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人是应该信命运的,佛家所说的因果是一点没错的。
见到床榻上女子的第一眼,楚浔兮就认出了她就是那名戴面纱的女子,不仅如此,楚浔兮还认出了她就是将她从包围中捞出去的白衣公子。她是她的救命恩人,她却对她恩将仇报了!
看着她,楚浔兮心里就释然了,她甚至有些庆幸自己被捉了回来,庆幸自己是那些人中最弱的一个。
所以什么都是故意的,哪有什么不小心踢到床沿,她就是故意倒下的,她想知道这个酷到不行的白衣公子会是怎样的反应。见她一脸厌恶,楚浔兮有些心伤了,所以赌气的脱了她的衣服。她有些故意,故意希望这次她能记住她。她也是故意一件件重新为她将衣服穿上的,她故意要她知道她就是不会对她做什么。不知道缘由,当时的她就是故意的想要那么做。
逃是真的要逃的,因为那些官兵真的是她的人啊!
“大琰公主复姓南门,单名一个潇字。”
再次成功开溜后,楚浔兮在一家茶馆门口无意间听到了这样一句话。
后来遇见胡为,与胡为谋划考科举,是真的想展一番宏图,还是因为那句‘大琰公主复姓南门,单名潇’
现在想来,该是后者吧。
第20章 落笔斋
“他在那里!追上去,别让他跑了!”吴昊的手下徐三指着前方蒙面人转过弯的小巷,朝身后一群小喽啰命令道。
“快点,那是个死胡同,他跑不掉的!”
蒙面人停住脚,一堵墙壁横在他面前。往前已经没有路了,他回头看了一眼追上来的人,咬牙准备拼死一搏。
徐三带着人不慌不忙走过去,从腰间拔出刀,对着蒙面人嘲笑,“你跑啊!”他有些胖,说起话来脸上横肉一抖一抖的。
蒙面人沉默着没有说话。
徐三对几个手下挥了挥刀,“你们几个,上!”
蒙面人盯着他们,右手搭在腰间的短刀上。
这时,一条绳子从墙外面扔进来,绳头正好落在蒙面人手边。
蒙面人拉住绳子,一道力道将他整个人一提,脚尖蹬一下墙壁,翻身消失于徐三等人的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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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徇溪百无聊赖的走在大街上,初来异世的新奇已经随着这几个月的过去而渐渐淡去。
唉!
楚徇溪看着这繁华的京城,心里一阵惆怅。来来往往的人中,卖东西的卖东西,买东西的买东西,吃饭的吃饭,玩乐的玩乐,似乎就她无事可干。原本她还是个翰林院编撰,没什么实权是个芝麻小官也就罢了至少还有事干,后来朝廷索性一纸公文给了她一个驸马都尉的虚称,她就什么都不用干了,她很惆怅。
她很惆怅,公主大人自那日来过一次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溪声,你说这京城里还有什么好玩的地方”楚徇溪转头认真的看着溪声。
溪声捏着下巴想了想,“驸马爷是文人,不妨去落笔斋。”
对啊!楚徇溪拍了拍自己的脑门,胡为说过,每月初十落笔斋就会举行一场文人宴会,主持者好像就是公主大人颇为欣赏的年轻诗人宁枫宁章末。她可以去凑个热闹要个什么亲笔作品送给公主啊!算算日期,幸运!今天就是初十!
“溪声,像这样的宴会一般都要帖子才能进去吧?”楚徇溪问。
溪声点头,“驸马爷您是状元出身,落笔斋早就送来了帖子,您那时正在昏睡中……”说到这里,溪声猛眨了眨眼,蹦了一下,两手用力拍打自己的大腿,“糟了!这事我忘了告诉驸马爷你!今日帖子也没带!宴会不允迟到,回去取也来不及了!”
