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第二遍,云霰一身寒气,竟像极了余笙。
“尊主,这已是深夜,若有何问题,明早再问也不迟啊。”
倾刃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却也说的在理,渊祭见状如此,心中虽疑问更甚,但偏偏此时已是深夜,他又是被急怒惹的失了镇定,就是再想知道更多,也得等明日头脑清醒了再好生询问,以免出什么纰漏。
这样左右的一合计,渊祭便不得不按下心中焦急,决定先将他留住,日后再慢慢盘问。
匆匆忙结束对话,渊祭也回帐准备休息。
可他翻来覆去的就是睡不着。
一切发生的太快了,他有好多好多问题想问云霰,你真的不是樱空释?那你有没有见过樱空释?余笙有没有对他不好?练禁功后有没有伤到他?等等等等,他都想问。
可是这大晚上的,那人又在雪地里跪那么久,又累又困的肯定不愿与他详说,只有等到明天早上。
渊祭胡乱的翻了个身,一闭眼,满脑子就是云霰那“请尊主,不要为难我。”的一本正经的样子,再仔细想想,那眼神,那动作——
不对啊!
渊祭一下坐起身,那感觉,太像他孩子了。
可是,那人怎么又会那样的冷漠?
不会是他孩子跟余笙处久了,不自然的学来的吧?
可以,这样想完全可以想的通。
那面具呢?
云霰说他脸上有煞气,脸上粘了煞气还能好好的吗?
心里咯噔一下,渊祭往床后一躺,眼睫低垂,满腹心事。
他大概,都猜到了。
而同样满腹心事的,还有一个人。
军帐中的云霰。
哦不,准确的来说,是樱空释。
他此刻,正呆呆地望着手中密信,本来直着的身子,一下软了下去。
“今夜卡索将至,有望帮助。”
看来,奇拉搬的救兵,是卡索。
樱空释摇了摇头,一搓响指,将信烧了。
他其实,很幸运了。
劫后余生,大难不死。
自那天余笙发起狂来,他就和余笙没日没夜的大战,他下手有分寸,可余笙没有,上来就招招致命,逼的樱空释不得不狠下心来应对,中间余笙有停过,可禁功又来了反噬,痛的余笙满地打滚,樱空释看不下去,渡了一半的修为,任那禁功撕咬,好得等着余笙缓过劲来,不成想,那魔性接踵而至,樱空释不敌,被余笙的煞气伤到了脸庞,坑坑洼洼的起了好些疹子,便带了这面具,又召回奇拉,让他先来顶着,自己去“苍山之颠”,找帮手。
不过奇拉的速度够快,早就联系上了卡索,就等着将卡索弄出“苍山之颠”了。
不知道他老师到底知不知道怎么出这“苍山之颠”。
樱空释抱着膝,直恨自己走的太急忘了问正事。
“唉……”
将裤腿卷起,樱空释掌心发热,捂在冻青了的膝盖上。
他这个“魔君侍从”也不知道有没有骗得过他爹。
虽然他想过就那么直白的去见他爹,可如今他幻术没了一半,脸又毁了,他实在不想以这么不堪的姿态出现在他爹面前,索性当个外人,既能在他养伤时不妨碍他和他爹沟通,也不用让他爹担心,一举两得,甚好。
夜,更深了。
樱空释倒在床褥里,强迫自己睡着,明天他爹肯定要再好好地盘问他一番,他可绝对不能露馅。
就这样迷迷糊糊,迷迷糊糊地,樱空释半睡半醒,终于熬到了天边泛起了鱼肚白。
初升的太阳带着丝丝暖意,一点点的照亮着“苍山之颠”。
渊祭却是早早的就醒了,整理好衣物,在云霰的帐前徘徊。
昨晚就应该来看看他的,在雪地里跪了那么久铁定不好受。
来回不知踱了多少步,渊祭还是没忍住,免了传告,悄悄的进到了帐内。
