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屁。”秦徐笑起来,“我听战友说了,你前阵子来过一趟,去边防站把蛋蛋接走了,怎么不来见我一面?”
“不方便。”韩孟叹气,“我来之前打听过,说你们预备队在野外拉练,一去就是一周,你不可能中途回来,我也没办法等一周。”
秦徐想起那阵子的确不在营里,有些失望地撇了撇嘴角,又问:“帕兴的队员说你们回去有一阵子了,现在怎么样?在宣传造势?过审了吗?准备什么时候播?”
“还在审,但战区宣传单位出面,过审只是时间问题。暑假开播吧,马上就出发拍宣传用的纪实片了。”
秦徐有些惊讶,“还要拍片?”
“是啊,一路向北,从云南缉毒边防,经过高海拔藏区边防,一路拍到你们南疆的反恐边防。”
“让拍吗?拍出来不让播怎么办?”
“已经和战区商量好了,不去涉密部队,参与拍摄的边防连队都是战区自己选的,没有问题。”韩孟笑了笑,“草儿,我打算带蛋蛋一起去,大概5月初到南疆,有机会的话咱们还能见上一面,老攻给你爱的拥抱,让你顺利通过猎鹰比武。”
秦徐眼里的光动了动,又问:“会去瓦汗吗?”
“怎么可能?战区提过要求了,在云南可以说缉毒,但在新疆不能说反恐,瓦汗刚出那种事,哪里会允许我们去。”
“哦。”秦徐靠在桌沿上,本想再多说几句,但时间耽误太久不好,只得嘱咐韩孟注意安全。
韩孟也知道他现在不像以前那样“闲”了,挂断之前道:“草儿,你有机会就给我打电话,我手机24小时都开着,想听听你的声音。”
秦徐耳根热了一下,看着墙上的挂历道:“这样吧,有机会的话我每周一晚上10点给你打,但有时得出任务,如果没打,你也别担心。我在这儿挺好的,成天就是训练训练,出的任务也没有危险。你好好忙剧组的事,不要操心我。”
韩孟笑道:“站着说话不腰疼,你在南疆的一线反恐部队,我怎么可能不操心。”
秦徐轻轻皱眉,又听韩孟道:“好了,你赶快去训练吧,省得挨骂。我下午就出发了,第一站在西双版纳。”
3月的南疆还飘着雪,3月的云南南部已经是一派夏日景象。
韩孟穿了一身丛林迷彩,与缉毒特勤们一同在边境通往景洪的路上设卡检查过往车辆,刚站了半个小时,就已经浑身湿透。
他不仅得体验战士们的日常生活,还要不停对着镜头描述自己的感受,一天下来,几乎呈虚脱状态。
剧组和以前一样,每天都会更新一些花絮。粉丝们看到他脱力地倒在地上,一副中暑的模样,都大呼心痛,他却开始在微博上以日记的形式,认真写下与缉毒武警们相处的点点滴滴。
很多八卦记者质疑他的微博并非本人所写,而是由一个团队经营,他也不解释,一路从云南写到了西藏。
每天晚上10点左右更新,只有周一会延后。
秦徐遵守诺言,每周一给他打电话,问问他走到哪里了,在云南有没有被毒虫子咬,在西藏有没有被高反打得晕头转向。
他都一一汇报,却没有“礼尚往来”,问秦徐近来如何。
秦徐怎么样,只消听一听声音,他就明白。
剧组分给他的5个边防连队,1个在云南,2个在新疆,2个在西藏,本来最艰苦的岗巴观察哨最初是分给丁遇,他却抢了过来,将条件稍好的卓山前哨站丢给丁遇。
宣传团队随即又在这次互换上做文章,粉丝也跟着疯狂刷“如果这都不是爱”,就连丁遇自个儿都疑神疑鬼,将他堵在卫生间道:“韩哥!你不能吧?我是直的啊,年底我还计划跟我女票求婚呢!你不会是真打我主意吧?”
