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随着王后势力的扩增,族长渐渐的也护不住她了,她只好搬出南羌与大齐的联姻合约,北上寻求援助。
“报—”
一个瘦小的士卒急匆匆的跑进大殿,浑身被汗水和鲜血浇透。
“在哑巴将军的领导下,海盗溃不成军,退回城外二十里处。”
大殿中观望的大臣们,这下子彻底放下了担忧的心,真心实意的赞叹道:“好好好!大公主果然是慧眼识英雄。”
“没错,大公主临危不惧,不急不躁,又不计较出身,选用贤才,颇有明君之风,只可惜她和大齐有婚约…唉,可惜了。”
“可惜了…”
无论是文官还是武官,纷纷作出一副叹惋的模样。
朝臣们对昭和的溢美之词,叫王后方才的喜悦一下子扫开。
“你下去吧,时刻注意着海盗们的动静,不能有一点松懈,若是出了什么差池,本宫唯你是问。”
皇后冰冷无情的话,像是一盆冰水浇灭了报信兵的欢喜。
他是今日当值的守城兵,冲在第一线直面海盗的人。
昨夜太女大婚,王都内鞭炮齐鸣,锣鼓喧天,人人都酣饮畅眠,只有他们守在城门,当变故来那一刻,他们还没有醒过神来。
当海盗的剑从同僚的胸腔中拔出,那滚烫的鲜血溅到脸上,才唤回了他们的神智。
他们顽强抵抗,用热血和汗水击退了进攻的敌人,得到的只是上位者的恐吓和威胁,没有问过他们可有牺牲,伤势如何?
心中一片寒凉。
“是。属下谨记王后娘娘的教诲。”
士卒规规矩矩的退下。
昭和看着士卒的背影,眉头不自觉的拧在一起。不应该是这样的啊,难道他们没有用上那样东西吗?
王后提议道:“既然乱臣贼子已经被击退了,那本宫便传令下去,今夜在宫中摆上宴席,用来犒劳诸位臣工。爱卿们,以为如何?”
底下大臣不作答,有的干脆闭上了眼睛,有的不死心,将殷殷的目光投向昭和,盼望她能站出来说上几句。
昭和不负众望,站出来劝道,“母后,儿臣也以为此事极不妥当。贼子尚未完全击退,士兵的伤亡情况也没有得到安抚,若宫中大摆宴席,实在有损王室形象。”
“放肆!”王后正要借势发挥,便看见先前离开的那士卒又折回来了。
“你还有何事?”
士卒走到大殿中央,双手摊开,掌心向上,一枚冰蓝色的玉佩呈现在众人的面前。
见到此物,王后面色大变,双眼瞪圆,怒道:“这个东西为何会落在你的手中?”
士卒抬起头,面上浮起一丝诡异的笑意,“王后可识得此物?”
王后强作镇定,呵斥道:“放肆!胆敢伪造兵符,是谁给了你的狗胆!”
兵符!
朝臣们纷纷伸长脖子前往观摩,只见那玉佩周身通透,散发着莹莹的蓝光,三道水纹弯弯曲曲,模样十分逼真。
“母后,儿臣倒是觉得这兵符不似作伪呢。”昭和笑道,“众所周知,我们南羌的兵符只有两块,分别在我和太女的身上,也唯有我和太女妹妹的鲜血才会激活这兵符。”
“你这是什么意思?”王后直觉这话里有话。
昭和却不理会她,而是朝那士卒问道:“你这玉佩是从何而来?”
因着小哑巴是昭和的人,这士卒对昭和也很有好感,恭敬的答道:“回公主,这玉佩是海盗之首拿出来的,他用这枚玉佩强行命令我们开城门。”
“那你们为何不开呢?”若是开了,就不会有那一场恶战。
士卒果断的摇头,“他们的装束和口音与都城内的士兵们相差太远了,身份可疑,树下不敢掉以轻心。”
王后似猜出真相,严厉的逼问。
“哼,本宫就知道这宫里出了内贼。昭和,你还有什么话说?将兵符交给海盗,再假惺惺的派人解除危机,到底意欲为何?”
