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猜测而已。”慕容棠道:“毕凌云生性狡诈多猜疑,听到月影的死讯,他不一定放心。”
“还好你让我躲起来,让他知道这里还有人,不敢放肆。”江柳道:“自怕他以为是教主来了。”
“不管是谁,他没有必要在这里冒险。正派武林最注重名节,这些事你知道就好了,不要传出去,以免惹祸上身。”慕容棠叮嘱江柳,江柳连连点头,发誓不会把今日在这里听到的话说出去。
回到未名庄已是半夜,慕容棠回房,屋里的灯还亮着,尧清趴在桌上已经睡着了。
慕容棠轻手轻脚抱动尧清,尧清睡的浅,立刻醒了过来。
他迷迷糊糊的喊着:“义父。”
慕容棠看他觉得这光刺眼,轻笑着吹灭了灯,尧清道:“你去哪儿了?”
“陪教主喝酒去了。”慕容棠回答,他又问道:“这么晚了,在这儿趴着小心生病,我送你回房吧。”
尧清拉着他的衣服,喊道:“师父,我能不能和你睡一起,这几天晚上我睡觉都好怕,睡不着。”
慕容棠想了想,叹息道:“这半年你辛苦了。来吧。”
他们师徒分开半年,这几日虽然重逢,却没来得及多说几句话,尧清的个头长高了不少,两个人横躺着,尧清偷偷往外挪了一会,就怕挤到慕容棠。
慕容棠温柔的揽住尧清的肩膀,“清儿,过来。”
尧清轻轻的往里边挪了一寸。
慕容棠道:“你怕什么?”
尧清道:“我睡的下。”
“被子小了,你睡外边漏风。”慕容棠轻声道,尧清赶紧的往里蹭。
一不小心就蹭到慕容棠怀里。
尧清有些不好意思,“师父,现在不漏风了。”
慕容棠轻笑着问道:“听江堂主说,你格外调皮。”
“没有!我没有惹事。”尧清解释道:“他让我搬到他那边去,我没答应。”
“为什么?这院子里,连下人都没几个,一个人住,太清冷了。”慕容棠知道这半年尧清没有搬出去,而他不在巫教,自然就不会有多少人在乎这里,就算他临走前有交代善待尧清,旁人有多少会上心?毕竟尧清只是他的徒弟而已。
“我怕师父你回来家里太脏,我住着,屋子里有生气。”尧清轻笑道:“只是没想到师父你一走就是半年。”
“行走江湖就是这样,一去无归期。过阵子江堂主要去南海办事,这一去也许就是一年半载。”慕容棠道:“清儿你好好习武,以后教内有事,也会派你出去。”
“是陪着师父你一起吗?”尧清高兴的说道。
慕容棠笑道:“也许会有机会。”
尧清连连点头:“那我一定好好练武。”
“已经很晚了,早些睡。”慕容棠说罢拍拍尧清的背,哄他入睡,尧清干脆就这么依在慕容棠怀里沉沉睡去。
第二日清晨,江柳得知君亭山打算只身拿着成慕的骨灰前往淮南风城安葬,他急忙前来静心房,也不管礼节,反正慕容棠的床上不会有女人,他大大咧咧的推开房门,冲进去喊道:“慕容!快起来,这次说什么你也得陪教主去风城一趟。”
结果掀开慕容棠的被子,小尧清就那么手脚并缠的依在慕容棠怀中,再加上尧清唇红齿白,长发垂依,乍眼一看,江柳还以为是哪里的漂亮姑娘躺在这里,吓的江柳赶紧解释道:“哎呀!慕容棠!这……非礼勿视!”
慕容棠把被子一扯,遮住尧清,刚刚睡醒的嗓子有些沉,他问道:“教主要去风城?”
