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木“哦”了一声,掐了烟,回过神来,不对啊,这兔崽子刚刚是不是在调戏他?
“神秘人”走之前给他们下达了一个基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要在这周之内赶一期特刊出来,否则这个月的奖金一毛钱没有。
岳木拉着全组人开了几个小时的会,确定了主题,分配了任务,天都黑透了才放人下班。
走出会议室的时候,岳木头都是晕的,几乎要累出幻觉。桌上的粥已经凉透了,他拿勺子搅了搅,厌倦地推到了一边。
角落里,杨亦遵破天荒没打游戏,而是在看他们往期出的一本已经停刊的刊物。
“你还不下班?”
杨亦遵不答反问:“你要加班?”
“不加不行,”岳木抱来一堆稿件,“这里没你事了,你回家吧,晚了不安全。”
杨亦遵放下杂志,背上包出门了。
岳木关了吸顶灯,只留了盏台灯,开始批阅稿件。
走廊里已经没有人了,杨亦遵一走,整栋办公楼就剩下他一个,屋子里静得只能听见纸张翻阅的声音。窗外时不时刮过一阵夜风,吹得小竹林沙沙作响。
这栋办公楼有些年份了,据说之前是个纺织厂,后来意外起火,烧死了好几个女工。做生意的大多讲究风水,嫌这儿晦气,这楼便从出事后一直没人愿意接手。直到几年前遇上城市规划大改,重新装修了一番,又在附近修了个公园,才被现在的老板低价租来。
换个胆小的,这会儿肯定就把工作拿回家做了,岳木神经大条,不但不觉得瘆人,相反,他还觉得这种安静的环境能让他高效许多。
一篇稿子还没看完,杨亦遵又回来了,手上拎着一个塑料饭盒。
“落东西了?”
杨亦遵把饭盒放到他面前,自己在一旁坐下了。
“给我的?”岳木惊讶。他认出,这是附近一家高级餐厅的标志,有一次上面来人,单位里搞接待,就是在这家吃的饭,味道好是好,就是价格贵得吓死人。
“你吃了吗?”岳木问。
杨亦遵点头,拿起那本刊物继续看。
因为生病的缘故,岳木一直没什么胃口,此时闻到夜宵的香味,才终于让他有了一丝食欲。这家的食物一向做得很精致,几个水晶饺皮薄肉厚,亮晶晶地摆着,周围铺了一圈金黄酥脆的炸小鱼,看上起简直像艺术品。中间的牛肉更是不用说,煎得恰到好处,切成整整齐齐的小块,每一块上面都插着小旗子,方便人一口一个。
“你这是练习追女朋友呢?”岳木被逗乐了,见杨亦遵不说话,想起了什么,问,“对了,你在学校里没有交往对象吗?”
“没有。”杨亦遵答得干脆利落,“你呢?”
“我?我没车没房的老光棍一个,谁要我。”
听到这话,杨亦遵低低地笑了一下,扬了扬手上的杂志:“是你在美食指南上推荐的。”
“……”
岳木吃东西口味很挑,能得到他垂青的地方实在不多,所以,他吃过一次这家的牛肉后,就顺便在杂志上推荐了一下。这个年代,大家谈及喜好,目的性都还比较单纯,写推荐也纯粹是自发的,这不奇怪,奇怪的是,他发文章从来不署真名,而是用“林木”这个笔名,取独木成林之意。他之前并未提及过,杨亦遵是怎么知道的?
“猜的,用词习惯一模一样。”仿佛看出了他的疑问,杨亦遵道。
看不出来这小子心还挺细,岳木心想,慢吞吞地把夜宵全吃干净了。
头一晚熬夜太狠,直接导致岳木第二天起床,好不容易退下去的烧又反复了,无奈之下只好再次请了半天假去门诊挂水。
回来的时候正是午饭的点儿,岳木一到走廊就闻到一股消毒水的味道,他小心地避过清洁阿姨挥过来的拖把,问:“怎么还消上毒了?”
“您还不知道啊?”阿姨道,“楼上有个小姑娘发高烧,送去医院一查,说是什么病毒感染,被隔离起来了。”
说完,她瞅了一眼岳木,迟疑道:“您该不会也是发烧吧?”
