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你有此心,之前你总是不声不响,入朝这些日子,朕还未曾让你历练一番。借这次机会,西境军饷之事,朕便交给你,你可能做好?”
景帝这话一出,底下一片哗然,西境军饷筹备一事,乃是西征最为关键的一步,如今达官贵族虽然筹集了一部分,可是粮食的购买运送,依旧是问题,怎么如此草率交给从未处理过这等事务的九殿下。
“陛下,九殿下虽聪慧,可是毕竟年轻,又阅历不足,西征大军军饷一事,乃是命脉,望陛下三思!”侍郎张启山立刻上前,一脸担忧道。
底下大臣也都交头接耳细细议论着,随后在尚书令开口前,中书令李赋缓步出列,拱手稳声道:“陛下,听臣一言。”
景帝原本十分不快,可见了他,却依旧耐着性子道:“李爱卿请说。”
“陛下想锻炼九殿下之心,老臣明白,九殿下虽甚少处理事务,可是性子却是沉稳,之前几次的表现也足以表明,殿下并非莽撞之人,因此陛下所言,并无不可。只是,张大人所言也不无道理,军务大事,不可不慎重。臣以为,陛下可另派一人,与殿下一同处理此事。”
御史大夫亦是开口道:“臣以为中书大人此举可行。”
见李赋这般说,底下有部分人也开始附和,虽然反对声亦有,但却也逐渐平息。
景帝点了点头,目光却落在底下几个皇子皇女身上。他这些年身子不好,是时候该考虑储君了,原本之前便有打算,却因着许多人不安分,只能一拖再拖。如今再拖下去,反而于江山无益。
赵清书看似很平静,心里却丝毫不比赵墨笺轻松,原本他觉得,赵梓砚对他绝对够不成威胁,可是景帝突然重视赵梓砚,这举动实在反常。
犹豫片刻,他出列行礼:“父皇,儿臣愿协助九皇妹,一同处理军饷之事。”
景帝沉吟片刻,却是突然道:“除了这事,宣家勾结朝廷命官私自贩卖私盐一案,仍然未彻底查清楚。老四太急躁,这件案子牵连甚广,朕不放心,决定交给你们中一人去监审。大理寺那边已经将涉案官员收监,就等着开审了。”
如今几个兄弟姐妹,大皇子已然不在朝中,八皇女身子骨弱,大多在佛堂静养,也就是说,委派的只能是他们几个,选择处理私盐一案,便需放弃军饷的筹备。
赵清书低眉细思,军饷一事虽说更能表现自己,可是风险也很大,毕竟延误战事,那是罪过不小。而且,私盐一案,谁能保证自己手上干净,如果能插手,无疑是与己有利。
赵墨笺不傻,私盐一案,她比谁都急,这些年她和母妃为拉拢朝中大臣,威逼利诱俱都不少,私盐一事,可以说源头便在她底下几个左膀右臂上,一旦追查到底,绝不是儿戏。可是,西征之事,却是母妃格外重视的,元帅是萧拓,此行又是别有谋划,若是让他人假手,控制军队补给,也是顾虑重重。何况赵清书和赵梓砚两人,都可能给她下绊子。
赵梓砚眸光落在她脸上,眼里一派淡然,这看似无法决定的两件事,在她心中早就有了决断。
赵清书历来小心谨慎,西征之事他虽想掺和,可是却不敢放开手脚,即使能下手对付萧拓,他也未必敢。而且军饷需要额外采购,个中变数太大,而私盐一案,他隐隐察觉到主谋与赵墨笺联系更大,两相权衡,他必然选择后者。
而赵墨笺,即使她能放弃军饷一事,萧贵妃也不会答应拿她兄长开玩笑。再者,她怕是准备好寻找永帝宝藏,这一步棋下到现在,她不可能舍弃。
果不其然,两人对视间,俱是暗流涌动,随后却是同时表态,赵墨笺和赵梓砚解决粮饷之事,赵清书作为监察史,协助大理寺少卿宇文翰,审理宣府私盐一案。
赵梓砚看着两人,低头淡淡勾了下唇角,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私盐一案由赵清书处理,那么,只要有关赵墨笺的一丝线索,他都会死抓不放。
下了朝赵墨笺一脸阴沉,无论景帝此举出于何种心思,她已经隐约觉得不妙了。原本以为景帝如今沉迷于金丹,会越发疲于应对朝事,提前立下储君。可目前看,她的父皇,依旧是心思难测。
看着正在和几个大臣温声交谈的赵梓砚,赵墨笺眉眼间的阴郁越发浓重,随后她带着笑意唤了声:“九皇妹……”