“江堂主,你怎么来了。”尧清从被子里伸手扯江柳的衣服,把江柳吓了一跳,但听见尧清的声音,江柳赶紧回头,尧清半张脸露在被子外,还笑的有些甜,“江堂主。”
江柳听着尧清打招呼,脸又白又红,只差为自己跳脚,然而他又不能说是自己看错了,只得问道:“你怎么不睡自己房里,师徒同房,成何体统,快下来回房洗漱。”
“算了。”慕容棠笑道:“清儿昨夜睡的晚,让他再歇息一会,我们先去见教主。”
等候慕容棠洗漱完毕,江柳把自己的见解说给慕容棠听,他不赞同君亭山去风城,但是君亭山执意要去,他阻止不了,而他要前往南海,此行唯有慕容棠陪同,他才能放心。
来到君亭山所住的院前,慕容棠已经见到君亭山准备好的马驹。
君亭山正在收拾行囊,慕容棠进屋,问道:“教主,安葬成慕的事,不急于这几日,巫教的困境刚刚过去,还需要休养生息,不如再等几日。”
君亭山示意慕容棠不必多说,“淮南传言七日归魂,再不去,就晚了。你留守教内,我速去速回。”
“你斩天决第五重才练成,万一途中生了变故,我不放心你一人。”慕容棠提议道:“不如我陪你去,教内暂时让江柳处理,我们回来后再让他去南海。”
君亭山本不想答应,可是慕容棠的态度坚持,加上君亭山自己对斩天决也没有把握,最终还是妥协。
慕容棠回静心房收拾行囊时,尧清就两眼泪汪汪的看着他,一边嘴上说着师父你路上保重,一边哽咽着舍不得他走。
慕容棠站在床边捞起尧清,无奈道:“现在风城风景正好,你也在巫教待够了,就带你出去散散心吧。”
尧清闻言整个人从被子里窜出来,跳上慕容棠的身,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师父!师父!你果然最疼清儿了!”
慕容棠听着尧清稚气的笑声,脸上也有了几分笑意。
“你啊,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以后不要再哭了,要学会藏点心事。”
“没哭,不信,你自己摸摸看。”说罢,尧清拉起慕容棠的手摸自己的脸,少年的肤体如丝绸,没有岁月的历练,而慕容棠因为挥刀练剑,手指上已经有了一层茧,尧清有些意外的用眼角去看慕容棠的手。
他笑的毫无防备,那双大眼睛里黑亮有神,而他的整个眼里,只剩下慕容棠,他收敛起笑容,认真的对慕容棠说道:“师父,清儿发誓,以后绝对不会随便掉眼泪,清儿会做个坚强的男子汉,让你放心。”
慕容棠闻言收起手,轻笑道:“清儿果然长大了,以后的路还长,慢慢来,不必急。”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风城劫(一)
风城
长亭外,碧波千里,远处城墙高耸,这里曾是一朝旧都。
岸边的商船在卸货物,尧清随着慕容棠、君亭山上岸,尧清抬头看着那城楼,惊叹道:“师父,好高的城墙。”
慕容棠看了一眼,轻声道:“风城曾是军防重地,现在靖朝一统南北,它也算是功成身退。”
君亭山道:“风城人杰地灵,这里出了不少朝廷的武将,是朝廷选拔将士的福地。走吧,问问前边的人,连理树在哪。”
慕容棠牵着尧清的手随着君亭山一起去打听连理树。
随后他们得知,连理树就在入城不远的桃源府门口,风城当地人告诉君亭山,连理树很灵验,许多姻缘不顺心的人来这里求姻缘,往往能得偿所愿。
他们来到连理树前,高大的树在桃源府前格外显眼,树上挂着许多木牌,尧清跳起来看那些牌子上写的话,嘀咕道:“这些都是情诗。”
“学一句,将来骗骗小姑娘。”君亭山笑话着尧清。
尧清笑的有些不好意思,“我不骗姑娘,我还小,不该想那些玩意,我要学武。”说罢,尧清伸手摆弄那些木牌。
慕容棠来到他身后,念道:“风里几度雁回寒,伤心小苑依栏杆。眉梢情,杯中意,道不尽,游子心。”
落款,成慕。
君亭山看着木牌上成慕的字,轻轻的把木牌从红绳上接下来,君亭山道:“他生性多愁善感,回到故土,或许能得一份心安。”
君亭山走到桃源府前,敲着桃源府的大门,门里边传来脚步声,随着吱呀一声,木门打开,屋子里开门的白衣少年眉间含情,只见他打量了君亭山一眼,轻笑道:“请问公子有何贵干?”
君亭山看着这位少年的容颜,却是回不过神来。
尧清也是惊讶的张开嘴,喊道:“成慕哥哥!!”
