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海林一开始还嫌弃的很,结果一出门口,就踩出来一个大泥坑儿,挣扎了一会儿才把那只脚给救出来。
路上积的水没过了脚面,到处的泥里混着枯草根儿,被人给踩得坑坑洼洼,淹死的家雀儿、老鼠都横七横八地藏在水和泥中间,运气好,这辈子这样儿也就是个头了,运气不好死在柏油路上,等水退后,还得被过路的车轮碾上几次,太阳晒上几天,干了之后就是一团黑乎乎的附着物,和平日里黏在地上的其他垃圾不分你我。
宋海林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了苏慎家的屋檐底下,刚敲了几下门,大门就自动开了。
乡下一般不爱关着大门。
他扒着门往里看了一眼,结果坐在屋檐底下看雨的苏奶奶正好看见他,冲他招了招手,“大黑啊,来找我们家铁蛋儿吗?”
宋海林不大好意思地进了院儿,点了点头,“奶奶,我来找苏慎一块儿去上学”。
宋奶奶指了指一边的屋子,“那屋里呢,不过可能还没醒。”
宋海林看了一眼屋子,第一个想法是,晚上敲墙的的确是苏慎没错了。
“谢谢奶奶。”
他在门口敲了敲门,没人应,但是,和大门一样,敲门的力道也把原先虚掩着的门给推了一个缝儿。
没锁。
苏慎睡觉浅,刚才外边说话的动静就已经把他吵醒了,宋海林一进门,正看见他从被子里拱出来,眼睛还睁不开。
苏慎的房间挺简单,家具不多,到处被书塞得满满的,贴着墙面的是一个大型书架,窗子前边摆着一个大书桌,样式都挺老,不过一看就是好木头,看在眼里都觉得沉甸甸的。
书桌上的书摆得乱七八糟,最上边摞着一个耽美文库。
屋里一晚上空气都没流通,有一股淡淡的闷,苏慎揉了揉眼睛,哑着声音说:“我今儿不去上课了。”
“生病了?”宋海林问。
苏慎清了清嗓子,“没,下雨天我一般不去上学。”
照外边的路况来看,他一出门就得陷进泥里,轮子不好控制,陷进去就出不来了。
所以,下雨天,苏慎不出门。
宋海林看了他一会儿,回想了一下雨鞋的惨状,显然也明白了苏慎为什么不去上学。
好一会儿,他才说,“要不,我背着你?”
说完之后,就后悔了。
苏慎肯定会拒绝的。
果然,苏慎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好半天,苏慎才慢腾腾地套上袜子,穿上鞋子,朝宋海林张了张胳膊。
“干嘛?”宋海林问。
“不是去上学吗?”苏慎打了个哈欠。
宋海林“哦”了一声,木呆呆地没动。
“不说背我吗?”苏慎见他一直不动,说了话,“反悔了?”
宋海林赶紧在床边上蹲下了。
苏慎把胳膊环在他的脖子上,拍了拍他,说:“走吧大黑。”
别看苏慎看着好像挺瘦,但其实一点都不轻,宋海林背着他往学校走,本以为走不快,可是原本半个小时的路,竟然还没反应过来的就走完了。
苏慎在后边单手打着伞,另外一只手箍着宋海林的脖子,露着一小截儿手腕,这会儿雨已经不算很大了,只有些小雨丝儿还往脸上飘,宋海林莫名觉得一阵紧张。
他真没想到苏慎会同意。
这一道儿上,苏慎的骨头隐约硌在他的后背上,宋海林僵直着上半身不敢动,一步一步走得像个僵尸。
到了校门口,宋海林才想起来问了一句:“你是不是还没来得及洗脸刷牙?”
苏慎又打了个哈欠,“也没来得及吃饭。”
“哥。”宋海林突然很认真地叫了他一声儿。
苏慎支棱起耳朵来听着。
“你成天不洗脸为什么脸还这么白?”
