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未让沈奕瑾坐下,童老爷仅仅是高高在上地看了他一眼,问道:“你来找我可是后悔了,想要反悔?”
沈奕瑾摇头:“表小姐出生高贵,我不敢高攀的。”言下之意就是他不是来反悔的。
沈奕瑾微微躬身,向童老爷作了一个揖,之后也不拐弯抹角,直言道:“我今日来,是来请向您辞的,我恐怕无法再继续胜任府里的西席,为几名少爷授课了,这些年承蒙您和夫人的照顾,不胜感激。”
童老爷闻言,愣了愣,反应过来后,表情倒是缓和了一些。
被委婉拒了亲事,他便觉得沈奕瑾很不识抬举,对沈奕瑾十分不满,已经打算要换了他的,人都已经找好了,还是个举人,只是碍于林老头替自己母亲看病的条件便是沈奕瑾,因此他还没有正式提出,一直在想一个妥当的法子。
不过如今沈奕瑾主动向他提出了,他能省去不少麻烦,又能不得罪林老头,自是高兴的,一高兴,看沈奕瑾便也没有那么不顺眼了,脸色好了不少。
童老爷道:“坐下谈吧。”他这才终于想起要让沈奕瑾坐下的。
沈奕瑾正要开口,施南钺却先一步抓住了他的手,将他拉到自己身后,替他说道:“不必坐了,我们就要走了。”
童老爷这才发现施南钺的存在。
听着施南钺的语气,童老爷脸色又放了下来,他板起脸,正要发作,但一看施南钺相貌出众,气质又与他人不同,许是非富即贵,起了结交的心思,于是收敛了怒气,问道:“你又是何人?”
施南钺懒得理会他。
沈奕瑾见了,无奈地扯了扯施南钺的衣袖,又从施南钺身后探出脑袋,冲着童老爷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介绍道:“他是我的好友。”顿了顿,他又道:“我今日过来,便是为了请辞,如今说完了,也该告辞了。”
话音落下,他又向童老爷作了一个揖,之后便拉着施南钺转身离开。
一路被牵出了童府,施南钺看着自己被沈奕瑾牵着的手,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心里十分欣喜。
故意不出声提醒沈奕瑾,施南钺想让这样的接触,能够再延长一点,因此一直走了许久,沈奕瑾还是牵着他的手,忘了松开的。
直到沈奕瑾回了神,注意到了周围的行人频频把视线投向他们,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牵着施南钺的手,他的脸颊一红,赶忙松开了手,过了一会,又仰起脸,对施南钺满含歉意地笑了笑,轻声道:“不好意思,我方才出神了。”
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空空的掌心,施南钺心里闪过一丝失落,他将被沈奕瑾牵过的手握成拳,又背到身后,然后才微笑说道:“无事。”
沈奕瑾并未注意他的小动作,只是将目光落向了不远处的食肆,又闻着空气中飘过来香味儿,觉得有些饿了,便道:“我们用过午饭再回去吧。”
施南钺满眼宠溺地看着他,闻言,温柔应了一声好。
第27章 名字
这个时辰还早,才堪堪过了午时,食肆里吃饭的人并不多,里头摆放着的十几张桌椅,还有将近一半是空的。
看到他们进来,本来还懒懒的店小二连忙迎了上去,将他们领到一处空桌,脸上堆着笑容,问道:“两位客官要点什么?”
在心中默默算了算自己荷包里的银子,沈奕瑾犹豫了下,就转过头去看身坐在旁的施南钺,问他:“你想吃什么?”
纵然很舍不得荷包变瘪,但是方才施南钺帮了他,作为回报,他也不该太小气了,要好好请对方一顿饭才是。
而客随主便,自然是要点施南钺喜欢吃的。
施南钺深知沈奕瑾的爱财程度,而在发觉自己心意后,他又是时时时刻刻都在注视着沈奕瑾的,所以这会儿自然也没有错过他一闪而过的心疼表情。
眼底盈满了笑意,施南钺勾起唇,朝他微微笑了笑,轻声说道:“我对吃的不跳,沈兄弟你来决定便好。”
他可舍不得看到小秀才露出忧郁的表情来。
他就只想要看到小秀才开开心心、高高兴兴的模样。
闻言,沈奕瑾想了下,觉得也可以,便微微颔首,他沉默着,回忆了下施南钺有什么忌口的,还有平日里喜欢的口味,然后便抬头往一旁的店小二看去,问他:“你们这里有什么招牌菜色?”