回到府内,赵梓砚有些疲倦地坐在书房中,她身子方才好些了,此刻也不想动弹,闭眼想着今日赵墨笺的话。
“九皇妹,我知道,你很会掩饰,这些年也多少积攒了些势力。可是皇姐劝你,不要肖想太多,不然母妃不会放过你。我虽不喜你,可是如果你肯安分,我不会多做什么,不然,这几日你该知道,那药有多厉害。”
有多厉害?赵梓砚笑意有些凉,她自然知道。她当年看着母妃一点点虚弱下去,每日都强忍着痛苦,无论那个男人请了多少御医,用了多少药,都没能救下她。而如今她自己也切身体会着这份痛苦。可是这又如何?只要她现在不死,她们欠她的,她都会拿回来。她可以慢慢来,只要能护好那个人,其他便无所谓了。
“卿儿。”赵梓砚缓缓靠在椅子上,闭上眼睛喃喃唤了声,仿佛这般唤着她,便能让她觉得安宁。
京城此刻已然是四月份,日落依旧有些早,黄昏日暮时分,投在地上的槐树影子被越拉越长,房间檐下的金色残阳一点点褪去。在暮色弥漫之时,傅言卿便缓缓自长街走了回来。
府内的侍从除了外围是新挑选的,其余皆是傅言卿自己悄悄安排的人手。见了她回来,也只是恭声问候一句。
“主子。”
傅言卿点了点头:“准备用膳吧。”
“是。”落音应了,便快步去准备了。
傅言卿微微抬了下眸子,目光淡淡扫过落在一片昏暗的槐树中,柔声道:“躲着作何,都来了,进来吧。”
树叶簌簌轻响,一人分开层层叠叠的叶子,落在傅言卿身前。来者此刻穿着一身藕荷色薄衣,站在略显昏暗的槐树下,对着傅言卿抿嘴轻笑。
看着她衣衫单薄,脸上感觉到阵阵凉风袭来,她眉头不禁皱了起来:“你府里没有贴身照顾你的么?如今才四月,夜里寒凉,都不晓得让你多添些衣衫?”
赵梓砚缓步走了过来,微微摇了摇头:“不干她们的事,我之前并未觉得凉,且又喜清净,未让她们过来伺候。”
傅言卿眉头依旧拧着,虽说她不信赵梓砚是生病了,可是她之前还吐血,咳嗽地也厉害,定然不能再受凉。伸手握住赵梓砚的手,入手的肌肤细腻柔软,却是一片冰凉,她也没再说话,看了眼四周,拽着人进了房。
赵梓砚乖乖被她拉着,嘴角带着丝温和笑意,兀自看着她。
进去傅言卿便寻了件外衣递给赵梓砚:“若要待在这,就把衣服穿好。”
赵梓砚接过衣服,低头眉眼弯弯,很是自觉地穿好。她比傅言卿高了些许,却比她瘦,这衣服穿在她身上,竟也十分合身。
她理了理衣襟,抬头道:“怎样?”
傅言卿状似随意地扫了眼:“挺合身的。”说完她便去桌旁倒了两杯水:“今日便去上朝了,身体可吃得消?你回来不好好待在府里休息,又翻我墙头作何?”
对于傅言卿的性子,赵梓砚可是清楚地很。露出一个笑意,却在傅言卿回身时立刻掩去,正经道:“今日上朝,父皇采纳了赵墨笺的提议,让宫内、朝廷里的大臣捐出一些私藏,充作西征军饷。”
傅言卿挑了挑眉:“不错的提议,可惜杯水车薪,徒惹人怨。不过,你提这个作何?”
赵梓砚抿着嘴,神色微苦:“我作为皇女,自然不能太寒酸,今日我捐赠了两千两。”
“两千两?你哪里拿得出两千两?”随即想到什么,敛了惊讶,淡声道:“我都忘了,碧玉阁那位能给你的,远不止这些。”
这语气听得赵梓砚一怔,旋即道:“在外人眼中我自然拿不出两千两,我不可能动碧玉阁的银子。所以,我把这些年攒的奉例,还有府里值钱的东西全都变卖了,如今除了一些不得不留的,我府里就剩个空壳了,怕是一两都不剩了。”
说罢,她有些可怜巴巴地看着傅言卿:“我晚膳都没得吃了。”
傅言卿微张着嘴,脸上表情复杂,这小家伙,诓人也不是这样的,再怎么穷,一个殿下,难不成连晚膳都吃不起。
“我午膳也才吃了一碗。”说完她的肚子也是格外衷心,咕噜叫了起来。
这倒是出乎我们九殿下的预料,顿时有些脸热地抿紧了唇,而傅言卿神色也越发微妙。
作者有话要说: 郡主殿下越来越习惯疼殿下了,吃醋却不自觉。
郡主:你来作何
殿下:我没饭吃。
郡主:你不是有乐瑶么。
殿下:。。。。乐瑶又不能吃。
郡主:那我就能吃了?
