一下。”
“明白了。”
挂了电话,杨亦遵心口有种说不出的焦躁感,汤锅还在咕噜咕噜冒着泡,他关了火,听见客厅“啪”地一响,有什么东西摔了。
出门一看,夏为脚下一滩水和碎玻璃,抬头满脸无措:“对不起,我手滑了。”
杨亦遵一句话没说,转头就去拿了扫帚来收拾。他做家务意外地利落,扫完了又用厨房纸去吸地板上的水,三两下就弄干净了。
夏为光着脚站在一旁看得直愣,直到对面扔过来一双凉拖,意思很明显,对方怕屋子里有没清理干净的碎玻璃渣。
“谢谢。”
杨亦遵拿了一瓶无糖苏打水,插了根吸管递过来,看着他喝了一会儿,忽然问:“你到底有什么毛病?”
“啊?”
“昨晚找医生给你看过,什么都查不出来。”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吓得吧。”
“吓得把打别人打进医院?”
夏为低头猛喝饮料,杨亦遵见他态度敷衍,也懒得再问。
“你是公司将要重点培养的新人,从现在开始,你要注意你的言行,也要注意保护自己的隐私。
“以后生病,去找这个姓梁的医生,让他上门看,不是急病,不要随随便便去医院。
“还有,大马路上和人斗殴这种事,我不想再听见一次。”
夏为:“我知道了。”
杨亦遵说完就有些不耐烦,去厨房端汤。夏为想了一下,十分有客人自觉地去餐桌前坐下了,没去帮忙。
这屋子应该是从来不待客的,连个多余的拖鞋都没有,夏为动了动脚趾,凉拖是杨亦遵的,比他的脚足足大了一圈。
两个人面对面坐着吃东西,气氛尴尬到夏为都忍不住开始找话题。
“电影的人选,已经定下来了吗?真的是我和于柳?”
杨亦遵不答,目光极快地在他喝水的吸管上一扫而过,那里被夏为下意识咬瘪了。
夏为敏感地察觉到,心中微微一怔。
他在试探我,夏为想。
“是,”杨亦遵说,“有意见?”
“有。”
杨亦遵做了个“你说”的动作。
“我觉得管清溪比于柳更合适。”夏为认真地列举了管清溪的优点,“他阳光,单纯,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更符合角色的人设……”
杨亦遵盯着他说话的样子,脑中不可控制地又想起某个人。确实太像了,不单单是五官,还有语气、神态……他认识岳木的时候,岳木已经二十八了,他并没见过岳木年少时的模样,但单凭想象,岳木再年轻个十岁,大概就是长夏为这样的吧。
“您在听吗?”夏为问。
“看来你对他很有好感。”杨亦遵道。
夏为:“……”
两个人各怀心思地吃完饭,夏为便借口没带哮喘药说要回去,这地方他真是一分钟都不想多待。
杨亦遵显然没玩儿够,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单手撑着下巴,食指放在唇边,反复打量他,往他裸露的脚踝上瞟,那目光,要多赤裸有多赤裸。
夏为被他盯得鸡皮疙瘩都要掉了,生怕杨亦遵下一秒会把他拎走,扔到卧室去关起来。幸好,杨亦遵不是变态,是他想象力变态了。
“我送你。”半晌,杨亦遵起身,去抓车钥匙。
“不用了,我自己走就行。”
杨亦遵放下钥匙:“那就一起走走吧。”
夏为完全是自作孽,好在这位置离他家也不算太远。今天不是工作日,这个点行人还不多,他那双过大的拖鞋几乎靠脚趾头抓着走,一路硬是走出了谐星的气质。
走了半公里,杨亦遵实在受不了了,拐进路边一家运动品牌专卖店,让服务员给拿了双球鞋给他。
“我鞋子到底扔哪儿了?”夏为问。
“去问管清溪。”杨亦遵走在前面。
两个人一路没再说话,夏为是怕多说多错,杨亦遵本身话就不多。
一直送到宠物店,杨亦遵站在门口,等夏为过来开门。
此时还不到九点,吉雅多半还在睡,店门紧闭着。夏为磨磨唧唧地拿出钥匙,终于意识到,杨亦遵是想进去观摩。
大门开了,无常“汪”了一声,从门缝里挤出头来。
夏为蹲下来,轻轻摸了摸它的毛,动作十分亲昵:“乖。”
杨亦遵神色不定地紧盯着夏为,目光顺着他的动作看向那只金毛,半晌,眼神暗了下去,后退了半步。
“那些人可能还会来找你麻烦,最近在家待着吧,公司会彻查这件事。”
说完这句,他像是披回了那层寒霜,头也不回地走了。
等到身后再也听不到动静,夏为才起身,摸了把额头上的冷汗,把无常塞回门里,对着二楼的窗户大喊:“管家婆,把狗拴好,我要进来!”
