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趾完本[古耽]—— by:梦溪石

作者:梦溪石  录入:07-15

贺融:“因为他们知道刘衷是太子殿下的人,告诫刘衷没有用,现在太子殿下明摆着就是想多提拔一些寒门子弟,所以就都找上你了。”
薛潭:“我现在瞧着,这朝堂上,暗潮汹涌,彼此拉锯较劲,都有些党争的味道了。”
贺融:“为何?”
薛潭摊手:“党同伐异,不是党争是什么?”
贺融:“从前朝到本朝,世家虽也经历战火洗礼,却没有伤及根本,反倒越发根深叶茂,他们垄断了学识,也垄断了朝堂上大半的官员,久而久之,必视此为理所当然,却忘了无论是天子,还是百姓,都不愿意看见这样的局面,寒门崛起,是无可避免的。”
薛潭:“这么说,您也支持太子殿下了?”
贺融摇摇头:“我支持重用寒门,却不是以这样的方式。那些人若本事不足,强行被拔擢上来,最后非但成不了臂膀,反而会拖后腿,但太子也不容易,世家不与他靠拢,李宽所代表的皇亲国戚也不与他走近,他能拉拢的,也就是寒门子弟了。”
薛潭挠挠头:“那倒是,不过太子还是太心急了些,若他能徐徐图之……”
贺融:“怎么徐徐图之?寒门出身的官员,像你这样的如同凤毛麟角,很多都是江越那种,半桶水叮当响,太子现在急于用人,只能退而求其次了,他心里未必不明白,但没办法。”
薛潭眉开眼笑:“能得您一声夸赞可真不容易,我在您眼里都成凤毛麟角了?”
贺融:“那只是随口一说。”
薛潭哎哟一声:“那我可不管,说出去的话如泼出去的水,覆水难收啊!”
贺融叹了口气:“堂堂礼部尚书,若被人听到你这么用覆水难收,那你这个礼部尚书也就当到头了。更重要的是,别人会以为是我教你这么用的,我丢不起这个人。”
薛潭哈哈大笑:“我发现您出去一趟,回来都变活泼了!看来南夷的山水还真养人,将安王殿下都给养成冷面笑匠了!”
贺融好整以暇:“外头还有个真正的南夷人,你可以多跟人家亲近亲近,也好把你那粗皮糙肉给养一养!”
他这一说,薛潭才发现院子里除了他们俩和婢女之外,居然还有个人,只不过对方刚藏在树上,被叶子遮挡,一时没瞧见。
薛潭奇道:“您这是从南夷带了只猴子回来?”
贺融不搭理他,反是对着树上的人道:“桑林,别忙活了,下来歇息吧。”
“可我还没粘到多少呢!”
树上的人影三下两下落在地上,手里还抓着一根粘竿,另外一只手提着个网,里头装了不少知了。
薛潭:“你捉知了作甚?”
他知道有些达官贵人家里,嫌夏天知了吵吵,便让下人拿着粘竿去粘知了,但这样收效甚微,树多虫多,徒劳无功,贺融不像是会将权力和工夫用在这等地方的人。
桑林擦了一把汗,笑道:“炸虫子啊!”
薛潭怀疑自己不仅眼睛坏了,连耳朵也出了问题。
贺融见不得他这副乡巴佬模样,便道:“是南夷的一道菜肴,桑林说知了也可以炸,非要做。”
薛潭眨眨眼:“那炸知了能下酒吗?”
桑林:“当然可以了,我从南夷也带了几坛酒过来,要不改天给您尝尝?”
薛潭搓着手垂涎道:“择日不如撞日,那就今天吧!”
桑林望向贺融,贺融挥挥手,拿他们没办法。
待少年跟侍女去搬酒坛子,薛潭敛了笑容。
“殿下,说正经的,您回来的不是时候。依我看,太子与纪王之间,恐怕即将有一场好戏上演,若隔岸观火,看个热闹的也就罢了,您离得近,可别被烧着。”
“你说错了一点。”贺融道。
薛潭不解。
贺融:“不是即将,是已经开始了。”
他抬首望天,极目远眺,湛蓝如水,万里无云。
不知南夷的天,是否也这么清,这么蓝?