殿下:(羞涩)可以
第27章
午膳只用了一碗?想着那日赵梓砚吃了四碗米饭,她有些忍不住,连忙低头压抑着笑意。片刻后她抬起头,眼里依旧有些薄笑,嗓音里也透着股调笑:“是了,那日吃了四碗,如今只吃一碗,的确会饿着。”
看着赵梓砚有些红的耳根子,她扬了扬眉:“既然这样可怜,那……”
赵梓砚睁着眸子看着她,傅言卿却是皱了下眉头,话头一转:“不过,你没得吃,那你那些属下不是也没得晚膳可吃?我让府里备着米粮,给你送过去。”
赵梓砚神色微僵,却是很快恢复正常,一本正经道:“不用麻烦,他们都厉害得很,而且吃得也不多,饿不着。再说,这般容易惊动别人,万一走漏风声就不妥了。”
“所以呢?莫不成殿下你养不活自己?”
赵梓砚勾唇笑了笑:“我似乎不善于养活自己,所以,瑾儿可愿养我一个闲人?”
傅言卿无奈白了她一眼,看着她微微翻起的衣领,凑过去替她理了理:“你呀,越来越不乖了,要我一起用膳直说便是,做什么装可怜。”
赵梓砚低头看着她,低低笑了起来:“我可没装可怜,府里真的没什么银钱了,这段日子估计要拮据一些了。”
说罢她可爱地皱了皱鼻子:“她们对我可不会留情,中午便和我说,‘殿下将府里的银两都捐了,日后便只能用一碗饭,两个菜了'。”她故意学着魍魉那冷沉沉的语调,语气里带着股郁闷。一向稳重老成的人,罕见的有些孩子气。
“扑哧”傅言卿看她这般可爱,忍不住轻笑出声:“好了,日后都过来用膳吧,你瘦得厉害,得好好补补。”
而另一边一直默默守在院子里的魍魉,却是将赵梓砚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古井无波的脸上,僵硬的唇角扯了扯。话是她说的没错,可是她只是陈述事实,若殿下要用四碗,她们也能少吃些的,有必要对那女子告状么?
眼看目的加倍达成,赵梓砚嘴角笑意越发大,傅言卿宠她,也只当不知,只是喊了落音过来。
落音进来看到赵梓砚,有些惊讶,目光打量了几下赵梓砚,心里暗自嘀咕,难不成主子真的在训九殿下?
“落音。”傅言卿的一句唤声把兀自思索的落音拉了回来。
“啊?哦……主……主子。”
“让厨房添些饭菜,嗯,炖些补汤,再做条鱼,九殿下要在这用晚膳。”说完她又忙补了句:“记得不要放蒜,姜也切成片。”她记得赵梓砚不喜欢姜蒜,可却很爱吃鱼,去腥味不得不放姜,却也要挑地干干净净。
“……”落音默默点头出去,她又想多了,这般宠溺体贴的主子,怎么会真的去训九殿下。
赵梓砚在一旁眼神柔和地看着傅言卿,目光有些许恍惚,这样的日子,如今看起来却有点像是在梦中。那个离开她的人如今回来了,不再是当年那个老成的不像话的小姑娘,岁月无情,可是待她却是极好,一点点让她变成如今这般,婉约窈窕的犹如一株幽兰,不夺目,却让人怎么都无法忽略。
傅言卿回头便见到她那双眸子,顿时心头一跳,随即不动声色别开眼:“不是饿了么,这里有些糕点,你先用一些,填填肚子。”
赵梓砚依言坐在,桌上摆了一碟翠玉膏,碧绿色的糕点整齐码在桌上,上面缺了几块,该是主人捡着吃了。赵梓砚似乎想到什么,嘴角勾起一丝笑弧,伸出修长白皙的手指拈了一块。
她的手指十分漂亮,一根根犹如葱白一般,指尖圆润,此刻捏了块碧玉糕,碧绿色与那抹白色相衬,显得更加旖旎勾人。
