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西街口停下,叶带霜带着他们两个下了车,让车夫在这里等着,去买米面粮油,在冯记杂货铺子买干菌子、腊肠腊肉、皂角粉和青盐等。买的太多了,三个人扛不动,只得拜托掌柜和伙计帮忙,拿板车推到街口装上马车。
再往前走,到头是卖菜和鸡鸭河鱼的,有琴指着一个卖草鱼的摊子,说,买两条呗,晚上熬鱼汤。
叶带霜看了一眼,说:“那是草鱼,红烧好吃,你要想喝汤,买条鲫鱼回去。”
有琴点点头,又说:“鲫鱼不是女人坐月子吃的吗?”
“不坐月子也能吃。”
有琴想了想,一拍手,说:“那就买一条草鱼一条鲫鱼,草鱼红烧,鲫鱼做汤。”
说着就打开荷包掏出了一锭银子,没想到鱼贩不收,说不卖给他。
叶若把有琴拉开,指了指叶带霜,只见叶带霜先问了价格,选了一条还在甩尾巴的活鱼,鱼贩麻利地从旁边择出几根茅草,双手拽了一把,确定它不会断,手指拨开鱼鳃,茅草根从鱼鳃进去,又从鱼嘴穿出来,随后打了个结,拿手指量了量多长,笑着报出价格。
叶带霜掏出一把铜钱,数了数,拿出几枚递给鱼贩,鱼贩接过去装进腰间系着的小鱼篓里,两手把鱼递过来,欢快地吆喝一声:“您的鱼,拿好嘞!”
叶若上前把鱼接过来,道了一句多谢。
有琴看的新奇,没想到买菜还有这么多花头,“为什么不收银子,只收铜板?”
“这些商贩,一个月也挣不了你那一锭银子的钱,他哪来的零线找给你?”这是叶带霜说的。
有琴点了点头,怪不得晌午的时候,叶带霜给了师弟们半两银子,说的是先去钱庄换成铜板,原来是这个道理。
他们杂七杂八地买完东西,日头也开始慢慢往西边沉了,到了城门口,三个人贴着城墙排排蹲在阴影里,也不知道这大半日跑到哪里玩儿去了,倒是不忘给叶若买零嘴,一人提着一包糕点,有花生脆、梅花糕、糖饼子、酥油饼等,还有两斤瓜子,就长了个吃的心。
马车在城门口停下,叶若从里面探出个头叫了他们一声,齐青言跳起来挥手,“师弟!大师兄!二师兄来信说端午会回来!”
叶若也很高兴,说了一声,二师兄要回来了!
马车本也不大,再加上三个人就有些挤了,叶带霜出去跟车夫坐到了一起。帘子都卷了起来,风从外面吹进来,几个孩子将纸包拆开,开始分吃糕点,有琴捏了一张糖饼子,越过脚下一堆东西挪到马车门口,先叫了一声大霜,随后才敢伸手去戳他肩膀。
等叶带霜转过头来,有琴把糖饼子喂到他嘴边,说:“吃这个。”
叶带霜闪躲着往后仰了一下,伸手要去拿,有琴躲开他的手,一定要喂到他嘴里,叶带霜想他怎么跟小孩儿似的,却也没再拒绝,张嘴咬住了糖饼子。
一口就咬掉一半,嘴唇上沾了油,亮晶晶的,无端带着一股欲,他问:“你干什么?”
有琴盯着他的嘴看了一会儿,心说我可真是个下贱胚子,离了青楼,心里想的还是跟男人睡。
抬头却是风情万种地飞了叶带霜一眼,“讨好你啊,你看我东西都从畅欢阁带出来了,我可不会再回去了,为防你嫌我吃得太多,哪天再把我扫地出门,我得赶紧爬上你的床,好名正言顺地留在一清门。”
赶马的车夫听着忍不住笑了一声。
“你们不都睡一张床了吗!还没办事儿!”齐青言不怕死地喊了一嗓子。
有琴跟叶带霜转头往车里看,就看见他们师兄弟几个,一人空出一只手捂住叶若的眼睛,另一只手捂自己的眼睛,手指缝微开,从缝隙里偷看。
叶带霜道:“晚上只准吃馒头,不准吃菜。”
齐青言仰头哀嚎,那马车夫又笑了一声。
☆、第 6 章
(六)
晚饭是叶带霜煮的,几个小孩儿都不会做红烧鱼、熬鱼汤,围在旁边看叶带霜煮饭的时候一直流口水,有琴抓了把瓜子坐在厨房门口,靠在门框上,面朝里咔咔咔地嗑瓜子,吐了一地瓜子皮。
等饭烧好,自觉地拿来扫帚把瓜子皮扫走,跟着几个孩子把桌子搬出来,摆上碗筷,洗了手坐在桌子前等吃饭。
回来的路上叶昭说了一句,大师兄做饭可好吃了,有琴想,再好吃能好吃到哪里去呢?比城里醉仙居还好吃吗?
