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最终,他在敌后组织民众反抗时被出卖,并被残忍的杀害。
门外的脚步声令庚衍从回忆中惊醒,他抬起头,看向被侍从官引领着的那道身影。有些瘦弱的身形,与记忆中一般无二的平凡面孔,上一世的庚衍曾经犯过以貌取人的错误,在第一次见到这位被提阿大贤者选定的继承者时,他的心情是有些失望的,并且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对这位新贤者缺乏好感,并不遗余力的对灰袍系进行打压。
可事实证明,是他错了。
庚衍站起身,走下台阶,在对方有些错愕的视线中,张开手臂将其拥入怀中。
“我一直很想见你。”他低声道,声音中有着只有他自己才能明白的复杂情感,在这一世,那一切都尚未发生,也永远不会再发生。
被他搂住的人浑身有点僵硬,犹豫道:“陛下……”
听出对方声音中的不自然,庚衍笑着松开了手,拉着人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下。上一世没能来得及,这一次,他想他们一定能成为真正的朋友。
“提阿老师向我提起过你,所以我一直都很期待。”他解释道,毫不在意彼此的身份,挨着对方坐下,“不必拘束,从名义上,你我应该算是师兄弟。”
“呃,臣愧不敢当。”被庚衍这热情的态度弄得浑身不自在的人,往边上挪了挪屁股,话音里却也着实并没有多少敬意。
庚衍不以为意的笑了笑,问:“你此番前来,找我有何事?”
坐在他身旁的人怔了怔,随即站起身,冲庚衍郑重躬身行了一礼,开口道:“不瞒陛下,臣此番来,是为定军大礼。”
“哦?”庚衍微微眯了眼,“你是想在阵前,举行定军礼?”
“是,帝国已有近三百年未有此等大战,如陛下能在大军之前举行定军礼,不仅能激励众将士,更势必成为一桩美谈。”
庚衍沉吟不语。
定军礼起源于佣兵王李三多的时代,每逢大战,佣兵王必于阵前引领麾下将士叩问心中信念,以定军心。彼时人类与非人种殊死相争,李三多肩负的是全人类的希望,而那也是光明会最为鼎盛的时期,人人心中都有着光明信念,为了这信念而拼尽全力。
光明帝国延续了这一传统,至少在早期是如此。到后来一方面是大战不常有,另一方面则由于皇权的膨胀,君主们并不希望看见光明会的威信凌驾于皇权之上,渐渐便废弃了定军礼。
在对方的注视中,庚衍站起身,沉默的在房间中踱步。这件事情并非仅仅一个定军礼那么简单,有过上一世的经历,庚衍十分清楚,他面前这个人心中所想的只有光明会的延续和信念,上一世在外敌的压力下,皇权与光明会的利益完全一致,然而这一世,一切却有所不同。
“朕曾经想过,在一统方陆后,帝国的未来该如何规划。”庚衍停下脚步,看向站在沙发旁的人,认真道:“需要变革的地方太多,朕一时也无法想的周全……尤其是对光明会的安排。”
沙发旁的人缓缓抬起头,与庚衍对视。
“但朕可以向你许诺,无论在这个过程中发生什么,朕绝不会强行歪曲光明会的理念,使用暴力。朕由衷的希望,能与你一起探寻前行之路,为了帝国与光明会的未来,朕需要你的帮助。”
“你的请求,朕允了。”
“两日后,朕会在阵前举行定军大礼。”
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在不大的房间中回响。面容平凡的贤者漆黑的眼中流淌着幽深的目光,一眨不眨看着面前的帝王,良久,深深躬下了身。
“臣,谢陛下。”
当离开房间后,灰袍的贤者搭乘接驳船回到了自己的空艇上,与在那里等候的第一骑士碰面。年迈的第一骑士看着眼前的青年,低声问:“陛下允了?”
