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起灵被喷了一脸唾沫,看着挂在自己身上的树袋熊一般的胖子,斟酌许久,方才发话,“既然她赏识不了你也就意味着她配不上你,你又何必执着。再者说,不怎么愿意见,应该也是懂你对她的感情才是这样做吧。”
“她不喜欢我没关系,但是不能跟着那个下三滥啊!”
“呃。”张起灵一时语塞,求救性的看看吴邪和黑眼镜,两人都是一副“胖子入了魔障没有救”的表情。张起灵叹了一口气,“这样,你领我去看看那个姑娘,我观察观察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再给你出谋划策,好不好?”
胖子立刻就不嚎了,从自己的衣兜口袋里抽出面巾纸开始擤鼻涕,“真的?”
张起灵看着眼神纯洁如同未□□的成年公熊,坚定地点了点头。
四人在饭馆吃了一顿饭,胖子迫不及待地拉着张起灵瞻仰云彩芳容,吴邪和黑眼镜被丢在了饭馆,拍着鼓鼓的肚皮看着还有三分之一剩余的饭菜扼腕叹息。两人到了最后实在撑得不行,又统一的犯了懒,想在暖和的饭馆里多待一阵,单是坐着消食未免太过无趣,两人开始坐着闲扯。
说来也有趣,他俩这学期虽然算不上是寸步不离,大部分时间还是黏在一起,对彼此的行踪都掌握的通透,可凑到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
有时吴邪也会纳闷,照他俩说话的强度与频率,会不会把一辈子的话都提前说完导致往后的日子无话可说,不过有时候他又觉得自己过于杞人忧天,两人的聊天内容除了损过往便是评现在,偶尔展望展望未来,话题都是崭新而随时变更的,似乎也谈不上预支话题。
“你说这哑巴张,到了国外,爱管闲事的班长毛病还是没改啊。”
“切,小哥那是心善,哪像你,就知道把事儿往别人身上推。”
“嘿,他一国外一流大学上学的不比我们国内这种二线小城市接受的教育好?哑巴张底子好,人又沉默寡言,甭管是在国内外,都是招小姑娘喜欢的。神秘而沉默的东方男人,对外国大波妹的诱惑力得有多大啊,他肯定应付过不少姑娘,一个初出茅庐的小云彩能斗得过阅女无数的哑巴张?开什么国际玩笑。”
吴邪干笑着喝下几口啤酒,“你这插科打诨的功力渐长啊,小哥就这么忽悠成情场高手了。”他摇摇头,有些无奈地拍着黑眼镜的肩,“我他妈……好像还真有点被你说服了,小哥的确是比在高中活泼多了。老美那边的氛围就是不一样啊。”
“是啊。”两个人开始长吁短叹,黑眼镜感慨地比划起来,“你看,都是一个班出来的。”他在空气中画了一条直线,“阿宁和哑巴张的分数高,哑巴张家里又有钱,所以他们的起点就要比我们高很多。”他的一手抬高,“这是阿宁,这是哑巴张,而你,在这儿。”他的另一手抬起了一定高度,比阿宁的高度低了三四十厘米。
“别光说我了,你呢?还不是跟我一起。”吴邪看着他乐。
“不不不,我在这儿。”最先举高的手颓然落下,比吴邪所在的平面还要低了不少。
吴邪有些纳闷,“咱俩在一个大学,咋你就比我低了这么多?”
