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收拾的差不多了,大半箱子的没用东西堆在许嘉年的腿边,只等丢弃。他应了一声,从鞋柜上拿隔壁钥匙的时候顺便看了眼客厅的时钟,上午9:13分,正好早饭时间。
钥匙打开了隔壁家的房门。
近百平的室内跃层空荡荡没什么人气,连茶几都蒙上一层浅浅的灰。
从去年开始,错错的爸妈开始做生意,大早上出去,大晚上回来,一个月还要出差三四趟,也没时间管错错,不在家的时候就把错错寄放在隔壁吃饭,一个月有半个月时间,错错跟着他一起吃饭。
许嘉年来叫人叫习惯了,到了二楼也不敲门,直接开门进去——
推门声惊动了坐在椅子上的青年,他刹那回头,与许嘉年四目相对!
开门的刹那,熟悉的房间在眼前焕然一新。
墙体变了,家具换了,就连呆在里头的人都变成另外一个。
这一幕太具震撼力,除了让许嘉年呆在当场之外,还刹那勾起了藏在他脑海之中的记忆,他于瞬间恍然:我想起日历上那个红圆圈的意思了!那是在说,我碰到了一件绝无仅有、独属于我的神奇之事——藏在错错房间之中的新房子和漂亮的大哥哥!
“你——”
他们同时开口,一模一样的迫不及待。
他们又同时停下。而后盛薰书抢先说话。自从上一次意外见到这孩子起,他已经坐卧不安了整整三天,每一时每一秒都怀疑自己产生幻觉,又每一时每一秒都期待自己再发生幻觉!
现在,答案揭晓,比他梦中所想的结果还要好。
“我三天前见过你,你是不是叫做许嘉年?你——”他打量一下站在门口的孩子,觉得对方比自己三天前看起来大了很多,不禁问,“你今年几岁了?”
许嘉年眨了眨眼。
越来越多的记忆被勾起,前后两次见面的细节开始在许嘉年脑海中相对照,许嘉年将它们都说了出来:“大哥哥,我确实叫做许嘉年。我是在三年前的今天见到你的,那天也是早上。我那边一年,你这边才一天啊!自从上次你消失之后,我天天来错错这里开门,但不管是早上还是晚上,都没有再见到你和这个房间了。我觉得要见到你们是有条件的,很可能只能一年中的今天上午,在这一刻,发生了某种物理现象,比如说空间重叠——”
许嘉年兴致勃勃,越说越觉得好玩。
盛薰书看着面前的孩子。
也许是因为跋涉许久,望见彼岸。
这个时候,占据他全部心灵的迫切终于散去些许,让他能够将站在面前的儿时许嘉年好好打量。
现在与过去重叠了。
他朝思暮想的人以一种他全没有料过的方式出现在他眼前。
他屏住呼吸,生怕一点点的动荡就会将眼前的一切粉碎。
许嘉年并没有意识到大哥哥的心路。他饶有兴趣地绕着房间行走,再一次出现在这里,他意识到了更多的东西,正以一种全新的眼光欣赏着这一切:放在桌子上的屏幕显然是电脑,比现在的大肚子电脑可气派多了;窗户外的高楼大厦看起来有二十几层,虽然真的很高,但挡住了我的视线,还有书架上的书——
许嘉年没从堆在书架上的书籍中看出大哥哥的喜好,因为那上面什么书都有。他的目光最后停留在架子角落的相片上。
相片上,两个年轻人勾肩搭背,依旧在笑。
许嘉年有很多问题,他开开心心问起来:“大哥哥,现在是几几年?你叫什么名字?你认不认识盛薰书?你和盛薰书有什么关系?你是怎么认识我的?”
……
“对了,”很多个问题之后,许嘉年忽然想起来,“我的未来是怎么样的?”
“我们分开了。”盛薰书低语。
始终不能倾述的,始终无法倾述的,在这一刻,跨越理智的界限,偷跑出来。
然而下一瞬,盛薰书被许嘉年脸上的纳闷惊醒,从其瞳孔中看见自我的糟糕倒影。
痛苦像棉絮,塞满盛薰书的喉咙,吞不下去,吐不出来。他匆匆说:“我——我的意思是,你去国外读书了。”
这句话落,室内无声变化。
物品扭曲,人体变淡,再一眼飞旋,房间又恢复了平常样子。
这时候,错错出现在房门外。
六年级的盛薰书还是个小胖子,许嘉年依旧打不过对方。他看见许嘉年呆在自己房门口,丝毫不觉得奇怪,说:“你来啦,叫我过去吃饭?”
