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擎风伸手在金麟儿脸颊上揩了一把,小说:“兔子似的,哭什么?”
金麟儿自觉丢人,梗着脖子道:“我没哭。”
“鬼煞乱我心智,它们不再想着鱼死网破,而是试图用邪念腐蚀我,要同我合而为一。”孙擎风低头附在金麟儿耳边,小声同他说了些话,“此事太过凑巧,你听我的,等到……”
金麟儿点点头,目露迟疑:“真的无妨?”
未及孙擎风回话,另外两名长老冲了上来。
剑法共有九种,虽各有特异处,但共性都是轻灵奇绝,而其中最为迅猛灵活的,当属五百年前华山两位薛姓长老共同改良的《云幻剑》。
此般剑招无影无形、变化万千,纵是同等高手,只要手中没有兵刃,都很难在此剑的凌厉攻势下全身而退。
两名长老俱是剑宗弟子,共□□炼《云幻剑》,威力不止是原先的两倍。
他们同时向孙擎风攻来,霎时间漫天剑芒如暴雨梨花,两把剑在空中疾速狂舞,几乎已经全然隐于剑光中,倏然显现,旋即消失,令人分不出是真是幻,更莫说看清剑径以预判其攻向。
众人只见孙擎风挥掌,以为他只有掌法厉害,却不知这只是因为他手中无剑罢了。
孙擎风同长剑打了两百年交道,普天之下绝对没有人比他更精于剑道。
他只一眼,就看出了这两名对手的剑径,指尖轻点两下,使出《金相神功》中的《通天指》。但见两道暗金色真气正正撞在两名长老所持长剑上,只两个弹指,就完全打乱了他们的剑招。
金麟儿为孙擎风看守背后,出掌击退偷袭者。
孙擎风后背贴着金麟儿的后背,眸中再次泛起暗红色的血光。他再出三招,空手夺走一名长老手中的剑,一个转身,剑尖就已经点在另一名长老的喉头,侧脸朝金麟儿喊道:“就是现在,快!”
金麟儿转身面向孙擎风,咬紧牙关,对他使出一招“茫茫禹迹”,两个手掌分别击中他的后劲、双肩、以及后心。
孙擎风手中长剑落地,而后倒在地上昏死过去。
金麟儿从地上捡起长剑,交换给长老:“弟子不肖,请长老责罚!但大哥只是想护我,请你们莫要与他为难。”
两名剑宗长老愣在原地,俱都摸不着头脑。
金麟儿:“我们没有杀害朱师弟,亦不惧缉妖司查验,在真相未明前,甘愿被囚入悬空牢,只请你们仔细调查,还我们清白。”
楚若夷当先反应过来:“愣着做甚?执法弟子,将他们拿下!”
张清轩摆摆手:“先把人拿住,送入悬空牢。”
执法弟子们一拥而上,把剑架在孙擎风颈间,又将金麟儿按在地上,用牛筋绳索捆住他的双手。
周行云赶到时,见到的就是这样的情景,他那原本就不太好的面色,瞬间变的更差了。
张清轩:“行云,你查到什么了?”
周行云没有说话,扫了一眼大殿中央,见孙擎风已经昏死过去,金麟儿朝自己摇头,无声地说“没事”,他又说不出话了。
另一名执法弟子上前回禀:“周师兄顾念同门情谊,不好开口,那便由弟子代为回禀。师尊,我们在积云府中四处搜寻,未见异常。”
金麟儿松了口气。
未料,那执法弟子的话还没有说完,他继续说:“但是,当我们在瀑布边搜寻时,周师兄的靴子不知为何沾上了血迹。我们寻着血迹查探,挖开泥土,发现几个酒坛,里面装的却不是酒。”
那执法弟子说着,让人将酒坛拿来打开。
大殿中登时恶臭扑鼻。
众人定睛一看,无不诧异——那就躺中装满了血,不知摆放了多久,已经发黑生,生出蛆虫。
金麟儿和孙擎风被送入了丹宵崖上的悬空牢。
华山悬空牢作为一处景观,倒算得上是些名气。这牢房位于华山北峰丹宵崖,但这丹宵崖并不是一座山崖,而是数十座山峰。
这些山峰虽聚成一片,但每座山都如笔直修竹,既不能攀登又未与其他山峰相连,因山石色如丹霞、高耸入云,故称“丹宵”。
华山派因地制宜,在这上面凿出数十个洞穴作为囚笼,彼此以铁索相连,以铁索运输物资,被囚者连挟持人质的机会都没有。从东面可以行人的骡背峰上,架设了一条联通丹宵崖的悬索桥。
只要悬索桥被断开,任他什么高手,都是插翅难逃,犹被困于半空,故称“悬空”。
当年,孙擎风决意让金麟儿拜入华山,就是看中了“悬空牢”,想着若他因鬼煞作祟失去理智,金麟儿可叫华山派的长老合理擒住自己,关进牢笼中。
不料此时“得偿所愿”,却是两人同被关进牢笼。
丹宵崖高数百丈,风声呜呜如号。
月照空山,光华明静如水,黑暗中的群山好似海底奇石。
金麟儿靠着石壁坐着,让孙擎风枕在自己大腿上,身旁摆着两个馒头。
馒头已经又冷又硬,但他想把东西留给孙擎风,明明已是饥肠辘辘,却一直忍着没吃。
他只是捏着孙擎风的脸颊,不停低声唤他。
“大哥,怎还没睡够?”
