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振太刀他实在是太熟悉了,更确切地说,昨天他才目送着它被五条国永带走。
没错,就是鹤丸国永没跑了。
但是, 真正让三条宗近觉得诡异的地方是——虽然从样式上来看别无二致, 但是这振太刀却全身漆黑,看起来就像是……
“被用墨汁上色了?”
三条宗近摩挲着下巴, 露出了不赞同的神色:“就算不喜欢原来的纯白色, 也不该如此特立独行……现在的年轻人啊……”
他已然脑补出了五条国永把太刀扔进墨池子里的艺术创作过程, 于是不由摇头嗟叹着, 十分惋惜的样子。
“他不是。”
今剑说着抬手,指了指三条宗近身后的刀架:“那才是昨天的鹤丸国永。”
三条宗近闻言转身, 果然瞧见先前没注意到的刀架上,正放着一振太刀。介于刀架独特的结构, 太刀的刀与鞘被分离开来, 一上一下地摆好了,更加方便让人欣赏。
“咦?”
三条宗近挑高了眉头,前后打量着两振太刀, 猜测道:“简直完全一样,是仿品吗。”
如果是的话, 那还真是厉害的家伙。
“不, 都是真品。”
今剑垂眸沉吟数秒后, 便迅速地阻止好了语言, 把昨晚的事情大致交代了一下。
三条宗近安静地听完后, 一脸复杂地开口:“……他何必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呢。”
介于已经见识了数位自家刀所化的付丧神,所以现在的三条宗近对于这种事情的接受度超乎寻常得高。
因此,比起鹤丸国永的另类自杀,他倒是比较关注同为刀匠的五条国永——所谓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瞧瞧自家乖巧可爱的崽,再瞧瞧五条家的熊孩子……瞬间同情心爆表了。
“我已经给五条国永留下讯息了,他醒过来后,应该就会看到。”
担心再出什么幺蛾子,今剑干脆就把两振鹤丸国永一起带回来了,于是也就有了现在的这一幕。
三条宗近自然放心自家孩子的处理,于是点了点头,转而望着黑色的太刀问道:“你刚刚提到,这振刀剑的付丧神重伤了?现在情况如何,就这样放着没关系吗。”
“他躲回本体了。”
被另一个自己磕到重伤,自尊心严重受挫的黑鹤,毫不犹豫地回归了本体,死都不愿意露面。
至于他现在的状态,这种事情看看本体就知道了——
今剑把太刀从鞘中拔了出来,让三条宗近看到了刀身细密的裂纹。
“破坏得很严重啊……”
太刀的惨状让三条宗近瞧得直皱眉:“不过,好在没有像另一振那样被截断,我可以试着修修看。”
“父亲愿意帮忙就足够了。”
今剑把太刀利落地收回剑鞘,随后侧首道:“不过,已经诞生了付丧神的刀剑,手入的时候需要一定量的灵力。”
具体可以参照时政的做法。审神者给刀剑男士治疗的时候,只有输送灵力,才能达到百分百的修复效果。
三条宗近自然是没有灵力的,但是他所认识的,拥有灵力的人却不少,实在不行,从阴阳寮里面随便找一位也是可以的。
于是,三条宗近上午向阴阳寮下了委托,下午——安倍晴明就来了。
这位传说中的大阴阳师,悠悠闲闲地摇着蝙蝠扇,不紧不慢地踏进了三条府的大门。他的嘴边擒着一抹疏懒的笑意,狡黠得像是只正在偷懒的狐狸,然而,那双犹如明镜的眸子,却流转着叫人捉摸不透的深意。
“晴明大人,来得怎么会是你?!”