青年贤者沉默着点了点头。
“恕老朽多言,此番一见,您对当今陛下的观感如何?”第一骑士突然问。
青年贤者扭头看了对方一眼,在六名骑士中,对他的计划意见最大的,正是这位第一骑士。老骑士对此也并不遮掩,态度极为坦然,所以他反倒不好责备什么。
沉默半晌,他给出了心中最公允的答案——
“如同骄阳一般。”
火热,耀眼,燃烧着无尽的野心和欲望,如同骄阳一般的,天生帝王。
………………
庚军会馆,李西风嘴上都快急出燎泡,外面大军围城,庚衍与龚云却都玩人间失踪。公会那边一早上来了七八个急电,要他务必通知庚衍尽快前去处理眼下的情况,庚军内部也是一堆子事等庚衍决断,出发前去支援防线的耿连成整天催问着什么时候回长安,言道前方战线糜烂的无可救药,他带着人留在那就是白送命,还得时时提防被自己保护的对象从背后捅上一刀,拿去当投诚的筹码。
所以看见庚衍的那一瞬间,李西风眼泪都要出来了。
“大帅……”
庚衍抬手止住他,问:“封河约我在哪见面?”
李西风一听见封河的名字就心里打梗,尤其对方还说什么李慎快死了……他犹豫着看向庚衍,道:“他说,在长安大斗场等您。”
长安大斗场是李慕白的地盘,那么这件事肯定有辉光参与。庚衍点点头,听李西风继续将公会与庚军的事情一一道来,这些事情倒都在他的意料内,公会那边的事情他准备放一放,先把封河与李慕白解决掉再说。
一个李茶楼,也许还要再加上一个黑帝斯,两个老不死的神坛,留着就是祸害。没拿到神甲前,庚衍还有三分顾忌,如今神甲在手,他也是时候让对方搞清楚,彼此之间的差距了。
等接到通知赶回会馆的龚云走进庚衍的办公室,就见对方坐在桌后,低头擦拭着桌上那柄漆黑的长刀。龚云愣了愣,认出这是李慎曾经佩戴过的刀,眉头皱了皱,开口问:“我听说封河来找你,是为了小慎?”
“嗯,李慎在他手上。”
“在哪?”
“长安大斗场。”
庚衍说着话,将长刀收入刀鞘,握着它站起身。
“你要去吗?”龚云问。
“当然要去。”庚衍面色冷然,漠然道,“既然他想要我的命,那就试试看好了。”
龚云劝阻道:“别,这摆明了是陷阱,让我去。”
“也是个机会。”庚衍摇头道,“正好趁此机会,将他们一网打尽,免除后顾之忧。”
龚云张了张嘴又闭上,庚衍决定了的事情,他说什么也没用。
“你安排人把长安大斗场围住,一天之内我没出来,就炸了它。”庚衍吩咐道,“盯住辉光,一旦发现它有异动,直接开战。”
龚云点点头,表示明白。
“拿了我的东西,终究要给我还回来。”庚衍将黑色的长刀握在手中,周身散发着龚云从未见过的昂然战意,那双伪装成漆黑的眼中,杀气凛然。
在这一刻,他不是一个帝王。
而是庚军,庚衍。
第172章 杀庚(二)
棋盘上黑白子交缠成一团烂泥,对弈的两位老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点下不下去了。一盘棋下了快六个小时,简直要成折磨,还是黑帝斯更爽快些,干脆撂了棋子,认输。
他们在这里,等庚衍。
庚衍到底会不会来?连黑帝斯也有些没把握了,看样子,他?0 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侵站扛吖懒烁芏岳钌鞯母星椤A鲂∈鼻熬陀邢⑺蹈艹鱿衷诟峁荩鲂∈焙笏侨椿姑患蕉苑降挠白印?br /> 这可一点也不像着急上火的样子。
“我说你这老乌龟的名号要让人了。”黑帝斯谑笑道,“不过庚衍可不算老,充其量只能叫小乌龟。”
李茶楼对他这种讽刺敌人还要把队友插两刀的行为表示无语,没好气道:“是谁说只要搬出李慎人家就一定会来?还扯什么英雄难过美人关?人家那分明是枭雄,枭雄懂不懂?杀妻灭子都不带眨眼的那种。”
黑帝斯咂一咂嘴,摸一摸胡须,皱眉道:“不应该啊。”
李茶楼怒道:“有什么不应该的?你别在那卖关子,有意思吗。”
“我是说,庚衍不应该不来,就算不为李慎,为了搞死咱们俩,他也得来啊。”黑帝斯一脸理所当然道,“我还好说,北地那一摊子家当撂在那,跑不了,你这老乌龟就不同了。哪怕辉光被灭了,你也未必肯豁出命去,一准跑得比兔子还快,我要是庚衍,留着你这么个祸害,指不定三天两头就去给他搞点破坏,那估计连饭都吃不下……必杀之而后快啊。”
“滚滚滚。”李茶楼怒掀了棋盘,指着黑帝斯鼻子骂,“你不就是怕我不肯出死力,还拐着弯抹角扯什么淡……我告诉你啊,我这一辈子就没怕过死,只是要看那事情值不值当,这一次,你敢玩命,我就敢奉陪到底!”
