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大,活动中心外面的广场上没什么人影,喷泉也被开,显得有几分空旷。
高燃额前的碎发被风吹的凌||乱,他咳嗽了一会儿,眯着眼睛顺顺发丝,视野里多了道熟悉的身影。
贾帅手插着兜走出活动中心,边上有个女孩,圆脸,齐刘海,模样可爱。
高燃咳的厉害,嗓子眼火烧火烧的疼,他心想,那个女孩会不会是帅帅的肋骨?
贾帅停下脚步。
女孩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好奇的眨眨眼睛,“你朋友?很帅啊。”
贾帅迈着长腿朝那边走去。
女孩小跑着跟上他,笑着说,“不介绍给我认识?”
贾帅没有理睬,而是看着咳的脸发红的人,蹙蹙眉心,“感冒了还站风里。”
高燃扯扯嘴角,露出一点笑意,“打你电话你不接,我不站显眼的地方,怕你看不到我。”
贾帅把他拉到柱子后面,“不是故意不接,我忘了带手机。”
高燃揉揉鼻子,“喔。”
女孩不由自主的跟过去,发现自己怎么都没有办法踏足这俩人的小世界,她脸上的笑容挂不住,讪讪的转身离开。
走了几步,女孩回头,目光里带着些许探究,大家都以为贾帅感情淡薄,跟谁都不交心,原来他已经有了交心的朋友。
高燃看了眼女孩离开的背影,“你同学叫什么名字啊?长得挺可爱的。”
贾帅问,“谁?”
高燃努努嘴,“就那个。”
贾帅看了眼说,“不知道叫什么。”
高燃不敢置信,“你们一块儿出来的。”
贾帅思考片刻,“真不知道。”
高燃无语。
贾帅发现高燃的衣领翘起来了一小部分,就去伸手去给他整理。
高燃说,“我自己来。”
贾帅的手僵了僵,放回原处。
高燃随意整了整衣领,“你爸的事……”
贾帅看他的衣领还是没弄好,忍不住给他弄了,“我知道。”
高燃的呼吸一顿,他打喷嚏,下巴往围巾里面缩缩,“那你有什么打算?”
贾帅的声音被冽风吞没大半,“去我的宿舍吧。”
高燃边咳边跟着贾帅,一张嘴就吸进去一肚子的寒气,“帅帅,你不要胡思乱想。”
贾帅的脚步不停,“我乱想什么?”
高燃咳了会儿说,“你爸是你爸,你是你,在我心里,你还是原来的你,不会变,永远都不会。”
走在前面的贾帅停下来,转过头平静的看着高燃。
如今这个时代是网络时代,屁大点事儿也能给你搞的惊天动地,全民皆知。
碎尸案倒还好,时隔已久,关注的人换了好几波,但张一鸣的案子是年前才发生的,当时没压住,有人拍了照片丢到网上,早就传开了,媒体也盯着不放。
凶手一抓,相关的新闻出来,必定会火速在县城引起轩然大波,那把火会从逼仄的巷子烧到繁华的大城市,乃至全国,火势最为猛烈的是医学院。
贾帅偏偏又不是个默默无闻的学生,以他在学校里的知名度,可想而知要面对多么可怕的舆论压力。
父亲是杀||人|犯,哪怕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同学还是会用异样的眼神去对待,这是一个谁也无法阻挡的现实,也是人心很正常的一种反应。
那些不为人知,悄然腐烂发臭的东西全都挖出来摊到社会大众面前,但凡沾到点关系,都会遭受大众的唾弃,鄙夷,辱骂。
贾帅往宿舍楼方向走,高燃跟着,两个人都没说话,前者是性格使然,后者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宿舍里就一个男生在,其他的不是去图书馆,就是顶着寒风跟女朋友约会去了。
那男生看贾帅带着高燃进宿舍,气氛不太对劲,他眼珠子机灵的一转,抱着热水袋上隔壁打游戏去了。
贾帅关上宿舍的门,拿了个杯子洗了给高燃倒热水,水瓶拎到手上发现里面没水,他维持着拎水瓶的动作,人站在阳台的水池边不动。
高燃说,“有热得快吗?”