三条宗近显然没想到,这位看起来应该日理万机的大阴阳师,会来回应这样一个小小的委托。
“阴阳寮对所有的请愿一视同仁。”
安倍晴明朝着刀匠一本正经地拱了拱手,起身时却狡黠地挑眉笑了起来:“况且,我也甚是想念三条府的茶水,若不是这份委托,恐怕寮办那边还不会放人呢。”
天天被拘在阴阳寮里,难得有机会偷懒摸鱼,即便是备受崇敬的大阴阳师也不愿意错过。
虽然结果出乎了三条宗近的预料,但是安倍晴明能够来帮忙,自然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幸事,他理当不会拒绝。
于是,三条宗近也不耽搁,简明地交代了一下前因后果。
“……原来如此,这倒是有趣。”
听完了刀匠的叙述,安倍晴明露出了十分感兴趣的神色,随后,他转头望向了不远处的付丧神:“今剑手中拿的,想必就是那振不听话的鹤丸国永了吧。”
付丧神闻言微微颔首:“不错,有什么发现吗。”
在灵力,妖鬼神之类的领域上,安倍晴明可是与无数大妖怪结下缘分,并顽强经历了数次“京都核平”的行家。
而事实上,安倍晴明也没有让人失望。
只不过是瞧了一眼,这位阴阳师便露出了十分微妙的神色,缓缓开口道:“这太刀恐怕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暗堕产物呢。”他敲击着掌心的扇子顿了顿,随后才继续道:“他的情况,似乎与黑晴明有点类似——”
“是被从本灵剥离出来的,自黑暗诞生的产物。”
通俗的来讲,就是精分出来的坏人格。
不过,其黑化的契机,究竟是长久负面情绪的堆积,还是遭到了某个无法接受的事件的冲击,恐怕就只有黑色的鹤本人知晓了。
“这样吗。”
今剑并没有露出多意外的神色,他把手中太刀递给了阴阳师:“交给你了。”
先修好他,之后的事情都可以“慢慢”问。
安倍晴明顺从地伸手,打算接过黑色的太刀。
然而就在这时,变故突生——
那原本在付丧神手中,安静到毫无反应的刀剑,却在被阴阳师触碰到的刹那,激烈地振动起来。
随后,伴着一声刺耳的锐鸣,已经化为实质的剑气破鞘而出,刀子似的擦过阴阳师的指尖,顷刻便划出了一道口子,鲜血沁出。
三条宗近:“晴明大人!”
“……不必担忧,我无事。”
在最初的诧异后,安倍晴明便恢复了从容的模样,唇边的笑意不减,却多了几分意味深长的味道:“真是凶暴的家伙呢。”
在他的灵视下,他能够看到那躲藏在剑内的,黑色付丧神的模样——
不管是尖利竖起的猩红眼眸,微微呲起的犬齿,还是喉头滚动间发出的无意识低吼……不像神明也不像妖怪,更接近于失去理智的野兽。
“看来重伤的状态,已经让他无法维持清醒的思维了呢。”
不过,在这种只剩下本能的时候,明明能够接受今剑却无法接受其他人的靠近吗……不,更确切地说,是只能够接受今剑呢。
“看来,我这趟是来对了。”
安倍晴明用扇子抵住下颚,轻轻叹了口气——要是这样危险的家伙放着不管的话,平安京又要迎来不平安的日常了。
今剑闻言扫了阴阳师一眼,复又低头望向在自己手心恢复了安静的刀剑,冷淡的声线多了分嫌弃:“麻烦。”
病人自己不愿意接受医生的治疗,这一点很成问题。
所以当务之急,必须思考——该如何让对方老实下来。
安倍晴明沉思了片刻,随后猛地一握扇子:“鞘!”
阴阳师双眸晶亮的望过来,付丧神却是不为所动,淡定地抬了抬眼道:“什么意思。”
“刀剑都是由鞘约束的。不过,这振鹤丸国永是负面产物,他的鞘显然没有继承到这个作用。”
失去了本该有的理性的枷锁,自身又处于极没有安全感的重伤状态,会因此失控暴走也是很正常的事。
所以这种时候——
“只要给他一个鞘就好了。”
找个链子先把他拘住,剩下的自然就好办了。
然而话虽这么说,但是……
“你看我做什么。”
今剑察觉到了阴阳师暗示意味十足的视线,毫不客气地冷冷道:“我拒绝。”
“真是过分呢,今剑。”
阴阳师装模作样地哀叹道:“我明明还什么都没说。”
付丧神居高临下地睨了他一眼:呵呵。
“打扰一下……”
三条宗近擦了擦汗,为自家儿子的人际关系操碎了心:“我觉得,刀架上的那个鞘最合适。”
安倍晴明原本就只是想逗弄一下素来过分高冷的大太刀,这会儿随着三条宗近的话,他便迅速把思绪转回了正事上。
——刀架上陈列着的,是白鹤的刀与鞘。
“确实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了。”
虽然立场不同,但两振太刀本质上都是“鹤丸国永”,没得挑。
没有丝毫的犹豫,安倍晴明走了过去,伸手想要取下刀架上雪白的刀鞘。
然而就在下一瞬——
安倍晴明被削了。
只见,那原本安静陈列在鞘上方的太刀,突然之间凌空悬起,上来就是一刀斩!
但是,就在太刀即将杀至阴阳师眼前的时候,却被一振大太刀给半路拦截了下来。
而原本凶狠的太刀,在撞上大太刀的瞬间,就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般,软绵绵地卸去了力道,立刻由最初的砍,改为了——蹭一蹭。
“哦呀?”
安倍晴明似乎完全没在意之前的险境,见此甚为感慨地叹道:“已经觉醒了神智吗……看来,又是一振即将诞生付丧神的刀剑呢。”
接着,阴阳师十分好奇地问道:“你现在能够说话了吗?”
