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修压抑着浓烈的哀伤,安静的在他怀里,可是他什么都做不了,他想着,如果没有他,尚修的性格,又会怎么度过这一天,怎么寄托自己无尽的哀思。
尚修不知道自己如何睡去,叶普替他褪去外衣,醒来之后,四顾营帐里也没有人,他披上外衣,出帐搜寻叶普身影。
军营的不远处有处火光,尚修冲着那方向走去,看见叶普一人坐在石土堆上,烧着一些吃食,和宣纸叠的元宝,嘴里叨念着。
尚修站在他不远处,听着叶普说话,“尚修今天太累,可心里又惦记您,我就替他给您烧一回纸,算是给您庆祝生辰吧,这里的酒菜都怎么好,您别介意,等我哪天有空,换个满汉全席孝敬您。对了,我跟您说,尚修现在儿女双全了,王妃也挺漂亮的,家里都挺好,您别担心。”
尚修出生打断他,“我娘不喜欢听人叨叨,扰她清静。”
叶普赶忙赔礼道:“对不起,对不起,我这人就是话多您别介意,我多给您烧点纸,您别怪我。”
尚修坐在叶普身边,拿起叶普叠的元宝,“你这是什么?”
“元宝啊?假冒伪劣的那种。”
尚修扔进一个,略带嘲笑,“我娘就是收到了,也得想,他儿子这回怎么这么大方了,还烧钱给她了。”
叶普不解,“你不给老人家烧点纸钱吗?”
“我娘没有坟冢,我只能每年在宫女的乱葬处浇上一杯清酒,告慰她。”
尚修说的从容,叶普却被震惊,缓缓不能回神。
第34章 月上柳梢头
“我娘是尚礼母妃的家仆,带着入宫,成了贴身的侍女,后宫争宠的事情无需多提,也知道是那些手段,尚礼母妃和当时的皇后一直针锋相对,为了能拉倒皇后,我娘成了没有名分的宫人,造化弄人,我娘有了身孕,皇后自然是不愿意看到一个没名份的人压在自己身上,利用保胎的名义把我娘弄到了自己身边,尚礼母妃多疑,以为我娘反水倒戈,便联合各宫宫人诬陷她染上病疫,赶到了掖庭去。再后来,我娘用玉镯买通了浣娘,在掖庭一角的杂处生下我,在掖庭长到八岁,尚礼母妃倒台,贬为良人,再无翻身的日子,皇后一家独大后,我也再也在掖庭里藏不住了,皇后来掖庭以我为要挟,若我做皇子,我娘就必死。后来的你也知道了,皇后以子嗣必须认祖的理由接我进宫,虽然动机也不纯,却也让我成了三皇子。”
尚修说的云淡风轻,似是事不关己,随意往常,叶普被烟蒂烫到才缓过神来,“那先皇为什么不肯给你娘名分?”
“他不会的,我娘身份低微,而且是尚礼母妃的党羽,他没有牵涉我娘已经是仁慈了。”
尚修的酒气四散在空气里,熏香着叶普的躯壳,失去? 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肆榛辍?br /> 叶普想要再抽一支烟,却没有力气去打燃火石,尚修接过来,摩擦着火星,火舌浸入烟叶,这只烟格外苦,叶普抽了一口就在不能入喉。
尚修看出他心思,反而安慰道:“我是恨太后的,可也觉得她到底是对我有恩的,而且现在我也并不是很想对她下手了。”
叶普握着尚修的手,十指交叉,不发一语。
尚修不动声色的俯身吻过来,叶普生涩的回应他,尚修停顿一下,又忘情的深入,交缠在一处,唇舌的柔软,挡住了鼻息,长时间的接吻,对叶普来说有点困难,很快就喘不上气,呼呼的被尚修放开,没头脑的来了一句:“我们当着老人家的面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尚修被他逗乐,抖着肩膀,亲在他鼻头上,“我娘是个大方人,从不在意这些小节。”
叶普白了他一眼,靠在他身上。
他能说什么呢,是说对不起,还是说没事有我在呢?叶普都说不出,他只能握着尚修的手,依偎在一起,陪他度过这难熬的黑夜。
或许不只这一夜。