许嘉年回了神,他神情古怪地打量盛薰书。
盛薰书十分奇怪:“看我干什么?”
许嘉年敷衍:“没干什么。”
刚才他问了大哥哥很多问题,大哥哥也一样样回答了,他才知道漂亮的大哥哥就是错错,比较让他惊讶的是,原来未来的错错是瘦瘦的。
我真笨!
这一次,许嘉年恍然大悟:
想要打赢错错,除了让自己长胖之外,还可以让错错变瘦啊!
“当当——”
客厅的中应景地响了一声,九点半了。
第10章 10、刺猬
自从许嘉年再一次见到未来的盛薰书后,他就恋恋不忘要让现在的错错意识到减肥的重要性。
一开始他用没有女孩子和错错一起玩论证女孩子不喜欢胖乎乎的男孩,结果错错十分不屑,认为女孩子和男孩子就不是同一物种,根本不能在一起玩。
接着他很辛苦地翻着电视剧,终于找到了一个在剧中被欺负的胖小孩,拉着错错一起看的时候大发感慨,结果错错分外不屑,认为胖成这样还能被欺负真是个傻蛋。
错错其实也不太傻啊……
致力于纠正错错意识的许嘉年一阵感慨,吃着冰淇淋,托腮看电视。
最近错错家的生意蒸蒸日上,家里不止添购了影碟机还安装了空调。加上盛爸盛妈都时常不见踪迹,他们每到下午就开起空调,吃着零食,一起看好玩的动画片和电视剧。许嘉年咬着冰淇淋,看见电视剧里头的胖子再度完成了搞笑的任务,嘀咕说:“胖子都是跟班啊……”
盛薰书一愣,有点在意:“谁说胖子都是跟班?”
许嘉年漫不经心:“电视中说的。”他接着补了一句,“你见过哪个电视剧的主角是胖子?”
盛薰书暗暗掐了一下肚子,游泳圈隔衣服浮现,他酝酿着反驳的话,还没开口,窗户外响起了许妈妈的声音:“对对,先回来收拾东西!我们晚上八点的火车——”
盛薰书的注意力立刻被转移了:“火车?”
许嘉年:“奶奶七十大寿,我要乘火车回老家呆到开学再回来。”
盛薰书大吃一惊,不高兴说:“这样都没人陪我玩了!”
许嘉年邀请:“你可以和我一起回乡下啊。”
盛薰书有点心动。但这时候,屋外又传来许妈妈的声音,这一回,许妈妈直接来到了盛薰书家门口,探头进来说:“许嘉年,你还不给我回来收拾行李!真误了火车看我不打你!”
沙发上的两人齐齐看向屋外,许嘉年一下从座位上跳起来,往外跑去:“好了妈,我就来收拾了。”
盛薰书也跟着站起来,他同样来到门口,不知是在送许嘉年还是干什么,只是心里升起朦胧的感觉,渐渐意识到刚才许嘉年说的只是客气话,对方并没有带自己一起去玩的计划。
他心中骤然感到失望,不免暗想:晚上我要给爸妈打电话,我也想去旅游,去海边看海堆城堡!
许妈妈又对盛薰书笑道:“阿姨和对对回老家过个暑假,错错你自己呆在家里,要早睡早起,注意安全,不要给陌生人开门,有什么事先打爸妈的电话,也可以打阿姨的电话——我们走啦,对对,先和错错说声再见。”
许嘉年快进家门了。
听见声音,他回头一看,只见背后,一截门槛分了屋里屋外。错错站在门槛里头,手扶门框望着他,欲言又止。
许嘉年一下想起自己和未来错错见面的情景,他问题的间隙里,那位大哥哥似乎也流露出这种表情过。
但他旋即感觉好笑:才不像呢,不管是从外表还是从性格上,大哥哥和错错都不相似,长大之后,我也会变成另外一个人吗?
