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有一个琅琊寨的义军走了过来,手里端着一个海碗:“卫大侠,我敬您,昨夜若没有你、我们断不会赢得这么漂亮!”
卫五皱了皱眉,他对旁人永远都是冷漠脸。
不过他还是端起碗来和对方碰杯,然后满饮了一大碗酒,点点头了事。可是明显昨夜跟着卫五去夜袭的人们兴致高昂,还没打算就这么完:
“昨夜卫大侠还当真是神了——我们从没有打过这么痛快的仗!”
“就是!那从绝壁上徒手上去的身姿——啧啧,我吴老六算是开了眼了!”
汉子们七嘴八舌地坐在旁边议论着,一边吃着西沉烤好的肉,一边将卫五昨夜的“英雄事迹”给详细说了一遭。
虽然整个过程中卫五始终面无表情,但也根本不碍众人说得高兴。
原来昨夜卫五带着他们策马疾行,快到山脚的时候便把马匹藏到树丛之中,然后又有几个千崇阁之人过来接应,他们悄悄掩藏了身形来到了川东岸。
千崇阁家大业大,自然在水寨里头也有自己的眼线。烟波江上十八家水寨,其中至少有一半明里暗里属于千崇阁,别人说不动他们,可千崇阁可以。
水贼从烟波江上到了川,也用不了多少时日。
卫五在来到燕池山之前,便与其中两个水寨的水贼取得联系,了川再险、峭壁再陡峭,对于打小儿就生活在水里的水贼来说——根本不足为惧。
所以,当卫五带领众人到达了川的时候,缆绳已经早早地准备好,顺着缆绳溜索过去,就能够到达峭壁一面,而卫五则和那些水贼一道儿,凭借轻功、带着绳索,徒手攀上了崖顶。
戎狄烧掉了栈道,可是修建栈道留下的空洞没办法毁坏,所以借着那些孔洞,卫五他们很快就在峭壁上搭出了一条从上往下的垂直“道路”。
那些义军虽然看傻了眼,可最终还是顺着绳索一点点爬上了山顶。
他们靠近戎狄大军的时候,正是晨光熹微之时,天未完全亮,戎狄大营里面也没有几个人醒过来,卫五观察了一刻,便知道了他们的大帐所在。
他一个人去袭了大帐,而其他人则兵分五路,分别骚扰了戎狄位于各个方向的部队。他们配合默契、毫不恋战,能杀则杀,不能则伤。
且按照卫五的设计,他们控制得极好,并非一起上,而是依次而上。先是东路,然后惊醒了戎狄,大军开始往东路救援的时候,便补上东北一路。
增援的戎狄目不暇接,而卫五杀入了中军大帐,翊魍和他之间爆发了冲突,更是让戎狄一瞬间群龙无首。
“江公子,你是不知道,卫大侠昨天可威武了!那个戎狄的大将军啊,平时看上去那么凶悍,昨夜可算是——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可没想到卫大侠是这种人。”
提起这件事,那帮跟着卫五去的人,竟然各个都笑了起来,忍不住的还笑得十分夸张:“哈哈哈哈哈哈,卫大侠真的,你这招可真损!”
“哦?怎么损?”
江俊被他们说的勾起了好奇心,可众人却又闷头笑,一个也没有说。
挑了挑眉,江俊看了卫五一眼,终于没追问卫五到底干了什么损的事儿。
直到多年以后,江俊真的在战场上和这位戎狄的翊魍江俊兵戎相见的时候,才觉得——
今天这群士兵说的卫五损,那是真的蔫坏到了骨子里!
因为他那次在战场上,清清楚楚地在对面那个彪悍魁梧的戎狄大将军脸上,看见了深深的“王八”两个字的旧疤痕……
不过那也是后话了,眼下最为迫切的事是——如何解阔野之围。
正待众人围在一起讨论的时候,突然林子的外围突然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风吹草动,有一个人探头探脑地从林中蹿出——
然而还没有等他来到众人面前,就被两个千崇阁身手矫健的给擒拿在地。
“什么人?!”
“英雄饶命啊!我、我是舒家的,舒永忠舒大将军派我过来给千崇阁、千崇阁的诸位送信的——!”
“信?”