黑帝斯啪啪啪给他鼓掌,毫无诚意的附和道:“说的太好了,真的。”
李茶楼被他呕的讲不出话。
斗场紧闭的大门轰然被打开,一道被久候了的身影出现在看台上方,穿着庚军黑色的制服大衣,庚衍手中提着李慎的长刀,目光在场中淡淡扫了一圈。
“封河呢?”
“照顾李慎呢。”黑帝斯毫无压力的睁眼说瞎话,“你来的太迟了,李慎那小子已经不行了。”
“哦。”庚衍笑了笑,“所以宁可让他死,也不肯把他交给我,你们是这个意思吧?”
“交给你?然后被你关起来,像女人一样对待?我说庚衍,李慎他为你出生入死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这么对他,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面对黑帝斯的指责,庚衍毫不动容,坦然道:“我倒真希望他是个女人。”
噼里啪啦棋子落了一地,李茶楼拂袖而起,指着庚衍破口大骂:“你这变态!疯子!神经病!!!”
黑帝斯被他这突然的暴怒震住,半晌才反应过来,拍了拍手附和道:“骂得好。”
李茶楼余怒未消,嘟哝道:“槽,看到他就想起李铁衣那老王八蛋……”
庚衍走下看台,将手中刀放在过道旁一只椅子上,拔出了腰间的不孤剑。他提着剑走向擂台,冷漠的话音在空荡荡的斗场中回响。
“废话就不必讲了,既然你们用李慎诱我来此,那我便如你们所愿,来同你们讲一讲,这长安城的规矩。”
——长安城的规矩是,谁的拳头大,谁就有理。
庚衍提着不孤剑踏入擂台,眼中战意沸腾,他三十一岁入神坛,举目世间再无敌手,今日以一己之力对战两位成名已久的老神坛,此战过后,他即是当之无愧的天下武道第一人。
无论是权力,还是武力,他都要站在这世间巅峰——才不枉重活一场。
空间极为宽阔的斗场内容了这三位神坛强者,竟也显得狭窄起来。无形的气势彼此冲压挤撞,三双视线在半空中安静的对碰,李茶楼抖肩褪下右手衣袖,袒露出半边干瘦却筋肉虬结的身躯,抬步向庚衍迎上去。
衣袍间一声锵然,李茶楼手中多了一柄剑。固然他百般不肯千般不愿,也终究是姓李,但凡李家子弟,又怎能不用剑。
三千霜银雪寒,一剑斩,剑名,斩寒。
剑客对剑客,不孤对斩寒,临的近了,庚衍突然听见李茶楼幽幽道——
“我这剑,已经有三十年没出过鞘。”
三十个寒暑春秋,独活于世,既无守护之物,亦无痛恨之人,空有一身惊天武力,却是毫无用处。生来一副冷心肠,没遇见过能将它捂热的人,便只得任它冷着,睁着双冷眼瞧这世间岁月流逝……好生无趣。
剑在鞘中,人亦在鞘中。
李茶楼挥出了手中剑。
“所以这一剑,就叫三十年。”
………………
兜里揣着封河的钱包,李慎稀里糊涂跟着人群上了空艇。他还是头一次坐这种私人开的黑船,在位子上坐下后,有个长相彪悍的大姐从前头挨个询问目的地收钱。轮到李慎,他犹豫了下,问:“东极崖去吗?”
大姐噗嗤一声笑了,李慎眼皮垂了垂,知道自个问了个蠢问题。这里是中土和西陆的边境,距离东极崖十万八千里,这私人小船又怎么可能会去那么远。
“去!当然去!”大姐笑够了,挑着眼问李慎,“不过你有钱吗?”