“我没事。”岳木摸了下鼻子,问,“他们人呢?”
“都回去了,怕传染。”
岳木心道不妙,马上就要出刊了,很多工作还没有完成,现在不把人召回来,怕是要延迟。他昨天才给“神秘人”做了保证,如果不能按时完成,不仅会给工作组带来麻烦,也会给《青檬》造成信用损失。
岳木边往里走边打电话,谁知那头的人听罢,要么推托自己身体不适,要么就干脆不接,甚至还有一个新来的小青年抱怨他不近人情,不把员工的生命安全放在第一位。
平时一个个找他帮忙的时候倒是挺会说话的,现在组织需要的时候,一个人都见不着。由此可见,他这个领导当得是有多失败。岳木深深地反省了三秒钟,接着做出决定,他得一个人把剩下的工作全包了。
打定主意后,岳木回到自己的办公桌,一进来,就看见空落落的办公室里,一个人躲在角落戴着耳机打游戏。
“你怎么又没走?”
办公室里没有开灯,多半是员工走的时候根本没留意到还有杨亦遵这么个人。
杨亦遵摘了耳机,声音充满磁性:“什么?”
“外面,人都走光了。”岳木指道。
“我知道。”杨亦遵继续低头打游戏。
不是故意被落下,岳木也就不管那么多了,坐下来开始干活。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关于杨亦遵的性格,岳木多少摸到了一点。这小孩简直像游魂一样,整天不知道在干什么,不喜欢和不熟的人接触,也不喜欢待在不熟的地方,平时不是宅在家里就是宅办公室,目前工作之余最大的爱好,就是坐在自己边上打游戏。
有时候岳木也觉得奇怪,打游戏嘛,哪里打不是打,非要挨着他,难道这样比较过瘾吗?他都奔三了,这破游戏又馋不着他。
“你说你年纪也不小了,怎么不干点正经事?”
杨亦遵思考了一下,扭头问:“什么算正经事?”
岳木这才想起他好像是个富二代,多半是不缺钱花的,不像他。
“嗯……考个证,学个小语种,或者,追个女朋友也行啊。”
杨亦遵幽幽盯着他:“我在干正经事。”
岳木目光落到杨亦遵的游戏机上:“打游戏算什么正经事啊,能赚钱吗?”
杨亦遵只是无奈地摇摇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看了一会儿稿子,岳木觉得眼睛发花,手脚也发软,想到午饭没吃,多半是低血糖,便从屉子里拿出一颗薄荷糖含进嘴里。
“这么多,你打算一个人干?”杨亦遵不知什么时候收了游戏机,过来一边翻文件一边问。
岳木觉得自己的反应变得很迟钝,伸手阻止他:“别翻乱了,弄乱了我还得整理。”
杨亦遵闻言,瞥了他一眼:“在你眼里,别人都这么没用?”
岳木哑然,他隐约觉得杨亦遵其实是想帮他才来主动搭话的,但此时脑子不太灵便,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忙吧,我走了。”杨亦遵冷着脸,转身就走。
“哎,你……”岳木起身拦他,起得太急,一阵眼晕,整个人一下子栽了下去。
刹那间,岳木只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仿佛浑身上下有无数热流猛地冲到了脑门里。他恍惚记得自己做好了摔在地上的准备,结果却没有任何被磕碰的感觉,那更像是一个柔软的怀抱。
岳木以为自己晕了很久,但再次睁开眼睛,瞅见熟悉的天花板? 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欧⑾植还辶种印Q钜嘧褚涣衬兀蚜耍堇匆槐人?br /> 喝到嘴里,味儿是甜的,里面加了糖块。
“谢谢……”喝完糖水,岳木道。
“你在发烧。”
岳木点头,显然自己也知道,想到了什么:“你还是下班吧。”
“等你烧退了。”
岳木奇怪:“你不怕被传染吗?万一我身上也有病毒呢?”
“什么病毒让人这么多话?”