听到王后刻意的引导,先前还称赞昭和的大臣纷纷噤声,往后退了几步,同昭和扯出些距离。
“是吗?母后怎的就如此笃定这玉佩是儿臣的呢?”
昭和翘了翘嘴角,取下脖子上的玉佩,放在手中扬了扬。
“所以这块玉佩是谁的呢?”
答案似乎不言而喻。
王后心头乱糟糟的,打算先退朝再找出对策,就在这时听到一道略带歉意的女声。
“母后,儿臣来晚了。”
王后心头暗叫一声,遭了。看向德善的目光十分不善,谁让你来了!
“妹妹,你怎么如今才来啊,可是昨晚太累?”
昭和打趣道,眸中却无半分笑意。
终于来了,大戏总该上场了。
第71章
王后竭力压制住心中的狂怒, 平静的问道:“德善,你怎么来这里了?”
听着这熟悉的语气,德善知晓王后是生气了,心中生出几分怯意。
“母后, 儿臣是听闻王都里生了变故,怕父王母后有什么闪失, 特来探望一番。”
“闪失?”王后发出一声嗤笑, “就算本宫真有个什么闪失, 你能做什么?”
看着早些到来的昭和, 她心中的怒气越发重了, 正打算数落几句时余光扫到了臣子们嘴畔的笑意,便克制住了自己的冲动。
她极不耐烦的挥了挥手,“本宫和你父王安好无碍, 你回去吧。好好地呆在太女府上, 别在这个时候给本宫添什么乱子就行。”
比这还难听的话, 德善也不是没听过, 但当着朝臣的面如此不留情面还是第一次,心中的酸涩自然远胜于从前。
她却不敢反驳,垂首拱手道, “儿臣这便告退。”
转身离去时,一只手拦住她的去路。
“王姐?”
因着小时候的事情,德善对昭和心存愧疚,便在其他事上多有容忍。昨日是她大喜的日子,昭和穿着一身白衣到她的婚礼上, 她也是睁一眼闭只眼。
“你为何拦我?”
昭和脸上带着难得的笑意,温声道:“太女妹妹,你先别走,这还有一些事情需要你来帮忙。”
“我?我能帮上什么忙啊?”
不怪德善吃惊,实在是她平素在众人心中没有什么存在感,就连今日发生这样大的事情也没人到太女府通知她。
“妹妹,这件事你一定能帮上忙的。”昭和拉着德善朝那个士卒走去,顺势问起了其它的事,“妹妹,最近可有丢失什么东西?”
德善原本有些受宠若惊,毕竟从元后去世以后,昭和便再没有这样同她亲密过了,但听到昭和这句话,心脏狂跳不已。
她睁开昭和的手,笑得有些勉强,“谢过王姐关心,我最近没有丢失什么东西。”
“妹妹确定?”
“是…应该是吧。”
昭和笑笑不再追问,拉着德善停在士卒面前,拿过那枚玉佩,递到德善面前。
“妹妹,可识得这样东西?”
“认得,这是我从小就佩戴在身上的玉佩。”
这玉佩是南羌王留给她们姐妹二人的,她戴在身上的日子长,是没法否认的。只是这玉佩金贵,被她拿去交换了,怕是有些麻烦啊。
“妹妹倒是个爽快人,如此利落的承认实在是勇气可嘉。那妹妹不妨说说你将它送给海盗头领的原因?”
“海盗?”德善脸色大变,惊疑道:“什么海盗啊?这玉佩我是同别人交换了物件,并没有送给海盗啊。”
“你如何证明那个人不是海盗?”
昭和指了指跪在地上的士卒,“你来告诉太女,说说你这玉佩是从哪儿得到的。”
“属下是从海盗头子手里拿到这玉佩的。”
王后皱了皱眉,凭着她多年的直觉,不难猜出今日的事一定是被人设计的。
“本宫乏了,此时容日后再议。”
“母后怕什么呢?这件事并不复杂,何必另外花时间再商议呢?”
今日,天时地利人和好不容易凑到一块,昭和怎么会放过这个难得的机会呢?
