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了不和盛薰书玩就是不和盛薰书玩,他跟我说话也好,不跟我说话也好,跟别人玩也好,不跟别人玩也好,我都不再和他一起玩了!
两个孩子眨眼之间形同陌路,本来觉得小孩子吵吵就让他们吵吵的许妈有点坐不住了,正想找个机会撮合一下两人的时候,周末到了,隔壁的盛爸盛妈这回相携回来,回来的第一时间,就是直奔网吧,把疯玩的孩子拎回家,抽出鸡毛掸子,打!
靠!
靠靠靠靠靠!!!!!
盛薰书上蹿下跳,鬼哭狼嚎:“你们凭什么打我!”
盛爸怒道:“就凭我是你爹!我在外面辛辛苦苦赚钱给你好的生活,你该读书不读书,去网吧和外头的小流氓混在一起回报我?!”
盛薰书气死了:“是不是许嘉年给你们告状的!我的朋友才不是小流氓!”
盛爸不耐烦:“一个个天天逃学去网吧,在学校都要被老师劝退的孩子不是小流氓是什么?你天天跟他们混在一起,你也是个小流氓预备!”
说完,鸡毛掸子再度飞舞,要不是盛薰书手脚灵活,早不知道被这虎虎生威的掸子击中几回了!
就是这样,盛爸还嫌不够,对盛薰书高声叫道:“你给我站住!你不止去耽误学习去网吧,你还学会骗人了!考差是能力问题,骗人是人品问题,要不是我打电话问你班主任,还真被你骗过去了!小时偷针,大了偷金,我看你已经不满足于做个小流氓,你还要做个小犯罪份子——”
绕着沙发奔跑跳跃的盛薰书脚步一停。
盛爸没刹住手,鸡毛掸子打到了盛薰书的脖子,在上面留下一道红痕。
盛妈眼角一跳,连忙站起来说:“哎呀,错错,你没事吧?疼不疼?”
盛爸也是一愣,但很快他就叉腰说:“知道自己错了?你给我站着,你今天要把你给打乖了!”
正当家庭战争即将打响之时,“叩叩”的敲门声突然响起。
三人一同看向紧闭的大门。
许嘉年站在门外。
他目不斜视,直接从盛薰书身旁穿过,将手中一盘笋蒸五花肉放到餐桌上,对盛爸盛妈说:“叔叔阿姨,这是我妈让我拿过来的菜。”
盛妈道:“你妈妈太客气了,替我谢谢她。”
许嘉年:“叔叔阿姨,我先回去了。”
说完,他转身向外,再度目不斜视地从盛薰书身旁穿过,往自己家走去。
盛薰书抓住机会如同许嘉年的小尾巴,毫无烟火气地随之溜了出去,赶在许嘉年进门之前追上许嘉年!
许嘉年按着房门把手不动,冷冷看着盛薰书。
他问:“有什么事?”
盛薰书挠挠脸:“我……对不起,误会你了,原来不是你和我爸说我考得不好的。”
许嘉年:“嗯。”
一个音节后,两人又没话说了。
盛薰书觉得这个走向有点不符合自己的想象……他想了想,又说:“我道歉了,我们再和好吧?”
许嘉年说:“我觉得我们的问题不是这个。”
盛薰书:“?”
