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柴乖乖地又躺了回去,可还是不放心:“小彦——”
穆彦将一只手覆在他眼睛上:“再睡会儿,等睡醒了我再与你说。”
“穆公子,穆公子你醒了吗?”穆彦听出是小晨的声音,忙答应着起身去开门。
门外,小晨手里拿着个托盘,上面摆着两碗粥,见穆彦把门打开,像做贼似的左右看看,小声道:“穆公子,我从厨房里拿了两碗粥给你吃。”
“你快吃,吃完了我好把碗带走。”说着把托盘塞进穆彦怀里,也不等穆彦如何反应,刷得关上房门。将搭在肩上的抹布拿下,装作擦门的样子环顾着四周。
穆彦心中划过一阵暖流,也不敢太多耽搁,将纪柴叫起,又将昨天买的包子拿出,包子虽是凉的。但就着热粥一起吃,也觉得热乎乎的。
第72章 小晨遇事
片刻后,就听见外面似乎有人在唤小晨, 小晨答应了一声下楼去了。
纪柴见人走了, 把想问多时的话一股脑全问了出来。穆彦将吃完的碗放在桌子上的托盘里,又给纪柴倒了杯水, 方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穆彦说得倒是风轻云淡,听得纪柴却是胆战心惊。
他一把将穆彦揽在怀里, 下巴抵着他的头顶,怜爱地道:“都怪我不争气,让你受了这么多的苦。”
“你我本是夫妻,何必再说这种话。”穆彦摩挲着纪柴的背, 轻轻安抚着他,“若是我病了, 你定会如此做。”
纪柴只觉得嗓子眼里堵得难受,不知该说什么,只能把穆彦抱得更紧, 恨不得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穆彦任由他抱了一会儿,才将他推倒在床上, 用被子给他盖得严严实实的:“你才刚刚好些,好好休息,别再着了凉。你再病得厉害了,糟心的还是我。”
纪柴本想再起来, 但听到穆彦后面那句“你病再得厉害了, 糟心的还是我”, 就乖乖地躺下了, 但心中到底是不安。
穆彦知道他在想什么:“银子的事你放心吧,我心中已有打算。赵兄之前不是说过,我一字千金,大不了写几个字卖去。”
纪柴一听蹭地从床上坐起来,死死抓着穆彦的手:“不行,你怎么能去卖字!要是没银子我去赚!”说着跌跌撞撞地就要下床。
纪柴虽不是文人,但知道文人骨子里总是带着那么一股子清高,他之前曾在书中看过,什么饿死不食嗟来之食,什么五柳先生不为五斗米折腰。
贩卖自己的字画对于普通的读书人并不算什么,但穆彦是谁?想当初求买穆彦的字画的人数不胜数,穆彦何曾卖过一字?
穆家败落后,穆彦宁可饿晕在穆大人的坟前,都不肯去卖字。
如今为了他,竟然要去卖字。这无异于一个家世清白的女子,沦落到妓院当娼妓。这种事,他不让穆彦去做。
穆彦一把将他按在床上,捞过被子盖上他身上,柔声道:“你先休息,这事以后再说。”
“不行!”纪柴还要坐起来,“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后,你都不能去卖字。”
穆彦怕他再着了凉,只得顺着他的话道:“好好好,我答应你便是。你先躺着,我出去看看。”
“你要去哪?”纪柴一把搂住他的腰,把脑袋扎到他腿上,放赖道,“你就在这里,哪儿都不许去。”
他生怕一个没留神,穆彦真就卖了字去。
穆彦轻抚着他的头:“小晨还没回来,我去瞧瞧。顺便问问他到哪里能找到活儿干。”
纪柴轻轻地松开桎梏在他腰间的手,抬起头不确定地问:“真的?”
“我骗你做什么?”穆彦笑道,“对了,小晨是背着掌柜的偷偷地帮着咱们,但我想着,这是还是应该让掌柜的知道。主动坦白比被他发现了要好,再者被发现了也会连累到小晨。”
纪柴道:“你说得对。不过瞧小晨说掌柜的样子,好像他是个不怎么好说话的人。你和他说的时候小心些,别吃了亏。”
“放心吧,那我这就去了。”
纪柴还是不怎么放心,又要起来:“我和你一起去吧。”
穆彦有些好笑:“我又不是小孩子,那掌柜的再厉害还能吃了我不成。这个世上我最怕的人就是你啊。”
纪柴不解地问:“为什么?”他事事都顺着他,他说东他从不说西。
穆彦捧着他的脸,深情道:“怕你生病,怕你不开心,更怕你不要我。”
穆彦目光含情,纪柴深陷其中,心头有千言万语却怎么也说不出来,这似海深的情意不是任何语言能表达出来的。
纪柴将唇凑了过去,穆彦缓缓地合上眼。
正在这当,就听小晨在外面敲门:“穆公子,穆公子。”
穆彦惊的飞快地从床上站起,颇有些尴尬地整理下衣服,好像做了什么坏事被抓住了似的。纪柴也有些尴尬,穆彦按着他躺回到床上,这才开开了房门。
“穆公子你们吃完了吗?”小晨小声道,又伸长了脖子看向里面道,“那位大哥的病怎么样了?”
