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云吞恍如被生生撕裂,他抓紧手里的头发,低头咬住近在眼前的肩膀,被蛮横占有,被强迫臣服,云吞张开嘴,发出无声的疼痛声,浑身剧烈的颤抖,眼角终于落下眼泪。
海面上生起猛烈的狂风,将天空阴沉沉的云翳吹散开来,露出澄净无边的天空,明明是已到了黄昏,骄阳却仿佛一瞬间炽热了起来,金光四射冲破黑暗,无端将昏昏欲近的夜晚吹散,明亮的恍若晨上骄阳刚刚跃上海面。
紫坤小楼里,陆英正低头写着冗杂的药方,墨色的笔尖下,鎏金般的夕阳照进窗户,映着那一张墨色小楷熠熠生光。
他疑惑的搁下了笔走出了楼外。
竹林里,温缘抱着自己的毛茸茸的大尾巴呆呆看着满地本应在初春盛开的鹅黄色君迎草正吐露花蕊,幽幽绽放,问一旁的大白狐狸,“现在四夏末了,为什么会开?”
大白狐狸澄蓝色的眼睛闪过一丝异常,扭过头把下巴搁在温缘的脑袋上,用爪子扒拉着温缘的裤脚,显得有些躁动,他勾起尾巴尖蹭着温缘的小屁股,难耐的缠住那条比他小了多少倍的尾巴。
这突如起来的春意撩得笕忧仙岛上的万物生机勃勃。
陆英赶到海底洞府时,却发觉洞中被落了决,让他根本无法进去。
正当他欲闯入时,一声沉静威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退下。
陆英皱了皱眉,迟疑的说,“帝君,您……”
他没您出来什么,将心底的疑惑按压下去,朝看不见的虚空处恭敬行了礼,“臣来寻臣的小徒儿,云吞已打扰帝君良久,该是离开了。”
他说完,四周静悄悄的,只有海水流过的声音。
海底洞府中,寒烟泠泠,苍歧赤着上身将蜷缩在怀里的小孩紧紧抱着,低头在他白皙的肩头细碎的落吻,留恋不舍,上瘾般执着、占有,为怀里的小东西痴迷着。
他的神情不再若过去一般淡然自若,无欲无求,每每垂眉低眼,便莫名醋意大发,妒意横生,苍帝暗暗不平的想,不管是涟铮还是苍歧,都是他罢了,为何这小东西不是都喜欢呢。
他老人家活了上万年没谈过恋爱,可话本小说也看过,凡世间的痴男怨女不都常说,爱则爱全部,不管是落魄的他,富有的他,盛年的他,垂暮的他,爱便全爱了。
他低头抚摸云吞光滑的背脊,挺翘的小屁股,轻轻拍着他后背,想,可为何好的他坏的他,这小东西就要分得这么清,哪个爱哪个不爱了。
苍歧知晓自己这醋的很蛮横没理由,可他那万年盛装十万山河,却难得一动的灵芝心突然之间就这么狭窄了。
此时此刻,若是云吞醒着,定然能在他脸上望见涟铮的狂傲和不满足,也能瞧见苍歧的温柔与冷静,不管他是谁,能让怀里的小孩永远留在他身边就好了。
苍帝的神思在天外游走一翻,最后深深落在云吞紧闭的双眸前,沉声对洞府外的陆英故作慢吞,道,“他~不~会~离~开~这~里~”
说完,他抬起云吞的头,覆上唇瓣,将修为源源不断毫不心疼的渡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苍歧的性格正面来看:善良,温和,无争,性情寡淡。反面来看是,退让,隐忍,忧郁,牺牲。正面大于反面。
涟铮的性格正面来看是,张扬,骄傲,不屈,炽热。反面来看是,自负,狂妄,狠厉。反面大于正面。
他们以为锁魂诀是封锁其中一只魂魄,但其实是融合,后续会再说。
然后,别怀疑,强上定然会成为帝君老人家在丈母蜗面前过不去的坎。
第34章 后悔去吧
仙草情动, 扰的人间又一春色。
海底洞府的帝君老人家犹然不自知,低头细吻怀里的小东西。
