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汀对着镜子,看着三少夫人给她改换面貌。三少夫人的手指落到她皮肤上的时候,她竭力克制住了心里的紧张与激动,她不想让三少夫人知道她心里的想法,哪怕一点点。因为以三少夫人冷情的性子,大约会觉得她麻烦,定会将她调得远远的。她很快将注意力放到三少夫人的手法上,认真学着。
虞清溪收手,将东西都收拾起来,道:“我只教你这一次,你以后学着自己画。丑是丑了点,不过不会引起别人注意。”他顿了一下,又道,“也不容易被拐卖。”至少是不会被拐卖去青楼。
“是。”春汀应道。
“好了,下船吧。”虞清溪拎了包袱,开门出去。这处停靠的是碧涧镇,离若弥西北边境溱水关很近了。这下,任桑榆和齐庄都应该是想不到他会到这处吧。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就要拉数月之后的大幡,然后生孩子,各位看官意下如何?
第89章 寻得
虞清溪一到碧涧镇,便找掮客买了一套一进的小宅院。这处院落在街市后二街,清静又方便。
平日里大都是春汀出门采买东西,虞清溪几乎不出门,最多只在院子里走走。他断了齐芳醉,也就断了公中的消息,只偶尔春汀在出门后回来,会说一些街市里听到的传言。可传言毕竟是传言,虞清溪想要的消息基本没有。任桑榆只是一个小小盐官,即使寻夫人的事情在扈地周边闹得沸沸扬扬,隔开数郡,到碧涧镇就只贴了启事,并没有在街头巷尾留下谈资。这年头,走失了人也是常有,小至寻常百姓家,大至官家幼子,并不稀奇。
事实上,任桑榆差点辞官专程出去寻虞清溪,却是被谷梁钰拦住了:“任卿可知这次来袭的黑衣人是出自哪里?”
“臣……不知。”任桑榆略微皱眉,他一直都想不明白,会有什么缘由出动这么多武功高强的黑衣人来擒他们?撇开那图轴,他隐隐觉得,这事跟虞清溪有很大关系,就像之前一直以为清溪只是开了个生意不错的零嘴铺子,却得到齐庄以贵客之礼邀请前去落玉国观开国礼,这可不是普通商贾能做到的。任桑榆知道,他一直没有真正了解过虞清溪。
“田相已着人查明,是罗那皇室暗卫。”谷梁钰道。
任桑榆愕然:“竟然与罗那有关?”牵扯上落玉国之后,又牵扯了罗那?
“目的尚不明了,但朕和落玉国皇帝都派了人私下寻找虞清溪。”谷梁钰道,“有消息,定会通知你的。”他不知道罗那暗卫的真实意图,但虞清溪此人的才华是有目共睹的,且又是林渊认可的朋友,他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任桑榆犹豫。理智上来说,由若弥和落玉国两个国家的皇帝开口去寻一个人,总比他瞎寻好。可是,他心里放不下。
“你若贸然寻过去,引来蛰伏在暗中的罗那暗卫,当如何?”谷梁钰道。
任桑榆垂眸。
“又或者,”谷梁钰道,“拿你来牵制虞清溪。”
任桑榆下跪:“臣鲁莽。”
谷梁钰心里叹了一下,面前这人他是在考场便看中的,心性沉稳,敏锐有余,磨练一阵将来是要放进御史台的,现下却在爱妻失踪后如此方寸大乱。不过,世上哪有完人,有弱点他用着也放心,谷梁钰一笑。他又道:“你的借调书应当很快就会到,留职调任。工部谢尚书会拨一部分人给你,你带着人将图轴上的东西制成。”
“是,臣领旨谢恩。”任桑榆叩拜。
“另,”谷梁钰道,“每查一个郡,不管是否找到,都会发一道消息给你。”
“谢皇上!”任桑榆心里一舒。
谷梁钰摆手,让他下去。林渊见人离开,才从小间里出来。他道:“我也是想不通,罗那怎么会知道虞清溪的,据我所知,虞清溪除了去落玉国,从未出过国境。”
“我想……不惊可能会知道。”谷梁钰道。他虽没有查到齐庄具体的规模,但从落玉国里各行各业井然有序便可窥一二。
“什么意思?”林渊眉头一压,再想最初得到此消息时,不惊先提的是任桑榆。他国刺客刺杀本国官员,皇帝若不出面,掉的是若弥的面子,再则任桑榆身上有新得的器具图轴,他们只会以为这是冲着图轴来的。待他们回到若弥,得到调查的结果,这次刺杀的目的大有是在官员妻子身上,这样,刺杀的目标便是增加一个,但之前的任桑榆这个刺杀目标在众人的印象中不会淡化。若是在一开始,不惊只提虞清溪,不提任桑榆,那众人定是会对虞清溪有所质疑的,一个商户出身的男妻怎会招到别国刺客刺杀 虞清溪身上到底有什么值得罗那动手?由此,众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虞清溪身上,任桑榆这个目标相反会被遗忘。且,他可以确定,罗那暗卫可能并不知道图轴的存在,任桑榆身边短暂的围攻,也许只是为了牵制虞清溪。他道:“这个缘由与不惊有关?”