“也对。”岳木淡淡一笑,安抚道,“放心,我看过医生了,就是普通感冒而已,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有数。而且,要真是什么致死率很高的病毒,防疫站的人早就找上门来了。”
杨亦遵闻言有一丝诧异,目光扫过外面空荡荡的办公室。
岳木从他的眼神里读懂了他的意思,虚弱地笑了一下:“不怪他们,谣言恐慌是全人类的特色。”
杨亦遵一直以为岳木是低自尊人群的代表,现在才发现,其实不然。这人看着傻啦吧唧的,其实很聪明,而且擅长观察生活,他是少数把人看得透却选择不去计较的人。
“为什么这么拼?不就是一份工作吗?”杨亦遵不知道从哪儿变出来一条冷毛巾,盖在他额头上。
岳木舒坦地挪了挪脖子:“不,矫情地说,这是我目前唯一能做的事了。”
见杨亦遵不解,他问:“你有家人吗?”
杨亦遵点头。
“我没有。”岳木声音很轻,“不工作的时候,我老是想他们,想多了怕自己抑郁,就决定干点什么转移注意力,后来就忙习惯了,觉得也挺好的……”
这世上任何感情的付出,大约都需要有一个落脚点。爱情也好,亲情也好,友情也好,没有人可以一直在空中飘着,飘着飘着它就没了。
杨亦遵盖住他的眼睛:“睡吧。”
第13章
生病的关系,岳木昏睡了一下午。长期的熬夜加班,让他身体极度缺乏休息,一旦失衡,免疫力就像闹了脾气的大小姐,不让吃饱喝足就不给干活,因此他不拖拉个上十天总是没那么容易痊愈。
杨亦遵哪儿也没去,一直在旁边待着。
岳木很瘦,脸颊却是肉乎乎的,看起来很软很好捏。发烧的缘故,脸颊透着点红,鼻子大概是堵住了,嘴唇微张,随着呼吸轻轻开合着。
杨亦遵盯着他看了很久,没忍住,用手指头戳了戳岳木的脸蛋。
才碰了一下,他整个人像被电流过了一遍似的,耳根都麻了,仿佛他戳的不是岳木的脸,而是打火机里的电石。杨亦遵在原地愣了一瞬,产生了一种很微妙的感觉,他从没想过,男人的脸也能这么嫩,这么软和。
“手感好吗?”
“好。”杨亦遵下意识点头。
接着对上一双漆黑的眼睛。
杨亦遵:“……”
岳木:“……”
“兔崽子。”岳木一巴掌拍上他的后背,扶着坐起来。他头还很晕,不太能使力,背靠着沙发揉眼睛。
“几点了?”
“六点半。”
“什么?”岳木大惊,“我睡了四个小时?”
转头一看,太阳都下山了,可不是。
“我活儿还没干完……”岳木费力地爬起来,去开电脑屏幕。
杨亦遵也没拦他,等岳木在那边愣愣地看完,才开口:“快做完了。”
岳木一开始没反应过来,等理解到杨亦遵这句话的意思是,他在自己昏睡的时间里把工作做了大半,还不太相信,扫了好几眼屏幕上的已读邮件,又拿着手上的一叠文件来来回回翻了好几次才确认。
“你……”
杨亦遵平视他,脸色淡淡的,貌似内心毫无波动。
然而岳木却从他忽然曲起的手指上看出了这小子的心理活动,强忍着笑,顺着他的毛夸道:“不错嘛,还有点儿能耐。”
杨亦遵勾了勾嘴角,脸迅速撇去一边,故作高深起来。
没想到这货还是个走内心戏路线的,岳木乐了,感觉病都好了大半,摸出一张零钱给他:“徒儿,去给为师买碗白粥来。”
杨亦遵闻言,上下扫了他一眼:“你顶多是二师兄。”说完便出去了。
二师兄身残志坚,不仅顶着高烧把整组的任务全干完了,还分发到各自的邮箱里,顺便督促员工们明天回来上班。
杨亦遵拿他没办法,知道岳木就这么个性格,一时半会儿也扭转不过来,只能由着他去。
不知道是不是岳木的举动让一部分脸皮薄的员工感到了内疚,第二天来上班的占了大半,一小部分仍不愿意来的,在听说后也紧赶慢赶地来了。
从众心理大抵就是这么回事儿,当所有人一起缺勤,你会无所畏惧,但只剩下你一个人缺勤,你就会惶惶不安。人什么都不怕,就怕落单。
下午临近下班时间,岳木接到一个电话。
“周大师拒绝了?”
