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梁御风倒是更加好奇。
照他看来,黄一铭和石桐宇明显不是意气相投的朋友,关系看起来还挺生疏。可黄捕头对他们寻找定魂珠一事,却似乎十分热心,全心全意鼎力相助,这里头必有缘故!
可惜梁少爷暂时还没咂摸出其中门道。
倒是石桐宇听说了邀月之会的线索,立刻迫不及待就要去看船。他们三人匆匆下了码头来,便瞧见前边系着两艘客船。
一艘是黄一铭为他们找的,另一艘上却已经有了个熟人——
闵三娘她竟然已经到了。
“姐姐,我们还想为你送行,刚才还在琵琶亭等你呢。你怎么先上船了?”梁御风见状,也不见外,一下子就跳上她的船。
闵三娘感激不已:“从琵琶亭上亦能看见江面。如此,便也是送行了。风弟你有心了,姐姐愧不敢当。”
梁御风见她行囊简陋,身后背着一把琵琶,不由问道:“雷五来过了吗?”
闵三娘一怔,缓缓摇头道:“还没有……”
梁御风怒了:“臭小子没良心,送都不来送一下。那他有没有赔偿姐姐钱财?”
闵三娘失笑,正要回话。这时却听见码头上有人扬声发话:“请问闵三娘子可在吗?”
这声音温润有礼,却是向思诚。
梁御风扬声回道:“向公子,怎么是你?闵姐姐在这里。”他朝对方身后望去,却没瞧见雷五跟着一块过来。
向思诚朝他们一拱手:“失礼了。”一个掠身也上了船。
闵三娘定定看着他,见他二话不说,双手奉上一个木匣,开口道:“闵姑娘,这是五哥所托让我送来给你的。”
闵三娘脸上难掩失望之色,一时间沉默不语。
梁御风见闵三娘不动,于是抢着接了过来,当面就将匣子打开。只见匣内珠光宝气,耀眼生缬,金锭珠宝塞得满满的。
沉默了一瞬,他呵呵一笑:“雷五挺大方啊。”
向思诚明知他在冷嘲热讽,仍是面不改色道:“些许谢礼,不足挂齿。毕竟五哥的性命无论多少钱财也换不来。”
梁御风把木匣在手里抛了抛,冷笑道:“所以闵姐姐的命这点珠宝就能换来了?”
他也不等闵三娘说话,一反手,便将满匣子珠宝掷入江中,豪掷千金,面不改色。
“向公子,没想到你们枉称名门正派,行事如此歹毒!”他冷哼。
向思诚勃然色变:“你!”手按腰间玉带,就想抽出软剑。
那边石桐宇一看这还了得,立刻也跃上船来,守在梁少爷身边,生怕对方一言不合就出手伤人。
梁御风却已没心思顾及他用心良苦,只是轻摇羽扇,似乎想要扇灭心头的熊熊怒火。
他紧盯着向思诚,语调中难掩愤怒失望之情:“雷五不念救命之恩也就算了。现下还刻意将这些招摇打眼之物送给姐姐,是想让她一介弱女子孤身上路,招来强盗见财起意吗?借刀杀人,好一招妙计!”
向思诚懵了:“五哥他不是,他没有……”
☆、浔阳遗恨(下)
话说到一半,向思诚词穷了:“这匣子财物是五哥托我准备的,我是特地问了姐姐才……”说到最后更说不清了,他只好愤然驳斥梁少爷,“你、你……你是用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梁御风仰天一笑:“我活这么大,第一次听说还有恩将仇报的君子!”
向思诚满脸通红,望见一旁默然无语的闵三娘,不由怒道:“才不是你说的这样……要不是此女,五哥早该与名门淑女成婚,哪来这些糟心事!”
梁御风心头一动,嘲弄道:“哪个名门淑女,是令姐吗?”
青萍剑向娉婷,剑心通明,秀色倾城,名列江湖四秀之一。她是向思诚的孪生姐姐,名气却比弟弟大得多。
江州地界,就要数她和雷五公子声名最盛。市井中也向来流行着一种说法,看好这对金童玉女乃是门当户对,天作之合。
谁也没想到,雷策这次一回家乡就传出大婚的消息,却不是和这位名门淑女,而是和闵三娘……
向思诚大惊失色:“你、你别胡说诋毁姐姐!五哥说他这辈子都不会成亲了,谁都不会娶的!你……”
他说到这里,想到姐姐的婚事至今没着落,好兄弟的大好姻缘也眼看被耽误了,气愤难言,更是迁怒于闵三娘:“都是此女自甘下贱,累得五哥如此!”