作者有话要说:
贺湛:我来给三哥写封信吧,三哥肯定很想我。
他还没开始写,贺融的信先到了。
贺融写道:回到京城,一切都好,吃的特别多,我给你列个单子,让你感受一下:羊肉胡饼、明炉烤鱼、飞刀鲙鲤、生腌螃蟹、无脂肥羊、罂鹅笼驴……省略三万字。
贺湛:……三哥丧心病狂!

☆、第105章
三哥安好, 见信如唔。
贺湛堪堪写下这八个字,笔头就停在半空,饱满墨汁几欲滴下,贺湛忙将笔搁回砚台, 看着白纸上的八个字吁了口气。
其实也没什么好写的, 该向朝廷奏报的,他已经让谭今他们联名写在奏疏里了,余下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琐碎小事,他倒是想写写在南夷的日子, 譬如一日三餐吃什么, 各寨学堂建得如何, 他知道三哥肯定爱看,但笔到纸上,千言万语, 却又无从写起。
贺湛心想, 现在京城,必然已是暗潮涌动, 处处危机, 三哥身在朝堂,难免会牵连其中, 自己再频频去信,无异于干扰。
思及此,他摇摇头,将那八个字抓起来揉成纸团, 丢在一旁。
那他要不要去信二哥,有事没事劝劝对方,让他免于跟大哥冲突?
贺湛伸手要去拿笔,然而手至半空,又生生停住。
二哥的性格他很清楚,看着开朗豪爽,但实际上有些刚愎自用,决定了的事情,往往很难改变,单凭区区一封信,又能起到什么作用?
贺湛微蹙眉头,端坐不动。
他也曾在心底庆幸自己出来一趟,不必急着回去,也无须回到京城面对两难局面,夹在大哥与二哥中间左右不是人,被迫作出并不情愿的选择。
但愿有三哥在,大哥与二哥就算不能和好如初,也不至于闹到无法收拾的地步。
敲门声起,打破这书房一隅的清静。
得到贺湛的允许,仆从推门而入。
在没有朝廷诏令之前,贺湛就得一直在此镇守,但现在广州城百废待兴,他没有浪费人力物力大兴土木,为自己单独造一座府邸,而是将原刺史府分作两半,与谭今共用。
这仆从就是原刺史府的下人,黎栈等人伏法之后,这些或逃走或被赶走的侍女差役都陆陆续续回来,贺湛让周翊筛选之后重新起用。
“殿下,外头来了两个和尚,说想拜见您。”仆从道。
贺湛莫名其妙:“什么和尚?”
仆从道:“他们说是您的旧识。”
贺湛更是一头雾水了:“我从来就不认识什么出家人。”
仆从欲言又止,吞吞吐吐,贺湛本就为了兄弟的事烦心,见状不耐道:“有话就说!”
“那、那大和尚说,您五岁与他同榻而眠,半夜时尿在床上,为了不被长辈责罚,您偷偷将他挪到您的位置,白天起来假装是他尿……”
“行了,别说了!”贺湛腾地起身,额角直抽搐,他算是知道仆从为什么一脸古怪了。“赶紧让他们进来!”
仆从领命匆匆离去,贺湛深吸了口气,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但饶是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在看见两个圆润锃亮的大光头时,贺湛仍旧不由自主露出五雷轰顶的表情。
“四、四哥?”他几乎不敢相认,揉揉眼,贺湛觉得自己是不是昨天还没睡醒,得重新再去睡个回笼觉。
“阿弥陀佛,贫僧法号明净,施主有礼了……诶诶,施主你干什么,救命啊!”贺僖,哦不,是明净大师还未行完礼,就看见贺湛随手抄起旁边一只花瓶,就朝他大步流星走过来,贺僖吓了一大跳,想也不想扭头就跑。
两人一前一后跑出厅堂,又在院子里追打,关键时刻,小和尚明尘发挥作用,将贺湛稍稍拦了一下,贺僖赶紧三下两下爬上院子里的树,骑在树枝上,死死抱住树干。
“你、你好大的胆子,连手足之情都没有了,还想谋害你兄长,我要去向陛下告状!”贺僖在树上哇哇大叫。
贺湛翻了个白眼:“你要真有脸去见陛下,我绝不拦着你!留书出走,不告而别就算了,现在居然还成了和尚,陛下若知道,恐怕会比我还狠,直接把你腿给打断了!”