韩孟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笑道:“我家柯扬都比你有脑子。”
节目组全是身强力壮的男性,但到达岗巴之后,大部分人都出现了明显高反症状,摄影师情况严重,次日就被送到3500米的“低海拔”地区进行治疗。
韩孟底子好,又跟着秦徐在海拔4800米左右的国境线上爬过山,虽然也有一些不适,但不影响正常生活。
可他来到“全军最苦”的岗巴,自然不是只为了正常生活27 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
战士们背着40多公斤重的水桶从山脚往营地运水,他一路跟随,上山路上喘得说不出话,几乎是走3步歇1步的状态,脸色白得吓人,嘴唇几乎被咬破,也没有将水桶卸下。
粉丝们心痛得不行,黑粉骂他靠卖惨夺眼球,他一度没有回应,却在离开岗巴的前一天,发了一条带有多张图片的长微博。
图片是那条长长的背水路、一间只有一个电灯的简陋营房、一个看着随时会倒塌的观察哨楼、一双指甲深深凹陷的手、一顿看上去就没有食欲的晚饭……
他在长微博的最后写道:我当然想夺眼球,否则为什么要做《国境线》这一档节目?我希望能有更多人能看一看,在你们安稳生活的背后,有多少军人在像岗巴这样的地方,用青春,甚至生命守护着我们的国家。
转眼已是5月,《国境线》前3期“云南边防特辑”在年轻人中引起轰动,而韩孟与其他剧组成员在完成西藏部分的拍摄后,再次来到南疆。
此时离秦徐赶赴成都的日子已经很近了。
离开喀巴尔大营的前一周,秦徐按时打去电话,声音有些忐忑,还有些跃跃欲试的期待。
韩孟近乎撒娇地抱怨道:“我在克干这边,离喀巴尔太远了,不能去看你。”
秦徐虽然也有些失望,但努力装得不在乎,“没事,你来了还影响我训练。我下周就不给你打电话了,星期天就出发,在成都封闭训练应该不能打电话。”
“好吧。”韩孟闷声闷气地说:“老攻给你buff。”
秦徐难得配合一次,“buff收到……对了,你在克干待到什么时候?下一站呢?”
“周四就走,去伦占边防连。”
“伦占?小矮子的家就在那儿!”
“这么巧?”
“是啊,他父母你见过吧?是伦占那边的护边员。”
韩孟眉梢一扬,“那我可以趁机去拜访拜访他们,在节目里也介绍一下‘护边员’。”
“小矮子如果能看到,肯定很高兴。”
韩孟挂断电话后就与导演商量加拍护边员,不料下午战区宣传单位来了消息,说伦占暂时戒严了,只能换地方。
他叹了口气,知道这事没法争取,只好接受。
战区新安排的边防连是离喀巴尔大营约300公里的库舒,那里与其他边防部队不太一样,并非远离人群,而是就在边民们的村落里。韩孟猜战区挑这处营地也有自己的考虑,大概是想借机展示一下军民和谐。
周四,节目组备齐了物资,赶往库舒的途中离喀巴尔最近时只有10公里。
韩孟极想去看一看秦徐,但一想到节目组人多口杂,就放弃了这个念头。
周五下午,秦徐与7名参加比武的战友进行了最后一次射击练习,正在打点行装时,大地突然震颤,通讯中断。半小时后,大营发出通报——库舒发生7级地震,除参与战区比武的队员,其余战士全数待命!
第77章
海拔4600米的库舒是韩孟单独录制的最后1站,也是整个《国境线》的倒数第2期。节目组于周四傍晚达到库舒边防连,3辆放着器材、补给的车顿时被村里的孩子包围。
这里的村民多是维族,青壮年极少,几乎全是老人与不到学龄的小孩——年轻人不甘心留在贫穷的家乡,早早外出打拼;到了学龄的孩子被送到100多公里以外的乡镇中小学,虽然离家不算远,但交通不便,一年间回家的次数也不过寒暑假2次。
韩孟发现老人们虽然个个脸上是刀刻一般的皱纹,眼窝凹陷得厉害,肩背佝偻,手部皮肤苍老得与80多岁的人无异,但他们走起路来却相当利索,扛重物也不怎么喘气,有的甚至还能追着小孩跑几步。
边防连的连长黄酬领着韩孟在村子里转悠,指着一位正挤羊奶的“老翁”说:“你猜他今年多少岁?”
韩孟一看,那人的皱纹深得能夹住一张纸片,若以大城市的人为参照,起码应有70多岁,但他站起与蹲下的动作却丝毫不见年迈的困顿,反倒相当灵活,和中年人没有分别,可再看他如枯败树皮一般苍老的手,又着实无法让人相信他其实是个中年人。
韩孟挑起一边眉,思索片刻挑了个折中的答案,“55岁左右?”
