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他把人掰过身子,往胸前咬去。
钱宁轻笑着推开他:“王爷若要泄火,找别人去吧,宁儿明日便要启程……”
“浅尝辄止。”
朱宸濠调笑着打量他愈加柔软的身子,对他那欲擒故纵早已看的透彻,他把人摔到床上,低声道:
“只要你说动达延汗与本王合作,大事成后,你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宁儿现在……也是一人之下。”
钱宁笑着扯下帘帐,掩下一室旖旎。
次日,朱厚照派人暗访安陆。朱厚熜正式袭兴王爵。
也在这日,江西宁王府邸的后门跑出一匹快马,北上而去。
☆、14
14
大明地图摊在毛毡小案上,四边都垂下一块。仿佛嗤笑着,鞑靼的根基撑不住大明的沃土。
达延汗手中转着金刀,饶有兴趣的望着这个面容姣好的男人。
他在暗中把他与裴文德做对比。
同样是汉人的男子,有裴文德那样霁月清风他不敢碰的,便也会有钱宁这种瞥一眼就被他勾出欲望的。
这人穿着一身素白的衣衫。达延汗皱眉,只想着哪怕他一副冰清玉洁的样子,也让人不会怀疑把那衣服撕烂后是一副人尽可夫的身子。
但那人笑着自己送上门来,比女子还会勾引人。达延汗知道他伤不到自己,便欣然接纳了。
也不得不承认,与他做时,确比女子另有一种滋味,达延汗几次险些在他身上失了理智。
但这人装作一副干净柔软,却令他脑中记起当年裴文德一身风沙,眸中仍是清澈透亮,让他可望不可即的样子。
一夜过罢,达延汗无论如何也尝了好。
更何况他带来的条件实在让他无法拒绝。
“北境十六州,”
钱宁眉眼弯弯,袖长的手指点在地图上轻轻一划,大片的疆土。
“只要王子殿下愿意与我们王爷合作,事成之后,这就是给王子殿下的贺礼。”
达延汗挑眉,勾着他的下巴轻声问:“美人,你说了就做主吗?”
钱宁把地图拉起,最下方戳着一枚小小的红印。
“这是我们王爷的私印,王爷知道蒙古人最重诚意,故而我们王爷,也必定以诚意相待。”
达延汗高声大笑,身手把钱宁拉到怀里动手动脚:“美人,大明皇上和裴文德千辛万苦守住的疆土,让你们这样简简单单送了人,你说他们会怎么想?”
钱宁脸上微微一僵,却又笑道:“王子殿下,一朝天子一朝臣,我们王爷若是做了皇上,自然是把王子殿下当至亲的朋友看待的。这些疆土和百姓,做大明人还是蒙古人,其实并无不同不是吗。”
达延汗得寸进尺,将人玩弄几番,搞的甚是迷乱,才又大声笑道:“美人,那我问你们王爷要了你怎么样?”达延汗眸中甚是清冷,那笑意也多了恐怖的意味:“反正你也让我上了,你们王爷肯定不会吃回头草了。”
钱宁背后如刺冰锥,他心中久远的恐惧丝丝缕缕弥漫开来。
仿佛那样久远以前,朱厚照察觉他对裴文德恶毒的心思时,也是在床上,出现过这种眼神。
这恐惧压在心底变为了恶毒的愤怒。而此时,达延汗又把这种恐惧加倍的施加与他。
他们都很清醒,把自己玩弄于股掌之下。
可悲的是不论是那时还是此刻,自己仍只能默默承受,曲意顺从。
钱宁咬死了嘴角的恨意,柔顺了神情:“殿下愿意要我,王爷肯定是给的。”
那达延汗看了他片刻,却起身大步离去,只留下一句话。
“回去吧,我同意跟朱宸濠合作。”
钱宁撑着疲痛的身子爬起,眼底恨意划过。
哪怕还是被辱,他仍旧是做到了这件事。
那么现在为止,万事俱备。
正德十四年重阳节,张太后病体初愈,与皇上共往香山赏菊插茱萸。
这日萧唤云与朱厚熜动身潜入江西。
这日萧载入京。
这日下山时,朱厚照猛然头晕眼花一头栽下山去,裴文德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他,两人滚落山地。
张太后吓得险些晕去,但裴文德一直好好护着他,反倒是自己背上伤了一片。