小蜗牛的肌肤细滑白嫩, 跟一块刚出炉的嫩豆腐,弹弹软软, 散发着诱人的芳香, 让人闻之心神大动。
他的腰很窄,只手可握,因为不常练武,从脚趾到头发丝都精致柔软无比,丝毫不见一丝粗糙。
苍歧没见过这样光滑的身子,一见便见了个蜗中上品, 感慨之余, 庆幸良多。
他的吻零星落在肩头, 然后顺着脊背往下, 苍歧的目光暗了暗,云吞的后背上有一道横贯肩头至腰间的伤疤, 这道疤年月久远, 周围淡淡粉色,与肌肤生在一起, 使得这清瘦的小东西多了几分可见犹怜的病弱。
这道疤是被恶咒击中留下的,苍歧猜想应当是小蜗牛幼年时受的伤, 以至于精元缺守,修为浅薄,虽灵智开的早, 但底子不好,不是跟修炼成仙的好苗苗。
但云吞是否成仙与他而言并无两样,苍歧自是不管他是个小蜗牛妖也好,上仙也罢,只要是他的,都是最好的。
云吞也并非一丝修为也没有,苍歧第一次为他渡修为便察觉到他体内那一抹轻柔纯净的灵气,想来是小蜗牛的什么人渡给他的。
是什么人呢?苍歧迫不及待的想要去了解这个小东西,他酸溜溜的想,以后云吞的身子里只能有他的修为,其他谁的都不行。
怀里的小东西低低的咳嗽,苍歧低头去看,眼里带着和风细雨的温柔。
云吞只觉得胸腔隐隐抽疼,喉咙发干,脑袋昏昏沉沉的,疲惫的厉害,让他好像被沉沉的大山压着,有些喘不过气的累。
“小蜗牛。”苍歧凑过去亲了亲他额头,直勾勾瞅着他,目光中有几分眼巴巴的期待。
听到这一声唤,云吞骤然从昏沉疲惫中清醒过来,他还未说话,唇瓣先颤抖起来,茫然望着眼前赤裸精悍的胸膛,记忆一下子如潮水一股脑涌进他脑中,惊涛骇浪般让逼云吞强行接受。
被撕裂开身子的疼,肌肤相亲的缠绵,他无法喊叫只能在心底求饶的恐惧,这些种种一瞬间逼上云吞的脑袋,让他剧烈喘息起来,一把推开苍歧扑倒在冰霜榻边上干呕起来。
好恶心,他觉得自己好恶心,无法接受眼前发生的一切。
云吞许久都没有吃过东西,什么也吐不出来,眼底发红,怔怔看着满地冰霜倒影出自己模糊的影子。
他曾经幻想过最好的亲近,是像父亲和爹爹一样,真心相爱情投意合,看桃花灼灼,宜室宜家;愿瓜瓞绵绵,子孙绕膝;定白头之约,互不猜疑;望永结为好,世世相伴。
可现在这个男人打碎了云吞心中对于情爱最好的向往,毫不留情的让他就这般看着自己的希冀浑然破碎。
为什么不让他解释,为什么不让他说话,为什么不肯说清楚,云吞眼睛发涩,浑身瑟缩颤抖起来,他有些想哭,却哭不出来。
“小蜗牛,好些了吗?”苍歧轻轻拍他的后背,明明他已经为云吞治过伤了,这小东西底子骨却差到这般地步。
云吞猛地起身,推开苍歧的手臂,踉踉跄跄站起来,通红的眼睛望着他,眼中的憎恨和杀意清晰深刻,这样的目光让苍歧愕然,定定看着他,凝起了眉。
“你……”苍歧开口。
云吞抱住自己,心如死灰,他的声音沙哑模糊,像变声期时的少年,他艰难的大口喘气,口中喃喃说着什么,苍歧听不清楚,抬手招来衣袍披在他身上,站起来朝云吞走去。
“不——!”云吞攥着衣袍,像攥着救命稻草,他仰头看着高大的男人,受了惊吓般一步步朝后面退去。
洞中的瀑布飞溅,水雾朦朦,湿气离得好远染了云吞一身,他冷的刺骨,赤着脚朝后退去。
“云吞,别动。”苍歧低声说。
云吞茫然摇头,脸上露出歇斯底里的惊骇,他不断的喃喃,直到眸子忽的瞪大,腰间被重新搂上时,云吞发出一声尖叫,声音在瀑布的流水声中戛然而止,他闭上眼,陷入了昏迷之中。
苍歧没料到云吞会是这般反应,连忙将他打横抱起放回床上,探手一摸,云吞额头滚烫,染了风寒。
“别怕我好不好。”苍歧心疼的碰了碰他的脸颊,低头吻上云吞的唇瓣,将修为绵绵不断的送进云吞体内。