黄连长摇摇头,嘴角凝出一丝苦笑,“46岁,不过已经抱孙了。”
韩孟摘下墨镜,眼中掠过一缕讶异,又盯着那人看了看,回头问:“和这边的自然环境有关?”
黄连长不答反问:“你看我像多少岁的人?”
韩孟眼角轻轻一跳,黄酬的年龄他是知道的,26岁,以前是喀什一支陆军部队的指导员,4年前被调至库舒当连长。
拍摄地由伦占改为库舒后,战区宣传部门传来了库舒几名基层干部的个人介绍,上面还附有照片。黄酬的照片显然是4年前拍摄的,20出头的小伙子,站在阳光下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线,虽然只是极其普通的长相,但充满青春与活力的笑却让人忍不住跟着勾起唇角。
所以当韩孟刚下车,一位皮肤黝黑,眼角生着明显鱼尾纹的“中年人”迎上来说“你好你好,我是连长黄酬”时,他愣了1秒,伸出的手也顿了顿,还以为自己在车上看了假的资料。
不过认真一看,“中年人”与照片上的小伙子的确是同一个人。
韩孟品味着黄酬抛出的问题,还未作答,又听黄酬笑道:“哈哈哈,你心里一定在想——40多岁了吧?”
韩孟连忙否认,喊了声“哥”,坦白道:“来之前宣传单位就给我们介绍过你了,26岁,别卖老啊。”
黄酬一怔,旋即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后脑,脸颊浮起一层薄红,被那黝黑的皮肤一遮,倒也看不出他红了脸。
“哎呀!”他说:“我还以为你们不知道,不然我就不逗你了,丢死个人!”
韩孟熟络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两人继续朝前走去。
村民们见着黄酬都上前打招呼,说的是维语,黄酬回的也是维语,韩孟听不懂,只能在村民们看向自己时,笑着冲他们点头。
黄酬一边走一边介绍村里的情况,说起这儿的人普遍显老时,语气浮上一丝极浅的无奈,“我听说你们节目组已经去了10多个边防连队了?”
“一共12个。”韩孟纠正道:“不过我只去过4个,库舒是第5个。”
“那你以前有没有发现,高海拔边防连队的战士们,很多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大?”
韩孟略一皱眉,他的确发现一些战士显老,但并没有这里的百姓和黄酬这么明显。
“噢,我想起来了。”黄酬笑的时候,眼角的纹路又深了好几分,“以前你们去的都是相对独立的连队,孤孤单单一座营房,只有战士,没有百姓。”
“对。”韩孟点头,“之前去的连队附近没有村落,接触到的都是战士,看着差不多都是25岁左右吧,不过有的小兵其实刚刚入伍,最小的才17岁。”
“嗯,我了解了。”村子很小,没走多久就走到了尽头,黄酬又领着韩孟往回走,解释道:“是这样的,人如果长期待在海拔4200米以上的高原,身体普遍会受到一些影响,像什么脱发啊,指甲凹陷啊,心肺功能衰退啊,皮肤衰老啊……很多,不过也因人而异,不是每个人都会受影响。有的边防连队还受地势影响,风沙很大,日子一长,人就越发显老。咱们年轻,受的影响算不上太大,但村民们就不同了,他们一辈子生活在这里,外表看着吧,就像在真实年龄上翻了个倍。”
韩孟心头有些不是滋味,倒不是心疼村民,而是觉得戍边战士太不容易。
村民们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这是故土是家,但是如果想离开,随时可以去生活条件更好的地方——就像那些在城市里闯荡的年轻人。
但战士们不同,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来自内地平原地区,如果不是当兵,也许一辈子都不会到海拔4000米以上的地方。
这些边防兵很多是没有选择的,有的一入伍就被分配到了边疆,有的像刘沉锋与秦徐那样犯了错,被强行调到边疆。
在韩孟的认知中,极少有人是主动守边的。
然而正是这些“不情愿”的年轻人——有的甚至只有17岁,用青春、健康,甚至生命守卫着这个国家的万里陆疆。
去的时候不情不愿,到了之后却脱胎换骨,岿然站立在天地与风雪间,在孤独、危险与艰辛中度过人生最美好的年岁。
脱下军装离开的时候,有的人已经落下治不好的病根,有的人风华正茂却已是满脸风霜。
但他们竟然是舍不得离开的。
在尚未播出的克干边防连纪实片中,韩孟在跟随战士们巡逻的途中遭遇沙尘暴,马儿跑丢了,一群人饿着肚子找了整整一夜,才将惊慌失措的马儿找回来。
天快亮时,大家挤在一起煮面,佐料和事先准备的卤肉已经在找马的途中丢失,热气腾腾的锅里只有纯天然无添加的面条。
韩孟却与战士们一样吃得狼吞虎咽。
收拾锅碗时,韩孟和一位一路上都显得闷闷不乐的战士聊天,对方才说起自己在克干待了4年多,今年是最后1年了,巡逻路走一次少一次,每次心里都很难受。
韩孟问:“是舍不得吗?”