“你的馒头凉了,我也有一个,我的给你吃。”
“星星都醒了,你还要睡到何时?”
牢房既是山洞,洞门由精铁打造而成,关上以后密不透风,石壁上凿了一排拳头大小的圆形孔洞用来透气。
月光与星芒穿过孔洞,投射入漆黑的洞穴中,一束一束如有实质,梦幻旖旎。
积水从洞穴顶端落下,滴在孙擎风双眉间。
他眉峰微蹙,继而睁开双眼,当先映入眼帘的,是被月光照亮,面庞莹白如玉的金麟儿。
他捉住金麟儿捏着自己脸颊的手,摸到他手腕上被牛筋绳箍出来的肿痕:“他们为难你了?”
金麟儿摇头:“我很好。”
孙擎风有些疲惫,嗓音沙哑低沉,清醒过来就开始责备金麟儿,问:“怎把你跟我关在一起?先前不是说好了,要把你同我分开。”
金麟儿听到孙擎风的嗓音,才反应过来,自己只顾着着急,什么都没做。
他拿起陶壶倒了碗水,喂到孙擎风嘴边:“我不知道你会不会转好,又怕他们不给你饭吃,把你饿坏了可怎么办?死就死吧,我不想跟你分开。”
那水不知放了多久,但孙擎风只觉甘甜,无奈失笑:“哪有你这样的?别说当魔教教主了,有这样的武功,却还甘愿被人欺负,几百年来我就见着你一个。”
金麟儿也笑了:“五十步笑百步,你也一样。”
“我还不是因为你?”孙擎风脱口而出,又不太愿意表露心迹,硬生生把话圆回去,“老子都是被你拖累的。”
孙擎风枕着金麟儿的大腿,觉得还算舒服,便没有动作。
金麟儿把馒头拿来,掰开了喂到孙擎风嘴边,道:“其实门派里的人都还不错,还给我们送吃的。虽然只有这个,你将就将就。”
孙擎风就着金麟儿的手,吃下两个冷馒头,边嚼边说:“这点东西就把你哄住了?这玩意儿,平时我都拿来喂猪。”
金麟儿:“猪才不吃馒头。”
孙擎风:“你吃了没有?”
金麟儿反应过来自己把自己绕进去了,气闷地说:“我又不是猪。”
“你说谎的时候,总爱眨眼睛。我可以不吃不睡,下回不许再这样,否则老子揍你。”孙擎风从坐了起来,在洞穴里走了一圈,又走到石壁上的小孔前,向外窥探一番。
金麟儿:“大哥,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我明明昨日才饮过血,每晚都按时打坐练功,你体内的鬼煞之气却突然发作。难道是因为,我练功练的太勤,饮血的量又不够维持了?”
孙擎风倚在石壁上,侧脸望着外头璀璨的星空,问:“你心里,会有不好的念头么?”
金麟儿走到孙擎风身旁,学着他的模样,同他一道站着向外望,略微思索,道:“天有四时,日分昼夜,有光自然就有影,每个人心里多多少少都会有不好的念头。”
金麟儿叹了句好冷,飞快地握住孙擎风的手,嘿嘿笑起来,十足傻气,在孙擎风看了却十足可爱。
他继续说:“我常常有一些怪念头,譬如说,给你戴上红盖头,把你娶回家做媳妇儿,在你不开心的时候用鸡毛掸子挠你的脚板心之类的。不过,最坏的一个念头,应该是向武林盟复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