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这孙悟空眉眼长得疏朗俊秀,可这话还是让朱悟能狠狠打了一颤。
他认命起身,“行吧行吧,谁叫你是我师兄呢。”
这师兄和师父闹脾气,怎么每每都是他受苦受气?他摇摇头,叹了口气。
只见孙悟空出门时余光一瞥,正好瞥见那两少年笑意水媚地往唐三藏身上倒,玉足逗弄似的勾缠他的双腿,一双手也没个正经,在师父隔了袈/裟的胸膛上划来划去。唐三藏虽定力十足,却还是眼皮一跳,眸光瞥着孙悟空出了门,薄唇始终紧闭。
“大师兄,那两小弟子这般说话是勾人,你方才学他们说,那可就是吓人了。”
孙悟空勾过朱悟能的脖子,特意扬了声,“吓人总比杀人好吧!”
朱悟能摇头,“这等神仙府邸,大师兄你这话甚是‘骇人’啊!”
孙悟空被人人人烦了,一拍他脑袋,“反正你不是人!”
房里发生了什么,外头一概不知。孙悟空想着那两童子献上的人参果,带着朱悟能偷偷溜去了后花园,果不其然别有洞天,花红柳绿,堆烟软雾,秀环千重。一径松竹丹桂或琼槐梧桐没什么夺人眼目之处,不过正中间那株苍红千尺的人参果树却极为稀罕,枝叶间掩着几百颗玉白净秀的果子,却仿佛通灵般咿咿呀呀地叫喊乱动着,恍如一个个婴儿。
孙悟空冷冷一笑,“倒是被我找着了。”
朱悟能云里雾里,“什么找着了?”
孙悟空转头看了眼自家这不争气的师弟一眼,“你看这树,你能看出什么?”
朱悟能向来有些馋,咽下涎水,“一个个人形的果子?”
孙悟空气愤却又无可奈何,敲了下朱悟能的头,“你猪啊!”
“大师兄,我这不一直都是猪吗?”
朱悟能摇起扇子,朝孙悟空挤眉弄眼。
孙悟空握起拳,鼻里出了两口粗气,尽量平下心来。
他一挑金箍棒,往圃里一跳,棒子一挥直直打上树身,落叶簌簌。
只见人参果纷纷哭喊着,“要掉地了,要掉地了!”
声响凄厉,让人不忍再闻。
孙悟空历尽世事心肠清冷,眼睛没眨就继续一棒下去,风声呼啸,震响裂地。
那些的人参果声音开始尖锐起来,带着哭腔,“啊啊啊他要杀了我们,好害怕,好害怕,兄弟姐妹们,我们杀了他,快杀了他!”
孙悟空收回金箍棒,看着那树开始疯狂抽动枝蔓,人参果原本碧白的两眼也开始充红,仿佛一戳即破的泡泡,他挽着臂,勾唇一笑。
“师父,不用装了,过来吧!”
孙悟空震声一喊,响遏行云。房里,那两小童里衣去了大半,身子如没了骨头极为酥软,香肩微露玉体半陈地倚躺在唐三藏怀里,无视沙悟净那木头桩子,不时说些“好师父疼疼弟子”等温软娇语,吐气如兰。一双玉足更是如蛇缠绵,从脚踝处流连往上,揉弄于唐三藏腿根,极近勾/引之能事。
听到孙悟空那声惊天大喊,原本转着佛珠念着佛经闭目不视的唐三藏忽然睁开眼来,怀中那两人亦是察觉到异样,目光一变瞬间从房中奔向了后园,只留一踪残影。
唐三藏呼了一口气,起身整了整袈/裟,对沙悟净笑道,“悟净,方才一幕应的佛语是什么?”