对方叹着气说:“是啊,怎么舍得呢,这可能是我人生中最艰难的4年了吧……但是,也有可能是最有意义的4年啊。”
回到营房之前,韩孟问黄酬:“连长,您是主动要求调来的,还是……”
“怎么,我看着像犯过事儿?”黄酬指了指自己的脸,“不能长得丑就是犯过事儿吧?”
韩孟没说话,眼神渐渐变深。
黄酬叹了口气,说不上是释然还是什么,“我以前在喀什,就那个南疆反恐总部的机关当一支后勤保障部队的指导员。前几年这边局势不是一直很紧张吗,上面就在我们机关干部里做动员,希望抽调一些人去边防连队。我呢,一听有库舒边防连,马上就报名了。”
“库舒和您……有什么关系吗?”
“我在新兵连里认识了一个兄弟,他是我这辈子最好的兄弟。”黄酬虚目看了看群山尽头的天空,语速平缓,“下连时他被分到库舒守边,而我因为家里有一些关系,被分到机关‘享福’。他爬上卡车之前,我俩拥抱了很久,我说有机会的话就去看他,但是直到他2年后牺牲,我都没有来过库舒。”
韩孟声音很沉,“他是怎么牺牲的?”
“感冒引起肺水肿和脑水肿,突然就没了。”黄酬垂下眼角,轻轻呼出一口气,顿了顿才继续道:“他身体一直很好,以前是新兵连的比武冠军。我们有时会打电话,聊聊最近的生活,他刚到库舒时老跟我说要去喀巴尔反恐大营当特种兵,有机会的话还想参加猎鹰的选训——猎鹰你知道吗?西部战区的王牌特种部队。”
韩孟点点头,“嗯。”
“后来他就不怎么提特种兵的事儿了,说得最多的是帮了哪家村民,巡逻途中遇到什么稀奇事,连里的狗儿生崽子了,罗里吧嗦的。我有次问他还想不想去喀巴尔,他想了好一阵才说,想的,不过现在更想尽绵薄之力,与战友们一起守卫这漫长的国境线。”
“遗憾的是,他没能守得太久。”黄酬声音低了下来,“他的遗体是送去喀巴尔城火化的,我请假赶去见他最后一面。我……我真的没想到,这才2年的时间,他的脸上居然就有了皱纹,手也比1年前粗糙许多。他的战友给我看了他生前的照片,他牺牲时才21岁,看起来已经像快30岁的人了。”
“从喀巴尔城回机关之后,我就没办法‘享受’生活了。其实我平时的工作也并不清闲,喀什这种地方与内地大城市不一样,就算是机关兵,压力也很大。但是只要一想到我那兄弟,我就坐不住,就想干点儿什么。后来机会来了,我没怎么思考就报了名。我家里当然不同意,跟我讲了很多去边防连队当兵的弊端。我妈甚至拿我兄弟举例,说你看看他,他不就是感冒没得到及时治疗才去世的吗?我机关里的领导也劝我别去,开玩笑说我去了可能会变成‘地中海’,心脏出问题也不是不可能。我妹是最后一个劝我的,我现在还记得她在电话里冲我吼,‘哥,你是不是有病?咱爸咱妈托了多少关系才让你留在机关?多少人想去机关都去不了,你倒好,屁股一拍,表一交,就要往边防连队跑!你这算什么?想当英雄还是自以为很有理想?我告诉你,你这是自以为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