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青年的目光从贵宾区的方向收回,双手插着口袋,悠然转向舞台深处,“我看你还是先操心那个要把‘少女’抓牢的笼子吧。”
下午五点,塞拉维剧场贵宾区。
与往常的进度一样,费拉在完成打扫后推着打扫车到达贵宾区的出口。
“嘿,今天是你啊。”出口的安保人员与她打招呼,倒不像入口那个的随便了,“不用我多说了,过来检查吧。”
费拉略嫌弃地翻了个白眼,走过去就要撩裙子。
“停停停!”安保人员拿起两根拐杖模样的木棍,“没那些小妞在,我就上手了啊。”
他用两根木棍一前一后夹住费拉往下捋,又一左一右地捋了一遍,确认裙子可以贴在身上后才放下棍子。随后他走向打扫车,打开垃圾桶的盖子看了看,这才点点头。
“得了,走吧。”安保人员搧搧手,“你也别嫌,我每天这么麻烦还不就得照做?”
“反正这周再也不轮到我来这里了,你们慢慢折腾吧。”费拉推回打扫车,没好气道,“别最后那只是个恶作剧,害我们都白忙活。”
“他只要敢来,我就叫他有来无回。”安保人员哼了一声,“你说我一个看大门的,抓到了一个怪盗,那也算是个传奇啊。”
“呸。”费拉回头道,“你就做梦吧!”
第十章——惊天神偷10.副歌
青年从楼上走下来,一边戴着礼仪手套一边向楼下的人打招呼:“早上好,瑞秋。”
“早上好,少爷。”瑞秋正端着牛奶往餐厅走,“我准备了早饭,您和我一起吃一些吗?”
青年下了最后一层台阶,掏出怀表看了看:“好吧。”
他把刚戴上的手套又取下来,塞到上衣口袋,跟着少女进了餐厅。瑞秋将牛奶放下后示意性地擦了擦手,过来帮青年把外套脱了之后挂好,夸赞道:“您的这件燕尾服真好看!噢,我是说,虽然您原本就光彩照人,它依旧能为您增色不少。”
青年坐下笑道:“画廊让你的嘴巴像抹了蜜糖一样啊,我的姑娘。”
少女嘿嘿一笑:“为了今天的顺利,我得一直说好话才行。”
青年切了一小块三明治,边吃边和少女交谈:“他们一大早就出去了?”
“嗯。费拉昨晚不是说过今天的打扫工作要在大清早和深夜进行?六点半就出门啦。”少女倒了一杯牛奶慢慢喝,“布莱恩,不就和上次一样?”
青年估算了一番时间,匆匆解决了自己的早餐,站起道:“我得走了。”
少女赶紧站起来帮他拿外套穿上:“祝您一切顺利。”
“祝大家都一切顺利。”青年与瑞秋进行了左右两下的贴面礼,笑道,“之后还要麻烦你,今天就先在家看我们的吧。”
少女笑吟吟应了,又拿出一盒没开封过的薄荷喉糖:“或许对您有用?”
青年挑眉。最近几天都泡在塞拉维,倒是忘记用这个调笑老板了。既然瑞秋帮他记起这事,他就笑纳了。
青年在门口戴上礼帽:“晚上见。”
少女扯着裙摆俏皮行礼:“晚上见。”
早上九点一刻,塞拉维剧场门口。
秘书从马车上跳下来,边调整着帽檐的高度边朝迎上来的青年说道:“早上好,等很久了吗?”
“早上好,我也刚到。”青年戴维笑应,“帽子不舒服?”
秘书略凑近他低声说道:“我太太买的新帽子,我可不敢抱怨她为什么不记得我的尺码。”说完秘书又退回马车边,将手杖递给刚下车的克里斯,“您直接去看封存的仓库吗?我让人给您去买份早餐吧?”