沙悟净合掌行了一礼,“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一切有为法,皆如梦幻泡影。”
唐三藏点点头,踏出门时不慌不急,又指教了一语。
“色如此,缘亦如此。缘即是空,空即是缘,一切强求不得。坦然待之,无缘也自可成缘法。”
沙悟净知道唐三藏指的是什么,面色淡然地摇摇头,“照师父这话,放不下就是放下,放下也就是放不下了?”他踏出门槛,外头不知何时阴云笼罩,黑霾重重,衬着他那麦色皮肤,更显眉宇思虑沉沉。
“师父,徒儿倒是觉得,缘法不在有无之间,而在过去、现在、未来之间。”
不是空间的存灭,而是时间的流淌。
所以缘法的另一个名字,才会叫做——
因果。
唐三藏哑然,没再与沙悟净探讨佛理,摇了摇头叹口气,“算了,先去找悟空吧,他应该已经发现了什么。”
沙悟净跟于他身后,绕过蜿蜿蜒蜒的长廊,找着了阴霾最深处的后花园。
那儿,一株直达霄天约有六七人合抱宽的人参果树腾着深红血雾,枝蔓抖动如蛇,与孙悟空朱悟能等正在纠缠打斗,声响烈烈。
清风明月两眼一红,大叫了声“贼子”也跟着跳进战局里去,与人参果树一同围攻两人。
唐三藏瞧着孙悟空凌于中空一根金箍棒左舞右甩,小脸一敛神色肃穆……
他倒是,对每一场战斗都格外认真。
唐三藏一怔后回过神来,厉声大喝,“妖童,你们为害世间,还不速速认罪皈依!”
“你这和尚,好心给你人参果你不吃,好心让你体味人间性与情,你还不愿!”清风啐了声,墨发抖动,双眼血红,“今日便把你祭了这万年仙树,多增几个果子去!”
明月跺脚,“哥哥,莫再和这和尚废话,快收了他去!”
说罢,他们两人不知使了什么邪法,在原地迅速膨胀,胀成形体如同婴儿,身量却有半座山高的怪物,呵呵笑着就要来抓唐三藏师徒四人。
孙悟空眸光一紧,猛地飞至唐三藏身边将他带上筋斗云,“师父你没事吧?”
唐三藏躲过一劫吐出口长气,“没什么事。”
他盘坐于祥云之上,哞呢吧哄地念起莲花生大师心咒,佛音袅袅,宝相庄严。一时间,手中佛珠发出金灿光芒,九环锡杖也开始颤动不止,似在聚集着什么法力。
两巨童一愕,忽又嘻嘻笑道,“你这和尚念经,难不成那如来老儿真能现身救你?你不如还是从了我俩,待师父和师兄弟们回来了,可有你快活的。”
孙悟空没想到这妖童色心不改,一怒之下一棒狠力打去,把清风的头给打扁了,小童嘤嘤哭着,却不出多时,那头又从脖颈里膨胀起来,立回原处。
清风朝他做了个鬼脸,“小娃娃,你是打不死我的。人参果本就闻一闻活三百六十岁;吃一个活四万七千年。你当咱们观中人吃了几颗,能叫你轻易打死去?”
孙悟空冷然一哼,“人参果说来也是仙果,可我瞧你们种的不像仙果倒像是邪果,你说老孙我信你有多少寿命?”
明月一气,和戾气冲天的人参果树一同攻向他,孙悟空踩着云避了开去,倒是唐三藏一晃差点摔了下去。
“师父,你念好了没?再没好我可就直接把他们打回阎王老家了啊!”
唐三藏一瞪他,“你也给为师一个表现的机会啊!”
说罢,他那莲花生大师心咒念至结尾,佛光大涨的一刹,唐三藏双目圆睁,大喊了声,“破浊!”
一时间,天地摇晃,黑云更是有被强迫散开的趋势。孙悟空见着时机大好,唤上朱悟能沙悟净,飞至半空,舞着手中武器猛力打去。那两童惊慌失色,却不知为何动弹不了,后头身体终反应过来,却也迟了一步,被那一击差点打得魂飞烟灭散着云外去。
两童掉落在地,那人参果树也被打得疼,藤蔓乱颤抖动不止。
孙悟空额上覆着汗,用袖子一抹,朝唐三藏一笑邀功,“师父,完工了!”
唐三藏心间落了一石,走上前来摸摸他的头,“做得好。”
朱悟能和沙悟净瘪瘪嘴,“师父,我们也可出力了啊!”
唐三藏:“……你们也辛苦了!”