卫五听见“舒永忠”三个字站了起来,拨开众人来到那人面前:“信呢?”
“在、在小人怀里——”
卫五皱眉,示意放开他之后,他从怀中果然取出了一封蜡封的密信,还有一块印信来。那印信是个半圆的小玉珏,做成了特殊的形状,中间有个空洞,像是缺了什么。
江俊这时候也走了过来,他当然是因为“舒永忠”三个字才过来的,这个名字放在何处都有着千钧分量。
试问当朝五军都督府中的左军都督,统调西北五路大军,又有谁能不敬其军威。
而卫五也从怀中取出了一枚质地颜色差不多的玉珏,两枚玉珏对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完整的圆。卫五这才点点头,而千崇阁的人也脸色稍缓。
那个送信人作揖之后便告辞了,看上去贼眉鼠目倒不像是个正经人。不过他腿脚极快,一眨眼功夫就没了影。
卫五匆匆看过信,眼中露出喜色,转过头却还是面无表情地宣布:“舒永忠、舒将军准备调拨成州的三十万成兴军,前来相助——”
有朝廷的正规军出面,众人自然是高兴得紧,只是江俊站得离卫五极近,看得见那封信上的每一个字。
那些字合在一起的意思,可没有卫五说的那么轻松如意。
卫五没避讳,所以江俊看得清,也知道舒永忠这一次是冒了风险调军——成兴军虽然人数不多,可将领私自调军有违军纪,甚至会被说有不臣之心。
舒永忠利用成兴军本来就有拉练任务的借口,先斩后奏,将成兴军的虎符附在信中交给了千崇阁,让卫五随意调用。
信中没说,但江俊和卫五都知道:如今情状,便是只能胜、不能输。
胜了还有千般计,说成是成兴军“顺手”而为。
败了,便是灾祸,千人万人难以挽回。
江俊想了想,又加之前天他看见的鱼鳞云,心中便有了计议,他看着高兴的众人道:“成兴军来帮忙自然好,若要破阔野之围,我倒还有一计可用。”
卫五和西沉同时开口:“何计?”
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江俊身上,他却只是眼波流转、挑衅地看了卫五一眼,然后走过去,压低声音在卫五耳畔轻声道:
“这次,你得许我去,我才要告诉你——”
作者有话要说: 两受相逢必有一攻,总觉得西沉让人特别想欺负(*/ω╲*)
----------------------------------------------------
卫五:我媳妇儿总觉得自己笔直笔直的但无意识就特别撩这要怎么办?
凌承:谢邀,这种事情我觉得一壶酒就搞定了,一壶不行就两壶。
卫五:谢谢,他是整本书里酒量最好的,而且我没你那么渣,一言不合就下|药。
凌承:……他酒量好你可以自己喝啊我的傻弟弟啊。
卫五:……
江俊:……不好意思我酒量就是这么好哦~
----------------------------------------------------
兑现←这个词是个BUG,嗯,我知道
---------------------------------------------------
PS.凌承这个渣渣我也不喜欢他,虽然他是我写的……_(:зゝ∠)_
第30章 将军威武030
西沉不知江俊对卫五说了什么, 只见素来面无表情的卫五脸上闪过了一抹诡异的笑,然后他点了点头, 应了一声:“好”。
见他答允, 江俊抱着药丸轻声道:“此计知道的人不宜太多, 我们到帐中细说——”
说完, 江俊转身、欲走回帐中去,卫五还没跟上来, 西沉就拦住了他的去路:“江公子到底有何妙计?”
西沉以为江俊对卫五说了计策, 他不满道:“江公子你只告诉卫大侠一个人, 未免有些太偏心了吧?”
江俊瞅了西沉一眼——这家伙还真是天真得讨嫌。
“我没同卫五讲计策的事儿啊,”江俊冲西沉一笑, 坏心已起:“我只是同他讲了一句悄悄话罢了,怎么?我同卫大侠的悄悄话,还要告诉你?”
