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兄弟半个小时后就出现在我的病房里,还捧了一大束玫瑰,分明就是拿来膈应我的,要不是我嫌累,真能给他扔出去。
这家伙一张嘴也是欠揍。
“怎么就给人捅了?腰子没事吧,还行不行啊你?”
“行不行你要不要试试?”我也没好话回他,“不是跟你说不用来?”
“我来看你不行?”
他大喇喇跳到窗台上坐着,晃着腿打量病房,又是大呼小叫:“宁狗,你不会是被人包、养了吧,住这么好的病房,绝对的贵宾待遇啊。”
我故意恶心他:“是啊,我被人包、养了。要不要也给你介绍一个老板,又有钱,又有能力,保证让你二十三岁之前就有花不完的钱。”
“你!”
陈瑞气得从窗台上跳下来,叉着腰,作势朝我扑过来,被我一抬脚给揣了回去,还扯得我伤口痛。
“说吧,你到底来干嘛?”我吸了口气问他。
陈瑞靠在窗台边,对我撇撇嘴:“听说你不保研了?”
“你听谁说的?”
“别管我听谁说的,到底是不是?你不是很早就决定要读研吗?宁远,你小子该不是为了许竟吧?你这是要做情圣的节奏?”
他提许竟我就烦,搞得好像我俩之间,除了许竟就没有别的可说。
我不耐烦地堵回去:“许竟是许竟,我是我,我跟她没关系,做什么决定也跟她无关。再说一遍,陈瑞,我不喜欢她,你要是喜欢,你就去追。”
他脸红脖子粗地张口就拒绝:“别瞎说,我哪有喜欢她!”
“随便你。”
“宁狗,”过了一会儿,陈瑞突然想起来,双眼闪着精光,问我,“知道我刚来的时候碰到谁了吗?”
我笑他:“难道是你的苍老师?”
“去,你的苍老师!”他嬉笑着,“告诉你,我看到唐闻秋了,就唐氏总裁那个。我从门诊那边过来,他在车边跟一个医生说话。我靠,他那车少说也要几百万,真他妈有钱人。”
“你说你看到谁?”我蓦地转头问他。
“唐闻秋啊,”他愣了一下,继而笑起来,“你怎么回事,我说看到他,你怎么跟个小姑娘似的犯花痴,难不成你也……”
我没时间理他的玩笑,哗啦掀开盖在腰里的单子坐起来,起得太急,还扯痛了伤口,却也顾不上,手忙脚乱套上鞋就往楼下跑。
陈瑞跟在后面大叫:“诶诶,你发什么疯啊……”
可我他妈能不疯吗。
从我上次在老宅子见到唐闻秋,不算电视里那次,我已经三个月没联系到他。
好不容易从林凯那里拿到地址,本来是打算这周末,等王妈做了手术,我就去找他的,谁晓得会碰到个莫名其妙的疯子。
不过唐闻秋怎么会在这里,我想了想,觉得也不太会有别的可能,一定是林凯跟他说了我受伤的事,所以……
跑着跑着,腰里伤口痛得受不了,我不得不停下来,扭头一看,病号服上已经沾了血,大概伤口又裂开了,我咬咬牙,用手捂着继续跑。
从住院部一路跑到门诊楼。
门口倒是停了不少车,来来往往的也不少,我抻着脖子,找了一圈,没见着唐闻秋的车,连个穿白大褂的也没见着。
说不失望是假的。
我就是有点搞不明白,他既然都来了,怎么就不能跟我见个面。
还是在他心里,只要死不掉,就没什么好见的?
明知道他已经走了,我还是到医院外的大门口转了一圈,一个人对着马路,发了会儿呆,然后慢悠悠回到住院部。
第8章 第 8 章
陈瑞还没走。
他倒是挺能招待自己,已经洗了苹果,坐在窗台上吃上了,见我进来,满口含糊地挖苦:“哟看你这脸色,是没追上啊?”
我没理他。
他吧唧了几嘴,跳下来,走到床边,在我脚边一屁股坐下,神色古怪地盯着我看,好像我脸上写着笑话两个字。
我闭上眼不看他。
“宁狗,”
陈瑞叫我,我不理,他又叫。
我张开眼:“有屁就放。”
他顿时横眉立目:“操,你吃火药了,跟我冲!”
