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兴一听就不爽了,他拿开手,一手插兜,背脊挺直,眼神冷傲,少爷姿势说摆就摆。
高燃对着他咔嚓咔嚓拍几张,就去拍封北,拍风景,拍其他游客。
一个男的突然对着山峰大声喊,“张晓晓,我喜欢你!很喜欢你!”
高兴离得近,耳膜疼,他冷着脸,对这种傻逼行为嗤之以鼻。
其他人心生感触,也把手放在嘴边喊话。
高燃把相机给封北,“拿着。”
封北知道他要做什么,嗓子眼发干,心跳加快。
高燃喊,“新年快乐,事事顺心!”
封北心跳的频率慢慢恢复,失望在眼底浮现,又快速沉寂下去,他舔||舔干燥的薄唇,欲要开口喊一句话,就听到耳边响起声音。
“小北哥。”
高燃忽然拔高声音喊,“我爱你——”
封北的身子一震,差点把相机摔了,他沉浸在巨大的惊喜里面,情绪非常激动,旁边的高兴冷不丁的大喊一声,“中国万岁!”
“……”
早青山的山顶有个寺庙,香火旺盛。
高燃三人去庙里烧香拜佛,该做的都做全了,也很诚心,不然不会在大年初一跑这儿来。
庙前有一些小摊位,算卦的,卖串珠的,卖平安符的,卖各类小玩意儿,还有小人书,东西很杂,五花八门。
高兴花好几百买了串珠子,一看就是假的,他还是买了,按他的说法,不差钱,戴的就是这个心情。
高燃舍不得,他磨蹭半天,给家里人各买了个平安符。
老一辈人迷信,过年不能吵架,不能骂人,不能说“死”字,不能哭,否则会影响时运。
封北完全是靠着这一点才在高燃家里待到初四才走,胳膊腿都在,毫发无损,来之前,他预料的场面很僵硬,为此还带了不少外伤药,做好了流血流汗,甚至流泪的打算。
高燃跟封北都是家里的独生子,但成长环境且然不同,爸妈不是对他不管不顾,不把他当儿子对待,丢弃得远远的,而是恰恰相反,他承载着爸妈的所有希望。
就因为希望太大了,所以失望来临时,老两口承受了常人难以想象的打击。
封北将老两口的宝贝儿子据为己有,毁了他们一生的希望,他们给他多难看的脸色,骂多难听的话,哪怕是动手,他都不会有丝毫怨言。
上辈子封北在绝望跟后悔中死去,这辈子是赚来的,活一天,赚一天。
高燃也是那么想的。
这样的好运,可遇不可求,遇到了就感激涕零的捧着,人不能在纠结中过日子。
高燃是初六回的A市,他走那天,老两口谁都没出来。
高兴代表他们送高燃,指着桌上的袋子,“里面有鸡蛋,大妈清早煮的,还有腊肉,腊肠,鸭腿。”
高燃打开袋子看看,“这么多。”
高兴说,“大妈说了,我想吃,就去你那边。”
“行,”高燃摸小狗似的摸摸他的头发,“我有空就给你打电话,喊你到我那儿去吃饭,或者我去公寓,不会不管你的。”
高兴别扭的偏开头,他想起来了个事,“这几天怎么没见你给那个贾帅打电话?”
高燃的脸色微变,“三十晚上不是打了么,他打工,很忙。”
高兴看他一眼,没再说什么。
初八那天下午,封北在办公室整理抽屉里的资料,接到杨志的电话,说有重要线索。
“我们两年前就在查一个最大的盗||窃团伙,前几天终于找到老巢一锅端了。”杨志吊胃口,“头儿,你猜我们在那个团伙的老||巢清理赃物的时候发现了什么?”
封北叼根烟卷,“赶紧说。”
杨志笑着说,“一个装东西的袋子。”
封北挑眉,“袋子?”
“对,”杨志说,“我已经让技术部门确认过了,那袋子跟5.12碎尸案的装尸袋上的花纹一模一样,出自同一人之手。”
“根据团伙一个叫陈老四的交代,十几年前他带人去老城区那边偷||盗,在一户人家偷了东西,随便找个袋子用了,那袋子这些年一直丢在仓库里,用来装东西。”
封北把烟拿下来,“哪户人家?”