贺僖:“那能怪我吗!我当时也没想到我会当和尚啊,这都是佛祖的安排!”
贺湛抱胸站在树下:“四哥,你给我下来!”
贺僖鬼哭狼嚎:“我不!要是下去了,你肯定会打我!师弟,师弟啊!你掌门师兄都快被人打死了,你还站在那儿看戏,我要是死了,师父可就后继无人了,咱们玉台寺的香火也就从此断啦!”
小和尚明尘慢吞吞道:“这位施主,有话好好说,不要动粗嘛。”
贺湛看看一脸无辜的小和尚,又望向树上的贺僖,心情忽然间与千里之外的老父产生了共鸣,也能够理解父亲每每见了四哥,不是打就是骂的心情了。
他要摊上这么个儿子,估计得折寿好几年。
“那你说,你为什么突然变成和尚了?”
贺僖委屈巴巴:“在树上说话累,又渴,我,贫僧想要下树说!”
贺湛:“……”
明尘主动帮贺僖解围,将贺僖在山下被人骗光钱财,又在山上迷路,差点饿死,然后被他们师徒所救,最后阴差阳错入了佛门的事简单说了一下。
贺僖听罢,便皱起眉,对小和尚道:“你们这是威逼利诱,坑蒙拐骗诱他入佛门的!”
“不关师父和明尘的事,是我自己想当和尚的!”贺僖在树上喊道。
贺湛睨他一眼:“你不累不渴了?”
贺僖:“……能不能借个梯子,我下不来了!”
等梯子搬来,贺僖小心翼翼下了树,生怕贺湛动手,他拉着明尘小和尚,躲在对方旁边,一边走一边偷瞄贺湛,看得贺湛又好气又好笑。
“四哥,你年纪比我还大,怎么成日净干一些不着调的事?你现在这么一声不响出了家,陛下知道了会怎么想?你怎么对得起他老人家?”
贺僖轻咳一声:“其实我已经去信陛下,说明此事了,陛下他老人家也没什么反应,说明应该是默许了我的作为。”
贺湛扶额:“……那是因为你到处跑,陛下不知你在哪里,没法逮你回去吧?”
贺僖嘿嘿一笑:“都差不多,差不多!其实我原本是想当道士的,毕竟当和尚要剃发,可当时上山,歪打正着就进了佛寺,又继承了我师父的衣钵,这也很难说不是上天冥冥之中早有注定。”
贺湛冷冷道:“那只是你想逃避世事的借口罢了!”
贺僖瞪他一眼:“你能不能别打岔!我一开始的确是想逃避,但现在,这个原因已经不占上风了,师父给我们留下了几本厚厚的游记,上面记载他这些年走遍的地方,他去过大食,去过天竺,甚至还出过海,我从前离家出走,不也想着有朝一日能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吗?”
别说万卷书,你连一卷书都没读透过,也好意思说这种话?
贺湛倒是没再插话了,只是把这句话写在脸上。
“……”贺僖扭过头,不去看他,继续说道,“当和尚也好,当道士也罢,那都是自我修行,普度世人的方式罢了,就像佛家说的,从生死大海之此岸,度到涅槃究竟之彼岸。那么究竟是怎么个度法?坐船能到,坐车能到,走路也同样能到,正所谓万法归一,就是此理。”
这话倒的确有些妙义所在了,贺湛不由刮目相看,心说难道四哥真是决意皈依佛门了?
“所以我与师弟下了山,打算一路走,一路化缘,一方面是修行,另一方面,也是希望能重修玉台寺,圆师父生前的夙愿。”
贺湛:“于是就化缘化到我这儿来了?”
贺僖笑嘻嘻道:“你若愿意施舍一些,那自然再好不过,不过这次我来找你,还有一件事,想请你帮我拿一份度牒。”
出家为僧,并非是把头发剃光,到寺庙里走个仪式就算是出家人了的,还需要有朝廷颁发的度牒,每年各州县会有僧道考核,通过考核的人,方能发与度牒,成为真正的出家人,否则只能是一个假和尚。
贺湛听罢就哈哈一笑:“这么说四哥你现在还只是个假和尚?”
