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擎风瞪眼看向金麟儿:“你敢!”
金麟儿:“父亲死在我面前,我心里多少有些怨恨,可冤冤相报何时了,我也只是偶尔想起罢了。”
“你小子,该聪明的时候蠢的要命,不该聪明的时候,就会顾左右而言他了。”孙擎风气的显然不是复仇,在他看来,复仇根本不算什么坏念头,不过是以直报怨,“这些年,你没少受我的气,还想把我娶回家,是怕我丢下你跑路吧?为何你总觉得我会扔下你?我在你心里,就那么不可靠?”
金麟儿连忙摇头,道:“我,我只是觉得,觉得……”
孙擎风:“男子汉大丈夫,说话支支吾吾的成何体统!”
金麟儿的脸都憋红了,鼓起勇气说:“我只是觉得你太好了,我这么个扶不起的阿斗,全、全然配不上你。我、我又蠢又懒,想做好人又没本事,总是拖累你,没办法帮你。”
“哦。”孙擎风打断金麟儿的话,故作不经意地向旁边挪了半步,不让月光照到自己脸上。
第31章 逃脱
金麟儿心绪起伏许久, 偷偷抹了把眼睛:“‘哦’是什么意思?”
孙擎风:“没什么意思, 刚刚说到哪了?”
金麟儿:“说到坏念头。”
孙擎风:“人人皆有虚妄幻念,纵然蠢笨如你, 亦不能免。今日我行止失常, 虽有鬼煞作祟的缘故, 但追根溯源,还是自己心存邪念。”
金麟儿:“此话何解?”
孙擎风:“鬼煞不能奈何我, 故须寻我破绽, 以虚幻妄念蛊惑我。此即是说,非是鬼煞操控我, 而是我心与从前相比多了些东西, 被它们勾出来加以利用, 是心不正。”
金麟儿:“你又不是神仙,自然要吃喝拉撒,并非完人,总会有行差踏错的时候。怎突然说这个, 你心里多了什么?”
孙擎风苦笑, 幽黑的眸子映着冷月银辉, 反问:“你不知道?”
金麟儿:“你又肯不同我谈心。”
孙擎风:“从前,我心里是空的,除了鬼煞,什么都没有。”
金麟儿:“现在有了什么?”
孙擎风:“现在,有……没什么。”
孙擎风说到一半,见金麟儿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许是觉得难为情,不肯继续说了。
但情爱一事,向来是不言而明的。
金麟儿恍然大悟:“有我!”
孙擎风不置可否,别过脸去,不让金麟儿看自己,嘲道:“的确是有你。这世上也就只有你,脑袋里装满瓜瓤,竟会觉得我是个好人。”
“反正就是我!”金麟儿笑的合不拢嘴,两只眼睛弯成月牙形状,比天上挂着的月亮还要好看,挽着孙擎风的手摇晃,“大哥,从前你不与我说,是因为我年纪小,不明白。如今我已长大,往后,你可多与我说说,别把什么事都憋在心里。”
金麟儿身上,仿佛有一层柔和温暖的光,小心翼翼地陪在孙擎风身边,像冬日里温暖而不灼人的太阳。
孙擎风见之,觉得自己的日子,过的其实并没有那么糟糕,实在怅然不起来,便随口说:“我没你想的那么好,心里装着鬼煞,同它们共存两百载,早就已经难分彼此。事前提醒你,若是有朝一日,我彻底变成暴戾凶恶之人,你……莫要觉得失望。”
金麟儿:“我蠢笨,不明白你在说些什么。我只知道,我刚遇见你的时候,才跟你的腰一般高,现在我都长到那么大了,变化那么多。我会变,你当然也一样,虽则你并不会老,但你的心境会有变化。我小时候给你惹小麻烦,长大了给你惹大麻烦,你也没有不认我。难道你变了,就不是我大哥了?难道你不比从前好了,我就不认你了?没有这样的道理。我知道你的心是好的,你若从心所欲,必定不会有错,纵然有错,我也会将你拉回正道,所以,你只管做自己想做的,只管过的舒坦就行了。这世上万物无恒常,唯有人的感情,可以至死不渝。你要相信我,我总是喜欢你的。”
孙擎风哑然,半晌才说:“你真该做个教主,这样会蛊惑人心。”
他的话没有说完:我险些沦为你的信徒。
金麟儿:“我又不是不管什么人的心都稀罕的,我只稀罕你。”
孙擎风:“若我成了魔,你待如何?”