但苍歧显然没想到云吞这一发热竟然持续一日一夜都未散去,不管他渡过去多少修为,喂进云吞口中多少丹药,这小孩依旧紧紧蜷缩着,以一种防备恐惧的姿势抱着自己昏昏沉沉。
看着云吞愈来愈惨白的脸,原本食髓知味的苍帝这才慌了,在手心化出一枚自己精元所化的银紫色的孢子喂进云吞口中,加之修为辅助,在云吞百骸、心窍、穴门中游走,保他神思海域清明,稳他三魂七魄,经过两日之后,云吞情况才隐约有了好转,但依旧脸色差的厉害。
“小蜗牛,醒醒,乖,醒醒好吗。”见他眉梢凝起,不再如先前那般痛楚,苍歧凑过去低声轻唤,却在云吞不安的呓语中僵住了身子。
他说,苍歧,我疼。
苍歧知道自己做错了,从他看到云吞眼中的恐惧和恨意时,他觉得自己像正受着千刀万剐的酷刑,错的一塌糊涂。
他暗暗希望着云吞别怕他别恨他,可也清楚明白的知道云吞必然恨他恼他,甚至要杀了他,但此时,在他的呓语中苍歧听到的却不是恨,而是绝望的低鸣。
兴许小蜗牛原本是信任着他的,可现在,他却将这些信任毁之一炬了。他是在嫉妒什么,还是纯粹的想要占有他,苍歧闭上眼,发现这两者兼有。
神魂融合,让他将心底的阴暗尽数挖掘出来,顺应自己的心意,自私的想要去占有云吞,全然忘却了过去数万年里他运用的得心应手的习惯——忍。
苍歧闭上眼,黯淡的想,他忍了被遗忘被辱骂被误会,忍的他已经记不起多久自己终于像个正常人一样,不是无欲无求,不是冷漠充满怨恨,而是鲜活明朗的有了希望,想要去得到什么,想要去拥有什么的感觉,可现在,他却伤害了给了他这些感觉的小孩儿。
即便云吞不说,他也知道他是恨的,怕的。
苍歧低头凝望怀里的人,看他茫然的睁开眼睛,沙哑模糊不断的说着,“我想回家……爹爹,我想回家。”
苍歧握住他的手指,铺天盖地的疼痛汇集在他心口。
什么时候人会想回家?累了,困了,倦了,受了委屈了,才会这般绝望无声哭泣着想要回家吧。
*
笕忧仙岛。
原本生机勃勃春意盎然的花朵在一夕之间又全部凋落。
云吞闭着眼察觉到熟悉的地方,这才迟钝的睁开了眼。
他的床里侧有父亲亲自扯了布叫妖界最好的蜘蛛精做的衣裳,还有爹爹到天山采的冰雪为他酿的蓝田蜜,他的枕头下压着他弟牧染最喜欢的话本小书,云吞缩在床上,抬手着魔般摸着这些东西,这一刻,他才感觉自己恐惧的心慢慢平静了下来。
苍歧站在床边看着云吞细瘦的背影,他想抬手去揉揉小蜗牛的脑袋,却停在了半空,只能定定不舍的望着那肩膀,低声说,“对不起,这是丹药,你……记得吃些。”他顿了顿, “我的毒发作了,不会留在这里,你……安心睡吧。”
说完,苍歧收回目光,替云吞掩好被子,离开了寝房。
屋中很安静,夜凉如水,卧房的另一侧,是小狐狸平稳的呼吸声,屋外有夏末仅存的几只蝉正知知叫着,有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有同窗打着哈欠摇摇晃晃从外面蹑手蹑脚回到了院子里的声音。
不再是永远只有瀑布的流水声,云吞轻轻的想,他离开那里了。他将被子蒙住头,安心的睡着去。
屋外,苍歧忍着蚀骨毒发作,看着屋中的小被包绵延起伏着,他这才放下了心,脚步稍作凌乱的消失在了深夜里。
云吞昏昏沉沉了好几日,醒来时只觉得昨夜自己才是真的睡着了。
他被一只毛绒绒的尾巴挠着,睁开眼,温缘大大的狐狸脑袋钻进他手底下,一副求抚摸的样子。
云吞伸手碰碰他头。
温缘委屈说,“吞吞,你终于回来了。”
云吞想起待在那看不见天空的海底洞府,缩在被子里嗯了声。
温缘摇着大尾巴,伸出小蹄子摸了摸他的额头,惊慌道,“还发烧,一直烧了这么久吗?”