“吃完了,正要去找你。”穆彦将托盘端了出来,轻轻地关上房门,“不知该怎么感谢你,要不是你,我大哥的病也不会好得这么快。”
小晨倒是有些不好意思,接过托盘,挠挠脑袋道:“出门在外,谁都会遇到点儿困难,能帮就帮帮吧。要是没事,我就干活儿去了,一会儿掌柜的找不着人,又该骂我了。”
“你,很怕你家掌柜的?”穆彦猜测地问道。
小晨小心地向左右看看,往穆彦身上走了几步,压低声音道:“我们掌柜的很厉害,大家都怕他。”
“那他现在在哪?我想去找他。”接着穆彦就把想主动告诉掌柜的这事说了一遍。
小晨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你要是执意告诉他,我也不能拦你。只是和他说话的时候要小心,别惹他不高兴。哦,对了,他不常在前面,大多时候就待在后院。你要是想见他,只管在大堂里等他便是,可别随便到后院去找他。”
小晨絮絮叨叨地嘱咐了一大堆,穆彦在心中一一记下了,又连声说了几句多谢。
“小晨,我还想问一句,这要是想找活儿做要去哪里?”
“我和你说了这么长时间了,实在是不能再说了,我得去大堂里看看。这三眼两语的也说不清,”小晨道,“你先别急,等我一会儿抽空再来找你细说,你看怎样?”
穆彦忙说了几声打扰了,小晨蹬蹬蹬地下了楼梯。
穆彦回到屋内将事情说给了纪柴听,又陪他坐了一会儿,等到纪柴睡着后,穆彦方离开房间,打算到前堂去等掌柜的。
刚走到二楼,就听到小晨哭丧的声音从下面的大堂处传来:“我不是故意的,你,你别欺人太甚!”
穆彦扶在栏杆上朝下面看去,见小晨站在一餐桌前,一满脸络腮胡子的男人用手扯住了他的衣领。
穆彦的那声住手尚未出口,又见眼前白光一闪,络腮胡子“啊”了一声,一只不知从何飞来的飞镖正射中那只扯在小晨衣领上的手上。
第73章 掌柜的
几乎同时,一白衣男子脚踩栏杆从二楼飘然落到小晨身边。
要不是穆彦亲眼瞧着他是从他身旁的房间里出来的, 还真以为那是个从天上飞来的仙人。
那男子长身玉立, 飘飘然似仙人之姿。再往脸上看去,此人面如冠玉, 目若朗星,鼻若悬胆, 唇若涂脂,只是那神情冷得如窗外飞雪,但这并不无损于他谪仙般的容貌,反而使得他看起来更加超凡脱俗。
饶是穆彦也小小的惊讶了一下。
小晨见那男子来了, 颇有些委屈地道:“掌柜的,他欺负人!”
穆彦原以为掌柜的是个四五十岁的男人, 未想到会是个如此年轻俊美的男人。
只不过一般的小店中客官与伙计发生争执,掌柜的都会采取息事宁人的态度,不管真假都还要狠狠地先骂自家伙计一通。就算云栖客栈的掌柜不肯骂自家伙计, 但这么不分青红皂白就用飞镖刺伤客官的做法,实在让人难以理解。
白衣男子轻轻点下头, 朝那络腮胡子扫了一眼,冷声道:“出了何事?”
穆彦心中暗想,他不问小晨,却问那络腮胡, 这事有点儿意思。一边想着, 一边从楼上走下, 站到小晨身边, 对他点点头。
小晨低低地唤了声穆公子。
络腮胡手背被刺了一刀,着实疼痛难忍,原想着借此事端撒泼耍赖,再讹上一笔,可一看到面前这白衣男子冷得像冰块的一双眼,原本的气焰无端地消退了不少,连手被刺一事也顾不上说,只顺着他的话指着他身后的小晨道:“你家伙计做事不长眼,将热水泼到了我的衣服上。”
说着用那只没受伤的手抖了抖胸前的衣服,穆彦这次发现,他的胸前果然有一摊水渍。
“掌柜的,不是这样的,”小晨涨红了脸,急忙辩解着,“有一桌的客人要加水,我拿着水壶去给那桌客官添水。等走到这位客官身边时,他突然伸出腿绊了我一脚,我这才把水弄到他身上的。我的身上都淋到些水了呢。”
白衣男子这才发现小晨的下摆上沾了些水渍,眸子陡然发紧,上去就要掀小晨的衣服:“有没有烫着?”