“我,”苏慎说,“就光今天早上没洗脸。”
“我晚上也洗脸。”他又补充。
“我中午还洗脸呢。”宋海林背着苏慎在门卫大爷的目送礼中雄赳赳气昂昂地迈进了校门,边往里走边怼苏慎。
“你中午不洗脸。”苏慎说。
“好吧,我中午不洗脸。”
苏慎在一楼收了伞,抖落了宋海林一身细水雾。
他们两个人在楼梯口碰见了还啃着馅儿饼的胖子,胖子看见俩人这样儿活见了鬼似的,边哼哧哼哧嚼着饼边“你你你你”,你了半天才把馅儿饼咽下去,“你俩,什么情况?”
苏慎今天早上之所以连脸都没顾得上洗,就是想早来学校一步,甭让同学给看见,这下好,还没到教室呢,就碰见一个。
“关你什么事儿。”宋海林没好气儿地回。
胖子嘿嘿笑了两声,“我知道,你们是一个村儿的。”
你什么都知道!
刚说完这话,顾燕就在拐角的地方朝胖子打了个手势,胖子跟着他往“罪恶滋生地”走了过去,苏慎往那边一看,怂货帮都在那边等着。
平时不见这群人来这么早。
好在,班里的人不算多,宋海林把苏慎背到位子上,用脚勾了一个板凳,然后先把苏慎放到桌子上坐着,把凳子摆正当之后,才比了个“公主端”的架势,给苏铁蛋儿公主给端到了凳子上。
苏慎坐在凳子上嘿嘿嘿地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宋海林问。
“你有没有觉着我现在这样儿特别像古代那些裹小脚自己个儿不能走路的公主?”
宋海林白呼了他一眼,“没你这么形容自己个儿的。”
“这个重点是在形容你,”苏慎咧着嘴笑,“伺候公主的……”
“可住嘴吧你,你这就是恩将仇报的典型范例。”
“小黑砸?”苏慎捏着嗓子叫了他一声。
宋海林条件反射,快速回了一声,“嗻。”
苏慎耸着肩膀“鹅鹅”笑了起来,一股子停不下来的架势。
“哥。”宋海林突然严肃认真地喊了他一声。
苏慎鹅鹅的笑声苟延残喘了几下,停了下来,看着宋海林,听他说话。
“说实话,”宋海林眯着眼睛看他,“你是个说相声的吧?咱俩趁早也甭上学了,组个相声组合,出道吧。”
“我是逗哏你是捧哏。”苏慎说,“这样儿你就不能管我叫哥了,得管我叫爸爸。”
“凭什么你。”
“没听过相声么你,捧哏都管逗哏叫爸爸。”
“没听说过!”宋海林说,“你怎么不让我管你叫爷爷呐!”
“那就叫老了,我年轻貌美。”
“不抽死你算好的。”
“诶,儿子诶——”苏慎拖长了音调。
“老子没管你叫爸爸。”
“诶,儿子诶。”
第12章 第十二章
苏慎还沉浸在“儿子爸爸”的话题里自己开心,宋海林突然说:“那你要非得管我叫儿子,你就得负起一个做爸爸的责任,你得养着我。”
“哈?”苏慎还在那儿笑着,“养养养。”
“养我很便宜的。”宋海林掰着手指头算了起来,“我吃得也不多,一天三顿饭偶尔加个宵夜,不过得顿顿有荤有素有菜有汤,一百块钱差不多,平均一个月买一次衣服,每天还得给点零花钱,考试考好了最好有额外奖励……”
他话还没说完,苏慎就插话,“没你这么个儿子。”
苏慎话刚说完,顾燕就带领着怂货帮成员进了门,一群人坐下之后,顾燕犹犹豫豫地来了宋海林这边,往他桌子上放了一张表。
“那个……”顾燕有点别扭,“运动会你参不参加?”
宋海林往表上看了一眼,怂货帮的成员占了半壁江山,连胖子的大名儿都赫然在列,田赛比较轻松,基本都满了,就剩下了径赛的五千米和一百米,一个拼耐力一个拼爆发力。
顾燕说:“每个人最多只能报两项,我们班人不够了,明天比赛,我上课之前就得把表给交上去,你要不报上这两项吧。”
见宋海林不说话,他继续说:“我,我上次看你打架,觉着你跑个五千肯定没问题,这是为咱班儿争光……”
他说着这话的时候,宋海林压根没仔细听,他往苏慎那边看了一眼。
苏慎发现之后也回看了他一眼。
顾燕赶紧把求助的眼神传达给苏慎,显得可怜巴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