云吞这才想起他被……那人掠走时,自己便是病着的,他摇摇头,想说什么,目光瞥到一只青纹白釉的瓶子,脸色僵了僵。
“这是什么?”温缘问,啊的一声想起来了,悄悄把脑袋伸到云吞面前,长长的狐狸眼眯着,说,“灏羽说是帝君大人带你走的,是不是又是他送你回来的?这是帝君送给你的吗?”
云吞听见这两个字,脸色瞬间惨白起来,唇瓣动了动,低声开口,声音还有些沙哑,“温缘,以后莫要提他了好吗。”
见云吞这么虚弱可怜的恳求他,温缘一下子就心疼了,连忙道,“以后再也不说了。”
他狐狸眼滴溜溜乱转,扯出个别的话题,“我去找灏羽来,今日学堂有测试,你来吗?”
云吞撑着坐了起来,从没发现上课是一件多么值得高兴的事,他点点头,“嗯。”
温缘扶着给他套上外衫,不忍心让云吞撑着病去上课,可见他这么落寞的模样,却又怕将云吞自己留在寝房会发生什么,只好化出人形,扶着云吞,给他束了发,替他背上小布包,欢欢喜喜出门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中间那段是 清朝结婚证词,原文是: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
第35章 丑蘑菇
院外, 一株梧桐树下站着丰神俊朗的花公纸。
花公纸瞧见云吞刚想说些什么,就见一旁的温缘朝后倾了倾身子, 努力摇起头来,险些要把脖子摇断。
花灏羽见云吞恹恹的样子, 点了头, 没说什么,顺手接过温缘身上背着的两个小布包,三人一同朝学堂走去。
路上常见三三两两的并行的同伴,看见云吞都先是惊讶,然后笑着和他打招呼,有贼眉鼠眼的还屁颠屁颠跑过来, 暗兮兮的问, “云吞, 这半个多月你都跟着神君学了什么?”
云吞看了眼花灏羽, 花灏羽缓缓眨了眨眼,明白了他的意思, 想来应该是陆英为他找的借口, 云吞勉强笑了下,没怎么说话。
见云吞这模样, 那人也不好再多问什么,说, “跟着神君定然不容易吧,神君是不是也忒不近人情了,你病了才放你回来。”
云吞轻轻点了下头, 被温缘接过了话头,两个人扯起学堂上的闲言碎语来,不再注意云吞。
清晨的阳光炽热的映着地面,将远处的海水照的粼粼波光,日光落在湘妃竹林上,将翠绿的叶子上的露珠映的折射出耀眼的曦光。
几只白鸟飞过蔚蓝的天空,秋天快到了。
云吞沐在阳光之下,深深吸了一口气。
这灿烂的阳光,海底洞府是看不到的。
那里只有偶尔顺着瀑布跌落的半束天光,半分也感觉不到温暖。那里很不适合长久待着,他不知道那片紫色的小花是如何生在那里的,也不知道……
云吞伸手按了按心口。
“不舒呼?”温缘担忧的问。
云吞摇头,听到不远处传来铜钟亘远悠长的声音,“上课了。”
温缘笑吟吟拉着他的袖子,看见花灏羽抿起了唇,也偷偷挽住花公纸的手,三人一同进了学堂。
这一堂刚好是韩夫子的妇人之科,看见云吞,韩夫子心里乐开了花,面上维持不动,专捡了些姑娘的葵水喜脉之事问了,云吞不知是病了几日,还是怎么,如今豁然开朗,对他这问题细思过后便一一答了上来。
韩夫子满意的摸摸下巴,觉得云吞离摸准喜脉不远了。
听着朗朗读书声,云吞撑着脸低头静静看着尘埃在阳光中浮浮沉沉,他垂下眼让浮躁不安的心慢慢平静下来。
兴许,这才是他该有的生活,没有涟铮,也没有苍歧。
由于云吞精神不大好,便没去食堂用午膳,先回了寝房休息,等着温缘和花灏羽回来。
院中静悄悄的,梧桐树上站了一排褐色的小麻雀,叽叽喳喳相互接头交耳的说些什么,一只圆滚滚的麻雀挺着肚子大胆啄了一下霸占他们枝丫的一只紫色大蘑菇。
大蘑菇抖了抖,伸出几根银丝将小鸟赶走,丝毫没有占了人家地盘羞愧的意思。
枝丫前交错茂密的树叶挡住了那朵大蘑菇,它很会挑地方,秉着站得高看得远,稳稳当当蹲在自己不该蹲的地方。
院门吱呀一声响了,有人走了进来,那大蘑菇忽的抽丝剥茧,氲着几缕寒烟化成了身姿伟岸的苍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