“我们店里的招牌菜色很多,客官您可听好了。”店小二笑眯眯的,说完话,便接着报出了一连串的菜名,语速极快却也清晰能懂。
沈奕瑾听完,点了其中三道名字起得好的,又较为家常的菜色,思索了一会儿,又要了一壶梅花酿。
见沈奕瑾还点了酒,施南钺眼里露出了一丝惊讶,他问道:“沈兄弟会饮酒?”
沈奕瑾摇了下头,笑道:“我不会的,但是这梅花酿是杭州独有的酒,我想你应该不曾品尝过,想让你尝上一尝。”顿了顿,他又说道:“我们既是朋友,你就不用再沈兄弟这么见外的唤我了,林大哥唤小瑾,你便也唤我小瑾吧。”
施南钺听了话,嘴角的笑容忍不住又大了些,他点了点头,温声道:“好,以后我便唤你小瑾。”
他们正说着话,店小二就已经将梅花酿送了上来,摆好酒杯后,又在他们面前一人放了几小块梅花糕,上头还缀了一朵新鲜的梅花。
施南钺看着,有些不解。
见施南钺面露疑色,并不明白的模样,店小二就笑了,他问道:“客官不是杭州人士吧?”
施南钺点了头,又问他,“这可是有什么典故?”
店小二摇摇头,解释道:“倒不是有何典故,只是这梅花酿与其他酒不同,味道十分苦涩,唯有配上这梅花糕一起吃,才能品出其中的甘甜来。”
说完话,他就被新进店里的客人叫去了。
等到店小二离开,沈奕瑾才对施南钺眨了下眼,微笑道:“他说的不对,这其实是有典故的。”
闻言,施南钺起了兴趣,他抬起一只手托着腮,笑笑地看着沈奕瑾,眼里满是温柔。
被施南钺这么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沈奕瑾不知为何,莫名觉得有些羞涩,脸颊也变得发烫,他低下头,掩饰般地给自己倒了杯酒饮下,待酒劲儿上头,才开了口。
“相传,这梅花酿是一名女子思念远在边城的丈夫酿造的,因为酿造时充满了想念和伤怀,味道才会这般苦涩,而梅花糕,则是那丈夫在边城艰苦,唯有忆起和夫人一起时,才会觉得甜蜜,又因他们之间的相遇、相识、想恋皆是在梅林,便亲手做了这糕点,意在抒发自己的情感。”
歪头对施南钺笑了笑,稍时,沈奕瑾才总结道:“因此,一旦这二者相结合,便是相逢的味道,是甜的,所以本是苦涩的梅花酿,才会变得可口甘甜。”
他说完,又一眨不眨地看着施南钺,眉梢都染着细碎的笑意,像极了一个献宝的孩子。
看着眼前的小秀才,施南钺越发觉得他可爱,心动不已,只想用力抱住他,然后亲亲他。这么想着,施南钺的眼神逐渐变得深邃起来。
压下心底的旖念,施南钺伸长手,亲昵地摸了下沈奕瑾的头,随后给自己和沈奕瑾各斟了一杯酒,眼角含笑,道:“如此,小瑾便同我一起饮一杯。”
沈奕瑾没有拒绝,他笑着端起酒杯,和施南钺对饮了起来。
见沈奕瑾饮下酒,施南钺眼底的笑意更浓,同时又在心里补充道:“为我们相逢。”
两人品着酒,聊着天,很是惬意,没过多久,店小二便又将他们点的三道菜送了上来。
这间食肆的厨子显然花了心思做菜的,这三道菜的色香味都俱全了,不仅看着舒服,闻着很香,也好吃的让人想吞下舌头。
沈奕瑾难得就着菜吃了两碗米饭,吃完后,肚子都有些撑了。
有些难受地揉了揉自己的肚子,沈奕瑾微微蹙着眉,觉得吃撑的滋味真不好受。
施南钺一手撑着脸,笑吟吟看着沈奕瑾虽然撑的在揉肚子了,但眼睛还落在最后一块排骨上,满脸舍不得,不禁扬起嘴角,拿起筷子夹起吃掉了,“我们回去吧。”
沈奕瑾见施南钺吃下了,这才满意地笑起来,他唤来小二算钱,听了要多少银子后,便拿出自己的荷包,数了足够数的铜钱出去。
施南钺在一旁看他看得入神,只觉得越看越喜欢,并且,每日都会比前一日,又喜欢得更多了一些。
从食肆出来,沈奕瑾想起了还有需要的东西,便脚下一拐,又绕去了南街,他要去文墨斋买了一些宣纸和砚台,家里的已经用完了。
