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趾完本[古耽]—— by:梦溪石

作者:梦溪石  录入:07-15

贺湛:“那么南夷人与当地百姓的矛盾呢?”
姜寻摇头叹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恕下官直言,朝廷虽然将南夷人纳为百姓,但他们心中却并不觉得自己是天子的臣民,像归义夫人那样深明大义的人,如凤毛麟角。”
贺湛不置可否,点点头:“我们今日赶路过来,都有些乏了,你也先去歇息吧,明日再说也不迟。”
姜寻知道这是送客撵人了,立时识趣告辞离开。
贺融慢腾腾喝茶思索,抬头就看见贺湛正一眨不眨盯着自己。
“你眼睛抽筋了?”他莫名其妙。
贺湛:“三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要打什么主意?”
贺融慢条斯理地反问:“我能打什么主意?”
贺湛哼了一声:“你想去见桑扎。”
贺融笑道:“你钻我肚子里去看过了?我何时说过我要去见桑扎?”
贺湛提高声音:“你没这么说,但你这么想了,我不准你去!”
贺融把茶杯放下。
“今日赶路,都乏了,先歇息吧,明日再说。”
见他把自己刚才对姜寻说的话拿出来搪塞,贺湛有点急了,想也不想就拽住他的袖子。
贺融正好起身,被他冷不防一拽,整个人站立不稳,直接往旁边歪,腰差点撞上桌沿。
贺湛吓了一跳,忙道歉:“对不住!”
贺融没好气:“我就算想去,也不可能现在去,你急什么!”
贺湛一脸“我果然没猜错”的表情。
“那我们现在就把话说清楚,我知道你为什么要去见桑扎,无非觉得他是归义夫人之子,其母通情达理,深明大义,其子既然没有参与叛乱,本性自然也不会差,想从他那里寻找突破,让南夷人重新归附朝廷,免除后患。也许还能趁机离间南夷人内部的关系,免得他们联合起来给朝廷添乱,是不是?”
贺融露出一丝笑意:“不错啊,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你如今也称得上是智勇双全的将军了!”
贺湛却不领情:“你少来这一套,给我灌迷魂汤是没用的,你这人喜欢孤身冒险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上回出使西突厥,我拗不过你,现在来岭南,你总该听我一次了!”
贺融慢吞吞道:“上次在西突厥,我是正使,我做主……”
“对啊,所以这次我是主帅,你是副帅,你该听我的!”贺湛不无得意。
贺融:“正因为这次你是主帅,所以不能冒险。”
贺湛:……
他彻底炸毛了:“怎么好话歹话全让你给说了!不行,这次我说了算,你去见桑扎,人家见不见你是一回事,就算见了,他肯定要给你下马威的,咱们这次来,没带身手特别好,能一夫当关的人,唯一还能派上用场的,也就是我了,你坐镇此地,由我去跟桑扎谈判。”
贺融面色冷静,没有跟贺湛争执,反是问道:“你去了,要和他谈什么?”
贺湛不假思索:“自然是拉拢他,就算拉拢不了,也不能让他倒向叛军那边,他是归义夫人之子,想必心中还是有朝廷大义的。”
贺融:“然后呢?”
贺湛一怔:“什么然后?”
贺融:“就像方才我与姜寻说的,朝廷大军要镇压黎栈那等叛逆,易如反掌,将他们赶回山里,然后拍拍屁股就可以走了,但我们走了之后,南夷人难道一辈子会乖乖待在山里吗?南夷人只会越发痛恨朝廷和其他百姓,时不时杀点官民,给朝廷制造麻烦,朝廷大军一来,他们又躲入山中,有朝一日,别处烽火燃起,这些人就会趁机在背后生乱,在朝廷身上捅一刀,多来几回,本朝就会重复前朝的命运,寿终正寝。”
贺湛听得连呼吸都一时屏住了。
“说到底,还是要教化他们,让他们彻底融入当地,成为真正的朝廷子民?”他既是问兄长,也是问自己。
贺融颔首:“不错。”
贺湛虚心求教:“依三哥之见,具体要如何实施?”
他见贺融张口欲言,忍不住竖起耳朵,却见对方道:“我不告诉你,说了之后你就不让我上山了。”
贺湛不敢置信:“你怎么这么赖皮!主帅当前,你这样拒不回答,我是可以把你军法处置的!”