门关上了。
灯光变得明亮,电视机的声音开始宏大,节目却忽然丧失了吸引力,让盛薰书不住走神。不知不觉中,他向窗外探了头,隔壁还热闹着。
他给爸爸打了个电话,但没人接。
盛薰书继续坐下,继续看电视。
又一个不知不觉,盛薰书再向窗外探了头,隔壁黑漆漆了。
他又坐下,又看电视。
这次以后,隔壁的灯一直不亮。
乡下和城里就像是两个世界!
许嘉年看见了一到下雨天就泥泞不能走的黄土地,又和爸爸一起体会了一下盖在温泉上的大澡堂。
而后,奶奶的七十大寿就来到了。
那天天还蒙蒙亮,轻薄的晨雾正像纱似笼罩着小镇,睡在二楼的许嘉年已经被来往的人声和鸡鸭惊慌的“咯咯”声给吵醒了。
他朦胧地打了个哈欠,在床上滚过一圈,将缠绕在身上的毛巾被滚开来,视线正对上床头的窗户,窗户上,手掌那么大螳螂冷冷同他对视,片刻后,一振翅,走了。
许嘉年扒了扒头发,再打个哈欠,将残余的那点困意挥去之后,用手肘撑起身体,向窗户外边看去。
浅蓝色的清晨中,人影来回。
他穿好了衣服,从窗户外的阳台上直接下去厨房,厨房之外,他的伯伯正抹鸡脖子。这位中年男人袒胸露背,就穿条沙滩裤,一手抓鸡,一手持刀,静若沉渊似将手中刀往下一抹,刀过,光过,鸡就瘫在血泊中只能抽搐了。
接着,伯伯突然朝许嘉年咧嘴一笑。
许嘉年摸摸脖子,莫名觉得脖子有点凉。
他小心地绕过还在颤抖的鸡,进了厨房,刚好奇地摸摸厨房里的大水缸和水缸边的葫芦瓢,就被嫌他碍事的妈妈给赶了出来。
他一时无所事事,绕着周围走了半圈,刚到柴火间,就听见虚掩的门里传来诡秘的声音:“我知道一个秘密……”
咦?
许嘉年脚步一停,身体半转,从门缝向里头看去。
视线之内,柴火间的窗户被一个木头架子挡住了,里头幽幽暗暗,只有一朵随着众人呼吸而飞快跳动的火焰,在人脸上照出张牙舞爪的狰狞来。
那道诡秘的声音又响起来了。
说话的是坐在正对门框位置的人,许嘉年定睛一瞅,居然是大伯家的儿子许嘉明。如今他对着根烛火,神神秘秘地讲述一个故事:“这是七十年前的事情了,就发生在我们镇子里的小月山山上,据说当年,有一个女人因为未婚先孕,被村人集体逼死了……”
许嘉明神秘兮兮地说了一大段关于一个冤死女人变成女鬼复仇的故事,末了突然大叫一声:“昨天晚上,有人上山看见了鬼影!交叠的哭声,模糊的鬼影,鬼影旁暗黄的火焰——”
许嘉年被吓了一跳!正是这时,他突然看见屋子的拐角处闪出一片花花绿绿的裤脚,有人来了!
糟糕,我可不能让人看见我在做偷听这种坏人才做的事情!
许嘉年念头一闪,藏身门后,抓住门把手,猛然开门!
呼——
风带开门,阳光猛然洒入,还没来得及刺痛柴火间中人的眼睛,一个高大的身影已出现在门口!