尚修和叶普大半夜吹凉风的后果就是感冒,双双感冒,二人的鼻子都是酸楚的,尚修习惯了熬夜,冷风呛着也还算是顶住了,叶普就不同了,双眼通红,帕子不离手,文辉在前头引路,身后叶普的喷嚏声就跟了一路。
尚修要去江北,处理年前留下的烂摊子,看完叶普就要出发,叶普陪他本是想在谈谈情,说说爱,毕竟他俩要有好一阵子见不到,正处于难舍难分的热恋阶段,可郭诚实挺不知趣,说什么也要送尚修出关,叶普知道尚修想要用郭诚实,更不好出面叫他回营。
眼看着到了关隘,叶普准备放弃,把马头一转,语气不善,“郭诚实,都送到这儿了,还送到哪儿去啊。”
尚修拉马,对郭诚实说道:“郭将军就送到这里吧,前面就要出关了,我与北静王还有些话要说,请将军暂且等一等。”
郭诚实大大咧咧的拱手,牵马吃草,尚修和叶普翻身下马,并肩向不远处的站亭走去,“此行要有些时日,你身处兵营,又有郭诚实跟着,我倒是放心,只是你的身子要多照顾些,烟也要少抽,我得空就会常寄信给你。”
叶普劝道:“外头驿馆不便,寄信就算了,只是早些回来就是了。”
尚修望见四下无人,偷亲一口,叶普嘴唇温润,吃起来味甜,“等我。”
叶普红脸,闷声点头,“嗯。”
二人回到大路上,尚修和郭诚实拜别:“将军,就此别过。”
“祝王爷马到功成。”
叶普骑在马上看着尚修挥鞭远去,郭诚实踱着朝阳一同回了营帐。
十五过后,皇帝祭天,叶普为了躲着太后,请病呈词,躲到深山老林里享清闲,尚礼被耳提面命的教训了一番,尚礼认下错,替叶普挡了枪,却也换了一个好媳妇回来,就连吃亏也觉得无所谓。
苏墨慈被尚礼先斩后奏的提亲,圣旨递到郑将军门口,才知道自己就这么被决定了亲事,尚礼来老丈人家献殷勤的时候,吃了多少闭门羹暂且不表,先说宫里的杂乱事。祭祖之后,皇帝要个将军整理军备,西进疆土。
郭诚实手里本就没有什么人手,几千人只能将够护城,是在拿不出更多人手,气的郭诚实直拍桌子。
叶普也没什么好办法,和郭诚实商量后,只好亲自上述陈情,皇上松了口,征兵。
好在近年王土征战不多,百姓生活也算富足,征兵进行的也很顺利,叶普带着新兵,整日训练,整个人晒黑了一圈。
那日正午,新兵们一个挨一个的盛饭吃,苏墨慈从帐外走进来,叶普跑过去,接过她带的包袱,“你离家出走了?”
苏墨慈白他一眼,“你们家男人让我给你送衣服来了,喏,还有他给你的信。”
叶普看她慢悠悠从怀里掏出信件,一把抢过来,满心急迫,草黄的信封上写着大字“尚凡亲启”,叶普心里溢出暖意,苏墨慈受不了叶普痴人的笑颜,催促他进帐再读。
“见字如面,我已到江北,这里天气转暖,自想京城许也热了不少,便着苏姑娘给你送了一身新衣,这是我在江北买的新蚕料,我只是觉得你穿好看,就做了一身,等再暖些,就能穿着了。你还好吗?我走时你染了风寒,也不知在军中有没有御医给你看一看。我前日做梦,梦见你与我生气,我劝不好你,第二日醒来,就想着快马回去,看看你是不是还在生气。我怕是傻了,不知你是不是也和我一样?没有你的日子分外难熬,我会尽快回去,等我。”
叶普抓着信件,呆呆的望着出神,苏墨慈觉得空气里都是恋爱的酸臭味,“我说你还行吗?别待会训练新兵都心神不定。”
叶普眼角都带着笑意,慌张收起来,压在枕头底下,苏墨慈唉声叹气,“完了,又是一个疯子。”
叶普正了脸问:“你还有什么事情吗?”
苏墨慈一脸震惊,“我没事就不能呆在这儿了?”
叶普挠头,“不是,不是,我这不是怕你定了亲事还在我这里不方便吗?”
苏墨慈一提亲事就丹田运气,捧着茶碗,骂道:“您这是给我添堵呢?”
“我这哪是给你添堵,你瞒着我和尚礼暗度陈仓的时候你怎么没告诉我。”
苏墨慈被揭了老底,脸上讪讪的,叶普见她不答,继续说道:“朝中有事?”