黑眼镜呵呵笑着,揽住了吴邪,“怎么说呢。可能最一开始的我,在地上,看你们都得仰望,是个停车场看车的料。但是啊,遇见这么一个你,被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激着激着,自己也开始奋发图强,到了一个不错的高度。不过呢,即便是进了同样的大学,咱俩的起点,也还是不同……你这父母双全的,我家单亲也就算了,还是个残疾。”
吴邪哑然,踹了踹黑眼镜,“我说你今天是怎么回事,一下子变得这么严肃。”
“哎,感触嘛。都是同一个班出来的,各奔东西后,变化都这么大。”
“客观原因没办法决定,主观因素还是掌握在我们手里的。《双城记》里不是有一句话嘛,‘我们的前方有着一切,我们的前方一无所有’未来怎么样都还是未知,现在际遇不同确实会对人造成客观上的影响,但是,到了社会上又是另外一番法则,谁也不会知道往后的我们会有怎样的际遇的,关键还是要奋斗嘛。”
“你个理想的小大人。天真。”黑眼镜宠溺地搡着吴邪脑袋,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嘴角微微扬起,吴邪被黑眼镜的笑容弄得有些晃神,“笑什么。”
“没什么。”他咧着嘴笑,眼神却有些怅惘,“突然想起了以前。”
“哎,你这多大年纪了,都开始怀旧了。我看今天自从你见着小哥,你这日子就开始往回过了。”
黑眼镜闻言摇头,“不是怀旧,只是突然联想到没有喜欢你以前自己的可能的结局……吴邪,你知道么,我妈,差不多是在我初中那时候瞎的。小时候的我太皮,不懂她的苦,小学还好,成绩勉勉强强的,到了初中时,她私生活很混乱,甚至还有人到我们家寻过仇,她再一瞎,日子更是焦头烂额。她除了天天发火,根本无暇顾及我。那时候学校周边有一群小混混,我没事干跟他们凑一起玩,自己的学习成绩也一落千丈。我想你儿子都这样了,你起码要管管吧。她没怎么管我,只是对我很失望。我一直理解不了为什么她看我那么糟糕也不愿意来管管我,只要她管管我,我一定会学好的。但是她一直就这么看着,认为我的一切不好都是源自于我那个没见过面的爸……后来我也就自暴自弃了,反正觉得这个世上也没人喜欢我没人爱我啥的……嘿,你不知道,那时候我可想找个对象了。总觉得如果有了一个对象,她一定不会像我妈似的那么嫌弃我,但是我已经那样了……”
黑眼镜突然说不下去了,“我已经那样了……”
“瞎……”黑眼镜笑着打断了吴邪,眼里虽然闪着微弱亮光,脸上却洋溢着幸福而满足的灿烂笑容,“那都是遇见你以前的事了。遇见你以后。我也渐渐走向正规了,起码现在回顾以前的自己觉得挺蠢,也觉得我妈可怜。有这么一个不给她省事的儿子……我可得谢你啊,吴邪。”
“你喝多了瞎子。”吴邪赶忙抢白,“这两天你一直都这样醉醺醺的,快别说了,咱们回寝去看胖子和小哥的情况。”
黑眼镜拉住正欲起身的吴邪,声音压低了凑近他,“我邪宝儿也会害羞啊。”
吴邪也没躲避,有些无奈似的“嗯”了一声。
两人的感情来的稀里糊涂。
现在回想起来,吴邪只能隐约感觉到,从他发现黑眼镜对自己的好时,那感情就来的特别真挚。
大概是真的一无所有,他倾尽全力,掏心掏肺的,一点不掺假的对他好,而所求的不过是那么一点点,微乎其微的,关爱。
可怜那时他还以为瞎子是因为他给阿宁写情书才痛下毒手。
他见不得黑眼镜以这种形式在他面前示弱,哪怕那种示弱是为了向他表示感激,他都觉得受之有愧,同时恨不能将重新翻回过去的青春,把以前瞎子欠缺的瞎子渴望的竭尽全力的弥补回去。无论他俩最终的感情结局如何,在一起的时间都是越来越少,而他浪费了这最苦涩的两年,连带着回想嘴里都泛着苦味。
“跟你在一起挺好的。”吴邪顿了顿,“真的挺好。”
“哎,我邪宝儿。”
“等等!这什么稀奇古怪的名字!”
“诶,叫着多亲切啊,你看看也就我这么叫你不是?再者说,难道你愿意听我叫你‘兔崽子’,嗯?这可不是什么好话,还是邪宝儿好,听了就炸毛,多可爱。”
“哎,你妈的!”炸毛的吴邪恶声恶气捏着黑眼镜的臀肉,“你等今晚送走小哥的!昨天跨年的事做了一半,今晚回去得把剩下的事办完!不对,今晚没完!”说完他颇为恶劣地顶了顶黑眼镜的胯,黑眼镜立刻向他讨饶,眼里满是笑意,“你个小兔……祖宗轻点!”
两人回去查看胖子与张起灵的情况。却发现张起灵早早地被胖子领到了寝室待着,正在聚精会神地看着天花板发呆。
“看出点什么眉目了么?”黑眼镜担忧地看着张起灵。
张起灵摇摇头,“没有。”
“我说哑巴张,这不科学啊,你在国外这大半年就没有人对你有过好感?”