“……”西沉皱眉不信。
旁边众将同样不信, 他们夜袭一战胜得漂亮,现下喝了几口白酒壮胆, 更是撺掇着西沉追问, 非要江俊说出个所以然来。
江俊看了卫五一眼——虽然他依旧面无表情,但江俊就是知道他在生气。
不想在这种时候爆发矛盾、节外生枝、扰乱军心, 江俊笑道:“西将军, 我从没想到你是这样一个好奇心旺盛的人, 也罢——既然你想知道的话,我就勉为其难地告诉你好了。”
西沉立刻倾了倾身子,那群喝高了的士兵也跟着凑了过来。
“我对他说了四个字——”江俊眨眨眼, 舔了舔嘴唇看着卫五,冲他扮了个鬼脸。然后在卫五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江俊已经带着满脸狡黠继续说了:
“你们可要猜猜是什么?”
“江俊……”卫五哭笑不得,以他对江俊的了解来说——刚才江俊那个鬼脸,可没有那么贴心,这帮人八成要惹火烧身。
然而江俊的玩心已起,若不把这帮孙子折腾个够呛,他可不解气。
“一定是瞒天过海——!”、“不不不,应该是暗度陈仓才对!”、“偷梁换柱!”、“釜底抽薪!”
“虚与委蛇!”、“称心如意!”、“溢满人间……”
江俊扶额,心想又不是玩成语接龙,这帮汉子们猜出来的东西——前儿还靠谱,至少是《三十六计》里头的计谋,之后就完全如脱缰的野马,尽是些不着调的东西。
他们每猜出来一样,江俊就摇头一次。熟料他们说了数十个,江俊都在摇头。终于,大伙儿猜不下去了,他们就把始作俑者——西沉给推了出来。
“江公子,您就别卖关子了,到底是什么,您就告诉我们吧?”西沉只能硬着头皮问。
“啧——”江俊故意惋惜地将众人环视一圈,才道:“我都说是我和卫五之间的悄悄话了,你们怎么还都往那些没情|趣的方向猜?”
西沉面色尴尬,脸上有些薄红。
“哈——情|趣?”刚才那个上来敬卫五酒的豪放汉子胆子大,一点儿都没有注意到空气中压抑,他一笑上来:“四个字儿,总不至于是——‘我心悦你吧’啊?哈哈哈哈——”
“宝贝儿你还是太矜持了,”江俊眨眨眼睛,颇为无辜地一怂肩,道:“我说的是——我要睡你。”
……
“呯呯呯呯——”地几声,好几个酒碗、酒杯碎裂在地,整个乱哄哄的大军突然安静下来,一帮脸色酡红的汉子目瞪口呆,看着江俊半天说不出话来。
“你们若是怀疑,可以问他,”江俊似笑非笑地看了西沉一眼,然后把卫五推了出来,“卫大侠说话一言九鼎,想必能够给你们一个想要的答案。”
说完,他轻哼了一声、抱着团子扭头就走,根本不理会那帮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人,让他们独自在风中凌乱去吧——
一直到江俊回了他的帐篷,帐篷的帘子落下来后,众人才恍惚回神。
江俊那句“我想睡你”在他们中炸开了锅,像一个惊雷劈在头顶,又好像是烟霞烈火,绚烂地将整个黑夜照成了白昼。
一群人面面相觑,一个个眼睛瞪大如铜铃,根本缓不过劲儿。
老半天后,才有个小兵悄悄看卫五一眼,小声道:“可是……卫大侠和江公子他们都是男人啊——男人要怎么睡……唔嗯呜呜???”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人捂着嘴拖走了,这时候还不会看气氛,那就是找死。
很显然,江俊刚才的一席话,虽是笑着说的,可还是让很多人浑身上下陡然生了寒意,更是一个激灵醒了酒,眼下恨不得脚底长出风火轮来、立刻离开这尴尬之地。
旁人可以跑,西沉却不行。
事是他挑的,后果也只能由他承担。而且,卫五从刚才开始就一直面色不善地看着他,这让西沉更是后脊梁发寒,大夏天的出了一身冷汗。
“那个……”西沉颤颤巍巍地开了口,下意识往旁边一缩,道:“卫大侠,我、我也不是故意的,我……我要是知道……”
卫五面无表情,却没有放他走的意思。
而江俊帐篷的帘子这时候又掀起来了,语气上带了一丝儿不耐烦:“卫五,你还愣在那儿做什么——?快些!”
