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说男扮女装这种小把戏已经没意思了,端王又要换个花样来戏耍他了么?
李衍看出来崔渚并不信他,挣扎着又要起来分辨。崔渚再不由分说地把他摁了回去。两人正拉拉扯扯纠缠不休的时候,崔伯星引着大夫着急忙慌地回了崔宅。
有外人在场,崔渚又恢复了冷面孔,李衍也只好暂时将一腔深情按下不表。
大夫进了屋,崔渚与崔伯星都出去回避。那大夫给李衍把了脉,又问过饮食作息,便知他是急忧伤身又兼饮酒无度,这才引起了此番病症。
只要端王安心调养,不消数日就能康复如初了。
李衍一听,他能在表哥身边待上好几天,更是喜出望外,一边咳嗽一边傻笑,活像个小疯子。
大夫也是见怪不怪,出门又喊崔伯星随他去开方子抓药材。
正巧,端王贴身侍卫李世荣也大包小包地赶到了崔宅。
原来,他知道自家王爷被崔公子带走以后就回了一趟皇宫,将端王平日常穿常用的衣裳物品悉数打包送了过来。
见崔宅人丁稀少,李世荣也留下来给崔伯星帮忙。两人合力,生火做饭,烧水煎药。先照顾李衍吃了一碗白米粥,又趁热喂了汤药。
李衍吃过粥又喝了药,发热的病症也愈加明显。可怜端王只觉得浑身发虚,时冷时热,晕晕沉沉,眼冒金星。李世荣劝他早先休息,他却不肯,硬是要跟崔渚说几句话再睡觉。
崔伯星无法,只好赶紧把崔渚叫了过来。
崔渚进屋一看,见李衍像只小病猫儿般可怜兮兮地缩在被子山里,明明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还强撑着不肯睡觉,一定要等着崔家表哥过来。也不知他到底有什么重要的话,非得现在说出来不可。
于是,崔渚立在床边,不冷不热地说:“端王殿下,你这是又在闹什么脾气呢?”
李衍吸了吸红鼻子,闷闷地唤道:“雁洲哥哥……”
端王病容实在可怜,崔渚的口气也不由得软了不少,道:“我在的。你有什么话就赶紧说了罢,说完好好休息。”
侍卫李世荣悄悄退出屋外,轻手轻脚地合上门扉,还顺手拉走了崔伯星。
端王才能与崔家表哥独处,便竭力打起精神,半睁开朦胧眼睛,问道:“雁洲哥哥,你还在生我的气么?”
崔渚皱了皱眉,没有做声。
他让端王长话短说,没成想端王居然直接将三年前的旧账给翻了出来,这要他如何应对呢?
再说了,端王问的是他仍在生气与否。其实,崔渚刚回幸原的那段时间,确实是很生气的。但到后来时间一长,恼怒也好、不平也罢,全部都变成了一腔思念,直将崔渚折磨得朝思暮想夜不能寐。
这般情思,又要崔渚如何回答呢?
见崔渚不答话,李衍痛苦地咳嗽了几声,喘着粗气儿说道:“雁洲哥哥,不管你还在不在生我的气,我都得告诉你。当初,我对你说,我只有那么一点点喜欢你,这话并不是真的。”
这才一会儿功夫,李衍的病情就比早上严重许多。崔渚于是坐在床边,用冰凉手背去碰李衍的额头,随口问道:“那么,什么话才是真的呢?”
李衍将崔渚的手从额前拿下。虽然已经浑身虚弱无力8 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但他还是将雁洲哥哥的手当作至宝握紧了放在心口前,答道:“我不是只有那么一点点喜欢你,应该是很喜欢、很喜欢才对。”
崔渚愣住了,又想起端王早先如雷贯耳的那句“我爱你爱得死去活来”。眼看着李衍已经病成这样,还万分执着地要对崔家表哥倾诉情思,这也让崔渚不由心中起疑。
难道……
难道端王说的话都是真的?
饶是端王平日里再怎么幼稚顽皮,现在他生了病浑身难受得不行。若只是为了撒谎戏耍,总也不至于做到这种地步罢?