萧载没入宫,直接调转马头去往豹房。
裴文德背上血肉模糊,看起来极骇人。
“不过是皮外伤,擦几日药膏就好了。”萧载只是看了一眼,从药箱里丢出一小盒,一旁粉黛急忙小心翼翼接住。
神医圣手把担忧裴文德的皇上从里屋拽出来,坐定桌前给他诊脉。时间越久,神色越阴沉。
朱厚照不得不把目光收回:“萧先生……”
“皇上中毒了。”萧载面无表情,几步走到桌前,看了一眼裴文德,喊一声“用你的笔”,便俯身匆匆开方子。
而朱厚照裴文德与一旁的粉黛,还惊在“皇上中毒了”这个晴天霹雳中没缓过神来。
直到萧载搁下笔,吹了吹墨迹,裴文德才反应过来,他拿的是朱厚照平素用的御笔。
可这一切都不重要了。
朱厚照的脸色苍白而疲颓。
“兴献王死于香中之毒,云儿亦是被那香中一味药材勾起了自身毒症,她昏迷了三日。”萧载把方子塞到粉黛手里,毫不客气坐到朱厚照对面:“她醒来才想清楚,是刘瑾那时便控制了宫里用香。皇上,太后,云儿,还有豹房各位宫人,只要常年接触香料的,或多或少都在体内积了毒。”
朱厚照一手紧握着桌角,关节泛白。
“云儿是出宫已久,那毒症还不很严重,”萧载说着笑看了裴文德一眼,“皇上则是因为这位世人皆知的裴大人三天两头跑出宫去,这几年也不常沾香,倒比我想象的要轻一点。今日晕厥也是因为那毒的原因,不过好在还没有完全诱发。”
萧载指了指裴文德:“皇上,这么看来裴大人是有救驾之功。”
朱厚照神色复杂的看着裴文德,裴文德却没在意这位神医如何打趣,只关心一事:“皇上的毒如何解?”
“放血。”萧载摸出一根银针:“我给云儿扎针扎了三日,才把浮毒逼出。皇上要根治,就不一样了,”
裴文德一听又谨慎起来,可萧载却不甚重视一般:“……但也不难,只需要找一处温泉,割腕放血即可。”
“胡闹。”裴文德几乎是瞬间否认了他:“割腕放血?萧先生,那与自杀有什么区别!”
“在你们这些不懂医理的看来当然没有区别,”萧载态度仍是有些傲慢:“若是皇上也要扎指尖放血,那放个一两年也不一定能清完。”
裴文德哑口无言。
朱厚照终于开口。
“不要告诉母后。”他只这一个要求。
温泉实则莲山寺后就有一处。
萧载先给朱厚照扎扎实实灌了五日的药,扎了五日的针,才允许用这法子放血。
朱厚照仅穿着寝衣泡下泉水去,接着抬起手腕来:“萧先生,麻烦了。”
坐在一旁青石上的裴文德却紧张的站起身来,走了几步:“萧先生……你……”
萧载没好气的瞪他一眼:“舍妹自己余毒未清,便心心念念要我来给皇上解毒,我就算恨死两位大爷,也不会趁机刺杀的。”
朱厚照苦笑:“朕谢过先生,谢过唤云了。”
萧载冷笑一声,几根银针下去,接着银刀掠火,冲着朱厚照的手腕就割了一刀。
裴文德眼睁睁看着浓稠的黑血浸出来。一滴一滴落到一旁的玉碗中。
朱厚照咬紧牙关闭目不言,可他苍白的脸颊还是让裴文德心底一颤。他上前去,轻轻扶住了他的肩膀。
朱厚照恍惚瞬间松了一口气,只是抬头看着裴文德。
“哎裴大人你要不要一块下去泡着?”
一旁萧载一边看着黑血滴答,一边翻白眼:“温水正好解你的寒症,皇上又离不了你,不如下去搂搂抱抱,这水汽一升又看不见外物,情到浓时是吧……”
“萧先生……”朱厚照脸上甚是挂不住,不禁出口打住。
萧载原本胡说八道,可一看朱厚照和裴文德尴尬的神情登时一惊:“哎哟哟哟……你们不会已经……”
“萧先生,您是来给皇上解毒的。”
裴文德从脸颊红到耳尖。却只觉得他扶着朱厚照的肩膀那处烫的吓人。
本就不愿去想,可偏偏被萧载无心一提,那些没日没夜在这温水中胡闹之事不由得一股脑滚进脑中。朱厚照如今靠坐的池沿,正是他当时被反身压住,朱厚照从后顶弄他哭到不省人事的地方。
“咳……”萧载正经的一咳嗽,收针包扎。端起那一碗毒血起身。
“解毒每十日一次,四五次后大约就无恙了。”
他刚要走,却转身又嘱咐道:“解毒期间禁房事!”