“不用。”克里斯接过手杖点在地上,正经严肃的礼服套在他身上,使他更显冰冷且不易亲近,“直接去封存仓库,清点,准备开封。”
“还是吃点早餐吧?我去买。拍卖下午就开始,我怕一忙起来连中午那餐您也顾不上。”青年在旁边插话,顺便掏了那盒薄荷喉糖出来,“也不必担心吃东西之后口气不好。”
克里斯挑眉看他,显然不打算理会这些废话。
“这是我今天的建议。” 即便克里斯不接自己伸出去的糖,青年也不显尴尬,他抓起秘书的手把糖盒往里一塞,再接再厉道,“那我就去了?离这不远,一刻钟就回来。”
面对青年的自说自话,克里斯这回连目光都不施舍了,径直往剧场里走。秘书看是这个反应,把糖往口袋里一塞,挥手示意青年早去早回。
青年在门口看了一会儿克里斯和秘书的背影,低低嗤笑一声,转身往外给克里斯找早餐去了。
早上九点三十五,塞拉维剧场后台储物间。
秘书看了一眼匆匆赶来的青年,低声道:“九点半的时候看了表,估计要训你迟到。”
克里斯岁平日也冷冰冰的,却不比今日易怒。青年暗想着,难不成是预告函给他的压力太大,所以其实是在紧张?
判定人类反应这种事,青年实在太得心应手,可他的目光才刚停在克里斯身上,克里斯就侧过脸:“九点三十到九点三十五,你在哪里?”
这种审犯人一样的口气,也难怪塞拉维剧场里大家相互看谁谁像怪盗了。青年微微一笑,一手早餐一手干净抹布举给克里斯看:“现在连清洁人员都不得靠近这一片区,我只得先找好清洁工具了。当然,这并不是说您在这吃早餐会弄脏……”
秘书在后面用食指捅了捅他的后腰。
“包装又拆卸,就怕给这些名贵物品落灰,不是吗?”青年讨好笑道,“以防万一,以防万一。”
为了方便上台展示,现在拆封清点之后的拍卖品不会再封装回去了,只会留一层布或者罩子防灰防刮。青年来到现场时,已经拆了两个东方来的瓷器,拆封人员正小心地把包装放到门外堆放。
秘书也接了早餐——面包和水——过来劝他的低气压老板:“您先吃早餐吧?只是往后退两步,不会中断清点流程的。”
正说着,拆封人员举了一幅画来到克里斯面前给他过目,旁边的清点记录人立刻念了展品的名字。
青年在询问这些专业人员后,就着拆封人员的动作擦了擦画框。
要说克里斯确实比来擦灰尘的青年还多余,原本拆出来就清点的东西还要递到他面前过一道。可就算他边吃面包边看,也不减半分气势,更没人敢嘲笑旁边帮他拿水又拿外套的秘书了。
拆封工作稳步推进,青年时不时帮个忙,终于拆到了《喝下午茶的少女》
封装仓库里的灯光并不亮,但头戴小礼帽身着蓝色长裙的少女在画里端着茶杯,落于众人眼中似乎在闪闪发光。虽然大家的表面上都装得平常又轻松,但谁不知道这幅画就是今天的重头戏呢?
“噢……我们的女主角。”青年掏出怀表看了看时间,“好戏快要开演,怎么能少了她?”
他走上前,特意重新翻了一面抹布,缓缓擦拭它的边框。比起其他的拍卖品,《喝下午茶的少女》显然得到了优待。
克里斯忽然说:“我听说你下了注。”
这位老板会提到的赌局,自然是如今整个城里最大的博彩主题——“艺术品怪盗究竟能不能偷走《喝下午茶的少女》”。工作人员们对此八卦当然乐此不疲,只是碍于克里斯的低气压不敢当面谈论。如今这位冷酷老板居然自己提起来了,导致清点搬运拆封的人纷纷假装认真做事,实则竖起耳朵听。
青年好像也对这个问题颇为意外,回头看了一眼老板:“是下了注。”
克里斯问道:“押哪边?”
“当然不会有其他答案。”青年边回答边漫不经心地擦着画的下边框,“我对我监工的‘鸟笼工程’可是很有信心。”
克里斯嗤笑一声:“低风险低回报的投资。”
几乎与克里斯的话音同时落下,系统客服的提示铃来了。电子音的说明在青年脑海中响起,他细细听着,逐渐一品,配合克里斯那句“低风险”几乎要被逗得笑出声来。青年花了些力气让自己只是愉悦地挑了挑眉,其余的异动均是微不可查。手下的“工作”也已完成,他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画框下方,随即转过来。
“那我做一点高风险的事?”青年朝面容肃冷的老板笑道,“我和您赌一把吧,就赌……”
他指向那幅画:“《喝下午茶的少女》今天会被偷出塞拉维剧场。”
克里斯半眯着眼睛睥睨他:“赌资?”