李衍这病是突如其来,说话间,他已烧得晕晕乎乎不知东南西北了。他也不再管有没有得到回答,只是一味地将表哥的手摁在左胸心口处,自顾自地说道:
“雁洲表哥,我是真心爱你。当年你走了以后,我难过了好久好久,那座怀雁楼,就是我为你而题的字阿。我还记得,那个时候,我几乎每天都会登楼望渚,怀念于你……我真的好后悔好后悔,我当初真不该骗你的,可我也跟你解释过了。我早就想告诉你真相,却是骑虎难下进退两难……””
崔渚轻声问:“是真的么?”
李衍咳嗽几声,笃定地说:“千真万确。”
崔渚垂下眼眸,默默沉思,却是没有从表弟怀里将手抽回来。
李衍慢慢地睁开了眼睛。他咬着下唇,晶莹星眸已经湿润,眼皮、鼻尖也都泛红了。
而崔渚最见不得的就是李衍落泪的情状。
当年幸原公子回到幸原以后,几乎每夜都会想起那日在听泉阁里,李衍跪坐在地,哭喊着“哥哥”、“哥哥”的可怜模样……
但崔渚到底被李衍狠狠骗过一回,还为此改变了心性,是也不敢再轻信他人,便问:“既然你那么喜、喜欢我,那么这三年间,你又何故不曾与我书信一封?你是否彻底把我忘到了脑后?难道这也是骑虎难下进退两难么?”
李衍委屈地说:“那是因为我太爱你了呀!你走了以后,我的心好痛好痛……心痛了,自然就往回缩了……”
崔渚不明所以然,问道:“这又是什么意思?”
于是,李衍打起精神,将恭王李潇那番“手若痛就要缩,心若痛就要忘”的理论通通告诉了崔渚。
崔渚听完,简直不知所云,费解地问:“若是你真心喜欢一个人,又怎么可能强迫自己不去想他?”
就拿崔渚自己来说罢,他就是对“宜安妹妹”日思夜想不能自已,还为此转了性子呢。
李衍自己也是方才想清楚这些道理的。眼下遭到崔渚追问,他也答不出个所以然,只能说:“我是太喜欢你了,反而不能再去想你,否则就要心痛而死。你刚走的那段时间里,我是睹物思人,黯然神伤,形容憔悴……后来,我把你锁在了心尖尖儿里,再也不去想你,这才慢慢恢复过来的。”
其实,他兄弟两人都是在为对方而黯然神伤:一个是日思夜想,饱受相思之苦,最终悄然了转变性格;另一个,则是将这份回忆束之高阁,封存在心中,这才保全了这活泼纯挚的心灵。
这两种应对方法是殊途同归,也是难分对错了。
崔渚虽未能想明白李衍的话,但是看表弟现在是烧得双颊通红神志不清,却还要紧紧牵着他的手,竭力倾诉绵绵情思,又哪里能狠心把他抛下?
再说李衍身在病中,也没了平日那份颐气指使的骄横气势,如同鸿鹄折翼般弱质可怜。这会儿他烧得糊涂,就紧闭着双眼,口中还喃喃唤道:“哥哥……雁洲哥哥……”
崔渚的目光神态都柔和了许多,倒有些三年前的温柔气质了。
他的左手还被李衍紧紧握在怀里,就用右手帮李衍擦掉脸上的泪痕,应了一声:“我在的。”
李衍又迷迷糊糊地问:“雁洲哥哥,你喜欢莲花吗?家宴那天,你对着莲池一个人看了好久好久。可惜皇都的莲花都还没开,但是陈宛的莲花已经……”
崔渚哪里好意思说,那时他虽然面对着莲池,心里却在想着这个小骗子,便道:“莲花么……并不讨厌就是了。”
“喔。”
李衍轻轻吸了吸鼻子,又问:“那你喜欢吃酒么?陈宛的米酒清甜可……咳……咳咳……”
崔渚实在是不忍心再听下去了。
第20章 第二十回
李衍咳嗽了一会儿,还要说些什么,崔家表哥不忍再听,便硬生生地从李衍怀中抽出了手,温言劝道:“我知你心里头有话,等你病好了再说也不迟。”
李衍却不死心,执着地问:“哥哥……陈宛……”
崔渚道:“我先前与你说过,我公务繁忙没有空闲再回陈宛,这话并不是在诳你。”
如此一来,等到待祭天大典结束之后,端王就要回陈宛府,中书令崔大人却仍然要留在皇都了。