其实有琴也没吃过醉仙居,不过都传醉仙居好吃,就当他是天下第一好吃吧。
等他吃了叶带霜烧的饭后,心里很认真地想了想,跟醉仙居比,还是叶带霜烧的菜更好吃吧,毕竟他也没吃过醉仙居。
初夏夜风微凉,吹动周围树梢,倒是很有松涛阵阵的感觉,月亮虽然寒掺,星子却璀璨。
吃罢饭几个人都没动,章丘生更是直接躺在了地上,紧接着叶昭和齐青言也挨着躺下了,叶若劝了一句地上脏,随后也不再说话了。
叶带霜起身从厨房取了一坛酒来,他倒还把有琴记着,多拿了一个杯子,地上躺的三个见大师兄要喝酒,又不想动弹,只问了一句,大师兄,我能喝一口吗?
叶带霜说:“一人一口,喝完去洗碗。”
三个师兄弟一骨碌爬起来,一人喝了一口,吐着舌头去收拾碗碟。
桌子被收拾出来,叶带霜倒了两杯酒,示意有琴来小酌两杯,白天买的糕点还没吃完,叶若拿出来给他们下酒。
有琴的肚皮撑的滚圆,晚饭都满到喉口了,可此情此景,他还能再喝两杯,再吃两块糕点。
“幸亏你平时不做饭,不然我真得吃胖。”
叶带霜笑了笑,没说话,两个人对酌了几杯,叶若趴在桌子上打瞌睡,有琴推了他一把,让他回去睡,叶若说他要等师兄们一起回去。
有琴不知道这是什么酒,他喝的不多却也有些醉了,从凳子上跌到地上,他拿手撑了一下,没起来,索性就坐下了。叶带霜问他醉了吗,有琴摇摇头说不知道,有点困,不想动。
叶昭他们洗完碗,将厨房的灯吹了,另点了一盏灯笼提着,叫醒快睡过去的叶若,又怕他没醒盹,走路再绊倒摔着,就直接背着他回去了。
几个孩子一走,后堂的灯也黯了好几盏,叶带霜将剩下的半坛酒封好,连酒杯一起,就放在了后堂的桌子上,也点了一盏灯笼,过来叫有琴回去。
有琴坐在地上,闭着眼,说:“让我再听会儿风声。”
“路上慢慢听。”
叶带霜把他从地上拉起来,问他是不是醉了,还能不能走路,有琴走了两步,回过头对叶带霜说:“你还是扶着我吧。”
叶带霜就一手打着灯笼,一手扶着有琴,两个人穿过走廊,慢慢往他们住的院子走。
有琴倚靠在叶带霜身上,头也靠在他肩膀上,问:“你们师兄弟几个,是不是你的武功最高?你杀过人吗?杀人是什么感觉?你出手为何那么重?我长这么大都没这么疼过。”
一路上都是有琴在酒后胡言,叶带霜还没见过喝醉了还这么唠叨的人,也不怕把嘴说秃噜皮了。回去后,叶带霜给有琴灌了一杯凉茶,把人搬到床上,帮他脱衣裳脱鞋,有琴动作迟缓地抬胳膊抬脚,躺床上的时候小声嘀咕了一句。
叶带霜听得清楚,他说,我不都不当倌儿了吗,怎么还脱我衣裳,声音听着还怪委屈的。
叶带霜就笑了,拍拍他脸颊,说:“哪有人穿衣裳睡觉的?你当不当,睡觉的时候不都得脱衣裳?”
有琴没听他的,翻个身,滚进了床里侧,背对着叶带霜,单薄的里衣裹在身上,肩和腰看着都纤细动人。
叶带霜自己也灌了一杯凉茶,又出去拿凉水洗了把脸,这才回来脱衣裳睡觉。
有琴睡到半夜突然醒过来,他觉得自己头皮疼,伸手一摸,原来没解头发就睡了,他又坐起来把发带解掉,搭在床头上,在自己身上摸了两下,右脚往右边歪了两下,打在叶带霜的脚上,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柳下惠为什么坐怀不乱,他是不是有毛病?”
说完又躺下睡了。
从有琴坐起来,叶带霜就醒了,又听见他指桑骂槐地说自己有毛病,侧过身,抬脚踹了有琴一下,回他:“我有没有毛病你不该知道吗?”
有琴又被他踹醒了,不甘示弱地踹回去,“我怎么知道?那回你醉成那样,醒了又犯病,我难道还欺负一个傻子!”
叶带霜还脚,“说谁傻子呢?你嘴里还有没有句实话了?”
有琴被他踹恼了,连踢了好几脚,叶带霜忽地坐起来,扬声道:“没完了?”