金麟儿:“大哥,你不知道自己有多了不起。历观古今,普天下可曾有一人,独自在凄苦寒凉的边关,一守就是两百年?也就只有你了。先前,我在修习《金相神功》的事上踟蹰游移,常常想我会不会被那邪功乱了心智,故而感觉到害怕。直到那一日,你带我去看烟花。”
金麟儿娓娓道来,声音清冽干净,在这样寂静的夜里,听来别有一番韵味,像清茶上的袅袅烟雾。
孙擎风问“你冷不冷”,金麟儿自然说“好冷”。
孙擎风把金麟儿拉过来,让在靠在自己怀里,觉得自己似乎真的抱着一杯又香又暖的茶。
孙擎风:“我不带你下山,还不知道你跑来跑去要摔多少个跟头。只怕,你是要在积云府门前摔出一口井来。”
“我又不是故意的!”金麟儿赧颜,“我们从城隍庙前经过,你让我坐在肩头。我坐的高看的远,见城隍庙上有一副对联,那上联写着:百善孝为先,论心不论事,论事寒门无孝子;下联写着:万恶淫为首,论事不论心,论心千古少完人。我忽然就明白了:行善,向来重在行善的念头,因为世事不可尽如人意,多少人想做好事,却自身难保?我们就是这样,无论如何都无法为旁人接纳,可只要心中长存光明,不论是走错了路,或是已经在错路上走出很远,都能及时回头,这就已经很好了。枉你活了两百多年,连这点道理都不明白,说你心有鬼煞,不如说,你脑袋里装的都是瓜瓤。”
孙擎风面无表情:“你放屁。”
金麟儿哈哈大笑,用脑袋蹭孙擎风的下巴,道:“当然,我这番话里,有些地方是为了哄你,你先前不也哄我么?说什么知白守黑,不要惧怕,你自己却做不到。”
孙擎风:“教书先生一定要写的出锦绣文章?”
金麟儿:“大哥,我们都别想太多,携手往前走就是了,也不用讲什么大道理。师父教我的,行于所当行,止于所不可不止。”
金麟儿并没有说什么大道理,但孙擎风却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觉得心胸开阔起来,一直萦绕心头怨愤戾气,不知觉间已然飘散开。
孙擎风甚至已经忘了,自己从来就没想过要做个好人。但他听完金麟儿说话,竟隐约生出了许多善的念头,真是奇也怪哉,不知金麟儿这些“花言巧语”到底是天赋异禀,或是跟从什么隐居世外的高人学来的,总不能是从自己身上学到的,他孙擎风何德何能?
如此,虽然暂时未能找出那藏身暗处的真凶,但孙擎风解开了心结,发现自己镇压鬼煞之气时,比先前更加得心应手。
夜里,孙擎风和金麟儿轮流值守防备真凶前来。
但是,过了一整夜,什么都没有发生。
那真凶的意图,愈发令人捉摸不透,两人被困于此,只能按兵不动。
周行云来过两次,都没被允许走上丹宵崖。
幸而他为人良善,人缘颇好,私下让看守悬空牢的弟子行了方便,给金、孙两人送去一些干粮。
据周行云所言,薛正阳闭关已至紧要关头,同外界断了联系,一时间请不到他,但是,缉妖司的捕快们很快就会过来。
转眼间,金麟儿已有三日未曾饮血,虽然孙擎风能够镇压住煞气,可这毕竟不能长久,他们既然练了《金相神功》,就不敢再奢望能够离开鲜血。
金麟儿趴在石壁上,透过孔洞向外张望,垂头丧气道:“看了许久,没发下地下有水潭,看来话本小说里写的,果真都是骗人的。”
孙擎风靠坐在石壁边上,翻了个白眼。
金麟儿冲到孙擎风身前:“大哥,你不着急?”
孙擎风随手推开金麟儿,走到铁门前,“梆梆”的敲了两下,道:“我原以为悬空牢是牢不可破的,如今开来,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他说话间已调动了体内真气,浑身筋脉都流动着暗金色的光华,对着铁门挥出一掌,气壮山河地吼道:“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