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莫名觉得温行知没说真话,可我也不好质疑他什么,左右他不会害我,若隐瞒了什么,必然有苦衷,我就嗯一声没有继续再问。
温行知带着信鸽回寝庐内,他写下回信绑在鸽子的脚杆上,就放飞了它。
信条我瞟了一眼,上面有八个字,一切安好,背水一试。
背水一战我倒是听说过,背水一试就有些无厘头了,更无厘头的是温行知为何写下背水一试?我隐隐觉得温行知不像我表面看到的那么简单,他总说要抓凶手,可抓凶手一事根本无从查起。
我来太学前也嘱咐过沈道文,若大理寺少卿破了温府一案,定要写一封信来知会我,纪大人至今都没有成绩,温行知仅仅只是请他所谓的叔父查案,难道在死马当活马医吗?
我按下疑惑,平淡如水的与温行知相处。
从龆年时他出现在我生命里,到如今舞象之年,一路欢笑离合,缘分深刻,平常见着他也没有太大的激情,若他不见了,我就异常心慌难过,自那次秋闱考试他一声不吭的离去,我就害怕某一日他又不知所踪。
于是,我抓起温行知的手腕,有些难过的问道:“云烟,不说前半生,后半生...我们还能时常相见么?等案子一结,你该不会又去商游,行走五湖四海了吧?”
温行知轻轻挥掉我的手,他垂眸,不置可否道:“以后的事以后再说罢。”
他的回答让我惆怅了很久,模棱两可不清不楚,我就盼着他再也不要商游去,跟随我一起吃香喝辣,多好。
让我再次怀疑温行知不简单时,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三更半夜大家都陷入深眠时,忽而听到打抖的响动,我和温行知坐起来,看见秦青和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屋舍内打得天翻地覆。
秦青嘴上还一口一个:小贼,看你往哪儿跑!
他真是越打越兴奋呢,约莫是无法上沙场,这偶然潜进来的贼便让他热血了江湖。
他们的利剑交织在一起,发出噼里啪啦的脆响,那贼子的剑是软剑,能巧妙的缠上秦青的直剑。
天上的乌云偶尔会移开,月光的莹白照耀在两把利剑上,剑上的光.射.的我眼珠发痛,一会儿,月光又被乌云遮掩,屋内恢复漆黑,我还是看不清那小贼的模样。
便摸着下巴道:“那小贼的身影,甚是熟眼。”
温行知淡淡道:“哦,景铄来了。”
我定睛细看,一拍腿,兴奋大喊:“景铄!你诈尸了?!”
那小贼的身影顿了顿,险些被秦青中伤,景铄恨恨道:“你才诈尸了!你们寝屋里哪里来的高手,缠人的要死!”
秦青的剑慢慢收住了,他左看看右看看,撇嘴道:“尔等是一个贼窝的?”
景硕轻咳一声,收剑作揖道:“在下乃江湖绿林好汉,是...沈少爷的朋友,叫我景铄就是了,不打不相识,这位高手怎么称呼?”
秦青没抓着贼,很是失望,他轻哼道:“在下乃南中将军之子,你可以称呼我秦少将。”
景铄归来,很对我胃口,他称呼秦青为,“好,秦公子。”
我和景铄不约而同的发笑。
“一丘之貉。”秦青傲气的躺回榻上歇息,不忘将宝剑摆好,他又回眸道:“这位绿林的软剑...难得一见,可有名字?”
