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倒是奇怪了……若那国王确是假的,入为师梦来的才是真的。那真国王应该早就冤死井下才对……怎会找不着他的尸骨?”
唐三藏沉思着,不由一手叩着掌心,在屋内踱起了步。
真假国王的乌鸡国,被阉了的全真法师,离奇失踪的骨骸……
这可真是有意思。
唐三藏眼中挑起一丝兴味。
“悟净回来还需一些时日,不急,咱们陪那国王慢慢玩。”
他说罢,转头眼含笑意地看了孙悟空一眼,“你可准备好了?”
孙悟空不屑一笑,哼声似挑衅似被激起了激扬意气。
他笑道,“我什么时候不曾准备着?”
他的生命,本就是无休止的战斗。不可能,也不允许有片刻的懈怠和休息。
唐三藏揉了揉他的头,“如此,便辛苦你了。”
朱悟能瞅了他们一眼,啧啧着表示没眼看。
就在这时,不知怎么,屋外吹过一阵阴风,敲打着门窗,落奏成低低的森响。
众人神色一滞,动作都顿了一顿。
“我听说……你们在找井下遗失的尸骨?”
一道娇俏却又清冷的声音回响在他们身后,刹时让人头皮发麻。
第42章 真假法师与国王
众人身子紧绷, 缓缓转过头去时, 只见一容貌姣好的女子半笑着着走了进来, 套着桃红外袄内着锦鲤绛缎衣, 面上有一颗左痣,妆容精致还贴了花黄, 只是不知为何, 身上那淡然气质和妖娆外貌极其不符。
孙悟空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喉间仿佛失音,“辜……小念?!不、不对, 辜小念已经死了, 你不可能是她……”
来人踏进门槛,听见小念已死时眉头猛地一跳。她平复呼吸端正衣容,弯身万福。
“奴家辜宁, 见过诸位法师。”
声音一字一句迸落而出, 清脆宛如泠泠山泉。
唐三藏自辜宁出现时, 便一动不动宛如石像般盯着她,气息更是微微急促。
像……实在太像了。
和那个无辜死去的少女,简直一模一样。
那一刹他还以为辜小念借尸还魂找他们来报仇了, 可当那女子肃着言容行了一礼时, 他才猛然一个惊醒。
因为辜小念自恃孤傲, 从不曾向他们行过礼。
“辜宁、辜宁……你莫不就是……”他低声自语回想着,却倏然双瞳睁至极大, “你不就是那日被悟空一棒打死的妇人?!”
辜宁面色一凝, 半藏不解, “法师这话是什么意思,奴家早逝,这几百年魂魄于人世兜兜转转,不曾见过大圣,又何来棒打一说?”
“那日探亲回府的女子……不是你?”唐三藏问着,心下渐渐起了疑心。
当初辜府决裂一事,始终是他和孙悟空心中一根刺,一道沟。说不清,道不明,横放竖放都是隐痛。
虽这一路走来,他意料之外地越来越放低底线包庇纵容着那人,可论起相信却是另一回事。他相信的只有证据。
辜宁摇了摇头,声音少许凄惶,却如涟漪骤起般于刹那之间便暗淡了下去,“奴家在六百多年前便早死了,这世上已许久不曾存在辜宁一人,更何来探亲回府呢?”
“你的意思是说,辜小念……是妖怪?”
唐三藏问出这话时,声音微颤,却还是握着檀木桌稳住了身形。
昔日他打他,骂他,怪他,两人分道扬镳各怀暗怨,却原来是他错怪了他?
“家妹算不上妖怪,不过是寄身于白骨之上的尸魔。”辜宁望了眼孙悟空,“当日大圣三打家妹,助她魂魄离体,入我躯壳,焚祭一生内力才召回了吾魂。奴家也因着此故……”她的声音低了下去,“成了白骨精。”
鬼种不熄,厄运永存。尸魔从来不生不灭,因为它一代接着一代。
唐三藏闭上眼,细长的睫毛在眼下投洒出半暗的灰影。他一手握拳,声含长叹,“悟空,是为师错怪你了……”
孙悟空等来这迟来的谅解,却并不欣喜。
他将金箍棒收在背后,摇了摇头,“当日我为试探故意激师父,此事我也有不对。”
唐三藏看着他,欲言又止,最后终是把手落于他松软的头发上,摸了摸。
“我们夜里好好聊。”
他声音低沉,说罢转身瞧着辜宁,挡在孙悟空身前,微蹙着眉打量着她。
“你这趟来找我们是为了什么?”