病中多哀思,一想到自己才与表哥重逢没多久,就要再把他锁回心尖尖儿里,李衍失望地咬着嘴唇不再吱声,眼睛却是愈加湿润。
对着这只哭啼啼的小病猫,崔渚实在心有不忍,可他也不能哄骗李衍。
于是,崔渚帮李衍掖好被子,嘱咐道:“大典临近事务繁杂,我不能成日守着你。这几日就叫伯星来照顾你。若是你要喝水要吃食,都跟他说。”
李衍不作回答,只是默默地流眼泪。
崔渚心中更是不忍,再看端王老老实实地躺在自己平日里睡的锦被素榻之间,忽然又感到一种莫名柔情。
此时,端王脸颊如朝霞红润异常,漆黑长发则散落铺陈在枕榻之上,几缕汗湿的发丝还黏在腮边,映衬着他柔腻肌肤上的两道濡湿泪痕,更使得这清丽面孔惹人垂怜。
崔渚心里头明白得很,不论端王这张小脸长得多么好看,也改变不了他是个男人的事实。
三年前被端王女装骗了还算情有可原,如今若是再栽在这个小骗子的手里,那就实在说不过去了。
崔渚明白得很,他该离开了,不能再看下去了。
可是,端王的病容是那般憔悴可怜,叫人不忍抛下。
所以崔渚默默地凝视表弟病容,只见他双唇微分,喘着粗气儿,胸脯起伏不定,而湿漉漉的漆黑睫毛就随着他呼吸的幅度而微微颤动,就好似蝴蝶振翅般温柔美丽。
更别提,端王这些泪或许还是为崔渚而流的了。
是也,崔渚不但没有离开李衍,反而不由自主地伸出了手,细心捋开黏在李衍颊边的几缕汗湿碎发,再掏出水沉香熏过的丝帕,帮李衍擦了泪水,又用两指盖着帕子,轻轻地捏住了李衍的红鼻尖。
李衍烧得昏昏沉沉,却感受到了表哥动作中的别样温柔,就使劲儿地用鼻子出了一下气。幸原公子就用翻书写字的手给端王擤了鼻水。
李衍一时幸福得过了头,也分不清这是幻梦还是现实,便问:“雁洲哥哥……你还在生我的气么?”
崔渚心道怎么我与他说了半天,最终还是绕回了这个问题呢?
于是,崔渚郑重地答:“我不再生你的气了。”
这话确实是真的。
因为崔渚对李衍的感情,早已不是区区“生气”二字就能说得清的了。
而崔渚这简简单单一句话,叫李衍锁在心尖儿里整整三年的愁思,全部烟消云散了。
李衍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激动地咳嗽了好几声,又问:“那……那你现在还喜欢我么?”
崔渚道:“我从前是真心喜欢你的……但是现在,我也弄不清楚了。”
李衍的心情立即由喜转忧,这崔家表哥好生浑蛋!
当年本王扮女装的时候,你就是真心喜欢我;如今本王恢复了男子身份,你就不愿意同我好了?
这叫个什么道理?
合着你当初喜欢我,就因为我是个女的?若我不是女的,你就不愿意再爱我了?
李衍又气又恼,一把拉起棉被将整张脸盖住,赌气地说:“崔大人,你只顾着数落我的不是,但你不也是一样?你不是也三年间没有给我写过一封信么?”
崔渚也不知自己怎么又惹到这个小冤家,便对着床榻上那团隆起的被子山讲道理:“既然是你做错了事,就该是你主动写信给我才对。”
被子山下传来了闷声闷气的声音,说的是:“你是我的哥哥,合该你让着我才对!”语气是十分不甘示弱,然而话音刚落,就又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崔渚虽转变了性子,却没有堕落到与病人斗嘴的地步。
他将李衍从被子山下挖了出来,无奈地说:“待你养好了病,我一定要好好教你这长幼尊卑、为人处世的道理。”
李衍翻了个身,拿后脑勺对着崔渚,说:“待本王一养好病,就马不停蹄地逃回陈宛,看你崔大人要不要来陈宛抓我!”
