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迪达拉机会每天都要因为艺术概念的不同和蝎大打出手。碍於组队时零说过的“团结互助”,两人倒也点到即止。只是这样子的二人组,说感情和睦绝对是骗人的。
直到半个月后,迪达拉忽然服帖许多。虽然在讨论到艺术问题时他仍会暴躁地跳脚嚷嚷,却不再和蝎动手了。
他见过蝎的傀儡戏,也见过蝎改造了一半的身体。
永恒的美啊。不能苟同这就是所谓艺术,但迪达拉不得不承认,蝎是个艺术家,真正的。
此刻以如此接近的距离,看蝎沉迷於傀儡的样子,身为艺术家的共鸣比任何时候都更强烈。阳光照在脸上无端有些痒,迪达拉取下望远镜揉了揉眼睛,小声自语道:“有旦那在真好……嗯。”
蝎常常呆在蛭子里面,与外界接触时比别人多了一层壳,但身为忍者为避免麻烦,听力不敏锐是不行的。因此即便是专心於修缮傀儡不太灵活的关节,他也将迪达拉细微的声音收入了耳内。
手指微微僵了一下,力道没有控制好就将好不容易修复的关节拉断了。嘴角却不自觉的,蜿蜒开一个淡笑来。
“唉唉唉,旦那你的傀儡修好了吗?突然笑起来吓死人了!嗯!”看到向来面无表情的蝎突然微笑,以上言辞加上猛然从草地上弹起来就是迪达拉的反应。
“混小子,你不是很喜欢看风景麽,现在有那麽好的风景给你看又不稀罕了?我的脸永远都是这个样子,看那麽多年了还浪费时间盯这麽久做什麽?”
迪达拉眨眨眼,无比真诚地答道:“旦那的脸很好看啊,就算让我看一辈子也不会腻的,嗯。”
“你这种毛头小子,怎麽会知道一辈子是什麽概念啊……”蝎的目光飘忽一下,然后他转过头,伸手拨开了迪达拉眼前的发丝,“我倒是真的有很久,没有完整看过你的脸了,迪。”
{七}
—旦那,这样子感觉好奇怪……嗯。
—眼睛很漂亮。
—啊不要摸我眼睛啦!很痒啊旦那!
—嘴也很漂亮。
—这里不可以!嗯!
—……混小子你这是什麽意思。
蝎的手指有温度。指腹上有常年操纵和检修傀儡所留下的硬茧。其实迪达拉并不排斥这种感觉——蝎的手指在眼皮上一下下缓慢摩挲著,感觉眼皮上的血管都因为抚摸而突突地跳动起来。
血液在身体流转,於是眼皮上血管里沸腾的感觉,通过循环系统迅速温暖了全身。
但是当蝎用波澜不惊的语调赞美了他的嘴后,迪达拉立刻瞪著眼捂住嘴弹到一边。眼睛摸摸无所谓,嘴巴就算了,嗯!况且总觉得,如果要碰嘴巴的话,旦那应该不会选择用手吧……
看到迪达拉夸张的反应蝎有种用手中的傀儡爆他头的冲动。
方才还如临大敌的迪达拉却忽然在边上吃吃笑起来,然后他松开手,和手上的嘴一起吐出舌头来做一个调皮的表情:“不过旦那,真的是第一次有人夸我的嘴呢。”
这句话倒是让蝎更认真地打量起迪达拉的嘴来。唇是薄薄的,却带著少年所特有的温润与饱满。笑起来嘴角扬得很高,真实而直接,无所顾忌的没心没肺。(←亚我借用了哦XD)
迪达拉伸手在自己嘴边比划了一下,笑著说:“旦那没有发现吗,很——大——嗯。”
看著他孩子气的举动,蝎虽不答话,回应却写在莞尔的脸上。
“还有哦,一张嘴是稀罕,两张嘴是神奇,三张嘴勉强还能接受,四张嘴就是怪物了嗯!”迪达拉边说边掰著手指,看起来煞是认真。因为太过专心地想要表现出毫不在乎来,眼里反而不自觉透出点点落寞来。
蝎的笑淡下来,眉头一簇:“小时候,被说过是怪物?”