“缘由不一定要与他有关。”谷梁钰道,“但凡他认可的人,便会想尽办法为他考虑。”
林渊点头:“嗯,他的确就是这么够义气!”
“所以,不用多问。”谷梁钰道,“你是他兄弟,他总不会拉我进火坑。”
“你……真的不怕?这么信赖他?”林渊问。
“我是更信赖你。”谷梁钰道,“至于以后如何,便得靠你儿子自己去掌控了。”
林渊闻言,看了看他的肚子,两人又是一番温情话语。
有谷梁钰的默认,且战场不在若弥境内,田相与朝中大臣很快便决定与落玉国联合攻打罗那。此时的罗那与周边小国打得正狼狈,那几个小国本是不被罗那放在眼里的,可不惊在背后偷偷支持了一下,这么一来这场战事竟打了将近一个月。
若弥有兵力,出了三十万兵,另借给落玉国二十万兵。二十万兵刚抵达落玉国国境,若弥便收到了借兵订金五十万银,若弥忠臣大安。
两军压进,打了罗那一个措手不及。罗那此时的状况十分不好,腹背受敌,前有诸多小国与他打游击,后有落玉国和若弥步步逼进,实在是分身乏术。同时,罗那国内民怨四起,之前商户齐齐搬出罗那,便是给民众造成了许多不便,立马又赶上为战事加赋加税。那时候正值春日,过完一个冬日便消耗了存粮,新粮还未收割,民众被逼得纷纷起义造反。而落玉国和若弥攻打进来的时候,罗那百姓是一路帮着打开城门,围殴罗那兵士,只求不踏过他们的田地。这一切让骑在大马上的落玉国和若弥国将士摇头不已,田地他们自然不会去破坏,等收了这片土地,便是他们的国土与百姓。
消息传到碧涧镇时,落玉国与若弥国已打得罗那连连败退,收取了大半国土。春汀将外头市井的传言说与三少夫人听,一面择着刚买的菜。
虞清溪手持着书卷,躺在花架下的躺椅上。春汀的言语他都听在耳里,却是没有说一句话。
春汀觉得,离开三少爷的三少夫人像是变了个人,平素温淡的笑容也不见了,总是那么面无表情,且没了言语。她越发不明白,既然离开三少爷便不开心,那为何不回去找三少爷。她收敛了心思,转而道:“今儿个菜市里有南边刚运过来的瓠瓜,奴便买了一些,东家看瓠瓜炖大骨可喜欢?”
虞清溪轻轻应了一下。
“好,奴午上便做。”春汀一笑,随后想起菜市听来的言语,便收起笑意道,“东家,还有件事。奴听闻,再有些时日,碧涧镇的干涸期要到了。”
虞清溪终于将目光落到春汀身上,干涸期
春汀见虞清溪对这事感兴趣,便接着道:“碧涧水是澹水的支流,每到盛夏总会水位下降,河床抬升。按菜市里卖鸡毛菜的尤大娘所说,今年春日碧涧镇本就降水不多,这干涸期定会提前。到那时候,井水都打不出,那时候鸡毛菜都是比肉都贵。”
虞清溪倒是不担心菜,只要需求,总会有人当这个搬运工,从别处运菜过来。他担心的是用水,平日的喝茶饮水,洗衣沐浴,又是夏日,如何能省的。他低头看了一下小腹,若是在以前,他怎么都能过,如今有了这个却是娇气了不少。他抚了一下肚子,淡淡一笑。
“东家,”春汀道,“不若我们往南边去,等过了干涸期,您想回来我们再回来,可好?”
