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家要再出个像皇后那样的女人,她们李家的日子可就难熬了。
来到院门口,见院里已经挤了一堆人,宫女太监侍卫乱作一团,谁都不敢对发疯的贤妃下重手,不下重手,便拦不住发起疯来力大如牛的贤妃。
视线在院里扫了一圈后,一抹小小的白色身影跃入眼帘,鲜艳的紫薇花之下,那白色极为显眼,让人想要看不见都难。
小丫头站在树下,躲在根本藏不住人的树杆之后,面无表情地看着院里一群人左截右堵地试图拦住朝她扑过去的贤妃。
圆滚滚的眼睛里没有恐惧和慌张,有的只是茫然,看上去无助极了。
疯了的贤妃摆脱众人,朝着自己的女儿扑过去,一下撞在树杆上,树枝猛烈摇动,散下一些花瓣,花瓣在白衣的映衬下艳得刺眼……
这将军府里的紫薇花,倒是不如那时看过的紫薇颜色深,看着要更温和一些。
“这紫薇是谁种的?”太后回过身,没头没脑地问出这问题。
丛笙想了想:“不知道,我来将军府的时候就已经在这里了。”
“若是以后还能在此长处,挖了吧,看着刺眼。”
丛笙略微不满地嘀咕一句:“您又不在这儿长处,管得真多。”
“鸣儿不喜紫薇。”
丛笙一怔,脑海里跃出公主在桂花树下宁静伫立的画面,脱口而出:“公主喜欢桂花。”
太后听了她这话,眼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后却勾起唇角,露出一个轻松的微笑,将话题拉回原先的轨道上:“鸣儿曾在我身边养了四年,我将鸣儿当亲生女儿对待,鸣儿也与我亲近,若非如此,她不会将我接来将军府。”
丛笙第一反应不是印证太后这番话的真实性,而是意识到,湘王之所以能那样不管不顾,是知道公主对太后亲近,算准了公主不会对太后下手。
好卑鄙!
看着眼前笑得淡然的太后,想明白这其中缘由的丛笙很生气,她拍桌而起,瞪着太后恼道:“你们母子仗着公主心善玩弄她的感情,尤其是你,现在还装出一副好人嘴脸来关心她,还要不要脸?!”
她突然的暴躁惊动了游廊处的莲儿和砚儿,还有不知何时来的夏儿,三人匆匆跑来,却见丛笙气得脸颊都有些泛红,而太后却瞪着一双惊诧的眼神怔怔地望着她。
好半晌,太后才站起身,不恼不躁地对着丛笙温和地笑道:“总之你先考虑一下我方才说的事情,若是答应,便来找我,若是不答应,你大可跟鸣儿实话实说。”
看着太后端着偷窥的步子离开,丛笙愤愤地想,她才不会跟公主说实话,公主要知道这一切都是太后一手策划的,该会有多伤心。
等到太后和盯着太后的砚儿走远,丛笙才把也想告辞的夏儿喊住:“夏儿你等等,我有事问你。”
出门替公主送信的墨儿来到外城,将信交给城里的信使。
她出来本只是为了送信,但既然出来了,总不能空手而归,便去到内城城墙之上,凭着皇上给的腰牌登上了箭楼。
站在箭楼最顶层,能看到在城外扎营的镇南大军。青色的行军帐在城外的空地和山丘上满得到处都是,有巡逻的将士在营外来回走动,戒备非常森严。
光看军帐零散的分布,推测不出中军帐在哪里,也找不到囤粮的地方。要想找到那些至关重要的地方,还是要靠近了搜寻才是。
略有失望地将视线在帐篷间来回穿梭几回后,视线突被远处的一方异像吸引。
皇城西边,东落方向,有点点浓烟升起。从东落方向,浓烟一柱接一柱升上天空,越燃越近,一直来到离皇城大约十里处便不再燃起。
墨儿深吸口气,仔细看过那烟后,转身飞奔出箭楼,朝将军府奔去。
大钱的烽火台已经很久没有燃过了!然而此时此刻,镇南军还在城外围着,东落却传来军情告急的狼烟?!西落失守了?!西北军呢?!驸马呢?!
墨儿脑袋里乱得很,她不相信西落会失守,西北军和十万禁军守在西落,湘军不可能将西落攻下!