这话本来西沉没想多,可是一抬头看见江俊倚在门口那种慵懒的风流情态,立刻就想到了他刚才那句“我要睡你”——一些旖旎的情绪立刻浸满了他的脑海。
于是西沉的脸更红了,而卫五周身的寒气也更重了。
“那、那卫大侠,我、我就先走了,”西沉顶着一张红得发紫的面孔,准备开溜:“就不打扰您同江公子的好事儿了——”
“等等——!”江俊却从后叫住了西沉,“西将军也一并来吧?”
西沉:“……”
也是到了江俊帐中,西沉才知道原来刚才的一切都是江俊故意耍着他们玩的,根本没有什么“龙阳之好”、“断袖之癖”,也没有他想到的“三人行”……
江俊同卫五只是有个约定罢了,刚才是看他们太过执拗又不讲礼数,江俊才出此奇招来“教训”他们的。
西沉:QVQ
明白了一切后,西沉下意识地往卫五的旁边挪了挪,他觉得这个看上去有点病弱、笑起来温文尔雅的江俊——有点可怕。
“刚才在外面没有说,是因为这事儿不能叫太多的人知道,”江俊看了看四周才开口:“而且,西将军,你不是朝中人,你不知道那三十万的成兴军对舒将军意味着什么。”
西沉一愣,听见“不是朝中人”一句,眼中闪过一丝古怪的神色。
不过江俊根本没有注意,他只是要卫五把舒永忠的信笺拿出来给西沉看,在西沉看信的时候,他继续说:
“虽然舒将军仁义,愿将虎符借给我们,但私自调兵是死罪,还会牵连家人——这虎符给了我们,我却不能直接用。西将军,你明白么?”
此刻西沉已看完了信,舒永忠的信上确实和江俊说的是同一个意思。成兴军这一次外出拉练到达的地方是墨城,虽然就在阔野东北五六里的地方,但终究不是阔野。
若是直接用了虎符调动成兴军前来与戎狄大军开战,必然要给舒永忠加上一个“私自调兵”的罪名,但若不用,阔野之围难解。
舒永忠的信上,“善慎用之”四个字,便是要他们谨慎、小心。
虽然舒家在锦朝也是八大家族之一,而且是除了龚家以外最大的家族,在朝中能顶半边天。可牵一发动全身,舒永忠好心,可他们也不能滥用别人的好心。
刚才得知有援军到来的心情瞬间低落下来,西沉觉得自己好像是饿了十天八天的人,终于看见了一大堆的美酒佳肴、好酒好菜,可却一口都吃不上,只能眼巴巴看着。
“西将军也不必绝望,”江俊又笑,“聊胜于无,何况这成兴军屯兵墨城,自然还有妙用,我邀请您同卫大侠进来,便是有计策要和你们商量。”
“江公子……”西沉吞了吞唾沫,他小心翼翼地问:“您不会当真要我们……这么两万人就去和戎狄的四十二万人硬拼吧?”
“不是四十二万人,”江俊摇摇头,“而是——二十一万人。”
“此话怎讲?”一直沉默的卫五开口问,他看见了江俊眼里亮晶晶的光芒,这种光芒他常见过,找李吟商破罗飞、童兴案的时候他见过,之后救唐浩广的时候他也见过。
江俊自信的时候眼睛就是这样的,而且脸上多半还会挂着一抹淡笑。
“二十一万人还是往多处去算的,”江俊笑着从身边摸出了一本历书来,“这是张三临行前塞进我兜里的,我翻了翻算出来一件有趣的事儿。”
“什么?”
“三天后,”江俊修长的手指在那书页上点了点:“三天后会有一场黑沙暴来临,而且直接要从阔野城上空过,你们说——算不算是有趣。还真是应了那句古话:多行不义必自毙,戎狄这次亏了,作孽自有天收,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
“黑沙暴?!”西沉一跃跳了起来,呼吸都因为震惊和紧张、兴奋而急促起来:“江、江公子,你、你没有算错吧?!”
江俊笑着摇摇头,其实他根本没有算,不过正好昨天看见了天空的鱼鳞云,想起了在原书上一则关于黑沙暴的记载,虽然不是直接描述的阔野之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