景铄干脆道:“无。”
温行知下榻用火折子点上蜡烛,屋内顿时明亮,景铄见到温行知时他的瞳仁倏然放大,上前后想说什么又给忍住了,景铄眼中全是心酸。
温行知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唇角微翘。
我们三人默默温情时,秦青不合时宜的说:“你的软剑让我想起多年前曾名震江湖的沧海明月,一柄沧海,一柄明月乃绝世双剑,多少人求而不得,昔年武林之中,笑文嫂与古武医,乃潇洒侠侣,用两把软剑傲走江湖扶弱救困,也悬壶济世,成就一段佳话,让我如今也艳羡。”
景铄接话道:“是啊,只可惜笑文嫂和古武医隐居山林,沧海明月也淡出了江湖,他二位仍让后人津津乐道,也是我等绿林仰慕之人,不过,我这把破铜烂铁怎与那宝剑比得。”
秦青对武人倒是和气,不计较方才,他轻笑道:“我也就说说,你的剑虽好,成色却不好,该打磨了。”
景铄客气道:“多谢提醒。”
这厮谈完话,温行知就推着我一起出门,景铄随行而后跟了上来,温行知让我出来,大概是拿我来当遮掩的。
在屋舍外,他二人叙旧一阵,果然将我凉在一边,还说了些我听不懂的暗语,景铄不经意称呼他一声少主,却让我记进了心底。
我这时,便觉得温行知此人隐隐有些神秘,他总是让我捉摸不透,景铄的那声少主绝不是唤寻常商家少爷的样子,我静静的看着他们谈话,二人神情平静,语气淡然,提起温府血案一事,他们也平静极了,仿佛谈的是别家的事。
我洞悉着他们的神色,却对其余的事无从所知,思来想去,温行知仅仅是我认识的一个病弱少年,家底干净,如今伶俜。
我自嘲,是多虑了。
景铄没有留下来,温行知让他去河郡乡协助叔父找凶手,景铄一口答应,他转头嘱咐我定要照顾好温行知,互相道别后,他灵活的翻墙而出,消失在了月夜里。
我们进屋后,秦青一跃坐了起来,他张望道:“你的绿林朋友呢?”
我就知他对江湖什么的感兴趣,我终于可以傲然一回,端足了自大的模样,斜睨他一眼,微笑道:“无可奉告。”
秦青上下打量我一眼,嗤笑道:“就你这德行,向天再借五百年,本少将还是瞧不上你。”
我懒得理他,悠然的上塌跟温行知共枕眠。
在太学里憋足了时间,终是等到放旬假的一日,休沐日前夕,学府里的书生都乐呵呵的说,要去仙境里看仙女儿,自然是春楼里看娘子了。
书生们好不容易等到这一日,一个个揣足了银子,如狼似虎一般,前仆后继的涌向京城各方的春风楼苑里,喝花酒,戏仙女。
自古以来书生便爱逛窑子,太学不远处就有两家颇为闻名的春楼,宜欢楼生意悠久,杏春楼百花娇艳。
连秦青都准备前去,我当时心中鄙夷,还嗤之以鼻的腹诽:爷不与尔等不干不净的人厮混。
转眼间,我便被打脸了,本想和温行知去闹市逛逛繁华的京都,让人心情发闷的是,他又拽着我去窑子里逛,说要听清倌儿娘子唱曲。
我还能怎么着?唉一声,不甘不愿的去了。
站在人潮涌动的街头,左边是宜欢院,右边是杏春楼,两座春楼的姑娘互相竞争拉客,一群莺莺燕燕分别在两头挥着香帕子,嗲声嗲气道,“爷,奴家腰好软,不信,您杏春楼来摸摸。”
“奴家金莲无双,玉藕雪白,爷要否来宜欢楼瞧瞧?”
“二位公子,伦家一副好嗓子,黄梅戏唱的那叫一个妙,若要听多妙,还来杏春楼。”
“我宜欢院艺技了得,别说黄梅戏,只要是戏,那都会唱!”
.........
这些娇滴滴的声音,听得我骨头麻,杏春楼的姑娘媚眼抛得千娇百媚,宜欢院的艺技卖弄风骚,温行知站在中间左右为难,他品评道:“杏春楼的要好看些,宜欢楼的要附庸风雅一些,”他看向我,笑了笑,“你这人半点不风雅,还是去杏春楼罢。”
温行知这是拐着弯骂我不懂文化。
我抬脚往杏春楼里走,用洗刷的语气道,“是,我风不风雅都由你说了算。”
温行知摸摸我的肩膀,挑眉道:“若喜欢哪个清倌儿,不必客气,这一顿我请,我只喝花酒。”
我心中有些闷,就挥掉了他搭在我肩上的手,“随意你的,别管我。”
温行知若有若无的会侧目瞧我,他问:“你...怎么了?哪里不高兴...你说一说。”
我连忙堆起笑脸,讪讪道:“哪就不高兴了,就是昨夜温习功课的晚,眼皮子犯困,”我环视一圈杏春楼,继续道:“一来人间仙境,能叫人醉生梦死,我甚是欢喜,若买了清官儿价钱大,我认为不值,普通娼.妓不干不净,怕得了花柳病,还是看看为好。”
温行知垂下眼皮,淡淡道:“就是这个缘由,你才不厮混?我说了,今日我请。”
我推脱道:“不了不了,我还是喜欢正经出身的闺阁娘子。”
温行知的嘴角微微扯起弧度,算作一个笑容。
照例包了一个雅间,今日生意兴隆,等了好一会儿老鸨才上来,温行知吩咐道:“把你杏春楼最有才华最美的清倌儿唤来唱曲,俗称头牌,雅称花魁。”
老鸨扶了一下发髻上的簪花,语气为难道:“这位爷,花魁已在别的雅间内唱曲,不如唤次一等的红秀也是可以,红秀可不比花魁差,她上次差一点就能当魁娘子了。”
温行知出手甚是阔绰,他拿出一张银票摆在桌上,平静道:“我出三倍的价钱,你将花魁请来便可。”
老鸨看到钱就目光如炬,半晌,她叹气道:“公子,可不是我不想做生意,那位雅间的贵客,我也得罪不起,一个是世子,还有一个是少将,您还是换个姑娘罢。”
温行知与我相视一眼,我们会心笑了笑,一个是世子,一个是少将,还能有谁?
