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门潇拿过桌上的手帕,走到床边,沿着楚徇溪的额头一点点为她沾去汗水。
“疼~”
“好疼~”
楚徇溪极柔弱极柔弱的声音再次响起。
南门潇手中帕子骤然捏紧,好像千里之堤,最后却溃于了小小蚁穴。心中坚强的壁垒因着一个疼字,溃不成军。
从来没有哪一刻,南门潇觉得自己是这样难以抉择又是这样易于抉择。也从来没有哪一刻,她的心是这样因一个人而慌乱,没有哪一刻,她是这样厌恶一种兵器,害怕一个人的伤痛。
紧紧咬住下唇,一只手轻轻落在楚徇溪面无血色的脸上,指尖沿着她脸上的轮廓一路温柔滑下,滑过她紧闭的眼睛,微颤的睫毛,滑过她不甚高挺的鼻梁,滑过她发乌的唇。
南门潇俯身,低下头极近极近的看着楚徇溪,右手食指沿着楚徇溪的唇角细细描摹。“楚徇溪,你可知,本宫为了你,要失去什么?”看着完全没有意识,根本不会回应她的人,南门潇突然抿嘴笑了,是很温柔很温柔的笑,“楚徇溪,你很聪明,会审时度势,懂得怎样抓住本宫的心,懂得怎样抓住本宫的心不放,楚徇溪,本宫今日救了你,你醒来后,便不可辜负本宫,你若敢负本宫,本宫必将你千刀万剐!”
南门潇起身,两手运起内力将床上的楚徇溪抱了起来。
抱着楚徇溪走到门口,冷冷吐出两个字,“开门。”
“公主!”
推开门,见公主将楚徇溪抱出来的那一刻,潇竹就慌了,整个人神情失措的叫了一声公主。
“打开浴室的门!”南门潇朝潇月吩咐。
潇月点点头,方走了一步,谁知潇竹突然用力拉住了她,嘴里喊到“潇月不可!”,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公主不可!”潇竹跪在地上。她知道公主心中已经做好了决定。
南门潇看了一眼地上的潇竹,“守在这里,不许任何人进去。”说完,直接越过她,走到门前,用内力推开门,走了进去。
“公主!”看着眼前的门啪的一声合上,潇竹一把瘫倒在地上,嘴里不断喃喃公主两个字。
“公主怎么了?”
见她的样子,潇月诧异的欲上前扶起她。谁知潇竹一把挥开手,撒气般的冲她大吼,“公主怎么了!我怎么知道公主怎么了!你自己问公主去!还有,你现在问我怎么了有用吗!当时你干嘛去了?不好好的保护公主!你干嘛去了!”说完转身默默流泪。
“诶!你好好跟我说,别哭啊!”还是头一次听潇竹说这么多话,潇月急了,她也知道潇竹是真的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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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的房间,同样的黑暗,一个黑色的身影自空中闪过,朝着微敞的窗户一跃而入,落进房间里。
黑影方落地,原本漆黑一片的房间在一瞬间变得明亮起来,点点烛光充斥了整个房间。
“你是谁?”
杀手死死盯着面前背对着他的陌生男子,眼里溢出一股杀气。
“我是谁与你而言并不重要。”
男子扔掉手里的火折子,低头拿起桌上的一只茶杯,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桌面,无形中给他身后的人一种压迫之感。
“真是有趣,你是杀手,就给自己取名杀手,还真是有趣的杀手。”男子似自言自语,又似对身后人感叹。
杀手一只手拉出腰间的剑,搭在男子的脖间,男子的脖子很白,一丝血痕溢了出来。
“你不是他,你是谁!”
杀手两眼通红,手中暗暗用力,似要随时结束男子的命。
男子继续用手里的杯子敲着桌面,似乎全然不在乎搭在脖子上的刀可能随时会要了他的命。
“杀了我,钱就拿不到了,你确定要继续吗?”男子说得很轻巧,声音里没有半点起伏。
“他是你的雇主,而付你钱的,是我。怎么,还是要继续吗?”
杀手目光动了动,慢慢将刀收了回去。
“你到底是谁?”