辜宁如何不知唐三藏心底在想什么,她抬头看了孙悟空一眼,又收回眸光来,“玄奘法师不必担心,奴家这回来非要寻仇,而是有求于大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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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圣既知以魂魄为引来召回亡魂的法子,那大圣可知……”辜宁抬起头,嘴唇翻了翻,神色凝滞,“该如何逆转行之?”
孙悟空心下一跳,却装作不动声色。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奴家轮回几世,已不再是当初的那个辜宁。”她凄凄笑了笑,摇了摇头,声音低哑,“奴家不愿做妖魔,也不想做辜宁,更不想小念为了我毁了她自己。”
那个孩子何苦执念至深?她被虐待致死,却连自己都不曾有一丝一毫的留念。
她平凡庸俗,碌碌无能,是这世上千千万万里的一点沙粒,有和没有根本毫无区别。
却从来没有人告诉过她,这样一点微末的沙粒,也可以被人小心珍放在心头。
“还望大圣,教我如何重聚小念的魂魄!至于奴家,付出怎样的代价也没关系。”
辜宁郑重地对孙悟空磕了一磕,声音坚决而毫不迟疑,隐隐中有了半分那人的影子。
孙悟空却没回答。
他静静回望着辜宁,室内一时悄寂只剩长灯燃响,记刻着一漏一漏,催着一更又一更。
“你真觉得,这世上一切都有后路?”
他终是开了口,声音哀凉得很,带着哂笑,不知在笑辜宁,还是在笑他人。
“不是一切都可以挽救回来的。碎了的东西就是碎了,粘合起来也还是一道又一道的隙痕。魂魄也是如此。”
“大圣的意思是说……她,回不来了?”
辜宁说至最后,尾音微抖。她千里迢迢一路从辜府赶至乌鸡,为的就是让这神通广大的大圣救那人一命。世人皆说他无所不能,当初也是他说服得妹妹祭魂去,怎么会不知道把那人救回来的法子?
孙悟空静默着,她想起辜小念,最后临走前留念不舍的仍是一个等了六百年仍没答案的问题。
他抬起头来,看向辜宁时,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阴气森森的府邸,中庭却偏有槐花盎然一春,如同安躺于执念里的柔软的梦。
“她魂飞魄散前,让我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
那一刹,屋内的烛火暗了一瞬,夜风汹涌。
“你喜欢槐花,又说她和槐花很像。你可也是……喜欢她的?”
辜宁一愣,似是没想到孙悟空会有此一问。
如霜雪深埋的漫长凝滞中,她嘴角半提却终究没有半分上扬的力气。笑得就像哭。
她说,“是不是有那么重要吗?”
华不再扬,时无重至。千百年不过是时荒洪流之中的沧海一粟,再深的执念和等待也在物是人非里冲刷得一点不剩。
更何况,那人要的从来不是她的承认。
孙悟空听此,了悟般无声地笑了笑。
“你说的对,不重要。”
他深吸一口气,走回唐三藏身边,“既然不重要,你便也无须再执念于小念的生死存活。探查尸骨的忙,你可愿帮我?虽救不了你妹妹,可也权当我老孙欠你一个人情。”
齐天大圣的人情,可不是谁想要就有机会得的。辜宁却全不在意,神色有些恍惚。
“我不要人情……我要一个机会。”
“什么机会?”
辜宁舔了舔唇,眸色中划过躁意。她看了唐三藏等人一眼,“让奴家与你们一道上路取经的机会。”
孙悟空几乎是睁大眸瞬间跳了起来,“师父他不收女弟子!”