施南钺自然是也和他一起去的。
南街和东街离得不远,很快便到了,只是从踏入这条街开始,施南钺便察觉到了有人潜伏在四周,在暗中观察他们,并且人数不少。
担忧地看了一眼身旁的沈奕瑾,施南钺皱起眉,伸出手拉住了沈奕瑾的手,又凑到他耳边,小声告诉他道:“小瑾,有人在观察我们,要小心些,你且记得,无论发生何事,你都千万不要离开我身边。”
沈奕瑾闻言,愣了一下,反正过来后也知事关自己安危,便敛起笑容,神情严肃地点头应道:“我知道了。”
而与此同时,在不远处一家酒楼的二楼一处包间里,三爷提着酒壶倚在窗边,视线向下,恰好就落在了施南钺和沈奕瑾身上。
看到他们,三爷怔了怔,又眯起了眼睛。
他先往沈奕瑾看了过去,可他虽然是看着沈奕瑾的,但目光却是透过了沈奕瑾,仿佛又看到了曾经让自己倾心喜欢的那人,不自觉的,眼底染上了些许怀念,过了片刻,却又全部化成了怨恨。
他眼神复杂地看了沈奕瑾一会,便移开视线,然后又往他身边的施南钺看去,在看清施南钺的相貌后,便拧起了眉。
他觉得施南钺十分眼熟,但又记不起是何人,于是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陷入了沉思,而下一刻,他猛地睁大了眼睛,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他认出了施南钺的身份。
第28章 师父
一双英挺的剑眉皱得很紧,施南钺抿着唇,一语不发的,只是拉着沈奕瑾的手,尽量往人多的地方走去。
施南钺原本是想,往人多一些,热闹一点的地方走,且现下又是光天化日,那些人总会有些顾虑,不会轻举妄动的。
但他没想到,那些杀手根本毫无顾忌可言,见自己被发现了,便也不再躲躲藏藏,蒙着面直接冲了出来。
只见从天上一下子跃出了百十人,他们个个都带了兵器,又穿着黑衣蒙着脸,一出现就将百姓吓得四处逃窜,街上到处充满了尖叫声。
施南钺警惕地看着他们,但又担心沈奕瑾会被横冲直撞的人群伤到,便一把将他拉过来抱在怀里,手环在他的腰间,将他紧紧护着。
沈奕瑾猛地被施南钺揽在怀里,一时没反应过来,怔了半晌,他的脸贴在施南钺的肩胛,身子也紧贴着他,随着对方的脚步在走,只觉得自己心跳的很快,已经快得要跳出胸口了。
沈奕瑾突然脸红的很厉害。
他觉得自己又奇怪了。
人群仓皇逃窜地很快,不一会儿,整条街上就已经空空荡荡,没了人,不知躲去了哪里,就连两旁的商铺也怕惹上麻烦,全都关了起来,只敢躲在缝隙边窥视。
人群一散,沈奕瑾和施南钺便露了出来,下一瞬,便被那些杀手团团围住,堵住了去路。
见状,施南钺本就皱着的眉又皱得深了些,他松开了环在沈奕瑾腰间的手,让沈奕瑾退到自己身后,然后从腰间取下了随身佩带的软剑,挡在沈奕瑾的身前护着他。
担心沈奕瑾会害怕,施南钺便又回头看了看他,换上温柔的表情,安抚他道:“别怕,我会保护你,不会让他们伤了你的。”
沈奕瑾抬起头,双眼定定地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高大身影,耳边又传来他轻柔的话语,本来还恐惧的心,完全被安抚了下来。
尽管他们是被团团围住,对方又是人数众多,来势汹汹,但不知怎么的,施南钺这么告诉他,他就相信了,知道自己一定不会有事,然后没了丝毫畏惧。
用力点了点头,沈奕瑾迎着施南钺的目光,告诉他道:“我信你。”
闻言,施南钺笑了,笑容很灿烂。
收回放在沈奕瑾身上的目光,施南钺表情一凛,眼神瞬间变得凌厉起来,他手持软剑,环视了一圈包围他们的蒙面杀手。
说时迟那时快,他突然脚下一动,长剑飞出,率先出了手。
他一出手,那些杀手也立刻动了。