两人:“……”
唐三藏上前一步,看着躺在地上脸色苍白冷汗漓漓的两童,合着掌阿弥陀佛一声,“接下来就让我出马,渡他们消除浊气登西方极乐之天吧。”
孙悟空摇摇头,“他们两人戾气冲天,作恶多端,料想之前骗了不少凡人,可能入不了佛界,只能下地狱回炉重塑。”
唐三藏淡淡一瞥他,似意语要你多嘴。
孙悟空吐吐舌头,闪到了一旁。
“你们、你们是什么时候发现的?”清风明月命数将尽,血管脉络浮于表肤,一片妖红,眸间更是血红欲滴,极为骇人。
唐三藏合掌,看来慈眉善目,“我们在万寿山下宿夜时,便见这山头上红气冲天,似有妖异。”
原来是一开始就觉着有了古怪,一切不过是在演戏。清风笑着吐了口血,“那人参果呢,你死活也不肯吃……可它明明并无妖气,只是、只是颗果子……”
唐三藏瞥了孙悟空一眼,“实不相瞒,我这徒儿炼得火眼金睛,能看清一切妖物原形,在下不才,身怀法术,虽看不出原形,却能知晓一切有为法相因果缘源。”
悟空知晓的是空间,而他知晓的是时间。
他指着庭中那棵人参果树,“我看见你们二人递与我的人参果缭绕红气,所以觉着有些不对劲。只不过方才见着这棵人参果树才明白,那红气并不是妖气,”他摇了摇头,“其实是血气,对不对?”
明月点头,从口里喷出一大口鲜血,“你这秃驴……倒是聪明。”
他说,“人参果树万年才结三十,可修仙炼道者成百上千,家师为求精进,肯定不止得服一颗果子。为让这人参果树多结果,家师想尽办法……咳咳,最后得高人指点,以凡人血肉供养,滋养灵气。果真,这树最后结了凡百数十果子。”
清风眉眼灰败,“我等有幸食了果子,后与家师苟合,发现此道利于真气相渡,功法更上一层,不由沉溺其中。后家师又扩充了五庄观,招了数十名弟子,一同享尽人间极寿极乐,倒也是快活。”
他二人说至此处,唐三藏师徒算是明白了。
天清地浊,玄黄杂色,哺日月灵气,育山野精华,是父母也。
镇元子只拜天地,是因为天地是他父母。
而人参果之所以能多结子息,是因为有血肉作父母来养。
难怪此处并无妖气,却戾气极重。戾气即为浊气,能妖化人心,破五荤三厌,被傲慢妒忌、暴怒贪婪、贪食懒惰、色/欲杀欲所掌控。这些童子或许也是因了这邪果,才堕入欲海只顾享乐。
他破浊,破的便是这层蒙在人本心本性上的凡百诸妄,平衡清浊之气,恢复天地清明。
两人气归一息之时,唐三藏念了往生咒。人从初生之际就有佛性,不过在长大的过程中慢慢迷失了它,使它蒙尘蒙灰。
最后一语念罢之时,他合掌低头,轻道了句,“阿弥陀佛。”
孙悟空在旁望着他,“师父,镇元子和这人参果树该怎么处理?”
“请观音祖师来吧。”
“怎么又请观音老儿来啊?”
“这取经本来目的其一就是为了颂扬佛祖观音功德,让祖师们出出风头也是好的。”
孙悟空撇撇嘴,有时候他觉得自己的取经之路就是一场戏。
不过假戏真做,未尝不是人生。
作者有话要说: 每章戏都很足_(:3」∠)_所以小天使们等个一两天的更新,应该也不介意是不是!当然,支持你们催更啦!
以及,本文非常ooc,师父扮猪吃老虎,悟空爱炸毛,所有人都多愁善感,我可是提醒过了啊!
第4章 沙悟净知道一个秘密
李玄清这人,是大唐之主,站在权力的最顶端,这九州荣耀无上的帝王。
他的名字于凡民而言,是种避讳。所以唐三藏从不喊他名,只唤他玄清,玄清。
似是心底魔魇,痴妄执迷。
而孙悟空是何时知道李玄清这人,这话说来很长。
一夜他在外头守夜时,月亮清圆润泽,他看着,神思有些恍惚。
就在出神之间,听得里头有些许动静,而后沙悟净苦着脸跑了出来,对着他抱怨,“大师兄,师父又做噩梦了,你快进去陪陪他吧!”