见楚徇溪一脸遗憾,溪声又补充到,“不过驸马爷不用担心,落笔斋的宴会不是一定只凭帖子才能参加的,没有受到邀请的人也可按照落笔斋出的题目作诗一首,取得参会资格,以驸马爷您的文采,没问题的。”
楚徇溪定定的看着左边摊上的花灯,花灯上的图案是一只大白兔。作诗这样的事,在她脑中,就和那花灯上的兔子一样,是白的啊。
“我听说赌坊也挺好玩的”楚徇溪喃喃到。
“恐怕您去了那地方,公主殿下今日就不能在落笔斋好好的参加宴会了。”
闻言楚徇溪回头拽住溪声,“公主去了落笔斋”
溪声点头,“公主殿下每月都会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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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允取下脸上的黑色面巾,看着桌边背手而立的人,抱拳单膝跪在地上,“韩允多谢胡公子搭救!”
胡为转过身,上前一步扶起他,“你不用谢我,你我各取所需,我救你不过是因为我还没有取到我要的罢了。”
韩允起身,诧异的看着胡为。
胡为嘴角扯出一个笑,从腰间取下她的小算盘拿在手里把玩,“我是个商人,不会玩什么把戏,唯一的长处就是精于计算。”拨弄了一下算盘,胡为又道,“几年前西都的那一场大火将韩氏一族烧了个干净,三十六具尸体虽然一个不少,但其中明明该是男性的尸体却不知为何变成了女性”
韩允脸色大变,几年前的画面随着胡为的话涌入大脑,熊熊的大火,大火中哭喊的人,纵火者狰狞的面孔……
“真不知道你是太傻,还是对韩这个姓氏太过虔诚。西都的韩氏烧没了后,琰国就没几个姓韩的了。”
胡为静静的看着韩允,见他目露凶光,一只手慢慢握起拳头。又道,“不过你不用担心,没几个人会像我这么无聊的。”
胡为将算盘重新系在腰带上,“我说了,我是商人,计算是我的长处,我算到了你会去杀吴昊,但我没算到你会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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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逢秋悲寂寥,
我言秋日胜春朝。
晴空一鹤排云上,
便引诗情到碧霄!”
溪声一脸崇拜的看着自家驸马爷,虽然她没念过书也听不懂这诗是什么意思,但是这么短的时间就将诗做了出来,她觉得自家驸马爷好厉害!
一口气背完刘禹锡的《秋词》后,楚徇溪小心翼翼的看着给她出题的人。还好题目只是很简单的秋,还好高中的时候她有默写过这首《秋词》。
出题人有些吃惊的看着楚徇溪,自古写秋大都伤秋,这人却反其道而行之说秋好,倒也是别开生面,别具一格。全诗乍看似平白无奇,却越读越觉韵味十足。这般功底,早该名满京城了,他竟不知还有此人。
“在下楼玦,不知这位公子如何称呼”楼玦上下打量了一下楚徇溪,见他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心头顿生结交之意。
楼玦,京城四大青年才俊之一,兵部尚书楼庭之子。身有才华却不愿涉足官场。
此人长了一张俊美的脸,周身气质让人一看便由然而生出此人才华横溢之感。他穿了一件白色的长衫,周身排列着墨字,墨字很淡,都是书的草书,长衫款式不是那种很中正的长衫,但也不觉怪异。一口气将这么多字穿在身上,这是有多想别人知道他是文人啊!楚徇溪看着楼玦,总觉得他的身上有着一股类似陶潜的淡泊名利,归园田居之味,又有着一丝类似李太白的飘逸不羁。
“在下楚徇溪”
楼玦再次抬头看向楚徇溪,纵他平时再怎么不关心官场之事,当今驸马的名字他还是知道的。
见楼玦眼里露出一丝明显的诧异,楚徇溪冲他一笑,“楼兄,我们可以进去了吗?”
楼玦侧身让开一步,“驸马爷文采斐然,自是可以的,请进。”
楚徇溪往前走一步,见楼玦也跟在后面,心中疑惑,“楼公子不继续出题了吗?”