“少他妈烦我。”
陈瑞气得跳起来,站在床边,瞪了我一会儿,跺着脚就拉门出去了。
我没心思理他那点脾气,我自己脾气还没处发呢。
唐闻秋到底什么意思,我他妈越来越想不透。
苦闷地哀号一声,胡乱拉了个枕头压在伤口上,又摸手机给唐闻秋打电话。
妈的,居然还是关机!
我气不过,抓了枕头,狠狠往地上砸。
没想到陈瑞那家伙走了又折回来,还带了医生护士,一进门就耀武扬威地冲我扬下巴。
“就这小子,吃错药了,拿医院公共财产不当财产,医生,你赶紧给他看看,这脑子还有没有得救。”
被医生护士扣到床上检查伤口,崩倒是没崩开,但也出了不少血,免不了要拆了纱布重新包,顺便还给扎了一针。
等医生护士一走,陈瑞拉了椅子坐过来,嘿嘿对着我乐,被我瞪了两眼,他才收起他那一脸欠揍的表情,正色道:“哥们,你别告诉我,你真是去追姓唐的了。”
我望着他,没说话。
他不知道想到什么,跟个猴子似的上串下跳。
“你真的……宁狗你,怎么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我问他,开口才发现嗓子哑了。
“跟唐闻秋?他那样的人……”
陈瑞脸色惊恐得像见了鬼。
“他哪样的人?”
陈瑞一脸不明。
“他跟你?这也太那什么了,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好吧。不对,宁远,所以你说的,不喜欢你的那个人,就是他?大哥,你跟我开玩笑吧?可他妈这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我忍不住苦笑:“的确不好笑。”
“你来真的?”他脸都绿了。
我突然有点不忍心,便叹了口气,笑着说:“假的!我之前在他们公司实习过,因为发错一份合同,他们扣了我的工资,到现在都没给我,不找他恐怕就拿不到了。”
陈瑞还是不太信,但脸色明显好了些,露出个僵硬的笑。
“瞎扯吧你?”
当然是瞎扯。
当时进公司实习,本来就是我跟唐闻秋要求的,我想的是做他的助理,结果却被安排跟了林凯。他从那时就防着我了。
好不容易把陈瑞这尊佛送走。
隔天,林凯例行公事来看我,我问他唐闻秋是不是回来了,他要么是演技太好,要么是真不知道,表现得好像我说的什么天方夜谭。
“他回来了?我怎么不知道?”
“真不知道?”
林凯拍着胸脯保证:“真不知道。公司昨天有个会,本来是要他参加的,他安排另一个副总去了。不过你说他回来了,又是怎么回事?”
我他妈要知道就好了。
在医院又住了一晚,我怎么都待不住,跟医生拿了点药,给自己办了出院。
我直接回了老宅。
唐闻秋如果还会记挂谁的话,那一定是王妈。
不过我还是想多了,一看王妈见我的神情就知道,唐闻秋根本就没出现过。
晚上跟王妈一起吃饭,她留着老一辈的规矩,死活不上桌子,劝了还不听,我也烦了,甩了筷子,离开桌子回沙发闷头坐着。
王妈很快跟过来,小心翼翼地问:“小少爷,你生气了?”
“没有!”我不耐烦。
“小少爷……”
见我不说话,王妈站了一会儿,也走开了。
我去楼上洗了个脸,人总算冷静下来,下楼时,却在楼梯口,看到王妈一个人站在餐厅桌子边收碗筷,不知道想到什么,停下来用手揩眼睛。
王妈哭了。
这个事实犹如一个耳光扇到我脸上。
我他妈这是干什么?