许嘉年:“我们的喜好不太一样,我喜欢的你不喜欢,你喜欢的我不喜欢,我们本来就没有办法长久的玩在一起。”
盛薰书有点明白许嘉年的意思了。
他低下头,然后又抬起头,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最后,他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
许嘉年在盛薰书走了之后关上门。他从盛薰书看不见的角落里搬出宠物笼来,刺猬正藏在里头。他将里头的刺猬弄出来放在掌心,用拳头撑着下巴,看刺猬在手掌上慢慢地爬。
阳光照亮他的前额与鼻梁,撩他的发梢。
许嘉年今天说的是他想了好几天的话。
他觉得这正是自己和盛薰书矛盾的总结,他把话都说了,这本该是一件事情的完结。可结束并没有带给他轻松与愉快,反而有不知从哪里来的沮丧遍布全身,让人恹恹无力。
时间的流动不因任何人的心情而动摇。
那一次简短的谈话之后,许嘉年不再和盛薰书冷战了,见了面挥挥手,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的时候说两句,偶尔盛薰书会来问两道题目,偶尔许嘉年会告诉盛薰书两道题目的解法,再有一次,盛薰书忘了带算盘,许嘉年把自己多余的一块算盘借给盛薰书。
谁也没再多说什么,他们就是认识的同班同学而已。
不经意间,时间走得飞快,初一上学期过去了,寒假来临了,寒假走了,初一下学期来了,初一下学期也将要结束了——
这半年之间,许嘉年每一次考试都雄踞年级排行榜第一,参加市里省里的比赛也时常有好消息传来,学校隔三差五就会广播表扬一次,渐渐成为了市一中初一年段的一个小传奇。
盛薰书爸妈也不知怎么商量的,反正开始两班倒地在家里陪伴盛薰书,牢牢看着盛薰书,不准他再散漫地玩乐。这样的陪伴之下,盛薰书的成绩也慢慢有所起色,从班级的吊车尾慢慢攀升到班级35名左右,虽然还是中下位置,但跟最初相比,已经有了明显的变化。
又一年的6月26日,自己生日。
许嘉年等这一天等了有点久了。
他有计划地着了凉,先一天向学校老师请假,随后在早上九点送爸妈出门上班后,敲开隔壁的门,对出来的盛妈妈解释说:“阿姨,我有个作业本找不到,不知道是不是落在盛薰书房间里了。”
盛妈妈没多想,直接放了许嘉年进来:“你自己进错错的房间里找找,我也不知道他把东西放哪里了。病情要紧吗?”
许嘉年说:“没关系,就是小感冒而已。”
说话间,他已经上了二楼,对着盛薰书虚掩的门深吸一口气,猛然推开,撞入另外一个世界!
藏于记忆中的秘密中再一次出现眼前。
大哥哥还是坐在房间的椅子上,一样的穿着,一样的打扮。
他进去的时候对方正将面孔埋在双手之间,似乎有些疲惫。
但当听见房门的响动时,对方刹那抬起脸来,在看见自己时,眼中迸射出的光彩连阳光都逊色。
然后,许嘉年听见对方如释重负的声音:“你来了?我还怕你今天要上课,不会过来呢。”
如果不是因为他和盛薰书吵了架,他确实不会过来。
许嘉年不高兴地想。他同时还有迷惑:大哥哥……未来的盛薰书真的这么期待我过来吗?
他暂时不理对方,冲到书柜前,从柜子上拿下相框,看着相片。
相片中,长大的我和长大的盛薰书勾肩搭背。
他放下相框,又冲到书桌电脑前,看电脑屏幕。
屏幕上,长大的我和长大的盛薰书十指相扣。
但这不应该!
我和盛薰书是怎么和好的?为什么我们又在一起了!
许嘉年牢牢盯着电脑屏幕,久久没有挪开视线。久到被突然冲过来的许嘉年逼得腰向后仰,只好一只手撑着桌子,一只手虚扶许嘉年的盛薰书:“你现在是初中一年级,我们吵架了?”
许嘉年这才看了大哥哥一眼,面露复杂。
盛薰书也在看许嘉年。他发现许嘉年此时的表情非常奇怪,混杂着沮丧、无力、不解、不信、拒绝、讨厌……混杂在一起,就是说不出的复杂。
他当然记得两人初中时候的吵架。
他也知道这一场吵架最后的结果。
他只是不知道,没有料到,在当年这个时间,除了自己躺在被窝里,咬牙暗骂许嘉年一百次之外,许嘉年也曾因为与自己的争吵而耿耿于怀,万分在意。
阳光在窗外浮动,点点泛于空中。
盛薰书吸了一口气,打破室内沉默:“许嘉年,我错了。”
许嘉年面无表情:“你没有错。”
盛薰书:“许嘉年……”
许嘉年的声音比盛薰书更快,他为所预知到的未来而十分不高兴,但理智尚在,分得清楚两者差异:“那是我和过去的你的事情,不是和现在的你的事情。”
这回换盛薰书无言以对了。
但不可否认,这样的许嘉年才是他多年来所认识的许嘉年,哪怕年纪还小,依旧思维清晰,意志坚定。
他低声说话,声音柔和:“那想知道我们是什么时候和好的吗?”