他向来彬彬有礼,颇有君子之风,还是首次这样直白的口出恶言。
闵三娘再好的涵养也不由动了气:“向公子,三娘不曾开罪过你,为何要遭你恶言相向?”
向思诚愤愤道:“圣人有言,饿死事小,失节事大。你虽沦落烟花身世可怜,但若有廉耻之心,便该以死相抗。又怎会落到今日这般田地!”
闵三娘闻言,反倒笑了:“向公子,依你之言,三娘便该早早自尽了,以保贞洁?”
向思诚僵了一下,勉强道:“……好女子正该如此。”
闵三娘秀眉轻挑,缓缓道:“好吧,如向公子所言,三娘确是自甘下贱。我身为小人物,无论如何也想挣扎求生。纵然生于乱世,命比纸薄,也绝不甘心就那样白白死去。如你所说的那等君子气节,三娘此生都不会有。”
乱世孤女,不懂什么礼仪廉耻,她只是想活下去!
向思诚怔住,被她理直气壮的态度所慑,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石桐宇抬起眼,漠然扫了他一眼。
“……你走吧,道不同不相为谋。”梁御风轻摇羽扇,更是干脆给他下了逐客令。
梁少爷曾经很是欣赏向思诚这类风度翩翩的少年公子。
儒雅君子温良如玉,好的就是这一口!光是看着就足够赏心悦目了,更别说和他那位无名大哥也有几分神似呢。
可是他现下却连半分与之搭话的兴致也没有了!
见向思诚讪讪离开,他转头望向闵三娘,道:“姐姐,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聚。我这里有一枚沧浪令。”
他取出一枚不起眼的小小黑铁令牌交给闵三娘。
石桐宇不由吃了一惊。
沧浪令!
要知道见此沧浪令,如见沧浪少主本人。
沧浪主人身为邪派第一高手,势力不仅遍布海外,在沿海各大城镇也极有影响。没想到梁少爷竟会把这枚身份令牌送给萍水相逢的闵三娘……
梁御风朗声道:“闵姐姐,你到了临安,如有所求,凭此令寻上城外沧浪船行,或是任何一家合欢书坊,都有我沧浪岛弟子为你效劳。若是中原住得腻了,也不妨去我沧浪海合欢岛一游,姐姐这样性情的女子,必会不虚此行。”
闵三娘此刻才把他的名字与隐约听说过的传闻联系起来,迟疑道:“风弟,梁御风……原来你是沧浪海合欢岛主的公子……”
梁御风笑道:“姐姐想必也听说过我爹被世人所传,以讹传讹之恶名。但你若到了沧浪海域,便知他们只会传唱一句话。”
闵三娘不由自主顺着他的话问道:“什么话?”
“天上只有一个太阳,海上唯有一位君王!”
他的回答掷地有声,闵三娘和石桐宇齐齐怔住。
这时就听梁御风满面自豪道:“那就是我父亲沧浪主人。”
“……海上的、君王吗?”
一旁的石桐宇听了,若有所思。
是啊,沧浪主人称霸海外数十载,看似恶名远扬,可世外五绝也好,正道名宿也好,却没有一个去合欢岛上找过他的麻烦。这本身就不合情理!
更不要说近几十年来,除了早就成名的世外五绝,正道武林的高手没有一个真正晋升至宗师境界。这位邪派高手却是唯一一位被证实了的新晋宗师!
一枪能敌百万兵,无人可直撄其锋!
都说武学一道,心境如有破绽,必会误入歧途,终身无法跨越那道天堑。那么——
这位突破了心障的大宗师,真的会是个无恶不作的魔头吗?
可又是什么原因,会让这位邪派大宗师宁可忍受那些流言蜚语,却不做丝毫辩白呢?
——是不能、不愿,还是不屑?!
梁御风对着闵三娘,斩钉截铁道:“虽不像世外五绝一般驰名中原,堪为武林正道的泰山北斗。但我父亲纵横海外,护佑一方,自是盖世豪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