张起灵面色如常,耳根微红,“有……挺多……但是……”
“但是不知道怎么对付云彩这一款,是吧?”吴邪替张起灵做了解答。
张起灵点点头,吴邪和黑眼镜一起叹气。
两人又转过头去看胖子,满脸写着“你为什么还不放弃。”
胖子脸上倒是带着点笑。
“这是无计可施你还笑啊。”
“哎,你们都不知道,云彩见到小哥时,整个人都傻一旁了,我跟她介绍小哥的时候她都有点发呆。果然带着小哥去氛围就是不一样啊。”
黑眼镜和吴邪眼神交流了一下,同情而安慰地拍了拍胖子的肩膀。
张起灵在H市待了两天便返回了他们的小城,隔了三天再度飞到大洋彼岸。与此同时,进入紧张期末复习阶段的胖子开始朝吴邪哭诉,“她喜欢上小哥了。”同时他又在安慰自己,“这样也好,云彩缠着我问小哥的情况,我还能多跟她亲近亲近。”
身在大洋彼岸的张起灵狠狠打了一个喷嚏。
而作为亲友团的吴邪和黑眼镜二人,已经放弃了拯救胖子的想法。两人倒也不觉得胖子蠢,只是感叹“情”字误人,而黑眼镜联想到当初追吴邪的苦闷,更替胖子心酸了。
吴三省和陈文锦的婚期定在了大二寒假。
陈文锦总共带的学生不多,成了吴邪的三婶后,凭借吴邪人缘和信息网,高中的全部同学几乎都来到现场庆祝老师的婚宴。
而吴三省作为小城知名企业家,广交天下好友,婚宴现场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吴邪这些直系亲属坐的离舞台最近,陈文锦怕新晋大侄子待在一群中老年人中嫌地无聊,便把作为旁系亲属,同样身为自己学生的解雨臣和霍秀秀拉到吴邪身旁就坐。
吴邪听着舞台上司仪深情并茂的追溯吴三省和陈文锦感情路线,意兴阑珊地拍着手,百无聊赖地打了打呵欠,而身旁的解雨臣和霍秀秀看着这对新人,眼里又是不屑又是艳羡。吴邪瞅了瞅四周,压低了声音问二人,“我是不大学一毕业就可以参加你俩的婚礼了?”
素来淡定的解雨臣脸色微红,霍秀秀反倒豪气冲天,“随礼钱备着吧,数目不大不让你进现场。”
“哎哟喂,这么狠!那我不得现在就攒钱?秀秀,要不这样,咱商量商量,我呢,提前把这随礼钱给你,等到你俩结婚那天,我直接去吃喜糖,成不?毕竟现在物价飙升通货膨胀人民币贬值等到两年后你俩结婚……哎,我怕是掏不起了。”
“啧啧啧,就这还发小呢。”解雨臣一手机直接敲到吴邪脑袋上,“那蠢瞎子呢,没来参加老师婚礼?”
说到黑眼镜的时候吴邪立刻收敛起来,开始四处张望,“不知道啊,瞎子跟我说他今天来呢……我给他打个电话吧。”
霍秀秀扣住吴邪掏电话的手,“不许打不许打!难得咱们三个发小凑一起,不让外人瞎掺和……内人也不行。”
“额……好好好,我投降,我投降。不打,不找他,反正他肯定在这儿呢。”
霍秀秀满意地收回手,同时向解雨臣抱怨,“吴邪哥真是三天两头都离不开那个蠢瞎子。”
解雨臣瞥了吴邪一眼,只是笑笑不说话。
及至仪式大致办完进入自由时间,吴邪和解雨臣、霍秀秀嘱咐了几句,便迫不及待站起身,从人海中急切寻找黑眼镜的身影,当他看到黑眼镜时,黑眼镜正在和一帮小女生调情,玩得太high甚至都没有注意到吴邪的到来。
吴邪就在旁边默默看着黑眼镜傻乐,等到小女生们被黑眼镜哄得服服帖帖的走了,吴邪走到黑眼镜面前,看着踌躇满志的黑眼镜,向他打趣,“这么开心?”
“可不是。”
“哎,我今天可是开心不起来。”
黑眼镜喝了一杯红酒,饶有兴味看着吴邪,“怎么,邪宝儿这是受什么刺激了。”
“哎,看着咱们班同学,刚也听了听他们这一年半的经历,波澜壮阔的人有的是。我就觉着吧,自己还年轻,虽然说不能胡作非为,但是还是好想……胡作非为一次啊。要不然,这青春太单调了。”
“哦?那需要我陪你么?”