他想了一夜,如果他孩子想这样,一定是有他孩子的原因,他孩子不想说,他便不准备捅破。
帐中,渊祭慢慢地靠近着床里,云霰还没有醒。
可当他离床还有三两步是,床上的那人却突然抬起头来,眼不眨一下地盯着他。
樱空释睡的晕头晕脑,加之初醒乃是一个人最无防备的时刻,他就这样看着他爹,鼻尖一酸,委屈起来。
在魔宫那些日子里,他无比的希望,自己一觉睡醒,睁开的第一眼,都会有他爹的存在,可是他盼啊盼,盼啊盼,却终是等不来这人,最终,被余笙欺负了不说却还要他一个人独自去面对那么多,他委屈,他愧疚。
他好想要安慰,他好想要安慰。
无数复杂的情感交织着,樱空释想都不想,眉头一皱,嘴巴一撅,朝他爹张开双手,胡乱嘟囔了一句。
“爹爹,抱。”
——TBC
☆、(四十五)亲密
(四十五)亲密
渊祭几乎是想都没想就大步走过去,一把将樱空释拥入怀里,紧紧地搂着。
“爹爹来了,爹爹来了。”
不停地在樱空释耳边呢喃,渊祭也不管樱空释身上那另一种味道,紧搂在怀,不肯松手。
“父王——”
头搭在渊祭肩上,樱空释回搂着渊祭,朝思夜想的胸怀此刻终于抱在了手里,他也极不愿意松手。
“父王在呢,在呢。”
拍拍樱空释的后背,渊祭小口咬了下樱空释的耳尖,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了。
“唔……”
窝在渊祭怀里,樱空释小声哼唧着,脸不停地摩擦着渊祭的衣物,感觉惬意。
不够,还是不够。
他好想念,他还想要。
樱空释又嘟起嘴,委委屈屈地又看向了他爹。
要亲。
想要被亲。
渊祭望着樱空释的举动,宠溺一笑,要亲亲才肯清醒吗?
伸手捏住樱空释的下巴,渊祭屏住呼吸,慢慢靠近。
樱空释却在他爹快要亲上时,一下睁大了眼睛。
“老流氓。”
冷冷一句,却是他一贯没逻辑的风格。
渊祭挑挑眉,老流氓?
说他?
呵,也不知是谁先伸手要抱抱,谁先嘟嘴主动想亲亲的?
这倒打一耙,倒成了他的不是了。
“你再说一遍?”
渊捏着樱空释下巴的手微微用力,言语间充满了玩味。
“我——”
樱空释抿抿嘴,毁了。
他刚刚,铁定是没收住。
怎么大清早的一见到他爹就控制不住呢?
余笙那边情况才刚稳定,他就如此收不住心,不该不该。
“尊主请自重。”
一下将渊祭推开,樱空释掀开被子直接下了床。
可刚走没两步,他这双在雪地里跪多了的老寒腿一打结,直直地就要摊在地上,渊祭眼疾手快,一个海底捞,将樱空释重新捞进了怀里。
“我看看伤。”
不容分说,渊祭就要去撸樱空释的裤腿,樱空释却是极力反抗,挣扎着从渊祭怀里出来,迅速穿上了衣服。
“谢尊主关心,云霰已无大碍,你们不是在讨论如何出这山吗?云霰或许能帮上忙。”
草草整理完毕,樱空释不等渊祭说什么便转身出了帐。
“你……”
望着那匆匆的背影,渊祭勾了勾嘴角。
不会错了,他的孩子。
他只要单单一抱,便能试出真假。
因为他太熟悉,即便气息不对。
只是,似乎瘦了,抱起来有些隔人。
渊祭边想边出了营帐,一出来,又不可抑制地皱起了眉头。
雪地难行,过膝的大雪更是加大了行走的难度,樱空释没了一半的灵力,对付起这具有腐蚀性的大雪虽也不费力,但又要顾及走路,这深一脚浅一脚的终是不太对付。
“这雪真是——”
刚要开口抱怨,樱空释的面前,就出现了背对着他,屈膝弯下身子的渊祭。
“尊主这是要做什么?”