可她确实确认了烽火台传来的狼烟,那一定是东落方面为了告知皇城一些紧急消息才不得不点燃烽火台!
第75章 075
视野较开阔的山丘之上, 麦子箫领着军师在研究之后的地形,西北大军没有停步, 从山丘旁的官道井然有序地前行。
再有百里有余便能到西落, 前方的地形已经没有方便设伏的地段,可见湘军确实没有设伏,而这也让麦子箫和军师心里都打了鼓,看来皇城是真出事了。
军师说:“将军,这湘军怕是已经在攻西落了, 否则我西北大军一路走来不可能如此顺畅。”
“嗯。”麦子箫抬头看看天色,今日内定然走不到西落, 可若是在此处安营扎寨, 又要耽误许多时间, 且容易给湘军喘息的机会。
军师像是看出了她的心思, 略有犹豫道:“将士们已急行军数日, 体力消耗颇大,如此情况下与湘军正面交锋,怕是……”
麦子箫当然知道这种情况下的交战不占任何优势, 很有可能吃败仗, 可她在路上多耽搁一秒,皇城就多一分危险, 西落一旦被湘军占领, 皇城和她西北军都会被逼入绝境。
“若能正面交锋倒也是最好的状况了,只怕我军早已丧失了正面交锋的时机。”麦子箫目光惆怅,望往远处看不见的那座城池, 只希望西落能坚持到她西北大军到达。
路上曾打算设伏的湘军已经在两三日前就撤走了,若不是确定能将西落攻下,湘王不会放弃伏击的机会。所以她推断,西落已被攻破的可能性很大。
走到这一步,结果说是预料之中也确实如此,可要说意外也颇为意外。
湘王那边接二连三的计策就像早已预见了一切,从镇南王先攻西北而非皇城起,就像是早在为此刻铺路一般。
她西北军选择赶赴皇城,其实是不得已而为之的,因为除此之外,她没有别的选择。
选这条路是在赌运,是最后的奋力一搏,若不来皇城决战,西北大军会被活活耗死。
皇城败了,她必死无疑;若举兵攻打南边,镇南王得到消息,不管是先走一步去与湘军汇合,还是与她正面对抗,她西北军都耗不起。
现在她只能拼死一搏,胜了,她能绝处逢生,败了……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湘军切断了所有情报,这对我军太不利了。”军师长叹口气,行军打仗,情报几乎可以决定一支军队的生死。
山丘之下,一报信的士兵与前进的军队背道而驰,朝麦子箫所在的山丘飞奔而来。
战马急停在十几步之外,士兵未等战马停稳便利索地跳下马背。战马仰蹄长鸣,情绪显得十分狂躁。士兵非常急,没有去管那有些不受控的战马,匆匆奔到麦子箫近前,单膝跪地拱手行礼:“将军!前方百里处已见湘军帐营!”
麦子箫疑惑地看一眼那马,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但见情况似乎很紧急,也只匆匆一瞥便将视线落回眼前的士兵身上:“可有异常?”
士兵抬头看她一眼,神色很是奇怪,欲言又止的模样看得旁边的军师先不耐烦了,恼道:“莫要耽误时间,速速说来!”
那士兵还是很犹豫,麦子箫皱眉盯着那人,心里突生异样,连带战马所表现出的异常,让她条件反射地绷起了神经。
未等她细想,跪在地上的人站起身,做出要跟她耳语的样子:“将军……”
她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而就在这一瞬,那人突然摸出一把匕首对着她猛刺过来!
锋利的刀刃直袭她咽喉,身体在大脑反应前先做出了动作,借着退后的步子一个转身躲开刀刃,同时抽出腰间的剑顺势由下而上劈去,那人躲闪不及,直接被削掉了脑袋!
“将军!!”军师吓得声音都撕裂了,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他还没有看清楚是怎么回事,那士兵的人头已经落了地。
近身侍卫们反应慢一步地围上来,见刺客已经死了,愕然而手足无措地看着地上的尸体。
麦子箫看一眼倒在地上的身首异处的尸体,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手上传来与汗水不同的温热感。
手还未放下,还未亲眼确认手上濡湿触感的真相,便听旁边军师倒吸口气,对着还在发愣的侍卫们吼:“快传军医!”
丛笙将夏儿带回自己院里,进屋后把彩儿绘儿支开,将门关上,迫不及待地问道:“夏儿,公主和太后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什么公主会养在太后身边?”