“当然!”
“怎么个胡作非为法?”黑眼镜身体骤然靠近,“公众场合办我一次?”
吴邪双手打叉,“逗比,我已经度过那种追求□□的时代了。”
黑眼镜开始疑惑,“那是啥?”
“嘿,年轻嘛,身体还好,还有大把的时间,总是应该出去旅游一次的,而且我觉得身为一个文青,我连西藏都没去过……也太说不过去了吧。”
黑眼镜哈哈笑,“吴邪你就矫情吧!”
“嘿怎么了我去西藏就矫情了,妈的你可得陪老子一起去,我要是高原反应的厉害,你可得把我背回来!”
黑眼镜吹口哨,“没准呢,万一是活佛看你六根清净非要留你魂魄久居,我也没辙。”
“滚滚滚。”吴邪踢黑眼镜的屁股,“我说真的,以后有机会想去西藏旅游一次,一跟我去不?”
“那还用说。”
“在西藏的街头卖唱,多有情调。”
“你高原反应吐得跟个逗比似的还有心情唱歌。”
“妈的没去你就说我高原反应了!”
“傻逼玩意你不刚才还说‘我要是高原反应的厉害……’”
“傻逼我这个是假设你不懂?”
“嘿,黑爷我还就不懂了。”
吴邪扭头就走,“随你便,这个假期甭见面了。”
黑眼镜拉住吴邪的手,“别介啊。”
吴邪扫了他一眼,“我得给自己的旅行赚钱,没空陪你胡耍!”吴邪顿了顿,瞬间变得愁眉苦脸,“说到钱……你看看咱这同学众多,以后吧,又要参加婚礼又要参加满月的,不得掏多少钱。你知道刚秀秀跟我说什么吗,她说我要是不交个大数目的随礼钱,她连婚礼现场都不让我进。”
“呃……”黑眼镜有点傻眼,“不是吧……你就因为这点事能愁眉苦脸?”
“嗯,可不是。”
“吴邪你能有点出息么。”
吴邪摆摆食指,“非也非也,我难受的事吧,是跟你在一起之后,既没有婚礼,也没有孩子满月,这意味着什么呢,掏出去的钱如同泼出去的水,覆水难收,是个天大的赔本买卖。”
“哟,这是嫌我。”黑眼镜不忿地点了一根烟。
吴邪赶紧抢过来抽,“当然,嫌弃极了,赔钱。分了算了。”
“小三爷……”黑眼镜差点当即坐下抱吴邪大腿。
吴邪被黑眼镜的叫喊弄得有些腿软,“妈的……你怎么叫上这个称呼了。”
“不都说你跟你三叔年轻时都一逗比样么。”
“去你妈的!我能跟我三叔比!”
“小三爷……奴家的身心都是你的了,你可不要抛弃奴家啊小三爷,奴家已经怀了你的骨肉了!既然孩子都有了,咱俩也就学着你三叔三婶领证办婚宴吧,肯定能给你收好多随礼金,绝对不赔钱。”
吴邪赶紧躲,一边躲一边踹,“你公众场合注意点形象,别玩,别玩!”
黑眼镜笑得阴险,“为了能让你养活咱俩的孩子我豁出去了。不是说我赔钱么,先给你把钱挣上再说。”
“你个傻逼好像你能生是的。”
“怎么不能!”黑眼镜拍拍自己的小腹,“种子在这儿呢,你不昨天还给我灌进去一点么。”
吴邪知道黑眼镜在拿他开玩笑,他也不恼。
“成,给爷好好生。一年四季除了被我干就是给我生,你这一辈子也值了。”
“那可不是……”
两人在小角落乐不可支。
在宴席上喝酒的吴家二老快愁坏了。
“吴邪跟这个小齐,关系是……挺不对劲儿的吧。”
“嗯……”
“好像高三暑假那会儿还没这么亲近,现在总觉得……亲近过度了。”
“他俩一个寝室,也正常……吧。”
“要不咱俩问问他俩到底啥关系?”
“观望观望再说。”
“万一是真的怎么办?”
“无论如何,让他俩分。”
十九、得偿所愿
吴一穷嘴上对妻子做出了承诺后,回家躺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翻来覆去大半宿,他发自真心检讨自己,悔不当初,他竟然还在吴邪高三毕业时对吴邪说那些调侃性取向的话,而今眼见着有了这种趋势,他是真想给自己两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