许嘉年依旧面无表情:“也不想知道。”
话到这里,许嘉年抬手,将相框放好,执拗说:“反正我们和好了不是吗?我不想知道我们是什么时候怎么和好的,我会自己去经历,如果错错说服了我,我就和他和好,如果错错没有说服我,我说什么也不会和他和好!”他环视一圈周围,“大哥哥你不用敲边鼓了,这是我和过去的你两个人的事情!”
越是熟悉,越是轻松,越是期待,越是完满。
从最开始到现在,疲惫洗去了,迫切消失了,沉重当然也跟着飞散了。盛薰书看着小小的许嘉年,只觉得欢喜来到,叫他神采奕奕。他笑出声来:“我没有在敲边鼓,我是真的认识到错误了,从很早开始——比你现在的时间多一点点吧。”
才不信!
许嘉年扫了对方一眼,继续不说话。
盛薰书又说:“你先坐,我去给你倒杯水,不对——”他突然说,“现在的话,你还是喝橙汁?”
还真说对了。
许嘉年瞥了大哥哥一眼,故意说:“不,我要水。”
屋子的主人暂时走了,许嘉年依旧意难平,盯着书架上的相框死劲看着,然而这个时候,相框旁放着的一个小本子引起了他的注意。
更确切的说,是夹在小本子中一张露出了头来的照片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怎么看,怎么觉得有点像……自己?
许嘉年狐疑地拿起本子,本子下面还有一本硬封皮的书,上边写着《现代知名摄影师盛薰书个人展图集》。
咦?
藏在本子下的书也引起了许嘉年的兴趣,许嘉年刚要伸手,背后传来盛薰书的声音:“你的水来了。”
许嘉年回头一看,盛薰书手拿橙汁,出现在门口。
夹在小本子中的照片从许嘉年手中滑落,他低头看去,发现这真是自己的照片。
室外游泳池里,他的上半身冒出水面,赤|裸的皮肤上波光粼粼,水花涌动,四下飞溅,连同太阳的光圈一同模糊了镜头,灿烂又光明。
拍得真漂亮!
不过许嘉年来不及赞扬盛薰书了。
十五分钟的倒计时已经结束,他感觉四周发生波纹似的变化……
一个眨眼,身前人已经不见,连说最后一句话的时间都没有。
盛薰书发了会呆,将落在地上的照片捡了起来,高中懵懂时候的一闪快门,不经意间就将内心隐秘的感情落于画面……
盛薰书摩挲照片,笑了一会,扬起的唇角重新落下。
许嘉年,许嘉年,我居然见到了过去的你。但现在的你在干什么?
许嘉年,和你分开之后,我很难过。
……你呢?
我也很想你。
……你呢?
第15章 15、惶惶
初一将要放暑假的前夕,邓茂给学生们布置了个暑假作业,题材自选,四人一组,合出一份报纸,等初二开学时候上交检查。班级里顿时开启了一场轰轰烈烈的组队行动,一周过去,最终组队名单以及题材申报上交,最多是四个一组,但也不乏三个一组,五个一组,甚至一个一组。
当目光扫到一人小组的时候,邓茂差点以为自己看差了名字,他特意多看了两遍,确认自己没有认错后,才抬起头对录入名单的学生说:“许嘉年,你的小组呢?”
许嘉年拿出自己做好的报纸:“老师,我已经做完了。”
邓茂诧异,接过一看,发现这是一份从内容到排版都无懈可击的报纸。
十足用心。
邓茂颇为赞叹,也不免问:“为什么不和别的同学组成小队?”
许嘉年:“和别人组队拖慢我的进度,影响我的内容。到最后大家都不满意,我浪费了时间,他们浪费了感情。”
这……
邓茂居然有几秒钟的无言以对。但他很快找回了文科老师的人文情怀,对许嘉年说:“出于节省时间的考虑,你这样做是对的。但是许嘉年,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老师出了一个你学得不是那么好的科目,比如插花或者绘画,那你是否需要同学的帮助?”
许嘉年:“……为什么要出插花或者绘画的作业?”