她看到后面还有一大群人呢。
楼玦点头,“时间已过,出题已经结束。”
落笔斋,单听名字楚徇溪以为它就是一间小屋子,小亭子之类的,里面围满了一群喜欢舞文弄墨的文人。跟着楼玦进去之后,方知什么叫坐井观天。
首先,落笔斋很大,很大很大,其次落笔斋不是一间屋子,有点像一个大花园,几座假山巍然屹立在正中间,假山之间有一条人工制造的小溪,小溪弯弯曲曲,每个弯曲的地方都摆了一张矮桌,矮桌上都坐着人,有人不时在上游放入酒杯,酒杯顺流而下,被离酒杯最近的人端起来,做不出诗的便将酒喝下,这让楚徇溪想起了古代的曲水流觞。
再往前走,立着一排长桌,桌上铺着洁白的宣纸,几个人手里拿着毛笔已经开始下笔,有的绘画,有的写字。旁边围观者啧啧称叹。
再往右走,几个人正在弹琴,琴的规格不一,五弦六弦七弦都各有人弹,一人曲毕后便由另一人接着弹,琴声或哀怨曲折,或慷慨激昂……
最左边的地方较为安静,摆着一排围棋桌,桌上人两两对弈。楚徇溪摇摇头拉着溪声立马离开了此地,黑子白子的看得她头疼。
“这里便是给那些未收到帖子,通过答题取得进场资格的人提供的地方。”
听着楼玦的解答,楚徇溪恍然大悟的点头。难怪她走了一圈都没见到公主。
“驸马,请跟我来。”
楼玦带着楚徇溪走到一座拱门处,拱门不是很大,上面用草书写着落笔斋三个字,拱门隐在一座假山之后,两边还守着两个人。
楼玦解释道,“这里面便是真正的落笔斋,这个门是专为外面这些人设计的,宴会开始之后,里面的诗题会传入外面,外面的人若做出佳作,便能从此门进去参与宴会。此门一月一开。”
第21章 千日醒
溪声留在外面。楚徇溪随楼玦从拱门进去。相比于外面,里面显得很简单,像是一个庭院,院中长着一棵很大的桂花树,院子左右各有一条长廊,上面都铺着条形的木板,古香古色。楚徇溪跟着楼玦沿着左侧的长廊往前走,走廊的尽头处,一间屋子开着门,有光线透过门投在走廊的木板上,隐隐还有琴声从里面传出。
“驸马,请。”
楼玦看着那扇门,对楚徇溪做了一个手势,示意她进去。
楚徇溪一只脚踏进门口,一眼就看见了端坐在最上方正低头弹琴的南门潇。她穿了一身白衣,梳了一个很随意的发饰,嘴角凝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神情专注。潇竹,潇月一左一右的站在她身后。下面坐着一群人,有男有女,都在安静听琴,各个衣着光鲜,眼里流光。楚徇溪心里突然一阵慌乱,脚不敢往前迈,一只手颤抖的搭着门框。
她见过南门潇面对百官高高在上的样子,她见过南门潇对她生气时冷若冰霜的样子,她见过南门潇无视她时毫无表情的样子,却是第一次见她弹琴的样子,那么认真,那么投入。她见过倚红楼里戴着面纱的女子弹琴的样子,她见过清河在屋子里隔着一块白纱弹琴的样子,但现在她觉得她们的样子不及此刻公主大人的千分之一。公主大人太过美好,就算褪尽一身铅华,她也是高贵的,美好的,神圣的。看着屋子里那些人,她们眼里流露出的目光,她觉得自己特渺小特卑微,她有些退怯了,一种名为自卑的东西爬上楚徇溪心头,她不敢继续往前了。
“驸马可是身体不适”
见楚徇溪突然扶着门,一副眉头紧锁的样子,楼玦开口询问道。他的声音不大,但在这间屋子里仍然显得很突兀。突兀到令公主的琴声也戛然而止。
感觉到无数道目光正打在自己身上,楚徇溪对着楼玦摇了摇头,尴尬的放下搭在门上的手,对着屋子里的人笑了笑,转眼便与公主大人的视线对撞。那是一双十分透澈的眼睛,干净得让楚徇溪自惭形秽。楚徇溪以为南门潇会对她说些什么,比如——‘驸马,你也来了’。可是她没有,她只是晃了一下她平静无波的眸子,而后偏过头同一旁的男子说话。她说了什么,楚徇溪不知道,但她知道南门潇就是用这样明显的方式告诉众人告诉她,她在忽视她。其实公主这样的态度本该如此的,毕竟她们这几个月总共见面的次数都未超过十次。但是一想到那个梦,楚徇溪莫名的就觉得公主对她不该是这样的态度,她该对她好一点的,或者更坏一点儿,而不是这种明显的忽视,爱搭不理。这样一想,楚徇溪又觉得自己很过分,她自己做了一场空梦,梦醒后却还妄想扯上公主,公主大人何其无辜!