“妹妹,你告诉姐姐你为何要将玉佩拿去与人交换呢?”昭和紧追不舍。
“我在街上看见了一个新鲜的玩意儿,忘了带银子又不愿错过,只好拿玉佩交换。”
她面上镇静,心中却是乱成一团麻。
前些日子林娇跟她说想家了,想要回去。
成婚之日就要到了,她怎么可能让林娇回去呢?却也不愿意委屈娇娇,便只好想办法缓解娇娇的思乡之情。
她找到了一个会做大齐菜的厨子,可惜娇娇说尝不出家乡味,思乡之情反倒越发浓烈了。
一日,她在街边的小摊上看见了一个稀奇玩意儿,一个亭子似的东西,里头吊着几匹马,马儿开始转悠,就会发出好听的音乐。虽听着不十分真切,但还是能听出那是大齐的民谣。
摊主说这是大齐正流行的玩意儿,她颇为心动,打算买下来。
只是那摊主不愿意卖,要她拿身上的玉佩交换才好。她想着自己身上这玉佩也没甚用处,便同意了。
那音乐盒她没给娇娇看过,原是打算当作新婚礼物的,却没想到今日会生出这样多的变故。
可现下看母后与姐姐的模样,莫非那人的身份有问题吧?
“姐姐,这不过是一块玉佩,就算落入了海盗的手中也没什么用,你何必这般紧追不舍呢?”
“谁说这只是一块简单的玉佩了?”昭和拿手帕擦干上面的血渍,让玉佩上的三道水纹清晰的显示出来,“妹妹,这玉佩可是咱们南羌的兵符呢,你说重要不重要?落到海盗手里,你说说会有什么后果?”
“兵符?我不知道啊。”德善慌了神,她再是天真也明白这事的重要性。
她身上有了通敌叛国的嫌疑?不,不是的。
德善立即跪下,“母后,儿臣是真的不知道,儿臣以为它就是一块普通的玉佩啊。”
“够了!”王后拍了下桌子,“你还有没有一点太女的样子,不过这点事就让你慌了神乱了心智?等你父王百年以后,你要如何治理这江山社稷?”
“不是还有母后您吗?”德善小声地答道。
这话听得王后心头十分熨帖,只可惜不能表现出来。沉默一阵后,她派人将德善软禁在宫中。
“报—”
正要退朝时,又一个士卒冲进大殿。
“娘娘,不好了,那海盗又杀了回来,城门快要守不住了!”
他刚说完,便倒了下去,背上插着一只羽箭,鲜血顺着那箭头没入处汩汩不断的流了出来,大殿内一时间飘着浓浓的血腥味。
王后久居深宫,何时见过真正的血腥,当即用帕子捂住鼻唇,叫两旁的侍卫将人拉下去。
“方才是谁在守城门,怎的如此大意,竟让那海盗杀了回来?朝廷养着你们有何用?”
那抵御海盗的人便是小哑巴了,王后这般说便是要将过错算到昭和身上。
此举正合昭和心意。
“是,母后说得不错,是儿臣没用。”突然话锋一转,“那不如请母后另择贤才吧。”
王后哼了下,目光在大殿中逡巡,却被众人避开。
“诸位爱卿,可有人愿意请命?”
她的声音里已经带着些火气了,可底下依旧保持着诡异的沉默。
良久,一个文臣出列。
“既然哑巴将军同海盗交手过,那就一事不劳二主。臣以为此事还是全权交由哑巴将军处置的好。”
“臣附议。”
满殿的朝臣谁也不愿意冲到前线厮杀,没兵没权,吃力又不讨好。再者那海盗可是杀起人来眼睛都不眨的,他们这一把老骨头经不住。
“哼,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如何能当我大军统帅?”王后将视线放到自家兄弟上,眸中带着些请求之意。
王后这三兄弟注定要让她失望了。
这三兄弟中有俩人都是胆小怕事、十分惜命的人,哪里愿意上阵杀敌?至于唯一一个有些血性的三弟,早前便被人下了绊子,右手臂被折断,根本无法上阵。
至于是谁使了暗招,自然是昭和。
“那好吧,这事就交给昭和你吧。”王后极不甘心的下令。
“母后,儿臣怕是不能遵从您的命令。”昭和推拒道:“儿臣手中并无兵权,如何能调遣将士,仅凭着公主府那几个侍卫,怕是会让母后失望啊。”
王后憋着怒气问道:“那你还想要什么?”