青年听着对方的高傲语气,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那就一个银币吧。”
克里斯语气嘲弄:“一个银币,可以。”
秘书站在克里斯身后表情木然,心想你这真是“丢工作”的高风险,“一个银币”的低回报。
中午,剧场负责人带人到封存处与清点人员交接,亲自看护拍卖品至卖品登场。青年随克里斯和秘书简单解决了午饭,随后到贵宾区开始迎宾。
下午一点,拍卖会参与人等开始入场,塞拉维剧场全面戒严,所有人只需进不许出。
一点一刻,秘书脱离贵宾区,转到一楼与到场媒体会和沟通。
一点三刻,所有媒体就位,一楼坐席大半坐满。贵宾区那些真正愿意花钱的人们暂停交际活动,陆续各自入席。
一点五十分,秘书回到贵宾区,和青年一起向贵宾区的接待人确认,所有贵宾已经全部进入包厢。
一点五十五分,克里斯、秘书和青年进入中间包厢坐定,贵宾包厢的三扇门关闭,贵宾通道关闭。塞拉维剧场停止入场,所有往外走的人员都要经由检查才能放行。除工作人员外,一旦出剧场,不得在拍卖时段再入内。
两点整,观众席灯光熄灭,塞拉维剧场拍卖日活动拉开序幕——
黑暗中,只听一声木槌的敲击声清脆响亮,一束光随之投在舞台中央。一个空的架子立在那束光下,最简单的东西仿佛也被布上了神秘的色彩。
“那么,塞拉维剧场拍卖活动,正式开始。”
那声音在昏暗中只是略微话尾上扬,并不特别激动,这让人们为是否要鼓掌迟疑了一瞬。就在这一瞬间的空白中,小提琴声响起,它缓缓流淌在剧场里,音色温和又优雅。
一名穿着蓝色连衣裙的金发女舞蹈演员将一幅画抱在身前,随着小提琴的音乐一步步走上台。那画面朝外,画上的少女穿着一件和舞蹈演员一模一样的蓝色长裙,她正沐浴着阳光,端着茶杯享受午后的惬意。
观众里响起了嗡嗡地讨论声,因为他们都认出来了,这正是勾起全城关注的名画——《喝下午茶的少女》。
舞蹈演员将之放在舞台中央的架子上,又解下自己的披风,朝观众递了一个俏皮的笑容后,将那黑色的“披风”盖在了画上。
管风琴的乐音突然响起,那空灵又震人心弦的声音似乎把舞蹈演员也吓了一跳。她慌张地到处张望,黑暗中不知哪里传来了高亢的声音——
“今天,我会前来取走《喝下午茶的少女》!希望大家玩得愉快!”
舞蹈演员紧张地盯着虚空,表情既紧张又坚定,她倏地抬起双手仿佛求救,宏大的交响乐立刻回应!
管风琴与交响乐队其他乐器的交织融合中,一个庞大到可轻松装下成年人的鸟笼型钢罩,从上方随音乐缓缓降落。
舞蹈演员随着大鸟笼的降下也慢慢跪倒,直至一曲终时,那鸟笼已将画架稳稳罩住。舞蹈演员收起祈愿的模样,走到笼子边转了一圈,不时用手摇一摇那笼子的栏杆——显而易见,一个成年人也很难撼动这玩意儿。
舞蹈演员朝观众行礼,下场。
乐池里的曲调一转,已变成悠扬的女声独唱曲目。
“不,我并不后悔。
没什么,我一点也不后悔。
无论人们对我好,还是对我坏,对我来说都一样……”
一个身着斜肩贴身长裙的女主唱从侧幕走出,站在舞台右前方歌唱。随着这首歌的进行,笼子并着里面的画架逐渐往后挪去,打在其上方的投光也跟着移动。
“因为我的生命与欢乐,即将与众不同。
从今天起,要与你一起重新开始!”
名伶一曲终,观众们纷纷热烈鼓掌,甚至已经有人往台上砸了几枝花。独唱女歌手向众人张开双手:“女士们、先生们,欢迎来到塞拉维剧场!”
她行了个礼,随即摆手一让,使众人看向舞台的另一侧。
拍卖师正站在刚搬上来的拍卖台上,他的木槌一敲:“现在开始拍卖!”
第十一章——惊天神偷11.高潮
“那么,来自东方的珐琅彩花卉纹小瓶,由楼上三十七号以五万金币购得!”