正同南门潇说完话的宁枫从座位上起身:
“在下宁枫,久仰状元大名!”
闻言,楚徇溪微不可查的皱了一下眉头,如果她的直觉准确,那么他下一句一定会是……
“状元既是随子央兄进来,还请状元现场作诗一首。”楼玦,字子央。
有人开了先河,其他人也纷纷附和,“是啊!是啊!驸马当日那首《凤求凰》可是叫我等钦佩自叹不已啊!”
楚徇溪看了一眼公主,见她恰好也看着自己,心里别扭,错开视线,转头看着宁枫,淡淡开口:“请出题。”
原本她不想回应的,但是这个叫宁枫的人,似乎很不愿意称她驸马,这让她真的不能忍了,这个人不愿叫自己驸马,刚才公主还忽视自己同他说话,公主还很欣赏他,他还长得很不赖,真是每一点都让她觉得很不甘心啊!事出蹊跷必有妖,之前她是有多傻才会去买他的扇子啊!之前她是有多傻才会想替公主要他的墨宝啊!
“状元随意即可。”公主在场,宁枫也没想怎么刁难他。有一点楚徇溪猜得很对,他就是故意的不愿称她为驸马。
“茕茕白兔,东走西顾。
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一字一顿的念完这十六个字,楚徇溪环顾了一下四周,两手抱了一下拳:“各位,献丑了。”然而回应她的是一片沉默。连公主大人都微微的皱起了眉头。
一滴冷汗冒出额头,刚才她脑中想到了《诗经》就想也不想的说了出来,却忘了琰国并没有这种四字一句的诗。她不会装逼不成反被□□吧!
楚徇溪正在心里打着小九九,突然听到有人啪啪啪拍了三下手。
“好诗!好诗!”
“茕茕白兔,东走西顾。
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简单通俗,寓意深远,别开生面,别具一格!”
楼玦激动的看着楚徇溪,眼里流露出一片欣赏之意,人人都说他是一群诗人中最不循规蹈矩的一个,没想到有人居然比他更加不循规蹈矩!不管是之前的那首,还是现在的这首都很合他的意。
“驸马好文采!”
“驸马好文采!”
见一向不喜欢夸人的楼玦都开口称赞了,其他众人便通通跟着附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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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把窗户吹得嘎吱作响,灯笼里蜡烛的光忽明忽暗的跳跃着,胡为带着戏谑的声音回荡在屋子里。
“你——你究竟想要说什么”韩允说着,右手慢慢移向腰侧的短刀。
胡为转身坐下,从桌上端起茶壶倒了一杯茶,知道茶是凉的,她还是端起来吹了两口。正欲喝下,想了想又将杯子放在桌上,拿起一个空杯子重新又倒了一杯,转头递给韩允。
“要喝茶么?”她问。
看着胡为手中的茶杯,韩允吞了吞口水,犹豫了一下,手指动了动,松开短刀接过胡为递给他的杯子一口喝了个干净。奔波了一天,他真的很渴。
“还要吗?”
不等他回答,胡为提起茶壶直接又给他倒了一杯。
韩允咕咚一口喝下。
胡为继续给他倒满。
韩允仰头再次喝下。
“还要吗?”胡为问。
一连喝了三杯,因为喝得太急,茶水溢了出来。韩允抬起衣袖擦了擦嘴角,感激的对胡为摆手,“不用了,谢谢”。
胡为摇摇头,指着一旁的凳子示意韩允坐下。
因着倒茶的事,韩允对胡为增了不少好感。
胡为重新端起那杯未喝的茶,用嘴吹了吹,啜了一小口,淡淡道,“给我讲讲那场大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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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南门潇在嘴里默念了一遍这八个字,看着站在下面的楚徇溪,脸上溢出一抹笑意,看来自己的这个驸马,以后要重新审视一下了。
宁枫兀自从桌上端起一杯酒朝楚徇溪一敬,干杯喝下,“状元不愧为状元之才!信手拈来即成诗,宁枫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