“母后,当然是兵符啊。”
想要兵符?做梦!
她奚落道:“不过是区区海盗,还需要兵符调遣大军吗?昭和,你真是太让本宫失望了。”
昭和不出声,静静地立在一旁,嘴角上扬,似乎极为满意这个结果。
大臣们可就不满意了,好不容易有个人愿意去当炮灰了,王后你还要扯后腿,不给兵符?是想干什么啊,等那海盗头子杀进来吗?
“王后,臣以为大公主的请求是合理的,还请您恩准。”
“臣附议。”
“你…你们,哼!”
在群臣的请求下和城破国灭的双重压力下,王后只得将那枚玉佩交给了昭和。
走出大殿时,日头已经升到了正空,白晃晃的光线十分刺眼。
她将两块玉佩合在一起,握在手心里,才觉得踏实。
光线照在她脸上,有些刺疼,像针孔一般,她恍若毫无察觉,在心中默念‘这都是值得的’。
有了兵符,大军迅速调齐,物资充盈,再加上小哑巴指挥有方,海盗头子被生擒,作乱的大军也被收服。
叛乱结束后,昭和却没有将兵符再交上去。
*
太女府的布置还是从前那般模样,门窗上的囍字还未撕下,栏杆上的红绸也没拆掉,府内布置得喜气洋洋,可府中的人却是死气沉沉。
太女从早上出门后便没回来了,临走前说是进宫,可现在入夜了还不见人影,加上白日的那场动乱,府中众人忧心忡忡。
管家派人到宫中打探消息,也不见回音,一时间人人自危。
林娇正在乐听院里抚琴,对月诉说思乡的情谊。
一道黑影从水面掠过,亭外的竹枝轻轻晃动了一下。
她似乎早已经知晓了来者的身份,也不出声,仍自顾自的抚琴。
来人也不着急,静静的站在边上,等着她弹完这一曲。
一曲结束,林娇将琴收好,倒了一杯茶,招呼道:“既然来了,就过来喝杯茶吧。”
一个影子从暗处走出来,清凉的月光洒在那张银色面具上,折射出璀璨的光芒。来人正是小哑巴。
小哑巴接过茶抿了小口,放下茶杯,“郡主。”
“说吧,这次又有什么吩咐?”
前一阵是让她装思乡,怂恿德善用身上的兵符去换个东西,不知道这次又要她去做什么?
小哑巴并不着急,从怀里取出一封信递到林娇的手上。
“主子说你这次做得不错,这是给你的奖赏。”
“奖赏?”
林娇立即拆开信封,取出那张薄薄的纸读了起来。
信上只有简单的几个字,“阿姐,我很好,勿念”。
阿瑜的信!
眼泪簌簌落下,滴在字上,墨汁渲染开,信纸变得脏兮兮的。
小哑巴十分不喜林娇痛哭的模样,看不得她为其他人落泪。
“你哭什么?”
她不得不承认,她嫉妒林瑜,有这样一个姐姐为她委曲求全,时时刻刻牵挂着她。
可她呢,她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亲人,甚至连自己的名字也不知道,只有一个‘小哑巴’这样敷衍的称呼。
这世上根本没有一个人是真心的关心她在意她。
她连一个死人都比不上。
“你会说话?”林娇抬起头,红肿的眼睛因为吃惊变得通圆。
小哑巴淡淡的应了一声,“方才我就已经说过话了。”是你根本没有注意过我。
她看了一眼信纸,劝道;“你惦念的人也许已经消失了。”所以你不要委屈自己,不要再留在这做违心的事。
“阿瑜还在的。”林娇打断她,扬了扬手中的信,“她过得很好。”
林家欠阿瑜一个安稳无忧的童年,如今就让她来偿还吧。
“你就没想过这信是主子找人伪造的?”
小哑巴我握紧双拳,悄悄背到身后。
那信是她代笔的,所以她比谁都清楚,昭和只是在用一张虚构的大饼钓着眼前人。
“伪造?”林娇仔细辨认着上面的字,笑道:“不会的,这就是阿瑜的笔迹。”
那是我的笔迹!那信是我临摹的!
小哑巴强忍着咽下这句话,再次从怀中取出一沓信交给林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