贺僖摸摸自己的光头,苦笑道:“我也想当真和尚啊,奈何没有度牒!”
贺湛:“按照你们的说法,玉台寺在洛阳境内,你理应到洛阳府去考度牒,跑到我这儿来做什么?”
贺僖叹道:“这你就有所不知了,有了度牒,就可免丁免税,所以各州府将其当做摇钱树,公然贩售度牒,价高者得,朝廷也是默许的。我现在若表明身份,他们肯定会层层上报,一旦被陛下知道,他老人家肯定会下令捉我回去,所以我既不能找大哥他们,就只能来找你了。我与明尘一路南下,听说朝廷大军开拔到南夷平乱,就顺道过来找你了,幸好三哥已经回去了,不然他肯定也会抓我回去的。”
贺湛白他一眼:“你当三哥成日闲着没事呢?他才懒得理你!话说回来,既然度牒可以买,你为什么不买一份?”
贺僖:“我要有那钱,早就把玉台寺修好了,干嘛还出来化缘?现在一份度牒已经卖到了百缗以上,顶得上寻常人家好几年的开销了,相当于当朝正一品官员一年多的俸钱!”
贺湛面色微变:“为何卖得这样贵?”
贺僖摊手:“因为各州县都说自己没钱,他们每年要给朝廷上缴钱粮,还得留一些自用,但朝廷定量每年都在增加,地方只好想方设法增加财政收入,这卖度牒,就是其中一项。”
贺湛:“但据我所知,朝廷索要的税赋钱粮并不算多,仅仅是按照平稳年份的最低数额来计算的,每年根据各州县是否发生旱涝天灾,也会酌情削减。而且就算如此,这几□□廷国库,也年年告罄,几乎拨不出款项来。”
贺僖:“有的州县是真没钱,土地被当地世家大族兼并,农民48 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无地可耕,纷纷逃亡,而世家大族里,有功名的,买度牒的,隐匿人口的,通过各种方式免交赋税,别说地方官不敢得罪他们,就算敢得罪,也收不上来钱。老实说,高祖皇帝开创本朝,多赖世族高门支持,所以本朝建立之后,不仅律法制度,多沿袭前朝,那些世族也没有伤筋动骨,反倒借由新朝建立,狠狠捞了一笔。”
他说得越多,贺湛的脸色就越凝重。
明尘小和尚受其感染,也绷着一张小脸,端坐如松。
贺湛喃喃道:“竟已到了这等地步吗……我还以为朝廷欣欣向荣,除突厥之外,或偶有天灾,再无隐患,如今看来,却是我太天真了吗?”
贺僖叹了口气:“这些事情,我也是下山游历之后,才陆续打听到的。以前一叶障目,哪里能知道那么多?我与明尘南下,行经,你猜我们看到什么?许多流民四处游荡,躲躲藏藏,根本就没地方去,心狠点的,上山为寇,懦弱点的,就活活饿死。”
贺湛:“这事我知道,前两年黄河泛滥,三哥与季凌前往治水赈灾了,后来洛阳附近的灾民,我也尽量安置了。”
贺僖摇摇头:“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陈留是范氏的地盘,他们家占了当地十之五六的土地,上次范氏正是借着天灾,趁着那些百姓逃灾,就低价将田地买下,等到灾患过后,百姓无家可归,田地也没了,只能成为他们的佃户,为他们种田,受他们盘剥。”
贺湛:“但我记得,老尚书范懿也是出自陈留范氏,他为人刚直,家中也别无余财,以俭朴闻名。”
贺僖:“就算范懿真的清白无瑕,就算他能约束家人不得假公济私,难道还能约束所有族人也乖乖听话,难道就没有族人假借他的名头在外面胡作非为?五郎,范老尚书也只是陈留范氏的其中一支罢了!”
贺湛眉头紧拧。
“你说的这些事,我会向陛下一一呈报,让朝廷去查证的。”
“那你可别说是我告诉你的!”贺僖缩了缩脖子,“我可不想被陛下逮回去关起来。再说了,陛下未必就不知道,所以先帝才会大力提拔寒门子弟,但知道了又如何,现在朝廷过半数官员,要么是高门子弟,要么得过士族资助读书,这些人已经形成一条牢固的铁链,轻易无法扯断。”
轻易无法扯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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