“差点忘了正事儿,尚礼接到宫中密报,说是太后身体抱恙,可三宫六院人人都闭口不提,装作没事一样。尚礼传信给了尚修,让我给你来报个信,问问你的看法。”
叶普脸色不好,心中异样升起,“我要进宫。”
苏墨慈摁下他,“你别冲动,现在还不能轻举妄动。要是宫中并没有咱们想的那样,你贸然进宫不是什么好事情。”
叶普思前想后,也觉得此事不妥,不能莽撞行事,可他不能总是等着,再过不些时日,郭诚实就要带着大军西进,到时候朝中只留下尚礼一个人,太过冒险。
苏墨慈提醒,“你就带在军中,拖住郭诚实,朝中有尚礼,一有消息,我就赶过来给你报信,起码我们都不耽误。”
叶普也没有别的好办法,只好如此。
苏墨慈被送到军外的马车边上,“你真的不写什么给尚修吗?”
叶普点头,“不写了,他在那里是要办事,我不想他分心。”
苏墨慈叹气,心想:你不想让他分心,他也分心了。
“万事小心。”
苏墨慈听到嘱咐,进了马车,挥手告别。
第35章 搴帷拜母河梁去,白发愁看泪眼枯
叶普拦着大军开拔是不可能了,皇帝一日三道圣旨,要求郭诚实迅速开拔,与另一支大军会合在西进隘口。可负责征运粮草的叶普迟迟不能完工,看的郭诚实十分心急。
拖了不些时日,叶普随军开拔,过了隘口,和大军汇合,浩浩荡荡的万人大军西进,西北边陲连年被一些邻国侵犯抢劫,这回皇帝下令诛杀,也是大手笔。
叶普不会杀敌,所以被郭诚实安排到了后备军,前面的兵勇都是连年征战的老兵,厮杀过后,往往都大胜而归,全军上下都沉浸在不日就可回朝的胜利喜悦中,叶普也不例外。
因为此地偏远,叶普很久都收不到尚修的信件,所以常常把那封压箱底的信拿出来看一看,郭诚实以为叶普有心爱的人,总是趁着叶普看信的时候嘲笑他,叶普毫不在意,反而更加浓烈的想要看见尚修。
古兵器的短兵相接,往往都是血流成河的代价,但总归是结束了,西进军赢了,大家性质昂扬的如同恶狼,庆祝着胜利。
大军终于可以回家了,叶普向郭诚实告假,去集市上挑了些这里的特产,准备带回去给大家,当然重点是给尚修看一看。
大军行进的极快,不出二十日就见到了熟悉的城楼,能够归家的兵勇都是热泪盈眶,但是城中一片哀景,家家都挂着白锦,闭门不出。
传令官突然跑到郭诚实面前,身后跟着一众身穿丧服的宦官,“将军,皇上旨意,大军在此处等候,请北静王速速进朝。”
说完让出身,身后太监抱着白衣,跪拜在地,叶普已然心慌,微微抖着音调,克制自己的情绪,“这是怎么回事!”
太监被吓了一跳,颤巍巍的回道:“王爷,太后薨逝,皇上要您速速进宫守灵。”
叶普攥着马鞭,忍着鼻音,“为何现在才来禀报!”
太监闭口不答,叶普自知是皇上搞鬼,郭诚实提醒叶普不能对皇上不敬,叶普顾不上那些,持鞭挥马奔驰去皇宫。
皇宫上下一片哀鸿,来到太后宫中,宫女们哭的我见犹怜,叶普赤若罔闻,皇帝和尚礼跪在棺前,叶普被门槛绊了一跤,脚下不稳,磕在地上,他再也撑不住,蜷缩着在地上颤抖,尚礼走过去,扶起他,“节哀。”
叶普清泪两行,挣开尚礼,想要近身棺材,却被太监们拦住,不能上前,叶普怒斥道:“怎么,我一个王爷,还不能见见太后了吗?”
皇上跪在明黄垫子上,静静听着佛音,突然开口:“北静王,太后已逝,怎么还能扰她清净。”
叶普本就对他心存疑虑,如今太后长辞,他怎么还忍得了心中怒火,“皇上,自是比我识大体,只是太后薨世的事情也要瞒我到大军进城,皇上是怕我造反吗!”