开门的少年听到成慕这个名字,诧异道:“你们认识家弟?只可惜成慕离家已有半年,我是他的同胞兄弟成筠,我们是双生子,长相相似,常常有人将我与他认错,不知贵客是否与他相交。”
君亭山看着这位少年,久久不能言语。
慕容棠拱手作揖,“成公子,二公子游历山川,不久前身患重疾,不幸逝世,望公子节哀顺变,我们此次前来,是为了完成二公子的遗愿,让他能回归故土入土为安。”
少年闻言瞬间泪如雨下,他看向君亭山手中的包袱,颤声道:“小慕!”
君亭山将骨灰坛递给少年,少年接过来时已经是泣不成声,“小慕!小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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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筠将白色的丧布挂在连理树上,慕容棠、君亭山陪伴在其后。
白布随着微风飘起,让人禁不住想起故人得容颜。
“小慕是个决绝的人,他从来不肯做他不愿意的事。爹娘已经为他物色好了姑娘,亲事定下了,他说他不答应,后来婚事告吹,爹娘觉得颜面扫地,也就不再管他,他走的前一天还来找我,问我江南的风光有多美,他说他想出去走一走。”成筠叹息道:“没想到,这是我们兄弟的最后一面。”
“哥哥你别难过了,成慕哥哥很坚强,他一定希望哥哥你过的高兴。”尧清给予成筠安慰。
“多谢你们将他送回家,大恩不以为报,如果将来有需要我帮助的,尽管开口,我一定去办。”成筠朝他们说道。
慕容棠道:“大公子不必多谢,江湖人重信誉,我们既然答应了成慕将他的骨灰送回风城,这便是我们该做的。”
君亭山走到连理树前,牵起白布,道:“成慕,你现在回家了,要保佑你们成家顺风顺水,世代平安。”
成筠看着君亭山,轻声道:“这位侠士看样子与家弟感情深厚,他生前朋友不多,能够结交江湖朋友,也算是他的福分。”
“我与成慕算不上是朋友。”君亭山突然回答道。
成筠有些尴尬,轻笑道:“是我唐突了。”
君亭山道:“成慕……是我的……”
最后一句话他终是没有说出来。
成筠没听清,只得赔礼轻笑一声。
慕容棠道:“既然成慕的骨灰已经送到,我们也不便打搅,成公子,告辞。”
成筠听闻他们要走,赶紧挽留,说是天色已晚,不如等成慕的骨灰下葬后再离开,慕容棠婉拒,表示事物繁忙,不便久留。
君亭山率先离开,仿佛是不想留在这个伤心地。
离开成家后,他们并没有离开风城,当天夜里投了一家客栈,想在这里睡一晚,明早赶路。
君亭山包下了客栈的天字号房间,买了十坛酒,大有不醉不归的架势,慕容棠在一旁为他斟酒,他们都不说话,你倒我灌,彼此默契。
直到月上中天,楼下有人在嚷嚷明明有客房,为何不让人住进来。
客栈的老板为难,把人拦着,可那人是江湖名门之后,哪里吃的这个亏,当即闯入客栈。
君亭山和慕容棠都听着那人放肆的推开着一扇扇门,直到年轻的剑客推开了君亭山他们的房间。
“这么多房间空着不让人住进来,你有钱就能如此蛮横?报上你的名字。”秀气的剑客怒气冲冲,可那怒气又显得有几分傻气的可爱,君亭山挑眉看他,“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金楠冷笑道:“只怕你是什么无名小卒才不敢报上自己的名讳。”他再看向慕容棠,眼中有些疑惑。
“白衣轻尘,发如雪。”金楠对慕容棠问道:“阁下莫非是巫教慕容棠?”
慕容棠看他一眼,面无表情的问道:“是与不是,与你无关。客栈挣钱,我出钱买个清静,你若是急着住房,应该换一家店,而不是莽撞的上楼来闹事,有失体统。”
金楠冷哼,“谁不知道巫教的魔头们一个个人面兽心,你们两个大男人,包下这么大一个客栈,不会是怕被人听去不该听的东西吧。哦,我知道了,你们莫非在练魔功,最近江湖上不是在传有种采阴补阳、吸尽他人武功的魔功,莫非就是你们二人?”