“不。”虞清溪说了一个字,然后起身回屋了。
春汀停下手里的活,看着三少夫人走回屋里。她在心里将自己暗骂了一道,三少夫人好不容易出屋透透气,她个笨嘴又将三少夫人气回去了!心思一转,趁着干涸期还没来,她得好好打听一番,哪儿的水井够深,哪家菜摊的菜长久,哪家铺子里还能供果子。另外,那些大娘们住这儿多年,总会有些应对法子,她得多问问。
其实,虞清溪并没有生什么气,他只是回屋去寻一些资料。初到碧涧镇时,他曾在街市书局买过一本地方志,介绍了碧涧镇的地理风貌﹑人情风俗。他将书卷翻出来,细细研读,寻找可以取水的法子。在这儿过了两个月的安稳日子,没有再遭到罗那暗卫的刺杀,也没有其他势力在寻他,他觉得就这儿的生活也是挺好的。
就在虞清溪认为自己的改容瞒过各路的时候,远在罗那战场的不惊收到了消息。他在营帐中打开纸卷看了看,轻轻一笑:“躲那么远。”虞清溪带在身上的银票是当初他给的,出自齐庄钱庄总号,从总号出去的银票都是与不惊有关的,为数不多。譬如,给谷梁钰的借兵订金,现下还没提取。所以,诸如这类特殊的银票,要查起来相对方便多了。
不惊将纸卷递给后面的落,吩咐他回信:“莫要打草惊蛇,用普通的市井身份留意便可,一列不许用悍支那一套。”他发现虞清溪对高手的气息敏感得很,而对于普通人,却是不会太警觉。
落按照不惊说的,将纸卷传了出去。
不惊又招来原本跟在虞清溪身边的悍支八人,吩咐了一番,将他们派去碧涧镇。而这一切,他并没有告知谷梁钰,既然虞清溪躲得那么远,自有他的用意。连他最看重的夫君都一并躲开了,哪里还有告知谷梁钰的道理。
不惊料得不错,虞清溪对那些压抑住的低气息特别敏感,而对于正常人的生息及脚步声响倒是不会太过防备。也就是这样,他并不知道隔壁的院落已换了人,里头住进了原先一直跟着他的悍支八卫。
悍支八卫在进入碧涧镇时,便全部换了普通人的行头。白日留四个在屋里听隔壁的动静,另四个分散在周围远距离查看。不看还好,一看,便是惊讶得差点暴露了。对虞清溪的消息,他们并没有用言语来交流,而是回到宅院,用纸笔来“说”的。八人面面相觑,沉默了好久,其中一个留在宅院里的默默看了一周,拖了纸来写,他早就知道这件事。那日闵大夫诊脉,便是他在暗中保护的,不过他只司保护之责,并没有将虞清溪的私事传出去。
八卫商量了一番,还是决定将这件事禀报主子,他们觉得这可能是虞清溪躲开一切的缘由。为了不让虞清溪察觉,他们特地去老远,找来黑隼将消息发出。
待不惊拿到消息顿了一下,将前后细细思索了一番,终于明白了虞清溪这番做法。他这是怕孩子出来就被齐庄收掉?可是,他不记得手里还捏着一个特许,若他要留下孩子,用这个特许也是可以的。再则,以他两个爹为齐庄做出的贡献,再有现下在落玉国的分量与官职,是可以从暗人身份转出了,那么孩子就可以放身边教养。他轻轻一笑,发了消息给八卫,要求不干涉只保护。
不惊坐在窗前一叹,脸上却松泛了许多,可算是弄明白了。这个虞清溪啊,真够倔的。不过,他不就喜欢这股劲儿吗?他喜欢的人,至始至终都是同一类人,认真,执着,倔强。以前的白泽芝是,现下的虞清溪也是。而且同样的,只能在旁边守着,永远得不到。渐渐地,他的笑意便融入一抹哀思。
谷梁钰过来的时候,就看到不惊这般呆坐在窗前。他道:“我们若弥的兵士攻过罗那京都,老贼早拖着东西往西北撤了。在皇城下头,我们发现……罗那在研制□□。”
“哦,原来是这样。”不惊端坐在窗前书案后,瞬间恢复如常,轻道。之前抓了那璧便是想拷问出黑系一部的位置,可那璧怎么会知道这个,就连不惊本人都不知。不过,按之前西望山一事来看,罗那寻到了大致位置,却不知如何进去,而正好火神发怒将一切掩埋,才没有让他们得逞。之后追杀禹谧,应当也是这个缘由,禹谧是黑系一部首领,只有他最了解制造的过程。至于虞清溪,罗那是怎么知道他与禹谧的关系的?不惊便往那璧这人身上一想,稍是琢磨了一下。
谷梁钰看着他的眉头,顿了一下问:“有什么好消息吗?”