温行知用折扇敲着膝盖,对那老鸨道:“巧了,刘世子与秦少将是我二位的同窗,你带路,我去拼个雅间看看。”
老鸨稍微有些惊讶,约莫她见我二人穿戴富贵,长相也俊气,就没有回绝,在前头领路引我们去了另个雅间。
第25章 春楼
未进房门,先闻曲声,那咿咿呀呀的昆曲娓娓钻入耳中,使人的身心不禁放松。雅间内刘君平和秦青看戏看得正起劲,他们也是有趣,不去戏班看戏,来了窑子里,喊艺技唱戏。
刘君平和秦青听见门口脚步声,不约而同的转头,这回该是我出面了,我上前向刘君平作了一揖,和气道:“刘世子安,今日我逛窑子想听花魁唱曲,不想,被你们先定了,可否拼个雅间?”
温行知在身旁补了一句,“今儿个少爷要做东。”
我的心在滴血,京城的窑子贵不说,饭菜也贵,再看刘君平与秦青点的菜和酒,看得我心肝儿发痛。
菜皆是大鱼大肉山珍海味,酒是名贵的西凤酒,历史悠久知名当世。
我此刻便想,刘君平不要答应,秦青快出来作妖,不知是我时运不济,还是他二人今日大度了,皆颔首道:“你做东可以。”
老鸨听闻,放心的走人了,秦青特意看我一眼,唤了丫鬟到跟前儿,猛得点了好些贵菜,我只能强颜欢笑,还要大方的问问刘君平:“世子,不要客气,我第一次做东请你,是我的荣幸,想吃什么,放开了点。”
刘君平嗯一声,对丫鬟道:“名酒一样来一份,”他看向我们,“太学休沐日短,今日春楼偶遇,算作缘分,不说不醉不归,多喝些美酒尽兴也是难得。”
我的心肝儿痛得有些麻木,我应承道:“世子所言极是。”
温行知身为陪读,不算低贱,是可以上桌的,我拉开凳子唤他一起落座。他终是如愿以偿的观赏花魁唱曲,我若光请他一人,花多少钱哄他开心都值,就是掺了个狗眼二郎神,我心中不痛快。
秦青夹了一口五花肉吃,他闷了一口酒,问我:“你们俩居然也来逛窑子,稀奇,稀奇。”
二郎神明里暗里的又在洗刷我,所幸他没有直说你们两个断袖居然来看女子。
刘君平不解道:“有何稀奇?都是大丈夫,谁不爱美人?”
秦青摇摇头,笑笑不语。
我舔着脸解释道:“我和云烟从前不逛春楼的,算是洁身自好,不爱好美人,今日想看看叫人醉生梦死的地方是什么样,犹犹豫豫的就来了,”我看一眼正唱戏的花魁娘子,又道:“外界所言不虚,美人该爱。”
秦青讽刺的看我一眼,刘君平豪气拍了拍我的背,笑呵呵道:“沈谦虚性子耿直,真是难得一见的好男儿啊。”
“世子缪赞。”我端起酒杯不知味的一饮而尽,温行知噙了一口西凤酒,徐徐道:“西凤酒醇香典雅,甘润挺爽,诸味协调,尾净悠长,果然名不虚传。”
刘君平看来是个爱酒之人,他立即看向温行知,莞尔道:“云烟倒是懂行家的话。”
温行知微微颔首,“懂一些酒,我先父喜喝酒,教了我地道的酿酒法子。”
于是乎,刘君平就和温行知聊了起来,他们讨论起酿酒的话题,秦青自顾自的吃菜,我就变成了陪衬,酒桌上甚是和谐。
秦青吃菜吃的多,喝酒也喝得多,看起来像一个有心事的人,闷吃瞎喝。刘君平和温行知的谈话我插.不上嘴,就主动向秦青说话:“你酒力如何?”