“尚凡!”尚礼拉住他,不让他胡言乱语,悄声提醒,“尚仲不知去向,宫中如今乱作一团,切莫火上浇油,一切等三哥回来再行商议。”
皇上腰间系着白锦,从垫上起身,和叶普面对面站着,“皇兄,你不会反的,孤手里有你王府上下三十三口人的性命,还有郭将军的家中妇孺,你不敢。”
叶普咬牙忍着不骂脏话,踏进一步,尚礼卡在中间,不见人影的千休如今冒出头来,亮剑抵在他喉咙上,再进一步,就是刀光剑影,“尚清,你只和我说一句实话,太后,薨世是不是和你有关。”
“尚凡!”
尚礼惊诧,这皇帝的名讳怎么敢随便叫,赶忙辩解,“皇上,五弟无心之失,只是悲痛万分才胡乱说的,请皇上恕罪。”
“无碍。”
皇上表面上宽仁大度,却解下白锦,扔在地上,走出殿内。千休收起佩剑,不看叶普的眼睛,也不敢看,叶普面色憔悴,神情如死水,叫住他,“千休,从今日起,你我恩情至此,来日再见,切勿像今天一样手下留情。”
千休干哑的说不出话,眼眶里似有泪水,紧跟着走出去。
叶普跪在冰冷的地面上,重重的磕头在青石上,“太后,儿子来晚了。”
他对太后是不夹杂任何利益的真心,叶普来了七个月,这位前世的母亲就爱了他七个月,护了他七个月,叶普是有心的,太后的离去对他是沉重的打击,他从想过皇帝会连太后都不放过,此时他才明白太后的那句,他终究不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到底是什么意思。
叶普守灵在棺前跪到天明,尚礼怕他身子受不住,想要劝他,叶普也不听,没了办法,只好随他去了。
太后的灵柩只让在中宫停上三天,叶普就生生跪了三天,随着地宫的大门闭上城中又恢复了往日景象。
皇帝紧接着在朝中下旨,以以下犯上的罪名禁了叶普的足,困住了叶普。
叶普的府邸门可罗雀,他坐在花园里,看着尚凡留下的一草一木。苏墨慈想要送些东西,也被拦在门外。
过了些日子,有人替叶普求情了,正是尚礼的母妃卢氏,虽贬为良人却也是先皇的妃子,先皇死后,皇帝上台给后宫剩下的这点人都提了封号,太后和卢氏再无争斗的理由,反倒一笑湎恩仇,总算是从深宫放出来了,如今太后已登极乐,皇帝也无皇后,后宫中也就只剩能和皇上说上两句话。
卢氏先是示好,给皇帝一个台阶下,叶普并非有意冒犯,只是伤心过度后的鲁莽冒失,皇上罚一罚也就算了,毕竟都是手足。
皇上知道这是尚礼从中通气给她,虽然自己是不愿意的,可尚礼手中毕竟还有兵权,总要是忌讳着些,所以给叶普一个机会,小惩大过的就给叶普放了。
解了禁的叶普第一个上门来看他的竟然是郭诚实,叶普颇为惊讶,二人坐在里屋,叶普想到那天皇上说的话,提醒道:“将军怎么来了,朝中对我避之不及,将军还是快些走吧,别牵连了你。”
郭诚实显现出自己的冷静,“官场险恶,若是有人造谣,纵然不会等到现在,既然我进来了,就不怕他们胡说。”
叶普精神不好,只是叹口气,便留下他,郭诚实小心谨慎的关上房门,叶普疑惑,“怎么了?”
他点点头,从礼盒里拿出一封书信,“那日我为太后灵柩开道,一个老宫女悄悄塞给我的,她被人坏了嗓子,说不出话来,只是一个劲的看着你,我想必是有什么蹊跷,想来给你看一看。”
叶普打开信件,宣纸上滴着几滴干涸血迹,默读起来,“皇儿启封,母后近日身体不适,你我二人,怕是此生再难相见,故写下此绝笔书信。母后总是告诫你,宫中之事切要独善其身,如今想来,怕是错了,但也走到了这一步怕是无法回头了。凡儿,我没有为你亲手指一门婚事,是我最后的遗憾,做娘亲的没有不担心儿子的,我也是一样,如今我要走了,你的性子不可埋头痛哭,萎靡不振,你要好好的,照顾自己,这便是我最大心愿。凡儿,母后,舍不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