小晨连连往后退,不让他碰:“没有,水是温的,再说冬天穿得多,只外面的袍子湿了些。”
白衣男子这才放下了手。
“掌柜的,我还没说完呢。”小晨很不满意刚才的话被他打断,接着又道,“虽说他是故意的,但怎么着也是咱们的客官,我总不能得罪了,就向他道歉,要给他洗衣服。谁知他却不依不饶的,非要我赔他一两银子。你说,他那身衣服怎么就值一两银子?”
白衣男子冷冷地朝络腮胡扫了一眼:“你还有什么话说?”连声音都是冷的。
络腮胡的手疼得厉害,又见周围的人越聚越多,便想速战速决,他梗着脖子道:“就算是这样,那我的手总是你故意伤的吧?”
白衣男子的眼睛一扫络腮胡伤了的那只手,络腮胡被他这么一看,身上打了个冷颤,不自觉地将手放到了身后。
“这点儿银子足够你去找个大夫。”说着从衣袖中掏出一块碎银子摆在桌上。
络腮胡没想到钱这么快就到手了,想拿又不敢拿,看了白衣男子好几眼,终于忍不住拿了。
拿了银子刚要走,只听白衣男子又道:“此事是结了,可我家伙计那事呢?”
“你要怎样?”络腮胡外强中干地道。
白衣男子环顾着四周,见离他两桌远的一张桌上放着一壶茶,他伸手一抓,那茶壶稳稳当当地落在他手中。
他拿着茶壶对小晨道:“把它倒在他脑袋上。”
“你不要欺人太甚!”络腮胡虽是如此说,可心中也是害怕。那茶壶离着他们的距离不算近,这白衣男子不费吹灰之力就把茶壶吸到手中,这得有多大的内力才能办到。
白衣男子见小晨没有动,直接将茶壶塞进他怀里。
掌柜的话小晨不敢不从,再加上他心里着实有些怨气,就拿着那茶壶把茶盖掀开,真就从络腮胡的脑袋顶倒了下去。
再看螺丝胡脑袋上冒着白气,还有些茶叶沫子,别提多滑稽了。在一片嘲笑声中,落荒而逃。
“去换件衣服再回来,”白衣男子又朝刚才放着茶壶那桌努努嘴,“再给那桌的客官上壶好茶。”
小晨答应着就要走,瞧见穆彦还在一旁站着,就对他道:“穆公子,正好你刚才有事找我,和我一起来吧。”
白衣男子仿佛才瞧见穆彦似的,上下打量了他几眼。穆彦对他点点头,和小晨一起走了。
两人穿过大堂去了后院,小晨一边走一边向穆彦介绍着:“东厢房和西厢房住着的都是伙计,那边是储藏间、马房和草料场。”
一般来说,西厢房住的都是女工。穆彦以为小晨会带着他去东厢房,没想到小晨却一直出了后门。
出了后门,没有想象中的街市。反而像进了一个大户人家,亭台楼阁、水榭华庭应有尽有。
小晨解释道:“原本的客栈只到后门这里。现在这个宅院是掌柜的后买的,掌柜的买完后,就把府门和客栈的后门连接在了一起,他平时就在这里。”
走过前院,穿过垂花门,又来到了内院,这内院不该是穆彦一个外人该来的地方,穆彦推脱不去,只在外面的凉亭里等他。
小晨却道:“这有什么的,这内院里也没有女眷。再说,我家掌柜的知道我带你来,又没说什么。”
说完,硬是拽着穆彦一同进去了。
小晨推开正房的门,先让穆彦进去。两人只在外间,并没有再往里面进。饶是这样,穆彦低着头,不敢四处看。小晨给他拿了把椅子,又给他倒了杯茶。
小晨打开柜子找出一件衣服,自顾自地解释道:“掌柜的晚上要用人伺候,他用惯了我,就让我住在外间伺候他。”
“你很早以前就跟着他了?”
“是呀,”小晨道,“在我五岁那年,掌柜的把我从外面捡回来,我就一直跟着他。后来,又跟着他来到这川宁县,他在这里开了这家云栖客栈,我就又是当店小二,又是当他的贴身小厮。”
第74章 活计
小晨将外面的棉袍脱了,露出里面白雪的亵衣来。亵衣光滑柔顺、质地精良。穆彦一眼就瞧出那亵衣是出自京城的绫罗坊的。
绫罗坊的成衣闻名天下, 所穿之人非富即贵, 这样的衣服,怎么会穿在一个店小二的身上。