唐三藏瞧着他的反应,觉得很是有趣,便眨了眨眼开口,“为师可从来没这么说过。”
孙悟空转头狠狠剜了他一眼,“当初是谁说好的只收我这么一个弟子?后来塞进来一个又一个,你这慈悲心可真大啊!”
“这也是因为佛祖下令啊,并非为师所愿……”唐三藏悠悠叹了口气,听得朱悟能霎时瞪大了眼差点掀桌不干,“非你所愿?师父,你这差别对待的,也太不公平吧!”
眼看这三人要把这屋闹得天翻地覆去,辜宁忙摆摆手摇了摇头,“奴家并无拜师之意。听闻法师有一如意宝袋,能装万千妖魔鬼怪,届时若能将奴家装入袋中,一路伴着到西天就好。”
“可你去西天做什么?”
辜宁吸了口气,“他们都说西天如来有大智慧相。我想,他或许会知道如何把小念找回来。”
孙悟空听着直想发笑,可动作一顿却笑不出来。
他看着辜宁。他知道他看到了曾经的自己,看到了千千万万求而不得还死抓着不放手的众生。
说着放下,却始终洒脱不了;说着不重要,却连呼吸都还在牵挂。
罢罢罢。
他挥挥手,声音微哑,“随你吧。”
辜宁深深望了他们一眼,行了最后一礼。
“既如此,奴家便去了。”
唐三藏颔首,“保重。”
孙悟空背对着她,声音顿了顿。
“那颗痣,你点反了。”
辜宁从本体复活,却继续变换成辜小念的样貌,想来是要以她的姿态继续活下去。
可人事转改,更何况记忆。
辜小念的痣,不在左边……是在右边。
辜宁怔了怔,走出门外时望见屋外苍白淡凉的月色,神思有些模糊。
原来转眼弹指间,已经六百年了。
第二日,乌鸡国传出一个消息,当年救举国于水火之中的全真法师又重现都城了!顿时万人空巷,街上人头攒动熙熙攘攘,穿着布衣粗裳的百姓们争着纷拥上前,想一睹法师尊容。
全真法师却只闭目坐于高坛之上,容色安详。他手中执着柄拂尘,质如轻云色如银,拂去尘缘超世俗。底下不时有民众叩拜,口中高喊着,“全真法师,活神仙,活神仙!”
当年举国干旱,饥荒倾袭,他们落得啃树吃土易子卖女的地步,哀嚎遍野。而这位法师却呼风唤雨为他们争来了曙光和黎民,这何止是活神仙啊,简直是活菩萨,活祖宗!
家家户户的神龛里都供着这法师的画像,日夜焚香,小心供着,把这人当作了信仰般唯一的希望。
“法师,你消失数年,如今怎么又出现了!”
底下一灰头土脸头戴布巾的男子抬起头来,惶恐地道了一问。
全真听罢,睁开眼来,微微一笑,两腿盘坐,“本座使命便是救世人于水火。当年你们举国大旱,所以本座才会招云落雨,为你们求得生机。而如今本座再来此处,正是因为如今乌鸡,又陷入了不利境地。”
这话一出万民大惊,街衢巷陌顿时人声沸语,嘲哳纷杂。
“如今咱们吃得饱穿得好,法师为什么会这么说呢?”
“莫不是乌鸡又要大旱了?”
“法师说这话定有他的道理,咱们不可不信!”
他们一言一语俯首交谈着,全真落入耳中却淡笑不语。
就在这时,自大道上行来一飘金飞玉的流苏龙辇,辇上正端坐着威严赫赫的一人。
乌鸡国王盯着那全真法师,两眼几乎快喷出火来。
他才是全真,那个假道人坐在高坛上扮作他的样子装神弄鬼到底是怎么回事?!
“放肆,什么不利境地?你这妖道满口胡言,欺骗百姓,妖言惑众!”
全真自然瞧见了那气得不轻的乌鸡国王,抱起双臂,挑眉一笑。
“大王,真是好久不见了啊!”
他自高坛上一跃而下,民众们都毕恭毕敬地让开一条路,以崇仰的目光望着这宛如天神般的男人。
“孤与全真拜了兄弟,对他熟识得很。你绝不是全真,快说,你这妖人假扮法师有何目的!”