“唉,真是恶心,两个男人……”金楠还在嘀咕,慕容棠已经抛出暗器,就在这时,门外来人将金楠护在身后,那人轻巧的接住慕容棠的暗器。
金楠大喊道:“轲叔叔,还好有你,要不然,这些魔头要杀我灭口。”
慕容棠站起身,面对眼前这个江湖有名的大侠,“轲峰主,许久不见。”
轲雁红负手而立,轻笑道:“的确有些久了,君教主喝酒,如何能忘了我这个老朋友。”
君亭山道:“娇妻在怀,如今还有什么心思理会我们这些魔头。”
“哈哈哈哈哈。君教主此言差矣。”轲雁红走进来坐到君亭山身旁,“酒逢知己千杯少,来,敬你一杯。”
君亭山讽刺的笑了一声,也还是端起了酒。
自从昆仑灭极乐宫后,轲雁红表面上没有与君亭山发生冲突,实际上许多针对巫教而发起的正派联盟,轲雁红都有参与,上次慕容棠挑拨离间拆散的正义盟就是轲雁红在背后集结。
江湖武林,无论正派魔教如何此消彼长,都不可能有真正的和平相处,正派的人永远以除魔为己任。
他们彼此防备对方,表面上的风平浪静,只是为了隐藏背后的波涛汹涌。
君亭山一口口喝下烈酒,轲雁红奉陪到底,一旁的人都候着看着,不敢多说一句话。
三坛酒后,君亭山喝的有些多了,慕容棠及时制止,慕容棠知道今日君亭山因为成慕的事心情复杂,但是有敌人在此,不可放松防备。
轲雁红看慕容棠出手制止,连忙笑道:“慕容棠,你连教主也敢管教了,这巫教恐怕真如传言,要让你做教主了。”
慕容棠眼神犀利的看向轲雁红,轲雁红微微笑着,不为自己随意说话感到可耻。
慕容棠道:“已经很晚了,轲峰主要休息就随意去挑个客房,我们也要睡了。”
“既然你下了逐客令,我再留下来只是自讨没趣。只是我与君教主畅饮,又关你何事,慕容棠,你不觉得你管的太多了吗?”轲雁红挑眉一笑,极为放肆,慕容棠皱眉,他观察着轲雁红的每个表情,轲雁红也仿佛早已知道慕容棠会打量他,毫无顾忌,依旧肆意妄为。
这已经是对慕容棠的极致羞辱,而作为教主的君亭山并没有开口说什么,他的眼神迷离,仿佛是被另外的东西抽走了魂魄。
“轲峰主,巫教的事,教主自会处置,你不觉得你也管的太多了吗。”慕容棠面无表情的说着。
轲雁红大笑起来,“皇帝不急太监急了,也对,这巫教迟早也要到你慕容棠手中,天下谁人不知慕容棠自持功高,打压巫教其他堂主,还曾扬言要罢免江堂主的职位。”
话说到这个份上,君亭山就是木头人也听进耳朵里了,他抬眸紧盯着轲雁红,轲雁红反问道:“君教主,莫非你以为我是在挑拨离间?这慕容棠十分狂妄,终有一日,他会如背叛玄冥教一样背叛你。”
“轲雁红,东西可以乱吃,但是话……不能乱说。”君亭山咋弄着手中的酒杯,“你说慕容几句,我也不计较,不过,你不该怀疑慕容对巫教的忠诚。江湖人,还是要知晓情义无价。即便是教主之位,只要慕容愿意,我拱手相让也无妨。”
君亭山这番话着实是让在场的人震惊了,连轲雁红都猜测不出这话里有几分真,几分假。
慕容棠不卑不吭,没有接下君亭山的话,让轲雁红更是弄不清他们二人的关系。
“这么说来,是轲某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轲雁红叹息道:“君教主,多有得罪,既然君教主不欢迎轲某,轲某留下来也没意思,告辞。”
说罢,轲雁红带走了金楠等人。
慕容棠听着楼下的老板为他们安排客房,朝君亭山叮嘱道:“他们人多势众,今晚一过,我们马上离开。”
君亭山摇头,意味深长的说道:“依我看,这客栈已经没那么容易出去了。”
“我不担心轲雁红,我就怕还有其他人。”慕容棠忧心道:“教主,这次……我们是不是行踪败露。”
“你与江柳争执的事,除了你们二人,还有谁知道?”君亭山摇头苦笑道:“妄我自以为自己了解巫教的教徒,没想到却是养出了一个个叛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