唐闻秋再怎么样,跟王妈一点关系都没有。
而我却冲她发邪火。
我厌弃自己,可是怕王妈尴尬,只得又回楼上,等时间差不多才下来。
王妈已经没事人一样,洗好一盆水果放到茶几上,听到脚步声,回头对我笑。
“小少爷,我洗了提子,来吃点吧。”
“王妈,”我若无其事坐过去,“后天就要住院,我明天带你去买点东西。”
“不要了小少爷,我自己都准备好了。”
王妈笑得越小心翼翼,我越是愧疚不已。
手术那天一早,我开车送王妈入院,先做检查,手术时间定在下午三点。
我安顿下王妈,然后去办住院手续,回来时,看到她盘腿坐在床上,手里拿着一本相册在看。
“这是什么?”
王妈笑着递过来。
“照片。”
我当然知道是照片,只是这照片很有些年头,纸张已经明显发黄。
对于唐家人,任何一个独自出现在电视或者报纸杂志,也许都不意外,但像这样一家子,正儿八经坐在一起拍照,印象里就只有一次。
还是唐闻秋的十八岁生日。
这张照片显然不是那时候拍的,而应该是更晚一点,唐夫人的病已经到了末期,人瘦得完全没有早年的风韵,而唐闻秋十八岁之后,脸上就再没有少年该有的青涩。
因为稀奇,我又多看了几眼,这一看,还真看出点别的意思来。
唐家的全家福,我和我妈都没在。
对此,我的遗憾倒不大。
我真正觉得不可思议的,是站在唐闻秋边上,有着一张淡然温和面孔,身形瘦且尚未拔高的男孩子。
如果我的视力和记忆都没有出现偏差,这张脸正是若干年后,我在唐闻秋办公室里见到的那张温和,笑起来还有些孩子气的脸。
我一直以为,唐闻秋跟苏锦溪的关系,始于前几年的商业合作。
我甚至还想,如果我有什么是苏锦溪永远比不上的,除了我爱唐闻秋这个事实外,还有便是我曾经伴随他一起生活过的十几年。
然而直到这一刻,从我看到这张照片开始,我所拥有的爱唐闻秋的资本,转眼间就成了我自欺欺人的笑话。
我将照片递回去。
王妈还沉浸在对往事的追忆,以及对即将手术的恐惧中,她双手接过,抬头对我谦卑一笑,并没有要跟我分享故事的意思。
下午王妈进了手术室,我因为心情烦闷,到楼下抽了一支烟,却正好碰到之前给我做检查的徐医生。
“你那伤口怎么样了?听周医生说,你火急火燎地要出院,怎么又回来了?”
“一点小伤,很快就好了,谢谢你徐医生。”
我笑着道谢,一边给徐医生让烟,他摆手不要,我只好收起来。
徐医生人长得喜气,一双笑眯眯的眼,往我身上看了看,又笑着感慨:“到底是年轻人呀,生命力就是旺盛。”
我只是笑。
本来我就觉得,被拉去做全套检查很多余,只是想到林凯可能因为内疚所以想补偿,他的好意我不好拒绝。
徐医生还要值班,跟我告别后没走多远,又特意折回来,问了我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他问我怎么看待献血。
我猜这可能是他的职业病,做医生的,都有某方面的忧虑,比如公众对献血的偏见。
老实说我没有那么纠结,大学期间还跟陈瑞一起献过两次。
我如实汇报,徐医生对我的答案,没有表现出满意或不满意,他只是若有所思的微笑,点头,又交代我多注意伤口,就走了。
王妈手术很成功,三天后就能拆线。
因为不能视物,我给她请了专职陪护。
大概是怕拒绝会让我生气,王妈安静地接受了我的安排。
而我,这三天内,也完成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第9章 第九章
我订了去找唐闻秋的机票,就在王妈出院的当天下午。
航班预计到达时间是傍晚,谁知我运气“太好”,天气预报都没预料到的大雨突如其来,飞机盘旋又盘旋,还是降不了,最后只能改降到隔壁市一个小机场。
广播里乘务员各种解释安慰,说航空公司已经安排好旅馆,有需要可以暂时住下休息,等目的地天气一好转马上就飞。