裴文德下意识要抽走手,却被朱厚照一把抓住,带着些温泉水溅到衣服上,愈加勾勒出朱厚照清瘦但坚实的身体。
“阿照……”裴文德虽看着萧载已经走远,却还是心底发慌。
“不闹你。何况你背上伤还没好,不能下水。”朱厚照低声笑道:“只是想让你陪陪我。”
裴文德盘腿坐在池边,静静握着朱厚照的另一只手。
“文德……若我们发现不了那香。”朱厚照轻轻开口,目光散乱的望着温泉清气。
“……若我没有遇到你,若刘瑾没有死,钱宁没有走……”
“我是不是……早就不在人世了。”
“别胡思乱想。”裴文德轻轻扶住他的肩膀:“没有那么多若,你好好的,萧先生也来为你诊治了,一切还不晚。”
“你说好与我一起去黄泉的。”裴文德凑在他耳边柔声道:“皇上金口玉言,说了,便不由你更改了。所以,好好解完毒。”
朱厚照闭了闭眼睛,长叹一声:“好……听你的。”
可他们并没有等到解完毒的那一日。
十月末,一封急信传来。
“宁王朱宸濠起兵已反,江西以南,尽皆归顺。兴王府并与湖广布政使司已兴兵相抗,朝廷速速派兵!萧。”
朱厚照急召王守仁带兵讨贼,与裴文德准备亲去湖广。
就在启程当日,兵部收到大同府百里加急。
“达延汗陈兵五万于阳和外,请朝廷增兵!!”
京城之外,朱厚照拿着那一份折子,却觉得有千斤重一般。
温暖的手牢牢抓着他,他才没有心恸至极而倒下。
“文德……”
他口中喃喃,眼中却看不清折子上究竟写了什么。
“文德……”
“我在。阿照,我在这里。”裴文德脑中亦是乱麻一般。
萧唤云还是晚了一步……
她最终没有发觉,宁王谋反,究竟做了怎样的筹谋。
开通商之路,借刘瑾之毒,领国中之匪,甚至,勾结外邦,内外夹击。
“……怎么会这样?啊?!”朱厚照死死攥着那折子,怒极眦珠迸裂一般,将那折子扔到地下。
“皇上!”
身后跟随的兵马纷纷跪拜。
朱厚照缓缓转身。
沿着官道,几万将士排了长长一段路,此刻俯身在他面前。
他俯视着他们,因为他是他们的天。
一切不可预知的灾难来临时,他必须要撑着。他必须对得起这向他跪拜的将士,必须对得起这些人身后的家人,必须对得起他的国。
而此时,内外皆忧。
寒风凛冽,他从未觉得厚重的披风也这样寒冷,冷的他心底痛不如生。
可片刻后,一双手轻轻抱住他。温暖瞬间把寒风挡在外。
“阿照,我去北境。”
你还有我。你的天下,我帮你撑。
裴文德眼中清亮,他浅浅笑着,安抚下他惶然失措的心。
“我去北境。”裴文德再一次认真说出口。
“我是达延汗的恩人,况且应州之战是我与王勋大人协同作战的。北境,理当我去守。”
“宁王的叛乱,你安心去处理。无论如何,我不会让大明的疆土失掉一分一毫,你无须担心。”
“是故夫欲攘外者,必先安内。阿照,你安心解决叛乱,而后,我等你来平北境。这次,我绝不会再让你担心,也不会伤到自己。”
“我撑一刻,你便安心一刻,也可早些处理完叛乱,来帮我一刻。所以,让我去吧。”
裴文德在披风下握紧他的手,接着后退一步跪拜。
“臣裴文德自请北上,卫我君王,守我疆土。”
“裴卿……”
朱厚照眼中湿热,那双手却剧烈的颤抖,想要去抓,却什么也抓不到了。
你不能去……
朱厚照不知为何,恍然觉得他退开的那一步,他无论如何也跨不过去。
你不能去……
我不舍得你去……
“皇上。”裴文德含着柔柔笑意,目光却仍是坚定:“臣定不辱使命。请皇上速速派臣前往。”
他沉吟一瞬,朱厚照在那一刹那,看到了他的泪光。
“时不我待,皇上……等不得了。”
“裴卿……”朱厚照声音微哑。
“朕……能信你吗?”
能信你不会伤及自己,能信你挡的住达延汗五万敌军,能信你……撑得到我赶来吗?
“皇上。微臣心有牵挂,您……不会不信臣的。”
“命……御前统领裴文德……带一万兵马前往大同,支援王勋。”
“臣,谨遵圣喻,定不辱命。”
朱厚照眼中模糊了。
他看到这人起身,翻身上马。
晚秋的日光含着凉意,落在他黑袍朱衫上。
乌云踏雪嘶鸣一声,朱厚照恍惚看到裴文德安然的笑意。
“阿照,我走了。”
萧先生的药要及时吃,万万不可忘了解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