傅言卿有些暗恼自己的意动,看到赵梓砚嘴? 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堑男σ猓嵘溃骸澳阈κ裁矗俊?br /> 赵梓砚轻轻咬了口糕点,十分斯文的咀嚼着,听了她的话,歪着头笑道:“没有,只是想起第一次我给你送糕点时的场景。”
傅言卿亦是抿嘴轻笑:“当初我还道是个毛贼,却不料是你这个小鬼。不过,那大概是我吃过的,最惨不忍睹的鸳鸯糕。”
赵梓砚眸光微晃,撑着腮看着她:“我记得当时某人可冷淡了,还骗我说不爱吃糕点,最后那一包碎糕点,都被我一个人吃完了。”
傅言卿目光有些许游离,兀自抿着茶,没有接话。
赵梓砚淡淡一笑,也不再提,专心吃着糕点。这翠玉糕酥软细腻,味道虽甜却不腻,入口透着股甜香味,而且她是真的饿了,不知不觉便吃了五块。
等到她伸手再拿时,却被傅言卿拦住:“莫要贪吃,现下吃多了,等会儿晚膳便用不下了。”
赵梓砚眨了眨眼,乖乖缩回手。
看她此刻嘴角还粘着一点糕点屑,傅言卿笑意渐浓。伸手准备替她拭去:“还跟小时候那样,吃了糕点总弄到嘴上。”当年急急忙忙跑来见她,偷吃了块糕点,还带着点心屑呢。
赵梓砚听她说,下意识便伸出舌头舔了下唇角,恰好傅言卿手也探到了她唇边,柔软温热的小舌便自她指尖划过,傅言卿犹如触电一般快速把手缩了回来!
两人顿时僵在原地,赵梓砚微微张着嘴,神色没多大变化,眸子却是有些深邃地看着傅言卿,嘴唇微启,却一言不发。
傅言卿亦是看着她的眸子,神色有些愣,袖底紧紧捏着被赵梓砚扫过的手指,之前那一瞬间,仿佛被火烫了一般,自那指尖一路燎到她心头,烫得她心跳骤乱。
就在两人有些失神之际,落音的到来终于打破了有些诡异的画面。
“主子,可以用膳了。”
傅言卿忙敛了神色,点了点头:“嗯。”
片刻后,常乐和落音端着托盘将菜肴一一摆好,傅言卿示意两人下去,对着仍有些恍然坐在那的赵梓砚道:“不是一早就饿了么,还不过来用饭?”
赵梓砚平复了下心情,笑着坐了下来,安安静静地吃饭。
气氛虽然有些许尴尬,可是傅言卿好歹也是活了两辈子的人,此刻依旧如平常一般,给赵梓砚布菜。
她中午吃的不少,并没觉得多饿,不紧不慢吃些的同时,挑眉看着赵梓砚吃饭。
一如昨日,赵梓砚虽然这些年不受重视,小时候也从未得到宫里人的照料,身为皇室子弟的礼仪规范亦是未曾正统学过,可是用膳时依旧带着股贵室风范,一举一动赏心悦目。只是,到底是经常食不果腹,替赵墨笺办事时,吃食更是应付,所以礼仪虽规范,可吃饭速度却是不慢,一碗饭在她看似优雅地动作下,很快便见了底。
傅言卿觉得看她吃饭,很是有意思,眼里不觉便带了笑意,也忘了那之前的尴尬。
放下碗筷,傅言卿替她舀了碗汤。汤是傅言卿特别吩咐厨房做给赵梓砚补身子的。用整只鸡慢慢熬成,加了党参和枸杞一起慢炖,后厨特意加了山药吸油,因此鸡汤炖的浓郁清亮。
将汤面上的油撇去,仔细避开了姜片,傅言卿将碗递给她,温声道:“别吃太急,先喝些汤,晚饭也不要用太多,免得积食。”
赵梓砚眸光微闪,摇了摇头有些为难道:“可以不喝么?”她对肉食一直没什么好感,尤其是禽类。
当年少卫队受训,被派去围剿黄泉山的流寇。因着指挥失误,他们被困在山中,干粮用尽便只能捕食飞禽。却因怕生火暴露行踪,便只能过饮毛茹血的日子,回来后赵梓砚见了肉食便恶心,这么多年甚少再吃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