“嗯?”不惊抬头看他,他自己也没意识到,想明白了一切,自己的眉头已全然舒开。
谷梁钰含笑着看他,心里一思猜测道:“是虞清溪有下落了?”
“这个……”不惊摸了摸脸,有那么明显吗,“有点眉目,不过现在还不能与你说,我要做一些安排才行。”
谷梁钰并没有不悦,只那么淡淡地看向他。
“他现在是安全的。”不惊告诉他。
谷梁钰这才一笑:“好吧,我早就知道,那刺杀与我们任使官干系不大。”
不惊失笑:“玉儿真敏锐。”
“也别等太久,”谷梁钰道,“我们任使官都要疯魔了。”
“很快了……”不惊道,“罗那老头快要退无可退了,不若,我们来商量一下,你拿哪块地,我分哪块地?”
“你是兄长你来分。”谷梁钰起身,步履间轻袖飞扬,将事情扔给不惊,直往外走。
不惊失笑:“福尔叫我一声兄长是应当,你家林渊当我兄长完全是跟着福尔来的,事实上他比我年长好几岁!”
“哦,”谷梁钰顿住脚,“不过我们认了。”
不惊直摇头:“罢罢罢!我有空便让人草拟一份单子,届时你派人来与我们商讨一番。”
“好。”谷梁钰早就消失在门口,只一道应声清晰传来。
不惊直摇头,林渊都叮嘱过多遍,走路要慢些,那人还是如此!他想了想,招来落吩咐道:“传我口讯,让迖立马寻个对双儿孕育有经验的,送去碧涧镇。”
“是。”落应。
“记得,性子沉稳些的,千万莫要声张。”不惊道,“更不能让虞清溪发现。”
“是!医支大多没有武,主子放心。”落领命而去。
不惊失笑,关心则乱。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就生孩子认亲什么的了。。。我觉得都写得挺完整了,有哪个要另外番外里描一描的吗
第90章 产子
天气越来越热,是燥燥的热,鼻息之间都是烟尘的气味。春汀找到镇南一处古井,出水还可以,便驾了马车要去取水。马车是才买不久的,春汀到处去提水,虞清溪便给了银子让她买一辆马车,好方便些。春汀将家里的水桶都放上马车,那架势恨不得将浴桶都捎上。
虞清溪看了她一眼:“这么多桶?”
“嗯。”春汀点头。她用水是格外节省的,淘米的水洗菜,洗菜的水浇花。就连洗澡,她只是擦洗一番,根本舍不得多用一点水。只是三少夫人每日都习惯沐浴的,一个浴桶就得三四桶水,她便要多准备一些。院里的井水越来越浅,这两日打上来的水都不如以往清澄了,她这才往别处寻水。
虞清溪立马放下书卷:“我与你一起去吧。”
“怎么行!”春汀立马看向他的肚子,万一磕了碰了可怎么办!她连忙挡住他,“东家,可得小心着些,再熬一阵就好了。”
虞清溪自然不听她的,虽说怀着孩子,拎两桶水的力气还是有的,且他可以确保不伤着肚里娃娃。他轻而易举坐到驾车位置,下视着急得团团转又不敢拉他的春汀:“还不上来?我可不认识路。”
春汀没办法,只得爬上去,一面又叨叨:“东家,一会儿奴去抬水,您千万别去提。”
虞清溪扯着缰绳,慢悠悠地出去,也不答她。
“再则,你这身子,若是抬水什么的,被人瞧出来……”春汀道。
虞清溪眉头一皱。
暗中的八卫搞明白了虞清溪的意欲,几人凑在一起一商量,决定调人去当苦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