“哪有!人家可是岩忍村有口皆碑的天才!”迪达拉迅速地接口过去,尔后倏地沈默了片刻,才小声补充道,“……是这样没有错,嗯。”
蝎点点头,然后一言不发地躺倒在草地上,望向天空的目光让他整个眼神都变得悠远起来。
迪达拉干脆取下发圈,然后“砰”一身重重将自己扔在蝎的身边。
两人都不再说话,静静看太阳慢慢消失在视线中,然后是余晖,涂满大半个天空的橘红色映著水蓝色和茶色的眸子,映著微笑和没有表情的脸。
夜色从四面八方笼罩过来,草原上的星空比平日里看来要辽阔许多,密密麻麻的星星如钻石般缀满天际,忽闪忽闪,像地上波光流转的两双眼睛。
大概真的过去很久,是蝎先开了口:“小子,说说你小时候的事吧。”
“想知道的话旦那先说啊。”
“过去太久,不记得了。”仿佛料到迪达拉的交换条件,蝎迅速而平静地接口道。
“旦那你又在倚老卖老啊,嗯。”迪达拉有些不满地皱了皱鼻子,目光盯紧了空中一颗黯淡的小星星,“我的童年吗,没有什麽特别的。”
果然,彼此都不是什麽容易坦诚相待的人。
“那为什麽要做叛忍?”蝎合上眼睛,“有正常童年的小孩,不会想到去做叛忍吧。”
“有什麽为什麽,村子里太多规矩束缚,明明是那些烂建筑没有艺术感又不够坚硬,每次炸掉都怪我顽劣。我想要自由自在地追求艺术,就出来了,嗯。难道旦那不是吗?”
“不是什麽?”
“旦那不是为了追求永恒的艺术,才从村子里叛逃的吗?我记得砂忍村是个很没有艺术感的地方。嗯。”迪达拉想起记忆中高高矮矮的砂子建筑,以及寸草不生的荒凉沙漠,忍不住咕咕地笑起来。
“砂忍村啊……”蝎喃喃地念了一句,没有回应什麽。
迪达拉自然而然将他的反应当作是默认了:“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跟鼬一样,叛逃出来也是一副神秘兮兮好像背负了很多的样子。我只是讨厌村子里的秩序,合不来的人就应该趁早分开,嗯。”
“是吗……”合不来的人就应该趁早分开啊……蝎皱起眉头赶走心里升腾起的怪异感觉,“第一次杀人是什麽时候,还记得麽?”
“忘掉了,嗯。”迪达拉捻起几根草夹在手指间,“反正都是些不懂艺术的蠢蛋,还不如小鸟了解这个世界。看不顺眼的人就应该趁早杀掉,嗯。”
看不顺眼的人就应该趁早杀掉……还真是暴戾的想法啊。蝎有些无奈地笑笑:“睡觉吧,小子。”
做叛忍、杀人,这些都来自迪达拉自己的意志,并不是黑暗之中的晓或者自己影响了他,感觉负罪感好像轻了一些……虽然这些负罪感,根本就不该存在。
{八}
—旦那,今天要赶路吗?
—要。
—还真是随心所欲,嗯。早知道昨天就不该在没累的时候停下来休息,今天又要走到腿软了。
—明白就少说点废话。
—当旦那的搭档还真是辛苦,嗯。
—不喜欢的话这趟回去就跟零说,我们拆夥。
快马加鞭地赶路。
迪达拉不时斜眼去观察蝎的脸色……很好看,很可怕。好看是说长相,可怕是说表情。总之好看的旦那生气的样子很可怕,嗯。
在心里确认了无数遍蝎确实是生气了之后,迪达拉开始感到深深的无辜。他说的明明都是大实话,说来不及要赶路的是蝎,突然要停下来休息的也是蝎,害他在冰冷冷的草地上裹著外套睡过一夜就算了,起来因为时间紧迫口气很差的又是蝎。忍了忍了他都忍了,为什麽到最后生气的还是蝎啊!
当旦那的搭档真的很辛苦啊……嗯。迪达拉在心里小小哀叹了一下,中国那句古话说得太对了,伴君如伴虎嗯!居然还用拆夥来威胁自己,明明知道他待在旦那身边那麽久都习惯了嘛……从十岁就开始搭档的人,怎麽可能说拆就拆啊!嗯!
迪达拉撅著嘴不说话,小半是因为赌气,大半是因为怕说错什麽再惹蝎生气。小时候的事情记不清楚,但跟蝎打架那几次受过的伤可是深深烙进了脑海里……听鼬说那还是点到即止的比划一下而已……
沈默良久。忽然。
“你在想什麽?”