想着崔渚束手无策的样子,李衍就窃笑出声,笑了没几声又开始不要命般地用力咳嗽,活像个失了智的小疯子。
崔渚看李衍咳得面颊泛红眼睛湿润,就帮他轻轻抚背,哄道:“好了,好了,等你的病好了,哥哥再同你分辨这些爱恨情仇是是非非。”
李衍一边咳嗽一边点头表示同意,心里却是很遗憾。
端王自幼就是稚童性格,但凡心里头想起了什么事情,那当场就要去做的。
再说了,端王时隔三年才想通了自己对表哥的感情,眼下是恨不得每分每秒都缠着崔渚,软磨硬泡也好,撒娇耍赖也罢,一定要让表哥束手就擒才能罢休。
人都说病中乏力多倦思,李衍身为真龙之子,却也没办法抵抗疾病侵扰。纵然心情是万般急切,却也只能偃旗息鼓,来日再战。
于是,端王殿下就这么赖在了崔宅养病。
崔大人当初是无妻无子单身赴任,因此皇帝赐了他一处精致小巧的私宅。贵在闹中取静,清雅素朴,占地则并不宽阔。
端王是喧宾夺主恃宠而骄,他将崔渚平日住的卧室给占了,崔渚这个主人反倒得去住侧厢房。
崔渚没有任何怨言。趁着端王睡着的时候,崔渚轻悄收拾了几件日常衣服,又搬上几叠重要的官家文书,便轻手轻脚地搬去了侧厢房。
崔渚之所以搬去侧厢房,倒也不是在特意回避李衍,而是因为他公务实在繁忙。
崔大人每日都是早出晚归。天还未亮就要起床准备上朝,天黑了才能堪堪赶回家里。他担心自己早晚动静惊扰李衍,这才与李衍分居两室。
崔渚自然是心思体贴温柔,这贴身照顾病人的担子也就落到了李世荣与崔伯星身上。
李世荣忠心耿耿自是不必说,崔伯星对照顾李衍一事也是颇为上心。
原来,崔渚当年从陈宛王府回到幸原老家后性情大变判若两人,旁人都是一头雾水疑惑不解,崔伯星却将个中缘由猜了个七七八八。
他能得看出来,崔公子是真心喜欢“宜安姑娘”。哪怕知道了“宜安姑娘”是端王男扮女装假扮的,崔公子还是对他念念不忘。
现如今端王生了病,崔渚还不顾礼法将他抱回家来照顾,这不就能更说明崔渚对李衍旧情未了么?
都说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崔渚还未能想明白他如今对李衍的感情究竟是什么,旁观的崔伯星却已经看个通透。
于崔伯星而言,崔渚是亦师亦兄,那么李衍对他来说,自然就是“师母兼嫂子”了。身为小叔子,照顾嫂子自然是责无旁贷的!
再说,崔渚来皇都赴任,崔伯星也跟了过来,并不是要继续做书童,而是家中的长辈看崔伯星长大了,是时候该好好读书考取功名,准备着做官入仕。又想着上京路苦,干脆就让崔伯星跟着崔渚一起来皇都生活,也好彼此有个照应。
但崔伯星这孩子忠厚老实,见“嫂子”生病,表哥无暇照顾,就自觉地放下了书卷,殷勤地来到李衍床前伺候。
幸也是不幸,李衍病中无力,一天中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床上迷迷糊糊睡着的,偶尔醒来,进食用药也都有李世荣在伺候。崔伯星有心想给“嫂子”尽孝,却无处施展拳脚。
李世荣还嫌他碍手碍脚,又赶他回屋去读书。崔伯星只好垂头丧气地回去念书,平日里只做些端茶倒水的活儿,心中实在不安。
而比他更加内心不安的,就是崔渚崔大人了。
崔渚是天天早出晚归,走的时候李衍还未睡醒,回家的时候李衍已经安然睡下。崔渚担心李衍病情,便早晚各一次地来看望李衍。
他每次来,都是轻轻地推门,李世荣见了他也不会吱声。于是当李衍在床上呼呼大睡的时候,崔渚就轻手轻脚走到了他的床边,将李衍的左手从被窝里慢慢拿出来,握在指间仔细搭脉。
李衍的病情在慢慢好转,脉象也逐渐平和。崔渚这才放心,将李衍的手又慢慢放回原处。
李衍仍然是毫无知觉,因为鼻塞缘故,他睡着的时候总是双唇微分,轻轻打着小呼噜,睫毛也跟着一颤一颤。
崔渚便立在床头静静地看李衍的睡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