他话音未落,大门“嘭”的一声从里面开了:“干什么?一大早的。”
“你没在睡啊。”夏为挤出笑容,指向无常,“那个狗……”
吉雅打着哈欠,把无常赶回里屋,同时指了指桌子:“那东西是你的?”
那上面放着一只戒指,应该是洗过,看着很新。
夏为拿起来,觉得非常眼熟,近期在哪儿见过。
“这是哪儿来的?”
“无常肚子里取出来的。”
夏为“哦”了一声:“难怪前两天它呜呜咽咽的……等等!”
“它肚子里?!”夏为一脸惨白地看向吉雅。
“怎么?”
夏为脸色顿时变得极其复杂,他想起这戒指是哪儿的了,前两天他才在光鑫的晚宴上见杨亦遵戴过——这分明是只对戒。
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他快速跑上楼,滑进床底。
“找什么?”吉雅跟过来,一脸莫名。
“这个暗格里原来放了个铁盒子,你扔了?”
“哦,那个啊,”吉雅指向无常,“让它给刨出来糟蹋了,怎么了?”
夏为愣了足足有一分钟,脸色苍白:“……我只是在想,等我死了在阴曹地府见到我妈,要怎么跟她解释这件事。”
第8章
午饭前,夏为一直拿着戒指在光下反复看。
“鼻子挺灵啊,猫罐头不够你祸害的。”吉雅用食指戳无常的头。
大金毛低头委屈地“呜呜”了两声。
“你该给点教训了。”夏为把戒指套进手指试了试,大小刚好。
“说得也是,麻烦你以后别把乱七八糟的东西往屋里放,下次再牵连到我儿子,老娘我打断你的腿。”
不教狗儿子别乱刨东西,倒教训起他乱放东西了,这铲屎官也是够偏心的。夏为无奈,想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没告诉她“乱七八糟的东西”是什么,以免被扫地出门。
“知道了。”他应道,小心把戒指收进盒子里。
隔天一早,夏为收到了光鑫的短信,通知他上午十点去开会。
起床的时候流了点鼻血,他早就习以为常,拿卫生纸一塞,骑上单车去赵老板那儿吃早点听八卦新闻了。
光鑫这次选角声势浩大,但过程对外并不公开,因此在影片正式宣传之前,夏为还是街坊们眼里的那个夏为。从巷子里穿过,一路遇见了不少晨练的老熟人,夏为一一与他们打过招呼。
“……这次竞标可不简单,咱们这么说,谁能拿下这个标,谁就是未来的龙头老大!”隔着老远就听见赵老板的大嗓门。
“那可不就是光鑫的?强龙争不过地头蛇啊。”
“话不能说太早,光鑫在房地产行业还嫩着,我看啊,未必。”
夏为把车停好,走过去:“来碗馄饨。”
赵老板摆手表示知道了,抓了一把生馄饨丢进水里,继续说:“你们别不信我的话,老子当年下海做生意的时候,你们这帮孙子还光着屁股蛋在泥坑里撒尿呢。”
底下有人调笑:“老赵,那你怎么还在卖早点啊,五十多的人了还光棍一条,隔壁卖臭豆腐的老张都还有个跛脚媳妇呢。”
说完,几个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老赵把脸一板:“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媳妇,我还有儿子呢。”
“你儿子好多年前被你射墙上了吧。”
众人发出一阵哄笑,赵老板涨红了脸,哼哼几声,最后也摇头笑了。
市井闲话虽然粗俗,夏为却很喜欢这种无所不谈的气氛,就着调侃吃下一晚热乎乎的馄饨,连日来的沉闷心情都一扫而空。
十点钟,夏为准时到达光鑫大楼。进门时遇见了门口的保安,老头还记得他,从报纸后抬起眼:“车找回来了?”
“找回来了,谢谢您。”
上了楼,管清溪看见他就跑,被夏为拽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