他们顷刻围了上来,很快就与施南钺战成了一团,招招凶狠,是下得杀手。
尽管如此,一开始时,施南钺对敌他们,也还是游刃有余的,他抓着软剑,出招又快又准,剑刃锋利,所到之处,那些杀手都被打的连连败退,倒地不起。
这时,有人似乎看出了施南钺很是保护一旁的沈奕瑾,便与旁人交换了一个眼神,突然退出围攻施南钺,转身全力朝着沈奕瑾攻去——
沈奕瑾不会武,只能狼狈躲避,几次险些被伤到,此时施南钺身边也围了七八人,见此,他的一颗心提起,神色骤变,犹如地狱修罗,连连砍了七八人冲上去。
杀手们的目的达到了。
施南钺被逼的只能一手拿着剑,一手拉着沈奕瑾与他们对战,渐渐没了先前的游刃有余。
施南钺因为仅有一人,又需要护着沈奕瑾,且那些人武功虽然不高,但在看出了他的弱点后,招式越发狠厉,又不怕受伤,一人被打倒下一个很快接上,配合地十分默契,这么坚持了一刻钟后,施南钺逐渐落了下风。
但他到底是厉害的,尽管处在下风,也还是如先前承诺那般,没让任何人伤了沈奕瑾,将他护的滴水不漏,只是自己被刺伤了手臂。
沈奕瑾见了,很是着急,但他也不敢轻举妄动,生怕自己一动,反而要让施南钺分心,会更加害了他。
生平第一次,沈奕瑾恨极了自己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随着时间的流逝,施南钺与杀手们的缠斗越来越落下风了。
看见有刀朝着施南钺的胸口直直刺过来,又见施南钺并未察觉到,沈奕瑾的脸色一白,脑中只剩下要救施南钺的念头,他下意识就扑了上去,猛地挡在了施南钺身前,用身子护住了他。
施南钺见沈奕瑾扑过来,抬头一看,就发现杀手的刀已经近在咫尺,自己根本来不及阻止,眼前顿时一红。
忽然,空中极快地掠过了一道白色的身影,那身影在半空中一扬手,在那刀堪堪刺中沈奕瑾时,他手中的玉笛便直直落在了刀上,刀立即被震得粉碎。
而那刀的主人,也仿佛是受了天大的力一般,瞪圆眼睛,连连退了十几步,又跌在了地上,半死不活地昏了过去。
避过了危险,施南钺就伸出手,紧紧抱住了自己眼前的沈奕瑾,虽然松了口气,但脸色还是很难看,又是急又是气。
他方才险些,就要失去小秀才了。
这边,白衣人缓缓落在地上,弯下腰捡起落在地上的玉笛,直起身后,又微笑着看了一眼抱在一起的两人,抬手放在嘴边,轻轻地咳了一声提醒。
闻声,沈奕瑾先反应过来,红了脸,抬手要推开施南钺。
低头看了看红着脸的沈奕瑾,施南钺微微叹息一声,这才缓缓松开了他,但还是握着他的手不放。
转头看向那名白衣人,施南钺眼里并无惊讶之色,他只是朝那人感激地点了点头,又恭敬唤了一声师父。
这白衣人,正是施南钺的师父,柏苏。
柏苏闻言,弯起眼睛笑了笑,他对施南钺微微颔首,随后又将手中的玉笛收起,对他说道:“你去吧,这位小兄弟我帮你护着。”
“多谢师父。”
施南钺没有推辞,他点头应了一声,而后将沈奕瑾推到柏苏身边,随即就握着软剑,向前了一步,他静静地注视着眼前的杀手,周身寒气四溢,眼神也冷的犹如冰窟寒山,气势越发可怖和骇人。
这次,没了先前的顾虑,施南钺再也没给那些杀手机会,招招制敌,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已经将那些杀手全部斩杀,只留了下一个活口。
那活口见任务失败,本是要自尽的,但在他要吞下口中的毒-药自杀之前,施南钺就先一步,卸了他的下巴,又点了他的穴道,叫他动弹不得了。
而在一旁酒楼的包间里,目睹了全过程的三爷对这个结果毫无意外,神色也毫无波动,只是脸上挂起了一抹嘲讽的笑,嗤笑那个派来杀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