乌鸡国王义正言辞,双目烁烁。
孙悟空掏掏耳朵吹气一笑,“我这法师若是假的,那你这国王也不是真的。你问我做什么?这就叫……”他张嘴一笑,眸间划过精光,“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啊!”
不远处,身着□□持着锡杖的男子看着这一幕,转身消失于人群之中。
阿弥陀佛,是该进行下一步了。
第43章 猎物反身作猎手
全真法师那话一出, 众人四下骇然, 看着乌鸡国王面上半惑。
乌鸡国王脸色青黑, 狠狠甩了甩袖, “你这妖人信口雌黄,孤怎会是假的?”
全真, 又或说孙悟空, 半笑着“哦?”了声。他转过身去,面对那万千布衣黎民,朗声清喊道, “诸位, 本座救了整个乌鸡国,你们是信本座,还是信这个国王呢?”
这假国王不是乱用他人身份吗?他们便也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 穿这人“穿过的衣服”。这就叫,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乌鸡国王气得鼻子一扩一缩, 他抬眼看民众,却见本该属于他的子民并未站在他这一边,反而犹豫着不该信何人才好。
孙悟空没急, 他摇了摇手指, “你们是不是不信?本座有证据。”
“你有什么证据?”
国王倒是冷静了下来, 瞥了他一眼。
孙悟空一笑拍拍手,“来人, 呈上来。”
这时只见一仆役背着一长长宽宽的大箱子上来, 面上满头大汗。这仆人自然是朱悟能扮的, 他心下暗怨师父怎么把什么又脏又累的活都扔给他,也亏得他力气大,不然一人怎么抬得动。他砰地一声将背上之物放至地上,卸下那棺材板后用粗麻袖子擦去额上淋漓大汗。
“这是什么?”
一围观的男子瞪大眼叫了出来,他掩着鼻,“怎么这么臭啊?”
孙悟空摇头晃脑走至棺材板旁边,神色无异一举揭开上头的盖子,尘土飞扬间黄沙漫天呛人口鼻。
孙悟空指着棺椁里那具早已腐烂的尸体,正声说道,“这才是真正的乌鸡国王。”
那假国王早前将真国王推入井里,心下却始终不安,不久便把尸骨从井底捞了出来,藏在寝宫底下的地窖里,也不知这“假全真”是什么来头,竟然把这尸体给挖了出来!
他心下微动,紧盯着孙悟空,抿紧了唇。
“笑话,你说这尸骨才是真国王,你有什么证据?”
孙悟空摇摇头,暗叹这人到了这步还死鸭子嘴硬不肯悔改。他抬起手,在众目睽睽之下打了个响指,就在刹那风云变幻间,恶臭滔天的尸骨不知为何,竟然开始动了起来!
只见那尸骸颤颤巍巍地从棺材里爬起,身上腐肉腐骨处掉着脓水,他两处眼窝早已深陷了下去,看起来就像两个大窟窿,而他的声音更是粗糙无比,如石子在喉上滚过。
“不错,咳咳!……我才是真国王。”
他坐在棺材里,环望了众人一圈,将假国王的惊骇神情收入眼底。
“这假国王趁孤不备,将孤推入井底,摇身变作孤的模样在乌鸡作威作福有三年之久!狼子野心,其罪可诛啊!”
众人四下哗然,望着假国王神色万千。
假国王却不怒不躁,握紧手心似笑非笑地瞧着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尸骨,“这只是你一口之言,你还有什么证据?”
孙悟空踏步上前一步,声音清朗,“我这法师难道不是证据?”他睨了假国王一眼,“世人皆知本座和王上称兄道弟,我又是得道之人,自然认得请孰真孰假。你这假货不仅一点没有身为国王的朝堂作为,对着我这法师还呼来喝去一点都没有兄弟的样子。”
他顿了顿,扬声大喊,“你们说,是不是?!”
自古便有言,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虽说百姓如水,可这水指的也是随波逐流的浪涛滚滚。果不其然,一干民众听着有理,因着心头对全真的盲目信仰,再加上那起死回生的国王尸骨,盲目应和着点了点头,“有道理,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