李慎愣了愣,说我有。
“三十万?”大姐有些不可置信的补充道,“我是说大唐币。”
李慎笑。
“能刷卡吗?”他问。
于是李慎包下了这艘破旧的小船,一路向东,横穿了整个中土,向着更远方的东极崖而去。这小船是夫妻档,丈夫负责开船,妻子管理乘务。那收钱的大姐正是老板娘,性格相当爽利,却也颇为细心会照顾人。她与李慎渐渐混熟了后,便忍不住问他。
“我听说去东极崖的都是寻死,小哥你年纪轻轻,去那鬼地方做什么?”
李慎捧着一杯热水,身上裹着厚厚的毯子,却还是止不住发抖,他哆嗦着青白的嘴唇,扯了笑容道:“我这不是快死了嘛。”
他这副病痨鬼的造型的确很有说服力,也幸好这夫妻俩不是什么黑心人,否则抢了他身上的钱,把他往野地里一丢,半点难度也没有。说实在的人家不是没起过那想法,但这夫妻俩做这行生意,形形色色的人不知见过多少,李慎就算是奄奄一息的模样,身上那气势也绝非常人可比,不是他们能招惹的对象。
小破船飞啊飞,天亮了天又黑,李慎一天比一天虚弱,老板娘母性突然泛滥,一天三顿变着法给他做好吃的。老板很有些吃味,觉着她是瞅上了李慎那小白脸,被老板娘怒扇两个大嘴巴,指责他没有同情心。
老板捂着脸委屈的想:以前也没见过你有这同情心啊……
抵达东极崖的前一天夜里,李慎迷迷糊糊发起高烧,一边哆嗦一边说胡话。老板娘和老板都是有修为的人,天门以上就可百病不侵,这船上也没备着退烧药,她只能一遍遍用热水浸了毛巾给李慎擦脸和手脚。李慎的身体摸上去冷得像块冰坨子,却一直往外渗着汗,被折磨的意识都模糊了。
好容易熬到天亮,他身上发汗的症状终于下去了,老板娘照顾了他一晚上,面色也有些疲惫,撑着笑脸问他想吃点什么,她去给他做。
李慎虚弱的睁着眼,眼眶突然有点发热,眼前的女人突然和记忆中母亲的模样重合,是那么的令人怀念。
“莲子粥……想吃你做的莲子粥。”
——想被你搂在怀里,跟你说这些年发生的事情,有好的有坏的,难过的开心的,想对你撒娇,想无所顾忌的在你怀里放声痛哭。
——真的好痛苦,痛苦的想要死去。
李慎合上眼,不让眼中的脆弱被人看见,将一切都安静的,埋葬在心底。
第二天,道别了仍不放心的老板娘,李慎拄着捡来的木枝,一步步登上东极崖。在越来越寒冷的山风中,弓着身,踽踽独行。
他没在崖顶上遇见守崖人,看来是对方不想见他。
……无所谓了。
东极崖上向两侧蔓延开的无尽山崖,是放逐者们最终的墓地。李慎沿着陡峭的崖壁漫无目的地走着,寻找着自己的那一块墓地。他将不被人知晓亦不被打扰的,在此地长眠。
不知走了多久,他突然听见一个声音。
“喂……”
一只手臂从被半埋在崖壁中的棺材里伸出来,随即是一张似曾相识的面孔。李慎木然看着那张脸,过了半晌,才想起来对方是谁。
——薛白狼。
“想不到你还真来了。”薛白狼的嗓子像是被锉刀磨过,沙哑的不似人声,他僵硬的冲李慎露出笑容,指了指身旁的崖壁。
“棺材我给你备好了,喏。”
李慎顺着对方的手看过去,看见了一只同样被半埋进土中的棺材。当初那一句没被他当真的戏言,却被这人当了真。
挺好的。
李慎诚心诚意的冲薛白狼道了声。
“多谢。”
第173章 杀庚(三)
帝国大军在外围城,长安城中的人们却并未有多么惊慌,该摆摊的照旧摆摊,该开门的照旧开门。酒栈区的女子们倚在楼栏旁,懒洋洋看远处天空中密密麻麻的舰群,捧着花球赤着裸足吃吃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