“我在想旦那莫名其妙的为什麽又生气了,性格好烂……呃……”走了整天没说话一直在自己精神世界里神游的迪达拉听到问话后很自然就接了口,等他意识到现在可能跟他说话的人压根就只有一个后想住口已经来不及了,不该说的统统脱口而出,只留下最后那个“嗯”字音发出一半就尴尬地卡在喉咙口。
蝎仍是面无表情的样子,飘过来的眼神里似乎还带上了些许戏谑。
什麽啊?根本就是下好套子让人家钻的!虽然旦那生起气来应该很可怕,但是迪达拉也不是好惹的!嗯!
如果问迪达拉最适合他的职业,答案当然是艺术家。但如果问他最不合适的职业,答案会是忍者。因为对迪达拉来说这世界上困难的事情并不多,其中难上加难基本上做不到的就是忍……一忍再忍,忍无可忍,那就无需再忍了!嗯!
一鼓作气,迪达拉深呼吸一下后把蝎硬生生掰过来面对著自己,义正言辞地准备开始战前长篇大论:“旦那你听好了!从昨天到现在……”
“提出莫名其妙的要求,然后又推翻自己的说法逼你赶路,这些都是我做的,没有错。”蝎冷静地打断了迪达拉,话的内容貌似还是忏悔,只是声音里听不出分毫愧疚就是了。
被蝎一打断,好不容易上来的气势瞬间回落,迪达拉皱皱眉低下头喃喃道:“旦那你也知道是你的问题啊,那还生气……嗯。”
蝎沈默了一下。
然后缓缓地,他拍开迪达拉放在自己肩上的手,继而举起自己的右手,用食指轻轻挑起迪达拉的下颚,凑近那张委屈的脸一字字说:“我的性格就是这样,你不习惯吗?”
“习……惯……”靠得太近,迪达拉的声音不自觉在发抖。
实力不论,气势上蝎的优势是压倒性的,这点连迪达拉也不得不承认。
“那忽然抱怨当我的搭档累,一副想拆夥的样子是故意要试试会不会踩中我的雷吗?”蝎的气息悠悠碰触著脸颊,顺著严丝合缝的衣服钻进脖子。
暖暖的,痒痒的。
“……”迪达拉不说话了。
蝎似乎并没有要停止的意思,麽指抬起,和食指一同用力将迪达拉的脸拉得离自己更近:“或者,你是真的想要拆夥了?”
那麽近的距离看,旦那的眼睛就像琥珀一样有婉转的光泽,其中悠远的含义迪达拉读不懂,但他不是笨蛋,蝎这番话的意思他是听明白了。
“所以旦那是因为我说搭档很辛苦才生气的?”水滴状眼睛瞪起来,圆圆的也很可爱,“可是先说拆夥的明明是旦那啊!这不公平!呃……”
已经是第二次没把“嗯”字念全直接变成“呃”了……
清晰感受到唇上的温热,迪达拉有些晕眩地想,或许旦那是听了七年的“嗯”字觉得烦了,希望我把口头禅换成“呃”?
{九}
—……(很专心)
—……(还在晕)
—……(很专心)
—……(快没气)
—……(很专心)
—……(断气了?)
迪达拉圆圆的脸此刻看起来像个苹果,红苹果。
蝎苍白的雪肌依旧白得晶莹剔透,一丝丝红都找不到。
一边喘著粗气,迪达拉还是很不满蝎的表现:“旦那你好过分!嗯!脸皮是假的吧,完全不会红!”
言毕还伸手想去拉一把验明正身。
结果很明显,被蝎非常无情兼干脆利落地拍掉了……茶色眸子里再次弥漫起迪达拉所参不透的悠远,蝎开口,仍是优雅而冰冷的语调:“浪费了很多时间,接下来要加快步伐。”
“天都黑了啊……”听说还要加快步伐,迪达拉的第一感觉是腿软。(确定是因为听到要赶路才腿软吗?XD)
“你浪费了这麽多时间,只好现在补回来。”声音跟很快淹没在夜色中的背影一样清冷。
迪达拉急忙小跑追上去,顺便在心里哀嚎无数遍“确定是我浪费的时间吗”。
穿过镇子,这次路过的不是草原,而是一望无际的干裂土地。没有什麽动物,更没有什麽人,於是也就没有什麽声音了。
黑暗和静谧都是容易引起人思考和神游的物质。
迪达拉抬手轻拍了一下自己的脸,即便是在干燥凛冽的夜风里吹了那麽久,颊侧的温度仍然死赖著不肯褪去。是发烧了?还是刚才憋到差点断气到现在都没缓过来?
仔细想想,刚才那个应该叫初吻吧?听起来很有纪念意义的样子,这麽不清不楚就算了好像有点说不过去,嗯。於是,迪达拉……开始仔细回味那个悠长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