夏儿看一眼边上的莲儿,神色很是犹豫:“小姐,夏儿怎能随意嚼主子的舌根,被主子知道,夏儿屁股会开花的。”
丛笙这会儿正烦得慌,见夏儿不愿告诉她,故作凶狠地威胁道:“你不说,屁股一样会开花!”
大概平时她太跟这些丫鬟打成一片,夏儿一点不怕她生气,轻声嘀咕一句:“小姐敢打我,我就去跟公主告状。”
丛笙拽过她,没好气地在她屁股上拍一巴掌:“少废话!快说!这关系到公主的安危!”
夏儿拿不定主意,用眼神向莲儿求助,莲儿点点头,给她一个肯定的鼓励,现在确实不是顾忌嚼不嚼舌根的时候了,刚才太后肯定跟丛笙说了什么,才让丛笙这么着急。
“那小姐可千万把这当成秘密,别在公主面前说漏了嘴。”
“嗯。”丛笙发誓般用力点头。拉着夏儿到次间的罗汉床上,摆足了要听八卦的架势。“放心说吧。”
夏儿想了想,终于找到了切入点:“主子和太后的渊源还要从主子的生母,齐贤妃说起。”
每回想起儿时那段堪称阴暗的经历,她都忍不住鼻酸,不是为自己,是为公主。
她第一次见到公主时,小小的人儿瘦得风吹即倒,看着脆弱极了,但那双倔强的眼睛里却没有半分死灰和怯懦,倒是时常露出迷茫来。
“夏儿和秋儿皆是齐氏宗家的家奴所生,六岁那年,齐皇后以小公主在众皇子中年纪最小,无人作伴为由,把与公主同龄的我和秋儿接进宫,送到了公主身边……”
高大雄伟的城墙,让人肃然起敬的宫殿,手执武器的侍卫,低眉垂首的宫女和太监,衣着华贵的后宫嫔妃,五颜六色的花草,看得人眼花缭乱应接不暇。
嬷嬷带着她和秋儿来到一个紫薇花满地的庭院,已经过了紫薇花季,院里的紫薇树上花都谢完了,院里散落的紫薇花瓣也像落了多日,有的还能看出原本的鲜艳,有的却已经发黄干枯,没有打扫的院子倍显凄凉。
这院子,与先前看过的宫殿不一样……
这念头刚起,北屋内便传出一阵打砸声,更加印证了这一念头的准确。
未等院里的三人反应,屋里跑出一个一身白衣的孩子,直接钻进已经落光了花朵的紫薇树下,大约是有躲藏之意地站在了藏不住人的树杆之后。
随后,屋里又跑出一个人来,一个发髻都乱了的女人,神情癫狂,看着极吓人。
那女人朝树下的孩子冲过去,面目狰狞,像虎姑婆。
嬷嬷哎呀一声,赶忙冲上去拦,抱着疯女人的腰将人往后顶。
再后来,屋里又出来一个女人,一个衣着明显比别人华贵,气质高雅的女人。那女人来到疯女人身边,握住她的手,语气温和地安抚她:“敏儿乖,不闹,跟姐姐回屋,姐姐给糖吃。”
这话灵极了,疯女人立刻就不闹了,乖乖被牵进屋,嘴里含含糊糊,隐约只能听清糖这个字。
树下的孩子平静地看着那些人回屋,没有人管她,就那样孤伶伶地站着,看着可怜极了。
夏儿一边回忆一边道:“那时还有齐皇后帮着照顾齐贤妃,齐贤妃才没有被送进冷宫,后来大皇子战死沙场,齐皇后受此打击卧病在床,无力再照料时常犯病的齐贤妃,主子便遭了殃。齐贤妃一发病就折磨主子,谁都不追,就追着主子打,红了眼地打。”
丛笙和莲儿听得目瞪口呆,很是怀疑公主那冷清的性子都是被生母给折磨出来的。
“主子的奶娘早早地过世了,齐皇后卧病后,便再没有人能尽心尽力地照顾主子。后来齐皇后病逝,齐贤妃受此打击发病愈加厉害,先皇便要将她打入冷宫。被主子拦下了。”
“被公主拦下了?!”丛笙和莲儿齐声惊道,公主是个孝顺孩子,都被虐待成那样了,还念着母女之情?