贾帅放下水瓶,“早上被阿姨收走了。”
高燃想起来大学时候藏热得快,电饭锅的一些趣事,有一回管理员突然杀过来,王长佑情急之下把热得快从水瓶里捞起来藏被子里面,结果保住了热得快,烧糊了一床被子。
贾帅看高燃嘴角上扬,他也跟着笑了下,“早上被收走的是我们宿舍买的第十一个热得快。”
高燃回神,正好捕捉到贾帅脸上的笑意,他压抑的情绪得到缓解。
贾帅去对门倒了杯热水回来,“拿着。”
高燃捧着水杯,视线扫动,没有到处乱扔的脏袜子,一次性筷子跟饭盒,衣服裤子没有随便丢哪儿,被子也都叠得整整齐齐的,“你们宿舍的人是不是很讨厌你?”
贾帅知道他的意思,“宿舍四人里头,有两个跟高兴一样。”
高燃抽抽嘴,“你是处女座,完美主义,强迫症,我心疼另一个室友。”
贾帅说,“他每天都心疼自己很多遍。”
“……不容易。”
贾帅的强迫症比较严重。
高燃看他一会儿弄弄室友柜子门上不对称的小挂件,一会儿去阳台收衣服,忙这忙那,“帅帅,我以为你会给我打电话,所以我的手机一直是二十四小时开机。”
贾帅背对着高燃,“我也以为你会给我打。”
高燃喝了几口水,烫的他舌头发麻,“我听封北说你回县城见了你爸。”
贾帅把衣服抱到床上,一件件叠整齐,“高燃,我没有骗你。”
高燃愣了几秒反应过来,“对,你没有骗我。”
很小的时候,贾帅就清清楚楚告诉过高燃,陈书林是他爸爸,只是高燃没有想太多。
贾帅也一直那么称呼陈书林,周围没有谁当真。
有时候就是这样,费心寻找的答案就在眼前,却不自知。
高燃忽然说,“帅帅,我们去泡澡吧。”
贾帅说,“好。”
高燃帮他叠衣服,“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叫你去泡澡?”
贾帅把他叠的衣服重新叠一遍,“不需要问。”
高燃岔开话题,“这个秋裤我都叠好了,你干嘛还要再叠一次?”
贾帅嫌弃,“不好看。”
高燃无话可说。
学校北门街对面有个澡堂,贾帅第一次来,高燃也是,环境一般般,空气里湿答答的。
贾帅在柜子前脱衣服,高燃盯着他看。
“干嘛看我?你不脱?”
“等会儿。”
高燃拿走贾帅的毛衣,看他脱掉秋衣,露出精实的上半身,就是所谓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
贾帅将脱下来的裤子叠好了放进柜子里,身着棉质的深黑色四角裤,侧头发现身边的人瞪着眼睛,一动不动,“怎么了?”
高燃心跳的很快,他绕着发小走了两圈,视线上下左右移动,没放过对方暴||露在外的任何一寸地方。
贾帅蹙眉不语。
片刻后,高燃连发小四角裤底下也看了,他站在淋喷头底下抖着肩膀笑出声,而后变成哈哈大笑。
其他冲澡的人听到大笑声,都往一个方向看,用的是看神经病的眼神。
贾帅把笑的前俯后仰的人扶住,“高兴?”
“高兴,太高兴了。”
高燃笑出了眼泪,没有,没有斑,还好没有,谢谢老天爷放过我的兄弟。
第102章 正文完
那天封北看到高燃红着眼睛回来, 脸上却是轻松的表情,心情好的不得了, 嘴里还不时哼两句歌, 他就已经知道提审会是什么结果。
封北回家,在厨房里找到高燃,他说出一句奇怪的话, “贾帅是不是只有你一个哥们?”
高燃停下切肉的动作,“为什么这么问?”
封北靠着门框,意味深长的说,“老话说三岁看老,他的情商智商都高, 善于隐藏心思,不露声色, 没人愿意跟他那样的人深交。”
高燃继续切肉, “我愿意。”
封北毫不留情的打击,“那是因为你蠢。”
高燃不生气,一点儿都不,他弯着嘴角一刀一刀切肉丝, “审问的结果怎么样?”