杨亦遵走进办公室,看见岳木神色凝重地用手指敲着桌面:“怎么回事,不是说好了参加这期访谈的吗,我们预告都做了,你到底是怎么和他谈的?……什么?你只联系了他的助理?……算了算了,你把电话给我吧。”
接着岳木挂了电话,不等杨亦遵开口问,又拨出了另一个号码。
“是陈助理吗?你好你好,我是《青檬》的负责人……”岳木话还没说完,那头“咔”一声挂断了。
“怎么挂了?”岳木嘀咕着,还要再次拨打,杨亦遵看不下去了:“不用打了,他不会接受你的访谈的。”
岳木回头,杨亦遵把手上的杂志递给他:“《夏日之风》已经抢先了。”
《夏日之风》是近日新出的一本杂志,其市场定位、内容风格都和《青檬》非常相似。岳木本不愿以小人之心对别人加以揣测,毕竟这年头办杂志的多了去了,撞个创意也没什么,但没想到对方这次直接上门来抢人,意图如此明显,岳木不生气都不行。
周大师周青岩是享誉海外的著名画家,尤其以抽象油画最为出名,前段时间还在国外办了展会,给国人挣了不少颜面。岳木千方百计才与对方搭上线,约了这周做一个访谈,没想到对方临时跳票。
“可是预告已经做了,时间这么短,我上哪儿再找一个画家来?做不了访谈,咱们就只能延期,到时候任务完不成,又要被‘神秘人’扣奖金。”
杨亦遵看着他沮丧的样子,无比心痒地想伸手摸摸他的头。
“说来说去还是穷,我要是大老板的儿子就好了……”
杨亦遵“咳”地呛了一下,缩回手。
“你怎么了?”岳木回头,奇怪地看着他。
“没事。”杨亦遵转身去拿水喝。
岳木盯着他的背影,突然有了主意,上前拽着他往外走:“徒儿,去跟我见个人。”
两个人走到楼下,杨亦遵正准备打车,岳木摸出一把车钥匙来,招呼他上车。
“你的车?”
“单位的,”岳木坐上驾驶座,“这车不常用,平时只有接待大领导才用一回,咱们今天就是稍微蹭一下。”
比起岳木会公车私用,杨亦遵更惊讶的是他原来会开车——要知道,岳木连下出租车的动作都生涩得近乎笨拙。
岳木搓了搓手掌,双手在方向盘上下摸索一阵,并没有发动。
果然只是做做样子吗?杨亦遵歪头看着他,心里期待起来,会找我求助吗?
“我忽然想起来有件事忘了告诉你……”岳木扭头冲杨亦遵笑,“我开车的时候不太文明,希望等会儿不会吓着你。”
“不太文明?”杨亦遵来了精神。
岳木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点了点头,发动车子,一脚油门就把车轰了出去。
等车子开上路,杨亦遵算是彻底明白岳木是什么意思了,同时他也感到极其震惊,岳木看着斯斯文文的这么一个人,平时连大声说话都会不好意思,怎么一摸方向盘就跟换了个人一样。那狂飙的粗口,张扬的喇叭,粗暴的加塞动作,以及不要钱的油门,真的是他心中那个逆来顺受的大绵羊?
“他妈的能不能别挡道,一个个慢得和龟孙子似的……”
杨亦遵被不断的急刹折腾得略反胃,惨白着一张脸,经过一条巷子口时几乎要吐出来了,岳木一脚刹车来了个完美的侧方停车,他又全哽了进去。
“不好意思,我老是控制不住。”停好车,岳木充满歉意道。
“没、没事……”杨亦遵小脸煞白煞白的,软着腿下了车,动作居然有那么一丝晃悠,整个人一副惨遭蹂躏的可怜样儿。
岳木没有进巷子,而是领着杨亦遵去了拐角的水果摊,称了几斤苹果和柚子,又买了一箱高钙奶让杨亦遵拎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