有琴也坐起来,也不说话,跟他在黑暗里对视了一会儿,又重新躺了回去。
过两天就是五月初五端午节,初四那天几个人又下了趟山,去买粽子、雄黄酒、香包等一些过节的东西,又在城里逛了一天,申时才出城往回走。
初一夜里两个人生了一回气,不过来得快去得也快,等睡醒就烟消云散了,谁也没揪着不放。
这回进城,有琴又去了畅欢阁一趟,上次托孔娘子帮忙卖的字画已经卖出去了,竟得了一千多两,跟孔娘子分过账后还余有一千一百多两。有琴将整的一千两换成易存储的金锭,剩下一百多两,到成衣店买了几身新衣裳,又给叶若他们几个小孩儿也各自买了一身,还特意给叶带霜买了一身灰蓝衣裳。
他觉得叶带霜穿杏黄颜色的衣裳会好看,奈何皇帝规定,庶民不得着黄衣,可惜可惜。
这回没雇车,一行人提着大包小包走在回去的路上,逛了一天都有些累了,兴致不如来时那般高昂,走路的速度也慢了许多,好在不急,都且行且停地慢慢走着。
几个人一边走一边商量晚上吃什么,身后的马蹄声带起一阵烟尘,急停在旁边,骑马的人翻身下马,叫了一声大师兄!
几个小孩转身一看,把手里提的东西往地上一丢,呼啦一下围过去,都往陆襄身上爬,嘴里一叠声叫着二师兄。
叶带霜也伸手过去锤了一下陆襄的肩膀,笑得开怀,说:“回来了。”
他们在这叙旧,有琴终于逮着机会好好歇一歇了,旁边刚好摆了几块石头,他走过去把东西放到地上,在石头上坐下,一边喘气一边拉开领口,拿手扇风,真是又热又累。
不知道一清门的徒弟们是不是都这么没心眼,这个二师兄陆襄,笑起来也没什么城府,看着跟叶若似的,一对儿小白兔。他问了有琴是谁,礼貌地点头,打了招呼。
叙旧也没叙太久,太阳都落下山了,四野茫茫一片红霞,还是得赶紧回山。
有了陆襄带回来的马,买的东西都放进马鞍袋旁,众人都轻松不少,齐青言他们几个恢复了精神,又开始吵着要骑马,于是就轮流着一人骑一段路,陆襄牵着缰绳,跟叶带霜讲自己此行的见闻。
有琴脚程慢,落后了半个马身,倒也能听见他们说的是什么,等几个孩子都骑了一遍,那陆襄突然转身对有琴道:“嫂子来骑一骑不?”
有琴愣了愣,还以为他叫错了,再看叶带霜,他也愣了愣,陆襄说:“大师兄不是帮有琴赎了身,那我叫一声嫂子,哪里不妥?”
几个师弟偷偷冲他竖大拇指。
有琴累的不行,也不扭捏作态,叶若下来后,他就上去了。陆襄把缰绳塞到叶带霜手里,从路边抽了几根狗尾巴草,带着几个师弟扑在草丛里去捉蟋蟀,把捉到的蟋蟀串在狗尾巴草上,说晚上回去烧蟋蟀吃。
他坐在马背上晃晃悠悠,虽然屁股底下的鞍具很硬,到底是比步行轻松太多,且马上的视野十分开阔,临黑又起的夜风温柔惬意地吹着,有琴扶着鞍具,身子往后挪了挪。整个人趴到了马脖子上,侧着头去看给他牵马的叶带霜,这马倒也乖,没将有琴甩下去。
叶带霜看也不看他,“你坐好,小心从马上跌下来摔断了腿。”
有琴便又坐好,说:“你会骑马吧,能不能带我跑一段,这样走着太慢了。”
叶带霜转头看了一眼鞍具,“这个鞍具太小了,坐不下两个人。”
有琴只好作罢。
等回到山上,陆襄果然在院子里生了一堆火烧蟋蟀,串成串、黑压压的蟋蟀被水冲洗一遍,乱蹬着腿被扔进火堆里,不一会儿就传出了一阵香味,几个人手忙脚乱地拿木棍扒拉,陆襄还在一边跟有琴解释:“像蟋蟀,不能烧太久,闻见香味就要赶紧把它捡出来,不然它就烧成灰了。”
陆襄捡出一只,吹了吹上面的草木灰递给有琴,让他尝一尝。
他一手抓了一把,喊叶带霜也过来吃,“大师兄,喝口酒不?”
叶带霜没说话,他就去厨房拿了酒出来,也没拿杯子,启了封布先递给有琴,有琴喝完又递给叶带霜,最后才递还给陆襄,几个小的也各尝了一口酒。
晚饭也没吃,叶带霜把这时节容易坏的熟食放进竹篓里,下到井里拿冷水镇着,随后让他们早点睡,明日还要早起,自己就先回去了。
有琴又跟他们多玩了一会儿,他喝了酒却没醉得很厉害,回去的路上还很高兴地哼了几声不成调的词曲。
叶带霜给他留了一盏灯,有琴回来后喝了一杯水,坐在床边脱衣裳,可他脱了衣裳又不想往床里侧爬,就把叶带霜拍醒,让叶带霜往里睡,在床边一躺就睡了。
☆、第 7 章
(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