“时间隔得太久,陈老四不记得了。”杨志说,“县城的变化很大,我带着他转悠了一整天,他都说没印象,直到我们进了一条巷子,他路过一处房屋,停下来前后看看,说袋子是从里面拿的。”
“我立马查了,那家以前的户主是贾成,就是贾帅的父亲,后来他一死,老婆改嫁,房子就荒废了,一直搁到现在。”
封北站起来走到门口把门关上,“十几二十年了,不是应该忘的一干二净吗?为什么那么容易就记起来?”
“我也是那么问的,”杨志说,“他说当年进去偷东西的时候,女主人正在偷||人。”
封北怀疑自己听错,“什么?”
杨志强调,“偷||人。”
封北又走到门口,这次是把门反锁,“接着说。”
“据陈老四交代,他们每次入室盗||窃前都会花很长的时间蹲点选点,把选定的目标仔仔细细调查一番,确保万无一失。”杨志顿了顿,“陈老四一伙人认得户主的相貌,也知道当天晚上他不回来,所以他老婆,也就是贾帅的母亲跟别人的男人那什么,他们都看的很清楚。”
他又顿了下,“陈老四说,还有个让他记忆比较深的,就是当时女主人的孩子在窗外站着,不喊不叫。”
封北的眉头紧皱。
“我这边经过了照片辨认,陈老四那晚看到的人是陈书林。”杨志说,“就目前掌握的线索来看,可以提审他。”
封北看了眼门口,知道是谁来了,他低沉着声音说,“提吧,我下午过去。”
第100章 吵架
办公室外的高燃发现门关着, 还反锁了,他的眼皮跳了跳。
里面传来门锁转动的声响, 高燃敛去神色看向给他开门的男人, “干嘛锁门?”
封北说,“头疼,想偷个懒。”
高燃走进办公室, 余光不易察觉的扫动,他把报告递过去,“你刚才在做什么?”
封北翻开报告的动作微微一顿,知道高燃应该是听见了他说话的声音,就索性说, “接了个电话。”
高燃拉开椅子坐下来,“下午给我什么工作?”
封北粗略看了看报告, “有些地方的语句不够简练, 用词也不到位,回去重写一份。”
“晚上写,晚上我比较有灵感。”高燃笑眯眯的问,“下午呢?我下午的工作内容是哪个?”
封北说, “你去一趟M市。”
高燃拧拧眉毛,“是那起儿童失踪案?”
“嗯, 相关的资料你去找小赵拿。”封北说, “你到M市就找当地的派出所,让他们协助调查。”
高燃问道,“那你呢?”
封北把烟灰缸里的烟头倒进垃圾篓里, “我下午查查女大学生失联的案子。”
高燃撇嘴,“M市很远,我天黑前回不来。”
“你晚上开车,我不放心。”封北捉住他的手摩||挲,“你在市里找个宾馆休息一晚上,明天上午再回来。”
高燃笑了笑,“也行。”
封北亲了下他微凉的鼻尖,正要亲他的嘴,却被推开了。
高燃摸着男人刚毅的脸庞,“不想亲。”
封北的喉结上下滚动,“我想。”
高燃缓缓凑近,趴在他耳边吹口气,“憋着。”
“……”
封北到县城时,杨志已经拿到了另外几样东西,他对这次的提审很有信心。
审讯室里一片寂静,审问的,跟被审问的都没有发出声音。
封北阖着眼皮抽烟,不打算开口。
杨志翻翻面前的一些资料,“从哪儿开始说起呢?陈主任,你有没有什么建议?”
陈书林没有说话,他是从家里被带过来的,身上穿的是黑色大棉袄,脚上是一双棉布鞋,稀疏的头发贴着头皮,下巴上冒着胡渣,整个人很随性,搞了大半辈子研究,有股子研究员的味儿。
“从80年开始说吧。”
杨志拿出一张黑色的合照,“80年陈主任还没进研究所,也不是什么医药专家,只是在一所中学教书,那个年代讲的是理想,是志气,是集体主义,用现在的说法,那时候当一个老师就是靠爱发电,靠的是对那些孩子们的爱。”
他指着照片说,“陈主任,那时候的你很帅啊。”
陈书林扯了下面部肌肉。
杨志把照片拿到旁边的人面前,“封队,你看看这照片,觉不觉得陈主任年轻时候有点儿眼熟?”