“是。”夏儿点头,努力回想着公主当时说的话。
‘父皇,律法规定,疯病者应由家人照料看管,伤害他人者该由其家人受罚,无人照料又害人者才打入监牢。现姨娘即有父皇派的宫女照料,又未曾伤害他人,晗鸣是姨娘的家人,不算他人,姨娘未犯律法,何以入冷宫?病者,非罪也。生病之事非人所能操控,病事本身并非过错。父皇若将无罪之人打入冷宫,有损父皇英明。’
“先皇因为主子这番话,不仅依了主子没有将齐贤妃打入冷宫,还对主子更加宠爱了。”
除了暗自佩服,丛笙连句夸赞的话都说不出来。
“为了保护主子,先皇应了太后的请求,让主子住到她那里去,由她照料。”
“等等!”丛笙打断夏儿:“为什么是太后?”
“这……夏儿也不知道。”
墨儿回到将军府,在藏书阁内找到了正在翻书的楚冰歌。
“主子!东落方向狼烟燃起!想来是出事了!”
楚冰歌回过身,眸光里带着震惊之色:“东落?”
“是,墨儿亲眼看见狼烟从东落方向靠近,一直传到皇城十里外的烽火台。”
楚冰歌手里拿着书,听着墨儿的话陷入了沉思。片刻后,墨儿忍不住问道:“主子,可是东落被攻陷了?”
楚冰歌果断摇头:“若是如此,何必燃烟?皇城的情况,东落能不知?这烟一燃起,岂不是给了围城的镇南军攻城的信心?”
墨儿一想,也是,东落没有多少兵力,要是湘军攻下西落再攻东落,东落知府定会归降的,也便没有燃烟的必要,若不归降,那更加不可能燃烟让镇南军知道东落已失。
湘军也同样没有燃烟的必要,湘王想当皇帝,一定会在攻下西落和东落后与镇南军一同攻入宫城,将皇帝斩杀于宫城内,再想个缘由自己坐上皇位,燃烟是多此一举。
狼烟传来的方向是东落,但烟未必从东落而起,东落往前是西落,眼下这状况,最有可能燃起狼烟的就是西落了。
在西落附近,除了禁军和湘军,还有西北军。那么……
“是驸马?”
第76章 076
丛笙不满夏儿白白跟在公主身边那么多年, 却不知道太后为什么会主动要求将公主接到身边去照顾。
夏儿觉得冤枉, 说她又不是太后肚子里的虫, 怎么知道太后是怎么想的,公主又是不爱说话的性子,也没跟她解释过,她不知道也很正常。
俩人正你一句我一句地争自己有理,绘儿破门而入:“小姐!狼烟!狼烟起了!”
屋里几人被绘儿惊慌的喊叫声惊得没了声音,丛笙茫然地看了她好一会儿才道:“什么狼烟?”
旁边的夏儿也回了神,猛地站起身:“狼烟?!”吼完这两个字,拔腿就往外跑。
丛笙一怔,也意识到肯定是出大事了, 追着夏儿跑了出去。
莲儿和绘儿也跟过去, 几个人一路跑到公主屋里,在书房找到了公主和墨儿。
公主姿态懒散地斜靠在书桌之后的塌上, 但眼神却幽深得很, 明显在想事情。墨儿站在一边, 眉头紧锁地陪着。
夏儿见公主在想事情, 没敢咋呼,凑到墨儿身边小声问:“听说狼烟起了?”
“嗯, 从东落方向传来的。”
丛笙也凑过去,好奇地问道:“狼烟是烽火台的那个狼烟?”见墨儿点头,她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边境有战事?有人趁大钱内乱打过来了?”
墨儿听她这么一问,眸光闪了闪,看一眼公主后缓缓摇头:“不是。”
“不是?烽火台不是边境通知有敌情的时候才会点燃的吗?”
墨儿和夏儿对视一眼, 又看一眼旁边的公主,双双沉默了。
丛笙皱眉,这其中有玄机?怎么不说话了?她回头去看莲儿,莲儿应该也挺知道这些事的,毕竟跟在麦子箫身边这么久了。
可莲儿也是一脸为难地看一眼公主,没敢吱声。这让丛笙更加不解了:“到底怎么了呀,你们倒是跟我解释一下,别让我一个人干着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