观众席响起礼仪掌声,最大的贵宾包厢里更为热烈些,连克里斯都多拍了几下。原因无他,只因三十七号客人就是与克里斯并排坐的贵客。
贵客从别的国家来,举手投足间透出血统里的傲慢和不羁,唇角勾起时更显凶狠,绝不比克里斯好惹。偏偏他话多,翻译几乎从坐下起就一直弯腰凑到两人中后方,不停翻译。秘书和青年就坐在翻译旁边——即克里斯身后——时不时能听到这两人在废话什么。
约莫是开场表演太符合他的口味了,导致这位贵客一直兴致高昂。好处是他花钱花得干脆,坏处是克里斯得分一半的注意力出来应付他。
就算如此,克里斯也是三句回一次的节奏。
中场演出时,舞台前景灯暗下,穿着蓝色连衣裙的舞蹈演员再次出场了。
“想想我,
深情地想想我,
当我们已经互道再会。”
追光之下,她端着一杯茶,戴着小礼帽,带着微笑的美丽脸庞微微扬起。踩着精致芭蕾舞鞋的双足,迈出轻巧步伐,和歌而来。她的唱功不比舞蹈,却胜在音色美妙,如黄莺出谷悦耳动听。
她把茶杯放在拍卖师的台子上,提着裙摆略微往前跑了几步,舞台的灯也随着她的跑动逐渐照亮整个场地。
“回忆我吧,就算只是偶尔。”她站在舞台中央,像沐浴阳光一样沐浴灯光,身体轻轻摆动,“也请答应我你会去尝试。”
歌曲来自当下正热门的剧目,讲述的是女主角与心上人的爱情故事。交响乐曲如轻风吹拂,伴着少女的歌唱,或许正是塞拉维给出的关于《喝下午茶的少女》的见解。蓝衣少女既是在对心上人诉衷肠,也是在提醒观众——那幅被顶上舆论巅峰的画儿,还静静躺在舞台后方,被鸟笼锁住了“自由”。
少女唱着歌四处走动,停在鸟笼前面,微微抬起双臂:“春风夏花,万物轮回,我们也顺应与此。”
她将双手收回握在前胸,再次往前走来,目光在观众席中轮转。
“但请答应我,
偶尔你也会想起我。”
舞台前光再次昏暗下来,独留鸟笼与画伫立在光束之下。
灯光应声而亮,蓝裙女孩已经消失,拍卖师拿着小锤站在台上。
“塞拉维剧场拍卖活动,现在继续!”
克里斯有些怀疑,安排这些烘托气氛的演出到底是不是个正确决定,因为旁边的贵客好像一直因为这些而兴致勃勃,而他实在没什么想要回应的话了。实际上,除了生意上的事,他也没什么话好和这位外国贵客说的。
下半场的拍卖继续,其中不乏比压轴画名贵的物品,拍卖价格也还算理想。可就算一切顺利,剧场里依旧隐隐有着一种压抑的气氛。这种躁动藏在掌声和低声絮语之中,藏在部分人的观望之中,藏在记者们的镜头之下,藏在投向鸟笼的灯光里。
越接近结尾,空气愈发凝滞。人们的心情似乎在一个下午的铺垫之后等着爆发,他们对等待失去了耐性,倒数几个展品的拍卖价堪弱于预期,有一个纯手工石楠根烟斗甚至流拍。
当然,塞拉维对此早有预料,拍卖流程也经过精心安排。此时购买力降低,可以承受。不过即便如此,青年还是发现克里斯变换坐姿的频率高了一些。
“成交!”
倒数第二个展品终于拍卖结束,工作人员把拍卖品撤下舞台。
等候如此久的重头戏就要上场,大家好像可以长长地舒口气了。但期望——或者说心底想看到——的事还没发生,他们也说不上来是失望还是更憋气,一时间心情复杂。
拍卖师回到了幕间,全场观众也忽然在同一时刻安静下来,鸦雀无声的塞拉维剧场像骤然绷紧了一般。
暴风雨前的宁静。
然而乐池回应的却不是疾风骤雨。
钢琴伴着小提琴,音符轻巧蹦过,将浓重的阴云化为清澈流淌的小溪。合唱队哼着曲调,歌词呢喃不清,像是女孩们无意识的哼唱。可观众们对于这首歌实在太熟了,有些人在台下小声地跟着唱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