秦青看起来很惆怅,不言不语,继续喝酒。
他夹五花肉,我便道:“我弟弟也爱吃五花肉。”
“.......”
他夹豆腐,我继续道:“我家妹爱吃嫩豆腐。”
“.......”
这厮此刻愣是不与我说话,光一个人喝闷酒,就是刘君平和秦青搭话,他也没怎么理,心情看起来欠佳。
我今个儿就是要叫秦青说话,“小秦?”
“小青?”
“青青?”
“秦秦?”
“青儿?”
“秦儿?”
“阿秦?”
“阿青?”
秦青捏酒杯子的手指有些泛白,他倏然抬眸,“你刚刚喊我什么?”
我回答:“小秦,小青,青青.....。”
秦青翻了个白眼,又喝下一杯酒,他神情不悦道:“闭嘴!”
没想到我喊了那么多小名,他才开口说话,我继续跟他搭话,他又不理人了,我一个人喝酒郁闷,就找话题来说。
我发觉我喊那些小名的时候,他才有点反应,我再发觉,我喊阿青的时候,他的眼神竟温柔极了,转瞬便恢复如常,他平淡道:“阿青,不是你可以叫的。”
我最不喜秦青瞧不起人的态度,后面就不再跟他搭话。
花酒喝了足足两个时辰,也大半天了,刘君平和温行知十分聊的来,花酒结束,秦青喝得烂醉如泥,尽胡言乱语的说醉话,他险些栽倒,? 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蚁乱馐斗隽艘话眩范晕拮俚?“哮天犬,呃...呸,无踪,还不快扶你家主子。”
无踪不悦的横我一眼,他弯身想扶秦青起来走路,秦青突然开始打醉拳,谁也近不了他的身,刘君平在这,我也不好直接走人。
无踪很是无奈,“主子喝醉酒后果不太好,平常都不喝的,方才卑职想劝着酒,怕扰了诸位雅兴,便没开那个口。”
刘君平扇了扇眼皮,道:“我还真是没见过子寻喝醉,他喝醉了,醒醒酒便是,哪有什么后果不后果。”
无踪撇了一眼打醉拳的秦青,道:“世子误会了,卑职是说...主子发醉酒疯有些厉害,所以一般不喝酒,近来因家中之事,主子心里不痛快,所以没有约束自我,他喝醉了...要打人...砸东西...甚是磨人。”
我们在这谈话,忽而听得噼里啪啦的声响,转头一看,秦青将圆桌给掀翻了,盘子和碗摔得一塌糊涂,他的拳头又直呼向花魁。
花魁吓得花容失色,她尖叫一声躲到了我们身后去,总之秦青见着人就揍,我将温行知护在身后,刘君平也无奈的躲闪,总之,雅间里乱做了一团。
无踪扣不住他家主子,也不敢扣,大多在让。刘君平呵斥了几声,秦青迷迷糊糊的仍在打醉拳,这局面竟没人控制的住。
秦青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身旁,他的拳头挥向温行知,情急之下我大喊:“阿青!不要!”
我边喊边拽过了温行知,秦青却顿住拳头,整个人都僵住了,他那双漂亮的丹凤眼溢瞒了泪水,两行清泪挂在他脸上,他踉踉跄跄的扑进我怀里,抱着我哽咽道:“好...不要就不要...我今后绝不违反军纪。”
我甚是懵然,胸前湿.润了一大片,热乎乎的。
温行知朝无踪提醒道:“你家主子不闹了,可以带走了。”
无踪上前试着扶走秦青,秦青见谁都要打,就是不打我,还抱着我不撒手,在我怀里那叫一个痛哭流泪,我像抚小狗一样抚着秦青的头,宽慰道:“阿青,莫哭。”
他却哭得更凶了,简直是上气不接下气,那张柔和俊美的脸在我身上蹭啊蹭的,当真像一条小奶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