封北配合的扫了眼,“是有点。”
“像那个谁来着?”杨志做出思考的表情,“就是那个谁……”
封北觉得杨志可以去当演员了,就这演技,怎么也得拿个男一男二耍一耍,他吐出一个烟圈,说了个名字。
杨志恍然大悟,“对对对,就是贾帅!眉眼间的那个感觉挺像的,越看越像,陈主任年纪大了,五官长坏了不少,搞研究太辛苦,老的快,不看年轻时候的照片还真发现不了。”
他忽然拍了下脑门,一副这才想起来的样子,“看我这记性,父子俩当然像啊。”
审讯室里的氛围猛地一变,陈书林的呼吸不再平稳。
“陈主任,”杨志说,“王文英,贾帅的母亲,也是你的妻子,最早的时候,你们是一对儿,算是青梅竹马,后来你到外地上学,她跟贾成结了婚。”
“贾成生前是个地痞无赖,没什么本事,就是会打老婆,你回来后知道王文英过的不好,就去关心她的生活,俩人旧情复燃,贾帅是你跟王文英的孩子,他小时候长的像王文英,没人怀疑,你们的关系一直维持到贾帅出世,长大。”
审讯室里只有杨志一人的声音,他不怎么抽烟,嗓音明朗,语速不快不慢,听着很有说服力,很难听出这里头哪些是推测,哪些是铁证,分不清。
这是一个老刑警靠多年积累出的工作经验,才拥有的一个处事手段。
基因很神奇,不单单是小时候,贾帅长大了,还是像王文英,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刚才杨志故意那么说,是想在陈书林建造的保护墙上敲出一道裂缝。
杨志把夹在资料里的亲戚鉴定报告拿了出来,说实在的,要是没有这份报告,他还真无法相信贾帅是陈书林的儿子。
“87年5月份,贾成意外身亡,88年7月,你娶了王文英,得偿所愿。”杨志说,“陈主任,贾成死了,你一定很高兴吧?毕竟你是最希望他死的人,只有他死了,你的爱人才能解脱,你也能跟老婆孩子生活在一起。”
这话里有引导的意思,杨志故意这么说的,贾成的死只是意外,他故意刺激陈书林。
陈书林却没有给出杨志想要的反应。
封北撩了下眼皮,发现陈书林额角的青筋鼓了出来,他的性格内向,习惯了将情绪跟情感都压制到极限,不会那么容易就失控。
哪怕被人诬陷,误会,理智也不会被暴怒跟耻辱吞噬。
杨志偷偷跟封北交换眼色,他继续说,“陈主任,都这时候了,你不说点什么?”
陈书林抹把脸,“该说的,杨队长都说了,我没什么好说的。”
“有啊,怎么没有?”杨志在资料里扒扒,扒出一个泛黄发旧的小本子,“陈主任小时候的梦想是当医生,你儿子贾帅在医学院读书,读的本硕博连读,也想当一名医生,看来是受到了你的启发。”
他喊了声,“封队,我跟你说的那个谁,叫什么来着?”
封北把烟头捻灭,“赵东祥。”
“对,赵东祥,”杨志盯着对面的中年人,“陈主任认识吗?”
陈书林的额头渗出冷汗,“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没事,我来给陈主任说一说,看你能不能想起来。”杨志翻出一份调查资料,“早年你下乡的时候认识了赵东祥,你们的关系不错,想起来了吗?”