封北哼了声,“就是你推测的那样。”
高燃把切好的肉丝抓到盘子里, 撒点儿淀粉, 再倒点生抽,像模像样的捏捏。
“案子结了,也上报了, 我给你记了一功,奖金应该比上回多一两百。”封北跨步走进厨房,瞧着青年的侧脸,“明天写份报告,下班前给我。”
高燃一听到报告两个字,手就抖了抖,他把笑脸凑到男人眼皮底下,“你帮我写吧。”
封北来一句,“吃饭要不要我帮你?”
高燃抽了抽脸,“小北哥,我买了大虾,鲈鱼,五花肉,还有粉条,晚上给你烧好吃的。”
封北抱着胳膊,“你那个宝贝发小没事儿了,是应该庆祝庆祝。”
高燃听着刺耳,他转过身面对着男人,“说话干嘛这么阴阳怪气的?帅帅身上没有斑,我连他的头皮都扒开看了。”
封北失笑,“看你激动的,我说什么了吗?”
高燃把围裙扯了扔台子上,“一样米养百样人,在这个世上,人跟人之间的性格各有不同,不能说人内向慢热,话不多,心思深,情绪不外露,就会干坏事吧?这是歧视。”
他的语速很快,噼里啪啦倒豆子似的,言词犀利,“你看不穿帅帅,没有办法揣摩出他的真正想法,就主观的认为他一定玩了花样,这样想对他很不公平。”
封北噎住。
迄今为止,他的职业生涯里面,一共遇到过两个让他捉摸不透的人,一个是曹世原,另一个是贾帅,那俩人是一类人。
贾帅不是从犯,更不是主犯,就连他在警方面前为他的父亲陈书林撒谎,也是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受到情感压迫而做出的行为,无论是当年的“5.12”碎尸案,还是张一鸣的案子,他都不知情。
这是封北拿到的口供跟证据。
天才容易让人忌惮,也容易被人特殊对待,尤其是在刑事案件当中,封北在经过漫长而又极其严谨的审问之后得出一个结论,贾帅的确没有涉案。
谈话草草开始,草草结束。
晚饭还是高燃烧的,大虾焦了,五花肉炖粉条的粉条夹生,鲈鱼凑合。
封北夹了块鱼肉到青年碗里,“你说的那些话是对的,在这个案子里头,是我不够客观,不过,我还是坚持我原来的观点,贾帅这个人不适合做朋友。”
高燃吃掉鱼肉,“别人我不清楚,但是有一点我很清楚,他不会骗我,只要我问,他都会告诉我。”
封北酸溜溜的说,“你对他的信任让我嫉妒。”
高燃放下筷子,“不说这个了成不?”
封北做了个“OK”的手势,“去看电视吧,碗我来洗。”
高燃后仰着靠在椅背上看男人收拾碗筷,他突然喊了声,“小北哥。”
封北手上的动作不停,“嗯?”
高燃的嘴角上扬,喉头轻微哽咽,“昨天我在澡堂跟神经病一样又笑又哭,我一个劲的在心里感谢老天爷,你知道的,命运最喜欢捉弄人了,我很害怕。”
封北给他一个板栗子,“没出息。”
高燃用手捂住脸重重搓了两下,“如果将来某一天帅帅犯法,我会亲自给他拷上手铐。”
封北哼笑,“后半句呢?”
高燃认真严肃的说,“后半句是只要他没有犯法,不管他的处境多么恶劣,我都会竭尽所能帮他。”
封北斜睨过去,“你到底是爱我,还是爱你那个发小?”