贺融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老神在在,让贺湛火冒三丈,又拿他没法子。
“三哥,你若是这样,我不会让你上山的!”
“四策足矣。”贺融总算说了实话。
贺湛没好气:“愿闻其详!”
贺融:“敕封以离间,薄赋以安抚,教育以分化,联姻以融合。”
有些贺湛听得明白,有些却模模糊糊,令人半懂不懂。
“何谓教育,如何教育?南夷人性情蛮横,逞凶斗勇,不是三两句话就能让他们安分下来的。”
贺融摇摇头:“这不是一年两年就能做成的,起码需要三年五年,甚至八年十年才见成效,正所谓十年树木,百年树人。自古都道中华贵于夷狄,夷狄既为天、朝百姓,便该一视同仁,今日之局面,不唯独地方官重中华而贱夷狄,也有朝廷长久以来轻忽大意的过失。长此以往,岭南一带最终只会变成政令不通,民风蛮横,官员畏而不敢至,百姓居而寝食难安之地。我们既然来了,便要一举将问题解决,不能杀几个人,拍拍屁股回去领功,又把难题丢给地方官去烦恼。”
听至此处,贺湛心有所感,脱口而出:“帝道云龙合,民心草木春!”
贺融微微一笑。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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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说,让霸气侧漏的融宝和湛宝来安抚你们的小心灵吧!

☆、第 86 章
作为南夷六部之一的桑家寨的头人, 桑扎最近心情不大好。
影响他心情的是两封来信, 一封是叛军首领,同为南夷人的黎栈派人送来的,另外一封,则出自朝廷南下大军正帅贺湛之手。
“阿爹现在呀,就像咱们昨晚吃的烧猪肉一样, 谁都想来夹上一口!”俏皮的少女在旁边调侃。
桑扎哭笑不得抬起头, 看向爱女:“阿爹我是烧猪肉, 那你是什么?”
桑云笑嘻嘻, 抬起下巴朝兄长示意:“阿哥, 你是什么?”
桑林白了她一眼,对桑扎道:“阿爹,这两封信,您要怎么回?都回?还是都不回?”
“你觉得我要怎么回?”桑扎将信丢到一边, 头疼道。
他这可不是为了考验儿子,而是真的难以抉择。
桑林道:“桑家寨又没兴趣跟着黎栈造反, 黎栈现在看似风光, 等朝廷大军一到,根本不堪一击, 我们干嘛跟着他起哄,他的信不回就是了!”
桑扎道:“那朝廷的信也不回?”
桑林点点头:“现在南夷六部都叛出朝廷,我们要是跑去投靠,那跟走狗有何区别,是要被族人唾骂的!”
正说着话, 一名老者从外头进来,桑扎对他甚为尊重,亲自起身迎上去。
“侗阿爷!”
老者问:“我听说黎栈那边来信了。”
桑扎将两封信都递过去,“正是,还有朝廷的。”
老者诧异:“朝廷来信作甚?劝我们投降?”
他将信又还了回去:“我看不懂中原人的字,阿林,你来念。”
桑林道:“让我们弃暗投明,念在阿婆生前对朝廷忠心耿耿,维护大义的份上,不要助纣为虐……哦,就是不要跟着黎栈造反的意思。”
老者冷笑一声:“中原人素来狡诈多变,你阿婆就是中了那帮中原人的诡计,才会看不清真相,她为中原人劳碌一辈子,最终又得了什么好处,不过是一个虚名罢了,南夷六部,私底下没有不怨声载道的,说你阿婆被中原人收买了,所以现在你阿婆一死,黎栈才能找到机会,煽动六部分裂……”
“侗阿爷!”少女不服气道,“阿婆不是被中原人收买,阿婆是不想南夷人自己打自己,才统一了六部,有她在,朝廷都得给我们面子,不敢任意妄为,是阿婆去世之后,南夷才开始分裂的,这不是阿婆的错!”
“小云!”桑扎喝止女儿。
少女不肯让任何人诋毁她敬爱的阿婆,急得眼眶都红了:“就我知道的南夷人,他们个个尊敬阿婆,根本不是侗阿爷说的那样!”