争先恐后的惊叫响在柴火间中,一个接一个的人从大伯身旁跑开,许嘉年混在人群之中,恍若无事,悄悄离开。
他边走边想:小月山上女鬼的故事?好像有点意思,会是和大哥哥一样的存在吗?我可得去验证一番……
中午十一点,宴席正式开场。
摆在小洋楼空地上的十八张桌子坐满了人,你一眼我一语,热闹的声音连一条街外都听得见。
而后,特意向镇中的音像店借来的黑色音箱也开始放起歌来,喜气洋洋的歌声之中,许嘉年跟着爸爸,和其余哥哥姐姐,伯伯姑姑,在奶奶面前一字排开,跪下磕了三个头,响亮喊了声“奶奶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之后,就得到了来自乐开怀的老人家的一个红色刺绣大荷包。
荷包里边,女孩子都是一个银镯子,男孩子都是一个金的长命锁。
这还是许嘉年第一次得到属于自己的金银首饰,他稀奇地捏了捏长命锁,又小心地放回袋子,再妥帖地收入口袋,然后坐上桌子,和众人一起吃起宴席。
好不容易,寿宴结束,许嘉年也挨到了晚上十二点。
就算是七月的天,山间夜晚的风也有一点儿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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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惦记着上午听见的事情,想要见到“大姐姐”,却又不太相信真有一个“大姐姐”——就算有,肯定也是因为磁场或者时空扭曲等等科学理论或者科学猜想而出现的!
山顶的水潭置身树丛中间,在夜里泛着一种墨绿近黑的光泽,许嘉年绕着水潭走了一圈,没见着什么特殊的东西。正当许嘉年失望之间,忽然,一道隐隐绰绰的光伴随着影子,自许嘉年眼角掠过!
黑暗之中,许嘉年心头猛地一跳,刹那想起白天偷听见的那句话:
“交叠的哭声,模糊的鬼影,鬼影旁暗黄的火焰……”
光藏在没有路的树林之内,杂草漫过脚踝,扫在皮肤上,痒痒的。
许嘉年屏息凝神,一步一步往正确的方向走去,藏在树林里的光影似乎也在等着许嘉年的接近,始终一动不动。
许嘉年终于走到光影面前了。
深更半夜,他定定地看着一件不知被谁遗弃在山中树叉上的环卫工人衣服,久久不语。
从山上下来以后,许嘉年不止着了凉还有些过敏,尤其是脚踝一圈,密密麻麻的红疹子看着挺吓人。不明就里的许妈妈吓了一跳,第一时间就带着许嘉年去镇上的卫生所拿药,好在过敏来得快去得也快,用水洗洗,再涂上一层药,就肉眼可见的好转了。
这真是一场失败的探险。
许嘉年十分惆怅,决定记住这次教训。
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再信谣言我就是错错!
暑假不紧不慢地走到终末,奶奶给许嘉年打了毛线背心和毛线袜子,看上去还挺漂亮的;大伯在某次遛弯的时候随手塞给了许嘉年一个小红包,许嘉年打开一看,里面藏着个小金条;堂哥和两个堂姐打算合起来送许嘉年一个宠物,堂哥拍着胸脯说小镇范围内的宠物,许嘉年看中哪个抓哪个。
许嘉年独独看中了二堂姐养的刺猬生的小刺猬。
小刺猬刚出生没多久,团起来的时候像个小刺球,也就虎口大小。一开始,许嘉年每戳小刺猬一次,刺猬就炸刺一次;但在许嘉年喂了小刺猬两次东西之后,他每戳一次,小刺猬就露肚皮一次。
露出肚皮的时候,小刺猬像个不倒翁似躺在许嘉年掌心,尖刺朝下,身体朝上,嘴巴尖尖,四肢粉粉,需要好用力地摇动才能再四足落地。
刺刺的,笨笨的,真像错错。
他要把这个宠物送给错错,错错肯定会高兴!
开学前的最后两天,许嘉年终于和爸妈回到了家中。一个暑假不见,小区和他离开的时候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正当此时,“唰”一声紧急的刹车声,一个人滑着滑板拦在许嘉年面前!
急风吹动他的发梢和衣摆,汗水在阳光下晶莹闪烁。瘦了整整一圈的错错一只脚站在地上,另一只脚踩着滑板来回滑动,他眉飞色舞:“许嘉年,你总算回来了!”
阳光正好,许嘉年一样眉飞色舞,笑逐颜开,高兴地嚷嚷道:“错错,我的错错,我的好错错!”
谁说小区变化不大?
小区变化也太大了!
错错居然瘦得跟我差不多了,我马上就能打赢错错了!
卷二·少小
第11章 11、新的学期
从乡下回来后的第一个晚上,许嘉年理所当然地安排给了错错。
他抱着自己的枕头和被子来到盛薰书的房间,先拍松枕头,再卷起被子,而后呲溜一下滑进去,排排躺,说暑假发生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