唐三藏睡觉颇不安分,不是动手动脚,就是时常沉陷噩梦,冷汗淋漓。
不过神奇的是,每每抱着孙悟空入夜时,他都能得一宿安稳,呼吸匀畅,也没了些那怪毛病。
那会儿沙悟净和朱悟能还没看清,只当师父对大师兄亲。可孙悟空自己心里知道,他师父心里藏着一个人,那人不过是他透过他在看另一人。虽则那人是谁,他并不知晓。
孙悟空从窗头跳了进去,果不其然,唐三藏在床上翻来覆去,眉头紧皱,口中呓语着什么字句。
孙悟空犹豫了下,到底还是和衣上床,任身后温热那人忽地圈住了他,似抱住汪洋大海上唯一一根浮木,抱住了所有的希望和慰藉。
一开始唐三藏只是在他颈上不时流离,鼻息喷洒,惹得皮肤□□。孙悟空眉头跳了两跳,看在那人是他师父份上,终没动手,强行忍下那怪异感觉。可后头,唐三藏的手越来越没规矩,在他身上乱摸着,似在凭借这真实的触感确认着存活的痕迹。
孙悟空在那人的手触上一处之时,眼皮狠的一跳,浑身毛发都像炸了起来一般,他正欲翻过身制住唐三藏,却被那人一声低喃震在原地。
“玄清……”
那一夜,他初闻那人名姓,从此心底打了一道死结。
原先尚有几分酥麻的温热顿时如蚂蚁啮咬般,让人无法忍受。他双颊震颤,抱臂打着哆嗦,“师父,你睁开眼看看我。”
唐三藏不听不闻,沉溺在自己一腔痴梦之中,厚实的臂弯却不过是一厢情愿的温存。
孙悟空摇晃着他,牙齿紧咬,“唐三藏,你给我睁开眼来,看清楚我到底是谁!”
唐三藏迷蒙中被人晃醒,视线如蒙上了层淡淡的雾,犹如窗花。
他隐约着见到床头那人像是自己心尖上那人,以为还在梦中,便放纵自己一回,扯过那人揽着肩低头吻了下去,如千万次所想。
“玄清……”
孙悟空原本怔着,被他这一唤彻底唤醒,双眼蓦地睁大。
而唐三藏讶异唇上真实的温热触感,意识逐渐清明之际,被孙悟空一脚踢下了床去,扑通一声,惊起一地尘埃!
唐三藏眨了眨眼,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他神情惊愕,却沉默不语,似是有些无措。
睡在外间的朱悟能被惊醒,揉着眼喊了声,“师父,出什么事了啊?”
唐三藏摇摇头,“你继续睡吧,为师不小心翻下床了。”
外头朱悟能渐渐没了动静,越发显得这屋里寂静。窗外隐有虎狼野兽的狰狞嚎叫,把这浓暗的夜生生撕裂扯开,碎成一地胆战心惊。
就如同此时屋里两厢不语的对峙。
唐三藏盯着孙悟空那和李玄清极为相像的容貌,有一瞬间的愣神。不过他这桀骜不驯的徒儿眉眼冷然,目光如锥刀在转瞬便已把他刺醒。
他知道凭孙悟空的性子,是不会让一个和尚,甚至还是一个身为他师父的和尚,对他负责的。更何况他没做什么,两男人抱着睡也算稀疏平常。
只是……
他盯着孙悟空唇上鲜艳的血迹,心口涌着浪,堵住了喉咙。
“悟空……你莫怪为师,为师只是认错了人。”
孙悟空没什么神情地盯着他,如同隐没在这片深沉的夜色中。
“你和为师故人很是相像,我……”
唐三藏还没说下去,孙悟空却已明白了。
他不知道失望无数次后,心头还会不会有残留的痛楚。但是那细微的如同被碾压的感觉,却让他浑身发冷。
“师父不必说了,徒儿明白。”
他沉默地抹去唇上被咬破的血珠,无形间艳丽一片。
“徒儿只会当被蚊子咬了,师父不必在意。”
唐三藏看孙悟空这般果断不念的模样,明该松一口气,却总觉得如鲠在喉,蹙了蹙眉头。
孙悟空总是一副看淡世事眉眼默然的模样,可他越是这样,他心里就越来气。
总觉得这人……不该是这样的。
仿佛是一种错觉。总觉得这只猴子,该像他的心上人那般,笑意鲜活眸光明亮地活着。
就像记忆深处似梦似幻的错觉,某人笑得咧出一口白牙,鲜衣飒沓,眉眼飞扬,唤着“长老长老,看我,看我啊!”
每每夜深梦回,这幻象总入他梦来,如甩不开的魅影。那些仿佛前尘残留的执念,在洪荒巨海里似萌芽漂浮,渺小,却不容忽视。
后来,犹如命中注定,他遇到了李玄清。
梦中人影与那人眉目重合相叠,唐三藏想,这就是他要找的人了。
他与玄清该是有前世故事的,不然今生见着那人容貌,他又怎会怦然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