她的兄长桑林虽然没有直接反驳老者,却也露出一脸不悦的表情。
桑扎对老者歉意道:“他们兄妹俩从小就是被他们阿婆带在身边教养的,祖孙感情很深,还请侗阿爷不要跟他们计较。”
老者摇摇头:“我知道,你们阿婆是你们的亲人,可也别忘了,她是中原汉女出身,本来就是偏袒中原人,她永远不会跟我们一条心。”
桑扎道:“那侗阿爷的意思,是不要理会中原朝廷的来信?”
老者:“南夷人只有团结起来,才能抵抗中原人,黎栈现在已经给我们指了一条很好的路,想要让南夷强大,我们六部就要紧密团结,像你阿婆在世时那样,统一由一个头人来领导,只不过这个头人,不能是中原人,必须是土生土长的南夷人!”
桑扎皱眉,迟疑道:“那这样一来,岂非和朝廷作对?我们南夷人虽然人多,却也比不上朝廷大军训练精良……”
老者断然道:“但我们有深山,有瘴毒,只要四散往山里一躲,那些中原人又能奈我们何?”
桑扎无言以对,他本来就不善言辞,也想不出什么话来反驳,只觉这番话不无道理,却又不太妥当。
正思忖之际,外头就有人进来禀报,还慌慌张张,大惊小怪:“寨主,寨主!朝廷来人了!”
桑扎一惊,随即又镇定下来:“慌什么,他们又不是没派人来过,是不是又送信过来了?”
“不是不是!”年轻人忙道,“是派了大人物过来!”
“经略使已经被黎栈杀了,他们还能派谁过来?不会是洪州刺史姜寻吧?”老者撇撇嘴,轻蔑道。
年轻人吞了吞口水:“据说是大军副帅,他们的安王,当今皇帝的三儿子!”
几人面上不约而同露出惊容,面面相觑。
桑扎追问:“你没弄错对方身份吧?”
年轻人:“没有,对方报了名的,哦对了,还有名帖!”
他急急忙忙从怀中掏出名帖,桑扎却没有看,示意儿子接过。
桑林打开阅览片刻,朝桑扎点点头:“不像假的。”
桑扎又问部下:“他带了多少人来?”
年轻人道:“连他在内,就十个。”
“这么少?”桑扎又是吃了一惊。
“阿爹,不会是假的吧?”桑林也怀疑。
“是真是假,让人进来问一问不就知道了,我先去会会他,看看中原皇帝的儿子是不是长了三头六臂!”没等父兄反应过来,桑云已是兴冲冲跑了出去。
桑扎摇摇头,对儿子道:“她必是要捣乱的,你快去看住他,别坏了事。”
待儿子出去,他又问老者:“侗阿爷,您怎么看?”
老者道:“来都来了,不妨看看他要说什么,若是最后谈不拢,正好还能扣下当人质。”
……
桑家寨位于山坡上,地势平缓,谈不上易守难攻,但村寨规模很大,遥遥望去,绿野田林之间,炊烟袅袅,颇有太平人间的气象。
但贺融知道,在这平静的外表下面,隐藏着南夷人与中原人之间多年来的恩怨,归义夫人一辈子都为了汉夷和平在奔走,可她一死,双方又回到了从前的局面。
主寨的大门清晰可见,塔楼上传来一声哨响,带着他们前行的桑氏族人立刻停下脚步,贺融他们也跟着站定。
过了一会儿,寨门缓缓开启。
迎接他们的,却不是寨主桑扎,也不是他的儿子桑林,而是一名俏丽的少女,对方穿着南夷人服饰,一手举弓,一手持箭,站着坡上的地形,瞄准了他们。
贺融身后的人一惊,随即要将他挡在身前,却被他拦住。
“我们诚心诚意上山来跟寨主见面会谈,你们却用这样的架势来迎接我们,这就是南夷人对待客人的礼数吗?”他冷冷问道。
少女扬起头,声音清脆璁珑:“对待敌人,就要用对待敌人的礼数,你若想进这个大门,就得先通过我们南夷人的考验,你们中原人不是有句话,叫入乡随俗吗?”