邓茂一笑:“那世界为什么需要插花或者绘画?”
许嘉年愣一愣,开始仔细听了。
邓茂随手举例:“班级中,杨佳佳一直在学美声,徐小月每一周都负责我们班的板报,如果我出有关这方面的作业,你觉得你自己一个人做,能做得比她们都好吗?”
许嘉年摇摇头。
邓茂再将话题拉回原处:“许嘉年,如果徐小月参加了你报纸的设计,在排版上,你能做到比她更棒?”
许嘉年微微犹豫:“也许不能。”
邓茂:“这就是我布置这个作业的目的:集合你所能集合的力量,将一个需要合作的项目做到最好。你的这份报纸很棒,但你并没有去合作,你其中一项是满分,其中一项是零分,合并计算五十分。我这样打分你有意见吗?”
许嘉年抿了抿嘴。
真是个好孩子啊,和他好好说道理,没有说不通的。我身为他的班主任,千万不能让这孩子走歪了,孤僻不行,自傲也不行。嘿,我还突然有了忧国忧民的情怀。
邓茂暗自好笑,他拍了拍许嘉年的肩膀,再度勉励:“人和人是有差异的,保持你自己的优点,再多看看别人的优点,这才是我们对其他人该有的正确态度。”
初一的暑假毫无波澜地过去了,初二开学没多久,运动会来临。
初一时候,许嘉年报了个一千米长跑,最后成绩不算好也不算坏,排名第三,还能拿个铜牌。
但这回,他决定按照邓茂说的和同学合作,特意将一千米长跑换成了4*100接力赛,每到放学,就和其余三个同学一起在操场上练个两三回合,十五分钟。
这一次的四人合作倒是没出什么乱子,就算有时候有谁临时有事来不了,他也能和其余人一同练习,倒把他心里关于合作的阴影抹消了大半。
要说有什么比较别扭的地方,大概就是每次他来操场的时候,盛薰书已经在操场上练习了,而每次他从操场上离开的时候,盛薰书还在操场上练习,并且每次练习的项目还都不一样。
回头他再一打听,这一回运动会,盛薰书居然参加了四个项目。三天活动,他有足足两天不得闲。
运动会前一天的最后一节课是一节自习课,并没有老师在讲台上看着同学,从打铃开始,整个班级都笼罩在宛如蜜蜂的嗡嗡声中,更有些大胆的同学直接溜去操场上玩了。
坐在靠窗位置的许嘉年先在班级中醒目的空位上溜了一圈,又转头看向操场中同样醒目的身影。
助跑,抬臂,投掷。
铅球化作天空中的一抹乌光,高高飞起,重重落下。操场上,投掷铅球的盛薰书单脚蹦了好几下,才冲上前去看铅球的落点,须臾,他狠狠一挥舞手臂,隔着大半个操场呢,坐在教室里的许嘉年仿佛听见了对方的“耶嘿——”声。
他转了一下笔,在作业本上沙沙写下答案,想道:
其实盛薰书也不只喜欢去网吧,他还挺喜欢运动的……
第二天,运动会准时来临。
4*100接力赛在运动会的第二天,许嘉年和其余三个同学约好在这一天进行最后的集训。他早早来到了学校,先将班级的事务处理完毕,接着前往器材室拿接力棒。
但不知道为什么,从今天上午开始,他就觉得腹部隐隐有点疼痛,之前吃早餐时候吃了点治腹痛的药,好像好了点,又好像没有好……他现在越往前走,越感觉疼痛剧烈,渐渐有点无法忍耐。
许嘉年开始时候正常走路,到后面一步一挪,等好不容易挪到器材室时,他已经满身冷汗,疼得说不出话来,扶着门框慢慢蹲在地上。
器材室还有一个同学在,那是一个不认识的女同学,女同学看见许嘉年的样子有点不知所措,在三步外问:“你还好吗?要不要找老师?……”
疼痛暂时俘虏了许嘉年。
他说不出话来,也不太听得清别人在说什么。他只能感觉到确实有人站在自己面前,好像在好长好长的时间里都不动一下……直到旁边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许嘉年?许嘉年你蹲在这里干什么?许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