杀手问出的这五个字,字字都像是从牙缝中用力挤出来的,压迫感十足,不允听者不答。
男子闻言,终于放下了手中的杯子,两只手撑着桌面缓缓站了起来,男子慢慢的转过身,朝杀手露出一个不羁的笑:
“在下,胡作非为,胡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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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门潇抱着楚徇溪慢慢踏进浴池,水波微动,阵阵热气开始不断的冒出水面,很快蔓延出来白白一片。
南门潇将楚徇溪放在浴池中央,扶她坐好,水不深,刚好漫过楚徇溪两肩。因着水不断晃动,伤口处丝丝血红溢了出来,南门潇并起两指,在楚徇溪周身点了几处穴道。
楚徇溪眉头紧皱,此刻她整个人完全处于无意识状态,南门潇扶着她的手刚一松,就一头栽进了水中。南门潇拉起她,再松手,还是栽下去。没法,南门潇只得又在她身上点了两处穴道。
见她终于不再倒下,南门潇方抬起手拉开自己的衣带,褪下了外裳。走到浴池边,将脱下的衣服放到浴池边缘,又抬起手脱下了第二件……
第三件……
最后一件……
腾腾的白雾,隐住了南门潇的身姿,她步步往前,恍如仙子行进在飘渺的仙境。转身,不着一物的走近楚徇溪。抬手,两只手搭在楚徇溪的衣领上,慢慢的拉开,怕扯到她的伤口,这一整个过程南门潇都进行得很慢很慢……
目光落在最后一件衣服上,南门潇伸过去的手突然一抖,开始微微的发颤,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感觉在她的脑中不断升腾。她觉得此刻在她面前的,是楚徇溪,又似乎不是。不断有水从她的发稍滴到她红润的脸上,在她脸上凝成细小的水珠,她突然觉得,她很美。
低下头,一只手轻抚过楚徇溪的脸,而后握着她的手,与她两只手十指相扣,嘴里自嘲的笑了笑:
“当日的我,现在的你,楚徇溪,我们,真是报应不爽么?”
第49章 什么呢
夜色渐沉, 胡为与楚徇溪两人勾肩搭背走向胡府的花园。
“你要喝什么酒?”
胡为将一排酒壶在楚徇溪面前摆开。
“桂花酒,葡萄酒, 桃花酒。还是应季的菊花酒, 亦或烈酒?”
这般语气一听就是常年泡酒坛子的酒中好手。
风吹得一旁的树叶乎乎的响,楚徇溪往前走一步就着石凳坐下, 随手取过一壶酒就往嘴里倒。
“只要我想喝酒,管它是什么酒,我只想醉一场, 管他烈不烈, 喝得多了脑袋自然就晕了,晕了,自然就醉了, 醉了, 就好了。”
胡为看她一眼,点点头,接着在她旁边坐下, 拿起一壶最烈的酒倒入杯中,举起来。
“酒入愁肠, 化作相思泪。来, 干杯!”
说完,兀自碰了一下楚徇溪的酒杯, 仰头喝下。
“干杯!”
楚徇溪回她两个字,亦学着她的样子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明月当头,两人喝到醉意浓时, 楚徇溪突然抬起头定定的看着摇摇晃晃的胡为,大声问她,“胡为,你说,有什么办法可以叫公主知道我的身份又不生气呢?”人喝醉了,总喜欢大声说话,楚徇溪偏着头,她觉得自己似乎说得还不够大声。
一时安静。
半晌,胡为抬起头来,咧嘴笑了起来,“有啊,比如在她面前上演一出戏,嗝~”胡为打了一个嗝,继续道,“比如上演一出为公主受伤的苦肉计,让公主顺便发现你的身份。”胡为目光一点点清明起来,“你若因她受伤,她乃一国公主,胸中自有气度,再如何都不会赐你死罪的。”
“嗝~”胡为又打了一个嗝,拿起酒壶倒了满满一杯。
“不过前提是你得确保公主已经对你有意,毕竟有句话叫,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我们一起给她演一出戏”
“不过前提是你要先让公主对你有意”
那日胡为的话不断回荡在脑海,如同电影的回放,不断的在她眼前切换。楚徇溪从床上坐起来,看着公主的身影从房间消失,才从最里面的衣服里掏出折得极小的信纸,走到桌前,点起一只蜡烛,慢慢展开手里的信,就着不断晃动的烛光一点点看起信上的内容:
“明日皇宫,公主将于御花园遇刺,行动与否,点头为信。”
四周突然白茫茫一片,楚徇溪猛地睁开眼,一大片强光立马射/进眼眶,逼得她再次合上了眼,周身好似散了架,脑袋昏昏沉沉,好像睡了很久很久。
“你醒了。”
三个字,带着陈述语气,很温柔的声音,熟悉得不能再熟悉,是公主大人的声音。
楚徇溪睁开眼,见到一身简装坐在她床边的南门潇,她的长发披散在两侧,眼眸里写满了担忧。这样子瞧着公主,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公主大人白皙的脸蛋白得有些苍白,欲起身,刚一动扯到了胸前的伤口,疼得楚徇溪立马倒抽了一口凉气。
“很痛吗?”南门潇皱了皱眉,眼里担忧欲愈盛,上前拉开被子,翻开楚徇溪的衣领查看她的伤口,见没有血溢出来的迹象,才松了眉头。
看着自己被裹得严实的伤处,想起方才公主的指尖曾在那里逗留,楚徇溪整个人一怔,看这样子,公主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女子身份。顿时有些害怕,又有些不知所措起来。又有些微不可查的窃喜,这样子,以后她就再也不用在公主面前遮遮掩掩了。
摇摇头,伸手拉住南门潇的一只手,“公主……”楚徇溪发干的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她不知道公主既然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却为何毫无表示,是故作不知,还是等自己亲口承认?
楚徇溪微微思忖,想来该是后者。
“公主,我……”刚一开口,感觉唇上一凉,南门潇用手捂住了她的嘴。捂得楚徇溪满头的问号。
“本宫只问你一句,当日在本宫面前你信誓旦旦跪在地上说要为本宫赴汤蹈火,不离不弃之誓言可是真心?”
楚徇溪用力眨了眨眼睛,使劲点点头。当然是真心的,比真金都真啊!
“今后可愿规规矩矩做本宫的驸马?”又是公主大人的声音。
楚徇溪用力眨了眨眼睛,使劲点点头。她非常十分很愿意!
南门潇闻言,温柔一笑,将捂着楚徇溪嘴的手移开,转身取过一旁的药碗,端在手里,轻轻舀起一勺喂到楚徇溪嘴边,淡淡道,“那喝药吧。”
“啊?”
见着公主的一连串举动,楚徇溪睁大了双眼不可思议的看着南门潇。她觉得现在整个人很蒙。于她而言,公主大人的反应不该是这样的啊!简直平淡得可怕!难得她就不会生气吗?好诡异!
见楚徇溪的样子,南门潇放下药碗,摇了摇头,在她额头稍用力弹了一下,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说道,“莫非徇溪你,真想本宫将你抄家灭族不可?”
楚徇溪老实的低下头,面带愧意,“楚徇溪欺骗了公主,公主你就这么轻易放过了楚徇溪?公主,不怪楚徇溪?”
南门潇半眯着眼,整个人有些不悦,看着楚徇溪,极冷极冷的开口,“你希望本宫怪你?”
“楚徇溪,你最好记住,这一次本宫饶过你 ,但下一次,你胆敢再做出期瞒本宫的事,本宫定不会再饶你!”
冷冷的声音,像是从冰山里溢出的冰流,将楚徇溪整个人淹没。她突然后悔了,后悔听了胡为的话开始了那一场戏,公主的态度让她觉得她根本就是白白受了那样一箭,细细想来,或许公主早就洞察了她的身份,或许她更应该在那次公主问她‘可有话说’时,不那么犹豫,不那么胆怯的直接告诉公主。
心头有些不安,她隐隐觉得这一次自己好像错过了什么,但她究竟错过了什么呢?她隐隐能感觉到,却又一无所知。
究竟是,错过了,什么呢?
作者有话要说: 来说一句话证明你不是会被压得起不来的万年小弱受?(≧▽≦)
第50章 一粒糖
以正常情况来说, 楚徇溪的伤口七日就可愈合。
到了第七日,楚徇溪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大大的眼睛一眨不眨盯着洁白的床顶, 楚徇溪很想将它盯出个洞来。
时间真是过得飞快啊,怎么转眼就已经过去了七日。她胸口上那道被箭刺出的口子由最初的剧痛难忍到痛感减弱到痒痛相伴, 最后变成了现在的痛感全无。
楚徇溪对着床顶重重的叹一口气,唉,时间怎么能过得这么快呢?