贺融:“朝廷大军所到之处,如狂风横扫草原,但桑家寨毕竟与别处不同,看在归义夫人的面上,我才特意亲自上山,希望与寨主相谈,没想到寨主非但不肯见面,还派了一个小娘子来对付我们,既然如此,我们就告辞了,往后是福是祸,请桑寨主好自为之吧!”
他作势欲转身,少女提高嗓音:“站住!”
也不知是一时心急,还是故意要下马威,少女手里已经上弦待发的箭,竟脱手而出,直直朝贺融面门射来。
千钧一发之际,贺融险险避开,而他身旁的人也纵身一跃,稳稳落地,竟将箭牢牢攥在手里。
“胡闹!”桑扎带着儿子匆匆赶过来,看见这一幕差点魂飞魄散。
他的确还没想好要如何处理跟朝廷的关系,可那并不代表他想得罪中原朝廷,女儿这个举动差点直接为桑家寨带来灭顶之灾,桑扎又急又怒,连嗓音都变了。
“贵客没事吧!”桑扎赶忙道歉,“阿云年幼莽撞不懂事,还请贵客见谅!”
贺融当然不会有什么好脸色:“我代表朝廷亲自上山来拜会桑寨主,桑寨主就用这种礼数来欢迎我?只不知我死了,对贵寨有什么好处?”
桑扎苦笑,忙不迭致歉,他本还想端个架子,跟来客拉锯谈判,没想到让女儿这一出手,自己反倒处于被动局面。
“我愿代阿云向贵客赔罪,请容我亲自带贵客入内歇息压惊!”桑扎躬身行礼致歉,诚恳道。“阿林,将阿云带下去,关十日禁闭,每天只准吃一顿饭!”
少女脸色发白,显然也被刚才的行为吓得不轻,手脚俱软,竟也没有反抗,就任由兄长让人将自己带走了。
桑扎领着贺融等人进入厅堂,贺融让其他人在外面等候,只带了两人进去,桑扎匆匆一瞥,发现其中就包括刚才空手接箭的那个人。
“这位郎君身手不凡,不知尊姓大名?”桑扎的母亲就是归义夫人,他的汉话极为流利,言语习惯也与中原人无异。
“清安!”那人冷冷道,似还为了刚才的事情生气,看也不看桑扎一眼。
桑扎自知理亏,也不好生气,先为贺融介绍厅中老者:“这位是我们桑家寨的长老,我们都叫他侗阿爷。”
又请贺融入座。
“安王身为帝子,竟肯孤身来到此地,难道就不怕我们将你扣下,不让你回去了?”老者一开口就不大友好。
桑扎其实也有点怀疑贺融的身份,但因名帖上印章俱全,贺融真人又气度不凡,手中拄着竹杖,行走不便,也很符合他之前听说过,关于对方身有腿疾的传闻,一切都能对上。
老者这一问,正好也问出他的疑惑。
贺融淡淡一笑:“世人都知道,单凭桑家寨,是不可能与朝廷作对的,你们扣下我当人质也没用,此番出征的主帅是我五弟兴王,想必两位也早就听说,若我超过十日不归,兴王就会率大军攻打你们的营寨,将这里夷为平地,我一人的性命换你们无数人的性命,又何惧之有?”
“再者,也许桑寨主也听过,我曾孤身带一百壮士前往西突厥,身处重围之中,助真定公主掌权之事,这桑家寨再怎么着,也不可能自诩比突厥更危险,比突厥人更凶悍吧?我既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他与老者迎面对视,片刻之后,老者冷笑一声,正要说话,却又被贺融抢话。
“今日我以朝廷使者身份,前来拜会桑寨主,并希望与桑寨主面对面,单独交谈。”
桑扎点点头,对老者道:“侗阿爷,你先下去吧。”
老者腾地起身,苦口婆心:“你可千万不能像前寨主那样,被中原人蛊惑啊!”
桑扎不悦道:“侗阿爷,现在的寨主是我,我自有主张,你下去吧!”
老者面色不豫,看了看贺融等人,气哼哼拂袖而走。
等桑林和贺融身边的人也都离开之后,桑扎方才道:“安王有话,可以直说了。”
贺融也不兜圈子,直接就道:“桑家寨危殆。”
桑扎冷下脸:“我诚心诚意向安王请教,您却张口就危言耸听,不谈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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