樱空释向后倒退了一步,他爹不会是想……
“上来啊。”
“尊主如此好意云霰心领了,但是。”
望着他爹的背,樱空释恨不得立刻扑上去,可是,他现在不能。
“云霰又不是小孩子,亦不是女子,尊主这番好意怕是对错了人。”
倔强地站在原地,樱空释看着他爹缓缓地直起身子,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下一秒——
“尊主!?”
天地间转了个向,樱空释慌乱中勾住渊祭的脖子,心吓的砰砰直跳。
“尊主您这是做甚!?”
被打横抱起的樱空释皱高了眉头,这周边可还都有人呢,他这一副小媳妇样子被人看见,总觉有点丢脸。
“你自己不肯上来,所以本尊只好换一种方式,亲自动手了。”
将樱空释在怀中来回颠了颠,渊祭抱的更紧了。
“真瘦了。”
“……”
樱空释咬咬牙,不去看渊祭的眼神。
“放我下来。”
“不行。”
“放我下来。”
“你担心被更多的人看到吗?”
“……放我下来。”
樱空释极力忍住想窝在渊祭怀中的冲动,不停反对着。
“除非你让我背你。”
渊祭却也是毫不让步,低下头强迫樱空释直视自己的眼睛。
樱空释再次躲过,腿还是不安的乱蹬着。
“老实点!”
渊祭厉声。
“您不放云霰下来,云霰要如何去您背上?”
“哦?”
渊祭一听,呵呵的笑了起来。
他们中的二人,有一个,认输了。
“原是这样。”
将樱空释放下,渊祭再次俯下身来。
于是,在“苍山之颠”的一处山腰间,军营驻扎之地,那曾惊天骇地的大狂神正背着一抹洁白,在营帐间小步子走着,那小心翼翼的模样,好似背上背的是什么易碎的珍世异宝,谨慎又仔细。
而渊祭所经之处,每每有值班的卫士们见到这番光景,无一不是驻足呆愣,一时缓不过劲来。
樱空释对那些诧异的目光毫不在意,闭着眼安静地趴在渊祭的背上,臀腿间被一双手稳稳地拖着,渊祭也不多话,背着樱空释就向自己的大帐走去。
短短的几步,渊祭走的格外慢。
他很珍惜,这来之不易的触感。
樱空释手指轻轻拽着渊祭的衣领,半盍眼睛,那传记闲书中所载的男女乐事,竟又他被实践了一次,俗气,当真俗气。
“笑什么?”
渊祭使坏的重重颠了一下樱空释,樱空释也不含糊,使着性子往渊祭肩上捶了一拳。
“你竟然打本尊主?”
樱空释一听,立马老实了。
他老是忘记,他现在,不能。
“……”
樱空释苦着脸,拉着渊祭的几根头发,安静地趴回了渊祭背上。
“为父不管你想玩这种捉迷藏的游戏多久,为父只需你记得,凡事不能太过分。”
快到大帐了,渊祭的步子却是更缓了。
“尊主云霰不是——”
“是不是的为父心里有数。”
“……”
“为父会等,但是,你知道我的,耐心不多。”
“……”
“你想当云霰就当云霰,为父不拦你,但是。”
渊祭顿住脚步。
“日后,我若与那魔头大战,我不准你再插手。”
樱空释沉默了,在渊祭的背上动动头,将自己的脸埋了起来。
他爹的背很宽,隐隐透出些热气像那宽厚的怀,能容纳他所有的悲欢,他单是这样趴着,便只觉心安。
即使此刻是被说教,但这久违的呵护感却是暖的让他发烫。
他的大靠山,护他,懂他。
现在,樱空释不用想都知道他爹此刻的表情会有多严肃,所以无论他准备怎样回答,都感觉不能拒绝。
“嗯。”
低低应了句,二人心照不宣。
樱空释半侧着脸,慢慢吐了一口气。
他这所谓的乔装打扮,委实是失败至极。
终于到达营帐,渊祭放下樱空释,牵着樱空释的手,进到帐中。
将士们分列左右,站的笔直。
樱空释本以为众将们会对他和渊祭此举深感诧异,却不想竟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毕竟渊祭驮着他,在军营里走了一遭,能心照不宣的,非他二人。
“看看吧,“苍山之颠”。”
樱空释望着那气势宏伟的地图,手抚上魔宫的位置,深吸了一口气感受着周围注视的目光。
要,开始了。
——TBC
☆、(四十六)套路
(四十六)套路
清脆的笛声悠悠转转的在一间小草屋内回荡,一曲结束,卡索放下手中的一叶竹笛,望着床榻间暂时安静下来的余笙,无奈的摇了摇头。
自他过来的这一夜,余笙就发疯发狂的找樱空释,唯有他吹起这一叶竹,余笙才会慢慢的安静下来,一安静下来便会缩在床角,哆嗦着身子,胡言乱语。
“你陪着我,你陪着我。”
“我对你不好吗,我对你不好吗。”
“你都是我的了,不能再去找他,不能,不能……”
仿佛是在梦中呓语,卡索回想着余笙那一遍遍重复的话语,望着手中的一叶竹笛,神思飘忽。
他太理解余笙现在的感受了。
只是,他没想到余笙会这样的疯狂,这样执拗。
当然,这也与他宣泄的方式有关。
当初他弟弟选择了渊祭,他没有像余笙这般执着,而是退了一步,到了边境。
到哪不算是保护他弟弟呢?