我对这种靠天说话的承诺毫无信心,下了飞机直接找了辆黑车送我,一路又开了差不多三个小时,到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我不知道唐闻秋是怎么想的,躲清静能躲到这么远的地方,不过又一想,如果他是为了苏锦溪,躲再远一点似乎也理所当然。
这里是江南某个沿海小镇,因为深夜的缘故,车子开进来的沿路只有星星点点点的灯光,过于静谧的空气里隐约能闻到海水的咸腥。
这里有S城所缺乏的安宁。
我的“好运”还没有结束,偏远城镇的别墅区,安保一点也不比别的地方差,我被要求出示身份证,否则不可能给我放行。
但问题是,我直到这会儿才发现我的皮夹不见了。可我五分钟之前才拿钱付过车费。
中年保安一脸正义:“编故事就免了,要不你告诉我门牌号,我帮你叫业主出来接 ,要不你联系刚才送你的人,没准东西还在人车上。”
我也猜到皮夹肯定在那车上,至于怎么留下的就不太好说,估计是我付钱后皮夹随手放在裤后兜里,然后去后备箱取行李时,司机好心过来帮过忙,大概就是这样了。
联系司机显然是没戏,我没他电话,何况本来叫的就是辆黑车,如果是的士可能还好办,有个的士□□就能找到出租车公司,黑车我能找谁去。
保安见我犹豫,态度越发的不信任,扫描仪似的目光在我脸上梭巡,又问一句:“既然来找人,连电话也没有?”
他当我傻呀,当然有电话。可我这不是脑子抽,想着给唐闻秋一点惊喜么。现在门都进不了,还搞个屁惊喜。我沮丧地开始打电话,没人接。
才十一点刚过啊,唐闻秋哪有这么早睡过。可再拨还是没人接,我对着持续嘟嘟的手机发愣,对自己的“好运气”简直有些哭笑不得。
“喂?说话!”
我一分神,差点漏过唐闻秋的声音,他居然接了,只是接个电话都这么阴阳怪气。
“宁少这么好兴致,半夜三更打电话玩吗?”
半夜三更?他要挑刺真是什么话都说。
不过我也是贱骨头,别人要这么对我,我早他妈给他阴回去,可唐闻秋不是别人,他能接电话能开口,我就只顾着心跳失调,哪还管他什么态度。
我怕他挂电话,半刻也不敢耽误,赶紧平复心情说:“唐闻秋,是我,你别挂电话!我到了半小时了,打你电话一直不通,外面还下雨呢,我身上都湿透了。”
唐闻秋却没听懂,没好气地问我:“乱七八糟说什么,什么到了半小时?”
“我来找你,现在在小区外保安室。”顿了顿,我又说,“我身份证丢了,登记不了,他们不让进。”
电话那头陡然静了几秒。
看吧,惊喜果然变成惊吓,唐闻秋下一秒估计就要挂我电话。我急中生智,又装可怜:“我好像还有点感冒,头很痛。”
唐闻秋一听就发火,不晓得是不是因为身边还有人,发火也压着声音,所以听起来更像是咬牙切齿:“宁远,你他妈还是小孩吗,做事前能不能先动点脑子!”
我倒是想跟他说,我要不动脑子还真找不这里,不过他没给我机会,丢了句“等着”就挂了电话。
我把手机收好,看看外面雨又大了些,想也没想就走出去,连保安大哥都一脸懵逼加戒备,大概是怕再被我讹上。
算着时间唐闻秋估计快到了,我赶紧把头发打乱,不过衣服还是扯平整些,这样看着人是憔悴了点,倒也不邋遢。
“放心大哥,你什么也没做不是。”我拍拍保安大哥的肩,把行李提上,站到门口去等人。
他来得可比我想的可要慢很多,而且就只拿了一把伞,还在他手里撑着,这样子分明是要跟我同撑的嘛。这个发现让我瞬间忘记心里的不快。
“你还真有想法。”
唐闻秋出言就就是责备,我却一点都不介意。
我已经很久没见他了,今天之前我等的有多煎熬,现在就有多想把他搂紧抱着。可我不敢动,半点也不敢。
我只顾看着他。他瘦了。脸色比上次在电视上看到的好一点,但依然苍白,眼底下有淡淡的青影,那是他常年忙碌,又心思沉重的馈赠,不过也是他瞧不上我懒散的原因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