陈书林没出声。
“没有也没关系,我再给陈主任一些提示。”
杨志把资料丢到一边,换了另一份,他在陈书林的眼皮底下翻看,就是要让对方看到,这是一场有准备的提审,证据搜的差不多了,不是空手套白狼。
套口供的时候,心理战至关重要。
“当年赵东祥在一家工厂当副厂长,还有个副厂长,就是死者张一鸣的老丈人。”
杨志说,“那时候张一鸣是个普通工人,长得是一副小白脸样儿,他妻子被他迷的神魂颠倒,老丈人却看不上他,不让自己的女儿跟他交往。”
他停顿一两秒,“张一鸣的妻子跟她爸谈条件,说如果张一鸣能让她爸当上厂长,就答应安排婚事,让他们在一起。”
“这是张一鸣老丈人的口供。”
杨志的手在口供上面点了点,他口||干||舌|燥,起身让位给封北。
封北瞪了眼杨志,说好的他只负责听。
杨志无奈,没有法子,陈书林的口供还没出来,自己的招儿已经用的差不多了。
昔日的上下级眼神交流一番,封北挪位,杨志绷着的神经松懈不少。
封北拿出烟盒,“陈主任,抽烟吗?”
陈书林摇头,又点头。
封北给他一根烟,拿打火机点燃。
陈书林抽口烟,“谢谢。”
封北没坐回去,他靠着椅背点了进审讯室的第二根烟,用的是闲聊的方式,“贾帅跟高燃是发小,俩人一块儿长大,比亲兄弟还亲。”
陈书林面部僵硬的肌肉松动,“是啊,他们的感情很要好,从小到大没吵过架,是一辈子的兄弟。”
封北说,“你在这里的事,我没有告诉高燃。”
陈书林抬头。
“高燃是个感性的人,当了警察还是那样,他知道你在这里,一定会给贾帅打电话。”封北说,“到时候贾帅也会过来。”
陈书林指尖的烟猛烈一抖,语气出现了明显的变化,“这些事跟他有什么关系?”
封北微弯腰背反问,“没有吗?”
陈书林不答,他只是低头抽烟,指尖还在抖。
一旁的杨志吞咽唾沫,头儿几句话比他说一大堆都管用,陈书林的心理建设塌了。
“杨队说到哪儿来着?口供是吧。”封北叼着烟翻口供,“张一鸣查到你跟赵东祥的交情,也知道你不得志,他找到你谈合作,答应事成之后让你进研究所,还给你一笔专项的研究费。”
“那时候陈主任有老婆孩子,前途却很不如意,你想改变自己的人生,张一鸣将机会捧到了你面前,你心里很清楚,错过就很难再有了,只要答应,未来将会天翻地覆,因此你在经过一番挣扎后就做出了选择。”
陈书林无动于衷,像是在听一个故事,跟自己无关。
封北说,“你的妻子王文英无意间得知了你们的计划,决定跟你们一起冒险,设局谋害赵东祥。”
杨志一愣,王文英也参与了?
封北给杨志一个眼神,示意他别乱说话。
杨志闭上微张的嘴巴,保持沉默,再等等,疑问都会有答案,头儿这么说,肯定有他的想法,不会扯一些没用的东西。
陈书林没察觉,错过了一次识破这仅仅只是一个推测的机会。
“赵东祥死了,张一鸣的老丈人顺利当上厂长,他当了上门女婿,得到了一个有家室有相貌有能力的妻子,而你陈主任进了研究所,并拿到一大笔钱,开始你的伟大研究,你们各自的人生按照自己期待的轨迹走了下去。”
封北将“5.12”碎尸案的案宗从最底下翻了上来,“88年的技术不先进,死者的指纹又全部被毁掉了,身份信息,只能判断是男性,别的一无所知,我们从失踪人口这条线查,一直破不了案。”
他把案宗压在那些资料跟口供上面,“当年张一鸣的老丈人对外说是赵东祥借出国考察为由,卷走一笔钱,他的家人没及时报失踪,再加上张一鸣的老丈人利用职权做文章,案子自然就成了悬案。”
陈书林弹弹烟灰,“封队,杨队,你们说我参与谋杀赵东祥,证据呢?”
封北把烟叼嘴边,拿了两张照片并排举给他看,一张是装尸袋的照片,另一张照片是盗窃团伙仓库里装东西的袋子,“你下乡的时候,跟一个老人学过编织这种袋子,你以为是烂大街的花纹,就随便编了放在家里,甚至在情急之下拿来装碎尸,却不知道这是给自己留下的隐患。”
陈书林抽烟的手从右手换到左手,又换回右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