高燃说,“都爱。”
封北把碗筷丢桌上,绷着脸说,“你洗。”
高燃憋着笑,“更爱你。”
封北生气了。
高燃摸小狗似的摸摸他的寸头,“只爱你。”
封北侧过脸。
高燃凑过去亲了几口。
人在或长或短的一生当中,不止会遇到爱情,还有友情,不可或缺。
高燃再见贾帅的时候,是几个月后,正值炎夏,一个查案子经过,另一个在街上发传单,俩人买了根老冰棍,站在太阳底下边吃边接受太阳光跟热风的摧残。
这几个月也不是没有联系,发发短信打打电话,就是没有碰面,贾帅不想见高燃,他说了原因,风波过去之前不适合见面,毕竟高燃是一名警察。
如今的时代,网络信息发达,一个新闻的热度持续不了多久,要是娱乐类的,倒是能长一点儿,从春到夏,陈书林这个人已经退出社会大众的关注范围。
高燃吃一口冰棍,凉丝丝的,“哎,其他的冰棍价格涨了很多,就这个涨的最少。”
贾帅一语道破原因,“吃的人不多。”
高燃笑着说,“也对,老冰棍没奶油,没巧克力,很多人不喜欢吃。”
“奶油跟巧克力的吃了更渴。”贾帅吃完手里的冰棍,将自己的帽子摘了扣在高燃头上,“我去发传单了。”
高燃咬|掉最后一块冰棍含糊不清的说,“等一下,我帮你。”
贾帅闻言脚步顿了顿,静静的看向高燃。
高燃也在看他。
贾帅抱住高燃,突兀的说,“我没事。”
傻子都能分得清谁是真的关心你,对你好,更何况是个聪明人,贾帅遭受了几个月的舆论抨击,他始终平静应付,这是他第一次袒露心声,对着他唯一的兄弟。
高燃以前一直不懂发小的心思,这次一下子就懂了,他愣了愣,抬起手放在发小的背上,轻轻拍了拍。
不远处的面包车里,气氛挺微妙。
赵四海看的津津有味,“封队,你怎么看?”
封北在后座吞云吐雾,“什么怎么看?那不是我情敌。”
“不是?”赵四海不敢置信的啧了声,很怀疑,“真不是?看着就是啊。”
封北降下车窗伸出头,“是吗?”
赵四海也伸脖子,看热闹不嫌事大,“你不觉得他们很配?那个贾帅皮相好,人年轻,有学问,医学院的高材生,心智又比同龄人成熟,啧啧,不得了。”
封北弹了下烟灰,“小赵,我想起来个事,你昨天好像说想请假带你老婆去度蜜月是吧?”
赵四海砸砸嘴皮子,“要我说,还是封队跟小高最般配。”
他伸出小手指,拇指掐着最上面那截说,“真的封队,骗你我是这个。”
封北“蹭”地坐了回去。
赵四海反应慢半拍,跟看过来的高燃四目相视,他尴尬的笑了笑,扬手打招呼。
高燃买了两根冰棍过去,“你们回局里吧,别等我了,我要帮帅帅发发传单,晚点自己回去。”
封北把高燃头上的帽子拿下来,“别戴这个,丑。”
高燃抹掉脑门的汗水,“晒啊。”
封北火速去旁边的店里给他买了个帽子。
高燃生日那天收到一个包裹,是一罐水果硬糖,柠檬味的,除此之外没有塞别的东西。
封北瞪着那罐糖,像是要在罐子上面瞪出两个窟窿。
高燃无奈的说,“别瞪了。”
封北上火,“上辈子我给了你一颗糖果,你天天在兜里揣一把,那是因为你喜欢我,曹世原重生后也这么来,吃你爱吃的糖果,一天到晚的吃,瘾那么大,戒都戒不掉,几个意思啊?”
他越说越来气,站起来敲桌子,面色铁青,“长时间没消息了,要环游世界还是隐居山林,随他的便,你生日这天突然寄过来一大罐糖果,他想干什么?明摆着就是不怀好意!”
“你脸上长了个痘,这么大。”高燃用手比划,“消消火,天这么热,肝火太旺对身体不好。”
封北的面部抽搐,他叹息,“高燃,我在吃醋。”
高燃说,“我知道。”
他的眼神灼热,温柔的笑着,“没必要的嘛,我重生一次,还是喜欢你,只喜欢你。”
封北二话不说,直接去把办公室的门反锁。
将近一小时后,高燃坐在办公椅上喝水,“有个事搁在我心里头,我在犹豫要不要跟你说。”
封北捡起地上的纸团扔垃圾篓里,“小高同志,我建议你赶紧说,被我发现,和主动坦白的性质完全不同。”
“你还记不记得我送你的那些小石头?”
“不就在家里摆着吗?”
“那时候你说你感觉缺了几个字,”高燃抓抓汗湿的头发,“是缺了,那几个字都在一颗小石头上面。”
封北说,“少的石头被曹世原拿走了?”
高燃点头,“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