他顺其自然惯了,他也不想让自己无果的争斗惹得 他弟弟伤神心烦,所以干脆,到这边境,默默的付出,默默的守护。
“不,不,你不能走——,你不能走——”
余笙眸中迷茫,身子哆嗦的更厉害了,脆弱的样子让卡索有些心疼。
好得这也是他弟弟的孩子。
“好好好,不走不走,我再给你吹一曲好不好。”
拿起一叶竹笛,卡索再次吹奏了起来,欢快的曲调传出了草屋,传进了“苍山之巅”。
特殊的笛声只有特殊的人能听到,樱空释听着这过于幼稚的儿歌,摸地图的手狠狠地颤了一下。
“怎么了?”
渊祭站在一旁,看的清楚。
“没事。”
此刻,他们正与众将士们讨论出这山之计,连一直在暗处隐着的艳烁二人都出来献计献策,他这一颤还叫人以为是想出了什么良策。
“可是想到了什么?”
渊祭摸摸下巴,他有预感,他们或许,能出去了。
“渭请不是个讲理的人。”
并且,思维还有些懒。
樱空释此话一出,一众将士摸不着头脑,魔君不讲理这与他们能不能出去有什么关系?
“所以?”。
渊祭挑眉追问。
“这山中最难解决的,不是有毒的烟瘴,而是那变换莫测的阵法。”
众将一听,互相看了一眼,然后朝樱空释,点了点头。
的确,烟瘴有毒他们可以应对,神医族的皇柝和月神,在给他们熬制了一锅奇苦无比的汤药叫他们喝下后,自此百毒不侵,然而这山中阵法,却真是让他们头疼。
“早在他还是没投胎的时候,他有大量的精力去消磨时光,所以他参考古籍,在山中布下三千零一道奇阵,阵阵不同寻常,难以解破。”
“那释王--”
倾刃一张嘴,便被渊祭狠狠地瞪了一眼。
“呃,属下……不是,那个,云……霰,那你的意思是……”
左右叫都不顺口,倾刃便直接略过了。
“所以他布的这些阵,都精细异常,而据我所知, 你们每次派出的小队,刚刚不过十人。”
“我懂了。”
渊祭长舒一口气,慢悠悠的坐回了座椅,拿起一盏茶,掀开茶盖,细细闻着。
懂了?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依旧迷惑不解。
其实打从释王子说渭请不讲道理时,他们就不甚明白,然后一知半解的跟风喝了会子油,现在又被尊主鼓捣的不明所以。
难不成还真是,这话中言语,只能这父子俩想的明白了?
“没什么事大家就退了吧。”
继续品着茶,渊祭头也不抬。
“不是,我说渊……尊主啊,也不带你这样打哑谜的,话说白了也好让我等明白明白啊。”
烁罡听了半天,硬是没跟上樱空释的套路,这一出出的,他们父子俩是心意相通了,可他们还不太了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