怎么过得这么快呢?这几日公主大人日日都会来看她, 喂她喝药, 同她说话,冲她笑,特温柔。可是, 她还没享受够公主给的温柔呢, 怎么这伤口就给好了!
从床上坐起来,掀开被子赤脚走到门口推开门望了又望,楚徇溪眉头微皱, 心头纳闷,往日的时候, 公主早早就过来了 , 怎么今日都已日上三竿了,依旧不见公主的身影?
正思忖间, 正好见潇竹手里拿着一株药草从房门前经过,连忙叫住她。
“潇竹,公主呢?”
潇竹停下, 想着那日从浴室出来的公主,心头对楚徇溪就来气,本想不搭理她的,转念一想,回过头去,看着楚徇溪,“回驸马爷,公主此刻正在湖心亭子里与宁大人下棋,宁大人说了好许趣事,公主听得笑开了花呢,哼!”说完扭头就走。
看着潇竹转身离去时那副无比傲娇的样子,楚徇溪简直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她能感觉到,在她卧病在床的这些日子,潇竹这丫头莫名对她充满了深深地恶意,一度让楚徇溪觉得上辈子她一定是扒了她家祖坟的仇人,这辈子的某一天被她突然想了起来。
转身合上门,径直走到屏风旁,拿起上面的衣服穿起来,一边穿一边嘴里不断哼哼唧唧,公主和宁大人下棋,下棋就下棋呀,是一件很了不得的事情吗?还哼,哼什么哼,我也会讲趣事好吗?
棋盘上,黑白棋子各自连成一片,似两条交错的长龙。南门潇从棋盘拿出一白子,略微思索,落在了棋盘上,霎时整个棋局因着这一子的落下彻底发生了逆转。
宁枫脸色微变,起身朝南门潇用力鞠了一躬,“殿下心思缜密,宁枫甘拜下风。”
南门潇嘴角微微一笑,也欲起身,刚站起来,突然脑中有些晕眩,整个人不由向后一个趔趄。
“公主小心!”
宁枫见公主差点摔倒,连忙上前扶住公主。
而正好走过来的楚徇溪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幕,公主被宁枫揽在怀里,还很娇羞的低着头。
又因着之前潇竹的话,楚徇溪只觉一股气涌上心头。想也不想走过去一下子推开宁枫。嘴里讽刺,“宁大人就是这么与公主下棋的吗?”
“你!”
宁枫被推得一个踉跄 ,伸手指着楚徇溪欲开口。
南门潇一只手微微撑着桌面制止宁枫,“宁大人莫与她一般见识,且先离去。”
“公主,驸马,臣告退。”虽然很不甘,但毕竟是公主的意思,宁枫只得老实告退。
楚徇溪冷笑着看着南门潇,“公主,我的殿下,请你告诉你的驸马我,什么叫莫与她一般见识。”说完楚徇溪两只手抓住南门潇的手臂,“他刚刚可是这么抱着你?”
南门潇面色沉了下去,挥手推开楚徇溪,冷冷的看着她,“楚徇溪,病好了,你就胆子大了吗!你当本宫是什么人!”
楚徇溪后退一步,低头看着石桌上的棋盘,她不懂围棋,只觉得棋盘上密密麻麻都是棋子,下完这样一盘棋,怎么也得一个时辰吧。便走过去,沉默着一粒一粒将棋子收进棋盒。棋子很多,她收得很有耐心。直到最后一枚将棋子收进棋盒里,楚徇溪小心的盖好棋子,才抬起头看向定定看着她的南门潇,“我当你是我的人,我见不得你同别人亲近。”
“亲近?楚徇溪,你就是这么污蔑本宫的吗?”说完还觉得怒气难消,南门潇继续开口,“楚徇溪,本宫当初为何要招你为驸马!”说完愤怒的将头瞥向一边。为何招个笨蛋,时不时让她气一番?
“公主!”楚徇溪慌了,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自从公主发现她身份,还对她那么好之后,她就越发的患得患失起来,她常常回想,费尽脑汁的想,为什么公主对于她的隐瞒毫不生气,公主是古人,为什么比她这个现代人还能接受?
如果公主是爱她惨了,那么她可要高兴坏了,因而才见不得公主与他人任何的亲密举动,她半点也见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