悬浮在空中的太刀没有回答,转过了身子,改用刀背对着阴阳师。
安倍晴明:“……诶,脾气倒是挺大。”
一旁的今剑斜睨了苦笑的阴阳师一眼,似笑非笑道:“确实。”
而悬空的太刀在听到付丧神的回答后,整个刀身一顿,随后迅速窜到了付丧神的面前,勉强又艰难地借着刃身的振颤,发出了几声响动——
“嘤嘤嘤”QAQ
安倍晴明:“……看来是不能说话呢。”
今剑没管还在“嘤嘤嘤”的太刀,直接伸手取过了刀架上的白色刀鞘。
太刀显然是知道他们要做什么的,但是,在绕着今剑飞了几圈以后,它就像是被主人拿走了窝的白鹤,可怜兮兮地抱着翅膀蹲回了刀架上——好嘛,就借你一次哦,要记得快点还我QAQ
今剑瞧了眼委屈得甚至忘记了“嘤嘤嘤”的太刀,沉默一瞬后便把自己的本体摘下,置放到了刀架旁边。
白鹤:……!!!
把已经开始疯狂飘花的白鹤放到一边,今剑利落地给手中的黑色太刀,速度换掉了刀鞘。
老实说,黑色的太刀放进白色的鞘里,怎么看怎么诡异。
深感视觉冲击的付丧神撇开目光,示意阴阳师赶紧输送灵力。
但是没等安倍晴明动手,漆黑的太刀便抽风似的狂抖了起来,同步响起的刺耳嗡鸣,深刻表达出了某种痛不欲生的尖锐感情。
“……他怎么了?”
开了灵视的安倍晴明默默扭头:“被恶心吐了吧。”
第68章 拒不见面
不知道是安倍晴明的灵力起了作用, 还是刀鞘带来的刺激太大,总之原本还在强烈挣扎的黑鹤,这会儿如同吐魂的咸鱼一样,完全不动弹了。
三条宗近十分高兴黑鹤的乖巧, 欢喜地捧着太刀进了锻刀室:“我会把他修得漂漂亮亮的。”
虽然在常人看来, 修复刀剑的工作是难以忍受的枯燥和辛苦,但对于三条宗近而言, 却是乐在其中。
看刀匠那跃跃欲试满怀热忱的模样, 估计今天是要在锻刀室扎根了。
目送着三条宗近远去后, 今剑转头看向了旁边含笑的阴阳师:“招待不周。”
这句话其实是替三条宗近说的——沉迷修刀, 甚至一时间忘记了客人,就这么撂下对方走了……某种程度上, 是比付丧神还要单纯任性的家伙呢。
“嘛嘛,坦率得忠于自己的欲望也不是什么坏事, 我还挺羡慕三条大人的。”
安倍晴明自然不会在意这一点, 因为他自身也是相当随性的人,阴阳寮可没少为此头疼。
今剑不置可否,转而直截了当地开口道:“既然父亲已经走了, 那么现在可以说了吗——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其实刚刚他本来是想跟着三条宗近一起走的, 但是安倍晴明却忽然用阴阳术向他传音, 让他留了下来。
——其实最初的时候, 他就对安倍晴明“费尽心思翘班跑出来, 就为了来这里喝一杯茶”的借口感到怀疑, 现在看来,分明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似乎是察觉到了付丧神隐含嫌弃的目光,安倍晴明无奈地叹了口气:“其实我找你,是因为……”
他的语气渐渐低沉,神色变得严肃了起来,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在无形中多了一份压迫感:“——京都恐怕要面临大危机了。”
今剑:“……哦。”
“……你的反应是不是有点不对?”
这么淡定真的没问题吗?!
今剑面无表情地瞥了阴阳师一眼,眼神毫无波动——讲真,京都出事的次数还少吗,差不多一个月要来一次京都毁灭日吧,早该习惯了。
所以,安倍晴明就为了这点事情来找他?
——太蠢了,浪费时间,早点洗洗睡吧。(不是)
“这次不同以往,我的占卜显示,祸星自南方而来。”
安倍晴明觉得很有必要让付丧神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于是越发沉声道:“你应该知道,南方代表着什么吧?”
付丧神微微眯起了眸子——南……能够让安倍晴明重视的,同时似乎还与他有关的……
——“大天狗?”
今剑曾被阴阳师科普过妖界的势力分布,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南边正好是大天狗的地界……而且话说回来,他好像确实,很久都没有接到过对方的消息了。
这么想着,今剑便问道:“具体情况。”
“我三日前让童男去南边找大天狗,但是童男到达后却发现,大天狗的领地已经被全方位封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